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数字经济的IPE逻辑

2022-12-05王泽媛赵磊

兵团党校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数字经济

王泽媛 赵磊

[摘要]数字经济对促进经济增长、推动数字化转型等方面集中表现在“数字破坏效应”所诱发的传导机制。数字技术成为影响国家安全结构的基本点,是一国国际竞争力的核心要素之一,影响着国家安全结构与国际政治经济互动关系。国家力量对比愈发取决于对数字化能力的掌握程度。疫情使得全球经济复苏形势依然严峻,社会动荡不断,各国生产生活的恢复进程不确定性放大。鉴于以上原因,中美欧等经济体纷纷加大对数字产业的支持,全球数字化进程愈发凸显,全球数字经济版图逐渐呈现出中美两极化的特点。随着全球数字经济潜力的进一步释放,世界政治经济格局也将持续复杂演变和能力分化,数字经济愈发成为一国科技进步与国际竞争力的关键支撑点。对此,要把握好数字化机遇,努力攻破制约经济社会发展的技术创新难题,实现中国国际数字竞争力的再跃升。

[关键词]数字经济;国际政治经济学;安全结构;数字破坏

[中图分类号]F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274(2022)05—0071—09

[作者简介]王泽媛,女,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关系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南亚政治与文化;赵磊,男,中国人民大学2022级国际关系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大国关系。

2021年7月16日,为防范国家数据安全风险,维护国家安全,保障公共利益,国家网信办会同公安部、国家安全部、自然资源部、交通运输部、税务总局、市场监管总局等多部门联合进驻滴滴出行科技有限公司,开展网络安全审查。[1]滴滴公司是中国数字出行服务的头部企业,是行业内的标杆,但因过度收集用户信息和违规赴海外资本市场上市,触犯相关法律条款而受到严惩。

随着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数字产业在社会经济领域地位与日俱增,各类数字设备和各种数字网络平台成为生产生活中无法脱离的重要组成部分。随之而来的,个体的生产生活轨迹、产品和服务的参数信息以及经济文化的承载方式均被数据信息所诠释与覆盖,数据资源成为影响国家安全结构与国际权力格局演变的关键性要素。

一、 数字经济概念与国际政治经济学

基于相关数字经济的文献解读和著作论述,有学者指出,数字经济是以信息通信技术(ICT)及数字技术(digitalization technology)为基础的新经济模式,以及与数字形式相关的所有技术、产品和服务等,[2]这一定义也对数字经济的基础条件及涵盖范围进行了大致的界定。2021年5月27日,国家统计局正式公布了《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的报告,将数字经济定义为:以数据资源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并列出数字产品制造业、数字产品服务业、数字技术应用业、数字要素驱动业及数字化效率提升业等5大类数字经济产业范围。[3]综上,用户、数据以及承载数字用户的软件系统平台及硬件基础设施构成了数字经济的基本要素。

通常而言,国际关系研究领域下的国际政治经济学(IPE)是主要研究世界经济与国际政治互动关系的学科。其研究框架需要一种能把经济学、政治学和其他社会科学都考虑在内的分析方法,它必须把决定或至少是影响世界经济性质和动力的诸多经济、政治和技术因素吸纳在一起。[4]与经济学者强调有效配置稀缺资源和经济活动产生的绝对收益不同,国际政治经济学特别关注市场活动收益的分配,重视世界经济对各国社会的权力、价值观念和政治自主的影响。IPE学者苏珊·斯特兰奇在其著作《国家与市场》一书中也指出:IPE是研究影响到全球生产、交换和分配体系,以及这些体系所反映出来的价值观念组合的社会、政治和经济安全的学科。[5]王正毅教授通过梳理IPE的历史演进与理论特点后发现,20世纪80年代新自由主义和新现实主义之间发生的“第三次论战”,为IPE学科奠定了学理基础,“政治經济分析”与“安全研究”逐渐成为国际关系研究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6]在IPE研究的相关理论中,持国家中心论的IPE学者尤为关注经济活动中的相对收益,其理论基点是:市场的逻辑是在最有效率、最有利可图的地方开展经济活动,而国家的逻辑是控制经济发展和资本积累的过程,以便增加本国的权力和经济福利,市场逻辑和国家逻辑之间必然发生的这种冲突正是IPE研究的领域,[7]这一逻辑在数字时代的中美战略博弈中表现得尤为显著。

