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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死亡之海”修铁路

2022-12-05杨学义

青年文摘 2022年17期
关键词:且末县风沙治沙

杨学义

塔克拉玛干沙漠被称为“死亡之海”。在这里修铁路,究竟有多难?“睡觉时要戴口罩,早晨起来,被子上落了一层沙子,耳朵也被(沙子)塞满了,就连口罩和鼻梁的缝隙都挤满了(沙子)。屋里的积沙,每天都能扫大半桶!”中铁十四局和若铁路铺架项目经理张刚说,无孔不入的沙粒会顺着门缝、窗户缝进到屋内。在工地上,工人吃饭时要就着沙子一起吃,躲也躲不掉。难怪当地流传一句话:一天二两土,白天不够晚上补。

但“沙漠王”们克服了重重困难。6 月16 日,从新疆和田到若羌的和若铁路正式通车,让塔克拉玛干沿线铁路从“C”到“O”,标志着世界首条沙漠铁路环线建成。

出行难!谁能把铁路修到这里来?

且末是被塔克拉玛干沙漠包围的偏僻县城,有“天边小城”之称。这里是和若铁路的其中一站。

通车那天,当地人换上节日盛装,早早就在站台敲锣打鼓,见证这个改变且末发展的里程碑。当列车终于进站,不少上了年纪的维吾尔族奶奶再也控制不住情感,边哭边喊:“且末县有火车了!”

当地人面对火车的激动心情不难理解。“20 世纪70 年代,我6 岁时第一次和老爹搭邮政班车到库尔勒,花了5 天。”曾任且末县治沙站站长的居来提·库尔班回忆说,当时路途沿线人迹罕至,只能自带干粮和水,每天都是又渴又饿。前几年,且末虽然有了机场,但机票对不少老百姓来说还是太贵。一些老人得了重病,只能由120 急救车拉着他们远赴库尔勒。

新疆和若铁路有限责任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王尽忠在业内有“沙漠王”的美誉。1999 年,王尽忠在库尔勒到喀什这条线参与建设。完成任务后,他和几位同事到南疆自驾游,从喀什出发,到达如今和若铁路途经的民丰县。“路上,我们看遍了沿途的每一个县,之所以看这么细,是认为以后几十年都不会再来了。当时,民丰县只有一条街,像是一个村。老百姓家中只有水和馕,我这时才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这些见闻影响了王尽忠后来的人生选择。2017 年,他带领团队参与和若铁路的前期论证工作,“国家立项后,我就主动请缨。因为修这条铁路是我的梦想!”

有多苦?“蚊子像战斗机飞过!”

其实,新疆铁路建设者们都是“沙漠王”。

2019 年5 月,张刚来到了若羌。初来乍到,他就感受到大漠带来的恐怖。“那天的沙尘暴挡住了太阳。当地人却开玩笑说:猪八戒来抢媳妇了!”后来他才知道,这样的天气是当地的常态,“在每年施工的210 天里,有接近200 天的扬尘天气。”

更让人痛苦的是沙尘暴。沙尘暴来之前毫无征兆,几分钟内就将所有人吞没。这时人必须卧倒,等风沙过去才能起来。“整个过程持续三四个小时,结束时每个人都已被埋在下面了。”在漫长的等待中,因为风沙太大,无法开口,工友间只能用拍打的方式为彼此打气。

2020 年5 月,张刚的女儿出生,那时正是风沙肆虐的季节,“我给她取名张若可,意思是和若铁路一定可以!”他之所以在严酷环境中选择相信,是因为看到了大漠中人性的光芒。

张刚不止一次看到,一群维吾尔族男孩追着他们跑,开心地大笑、呐喊,似送英雄出征。2020 年9 月,群众代表前往距县城140 多公里的且末和若羌交界处,只为了迎接第一根钢轨铺到且末县域内。“当时每一位群众都登上工程车,坐了一个500 多米的来回。”张刚记得,不少群众一开始登上车后开心地大笑,下车后则满含热泪……

和张刚不同,中铁二十一局和若铁路S5 标项目经理王立博最难忘的不是风沙天气,而是且末县的车尔臣河。“河中是腐烂的淤泥,寄生着数不尽的蚊子、小咬和牛虻,修过水桥时,只要在淤泥上打桩,就会招惹出漫天蚊子。”无数蚊子的“嗡嗡”声汇集成惊天轰鸣,“像战斗机飞过”。而且这些蚊虫毒性极大,“有人被咬了,大包一年多都下不去”。

于是,工人们穿上类似养蜂人的衣服作业。因为蚊虫怕热,所以“为了躲蚊子,工人们专门挑最热的时候,穿这样的衣服到淤泥坑底施工”。

类似这样“炼狱”级别的环境数不胜数。可工人们始终坚守一个底线:不能耽误施工进度。

大亮点:建桥+ 植被以防风沙

和若铁路的最大亮点在于防风沙,而这主要通过两种方式达成:建桥与种植植被。

和若铁路上共有五座过沙桥,最短的是塔特勒克特大桥,但也长达2.8 千米。而最长的是尼雅河特大桥,长达18.6 千米。王尽忠表示,塔特勒克特大桥虽然最短,可修建难度是最大的。“该区域为典型的戈壁风沙流区段,铁路周边看不到沙子,但沙子会从远处刮过来。”团队最终对桥头进行封闭,将沙害全部截留在外。

新疆和若铁路有限责任公司工程管理部部长胡国星回忆,相比于工程建设,治沙工程难度一点也不小。“我们最初计划全线种植胡杨等耐旱作物,后来发现,胡杨需水量太大,很多地方种不活。”后来,团队又换了其他植物。然而治沙工程最大的残酷性在于,有时要“听天由命”。

2020 年春,若羌“土专家”李晓泉种植的树苗长势喜人。但6 月,一场毫无征兆的热风来袭。刮了两天后,树叶还是绿的,但用手一撮,就像茶叶一样变成干粉了。李晓泉当时号啕大哭:“这就像是我养的孩儿啊!怎么一场大风就死了呢?”

后来团队痛定思痛,提出“适地适种”。在这个原则确立之后,植物长势好了很多。新疆和若铁路有限责任公司工程管理部工程师邓斌说,最近有人给他看了一幅卫星地图。“和若铁路沿线已不是一片大漠,有了绿色。”他高兴极了,这是他和工友们一道筑起的“绿色长城”。

早前, 在治沙困難时期,邓斌团队曾到且末一中与支教老师们交流。“一位老师说:你们在修一条有形之路,帮助这里的人民通往幸福、富裕,而我们在修一条心灵之路,帮助孩子们找到希望。”邓斌这才意识到,他们是一条战线的战友,“这是修建铁路以来,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件事,之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从未动摇过!”

铁路通车这天,且末县的毛兰月老人想起了老伴。13 年前,老伴突然去世。“去世前,他看完报纸说,以后且末要通火车,但咱俩恐怕看不上了……我当时不同意:那不一定看不上。”现在,火车终于通到家门口了。“那天,我对着俺老头照片念叨:火车现在通咧,过几天我就替你坐一坐咱家门口的火车!”

(摘自“环球人物”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知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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