关于数字经济的变革意义,斯特兰奇指出,虽然信息革命以何种方式改变人类仍属未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真正权力仍然掌握在作为经营者的公司企业及其上面作为管理者和裁决者的国家政府手中。[8]具体到IPE领域,一个突出特点将是意识形态不再是推动大国竞争的主要动力,取而代之的是中美两国在数字领域不断加剧的战略竞争,形成双中心主导的数字世界,数字优势将决定全球主导地位。[9]以数字经济相关的基础设施为例,电脑硬件与软件、电信设备和服务、物联网(IOT)以及相关支持服务是支撑数字经济的核心设施及系统,[10]这也不难理解为何提供关键数字经济基础设施的华为公司会成为美国政府极力打压的对象。在数字经济时代,国家意志和安全逻辑会压倒甚至取代市场行为和效率逻辑,成为支配国际经济关系的主要力量。[11]

二、“数字破坏效应”下的国家安全结构权力演进

数字经济对于促进经济增长、推动结构性改革与社会数字化转型1等方面有着极强的“渗透力”与“外溢性”,集中表现在“数字破坏效应”所诱发的传导扩散机制。所谓“数字破坏效应”,实质上指的是以推行数字化动态转型为手段,运用数字经济加速促进技术变革,催生产业融通外溢性和渗透性的传导影响机制。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所产生的“数字破坏效应”可以极大地促进产业数字化进程与塑造线上消费习惯,将信息通信的虚拟空间和现实空间融为一体。长远观之,对一国而言,关键要利用好“数字破坏效应”的扩散渗透作用,实现个体、企业及国家三者间的经济效率与社会公平的整体最优解。

(一)“数字破坏效应”的实质

“数字破坏效应”的理论基础来源于熊彼特的“创造性破坏”概念,也就是打破原经济周期的“旧均衡”,催生促进经济运行“新均衡”状态的诞生。[12]在疫情影响和信息革命背景下,新的数字商业模式方兴未艾,并产生扩散到全行业“渗透效应”,引发“数字破坏”。[13]熊彼特将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发展问题定义为“革命性”的变化,即“新的组合”的产生与传导。[14]与此同时,“数字破坏”在发挥其“破坏”作用的过程中,往往会产生联动和溢出效应。新的产品、服务及技术不断涌现,机会窗口不断浮出水面,使得后发国家存在借助技术革新与产业变革等机遇而赶上甚至超越先发国家的可能,[15]当前全球数字化浪潮正呈现并提供了这样的窗口机遇期。

事实上,从20世纪末开始,世界范围内的经济增长方式就转变成了以数字产业相关的“创新驱动型”,这恰恰与熊彼特的演化推断不谋而合。[16]以美国为例,据美国经济分析局(BEA)统计,2019年数字经济占美国当年GDP的9.6%,总值逾2万亿美元。与美国传统产业部门相比,数字经济的排名略低于制造业(占比10.9%),但已高于金融和保险行业。这对于占据全球金融资本市场顶端的美国而言,是不同寻常的历史性转变。2005—2019年,数字经济在美国经济总量中的份额不断扩大,数字经济的实际增加值年均增长率为6.5%,远高于整体经济增长率1.8%的数值。[17]作为全球数字经济版图的“翘楚”,美国经济结构的历史性转向,正印证了“数字破坏效应”对于经济社会的整体塑造。

(二)数字技术成为影响国家安全结构权力演进的落脚点

对于安全范围的界定,巴里·布赞(Barry Buzan)用三组概念引出“安全”含义:首先,是一组补充性(complementary)概念,如戰略、威慑等,来揭示安全问题的具体含义;其次,通过一组平行性(parallel)概念,如主权、认同等,来揭示政治层面上的安全含义;最后,利用一组竞争性(oppositional)概念,如和平、风险等,来替代安全概念。[18]可见,安全的泛化尤其是经济风险的溢出同样是安全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经济安全研究正是IPE研究的核心内容之一。从结构性权力视角来看,政治经济学中的安全结构就是由于某些人为另一些人提供安全防务而形成的一种权力架构。数字技术与数字经济产生的外溢效应和传导机制已成为影响一国经济发展与国家安全的重要领域。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M·索洛认为,技术和规模经济是公司和国家经济战略的重要考量因素。[19]以此观之,数字技术能力已成为国际竞争力的核心要素之一,深刻影响着国家的安全结构与国际政治经济学互动关系。

各国为了取得技术优势而展开的竞争,已成为国际政治经济的一大特征。[20]2019年5月至2020年9月,美国商务部14次公布针对中国相关单位的“实体清单”列入与临时许可等相关政令。不能否认的是,打压中国尖端数字技术发展是美国政府主要目的。针对中国数字巨头华为公司,2019年5月15日,美国商务部宣布将华为及其68家子公司列入“实体清单”,限制美国企业对华为公司的技术转让和产品转移。2019年8月19日,美国商务部再次宣布在“实体清单”中新增46家华为子公司。2020年5月15日,美国商务部再次加码,限制华为使用源自美国的任何半导体技术,彻底禁止了华为公司在国际市场获取尖端数字技术的可能性。在因香港问题选择恶化对华关系后,英国政府做出将中国华为公司相关数字技术排除在其市场外的决定,也凸显了数字技术在国际政治中的复杂博弈关系。[21]

(三)数字经济产业日益成为国际竞争的潜力空间

数字经济时代的一个突出特点是知识密集型产业逐渐取代劳动密集型产业。著名的IPE学者吉尔平就曾指出,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大国的战场被设在高科技的计算机和信息工业中,各经济大国在高科技部门展开的激烈角逐,是为了最终争夺在未来起支配作用的政治大国和全球霸权地位。[22]在信息时代,国家和企业对技术的垄断和控制能力远比农业时代与工业时代时更强,[23]数字信息产业的重要性促使国家更积极和广泛地介入其中,形成产业政策主导的数字发展战略。在现阶段,数字经济相关产业无疑就是这样的可以为经济循环产生技术溢出效应且拥有较高的附加值的产业部门。[24]

疫情冲击背景下,一国在全球政治经济版图中地位与影响力愈发取决于其对数字化能力的掌控程度。中美欧日等世界主要经济体纷纷加大对经济活动的干预,尤其是重视对数字产业领域的投入与支持。[25]例如,2021年1月18日,日本政府就宣布,将给予3000亿日元的预算及1万亿日元规模的紧急经济对策支出进行改革,[26]用于推进疫情期间的“无接触式”社会构建与带动数字经济发展。2022年7月4日,印度总理莫迪在“数字印度周”开幕式上称,“数字印度”在社会福利、疫苗接种、农村贸易等领域取得显著成就,对消除印度社会顽疾具有一定的助推器作用。[27]从历史上看,技术、经济和政治领导权之间有着极大的关联性,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技术、市场占有以及国家权力三者之间日益复合叠加,产业逻辑也将在未来的数字经济发展中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

(四)国家能力分化是数字经济时代的突出特点

2020年7月,美国谷歌、苹果、Facebook、亚马逊四家数字巨头企业(GAFA)的总市值与日本股市整体的总市值发生了逆转,GAFA企业的总市值达到7.05万亿美元,而日本股市整体仅为6.86万亿美元。[28]GAFA企业对第三大经济体日本的超越,正是数字经济对全球经济版图重塑影响的一个缩影。数字经济版图的变迁集中体现在中美两国的头部数字企业在国际经济中的权重与地位。从2021年公布的世界500强企业来看,亚马逊公司首次排入第3位,苹果公司前进至第6位。在盈利方面,苹果以574亿美元的利润额位居榜首,微软、谷歌和社交媒体巨头Facebook均闯入利润榜上前10位。[29]

从时间维度来看,对比2009年与2018年全球市值前20名公司可以发现:2018年的前10名公司中有4家(亚马逊、阿里巴巴、Facebook和腾讯)甚至没有入选在2009年的100强之中。以市值衡量,这种转变更为显著。2009年,能源公司占前20强总市值的36%,数字科技消费公司占16%,而到2018年,后者的份额增至56%。相比之下,同期能源公司份额下降至仅7%。[30]从国家视角来看,美国(26%)、中国(24%)和日本(9%)占据了2019年物联网消费地理分布的前三位,中美合计占全球物联网消费总额的一半。[31]上述数据表明,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权力更为显著地集中在中美两国的少数头部企业之中,数字经济版图的两极化尤为明显。

三、数字化进程加速的动因与影响

在数字经济时代,国家主导的数字经济发展战略与产业发展政策扶持将成为世界经济的重要发展潮流,持续推动世界经济的发展分化。不仅如此,产业的数字化转型也将是传统工业国重获竞争力的重要契机,驱动数字化工业战略重新占据全球制造业领导者地位。[32]

(一)推进数字化进程符合国际竞争与时代潮流

随着时间推移,数字经济收益分配的不平等必将改变国际经济和军事力量的平衡,从而影响国家安全。由此,国家对于国际经济对相对经济增长率的影响总是十分敏感,特别是对各国实力地位至关重要的高科技工业的实力分配十分敏感,工业和技术能力的地理分布对每个国家都是头等重要的议程。[33]这也不难理解,由于中国缩小了与美国的经济技术差距,美国将自身问题归因于中国显得“理所应当”,这主要反映在美国对华整体感知上。根据2021年3月4日皮尤研究中心发布的调查报告显示:89%的美国成年人认为中国是竞争对手或敌人,而非合作伙伴;48%的美国人认为限制中国的权力和影响力应该是美国外交政策的首要优先事项,远高于2018年的32%。[34]美国对华高科技领域的脱钩战略,目的是要阻止中国在全球供應链网络中地位的进一步提升,威胁美国数字技术霸权垄断地位。在此背景下,新任拜登政府重拾“多边机制”,将日韩等同盟国视为“力量倍增器”,寄希望于利用其亚太联盟网络共同应对所谓“中国挑战”也就“顺理成章”。[35]

事实上,企业和各国财富相对地位的激烈逆转,可以用于解释国际体系的结构和权力层次的变更。一国的经济突然进入技术发展和生产效率的较高一级阶段,特别是大国参与其中时,会对国际经济和政治产生深刻且不安的影响。[36]作为世界经济政治大国的中国在国际体系中的历史性复兴,带领14亿人民的数字化转型可谓是“前无古人”,亦可能是“后无来者”了。这种对于既有技术霸权国无论物质实力的赶超,抑或心理层面的震撼与不安,加之多极力量在国际体系中的复杂互动与深刻演变,数字化博弈将是各国面对激烈国际竞争与推动时代潮流演变的主旋律。

(二)疫情加速了全球数字化进程

全球数字化进程非但没有受疫情冲击的负面影响,反而愈发凸显。令人瞩目的是,在全球贸易投资因疫情出现大幅下降的情况下,2020年全球与数字相关的贸易额反而比上年增长4.3%,达到3.353万亿美元。疫情增加了数字设备需求,同时随着5G等新兴数字技术的大规模商用影响,半导体电子部件类贸易额9287亿美元,占数字贸易总额约27.7%;计算机及外围设备贸易额5983亿美元,占比17.8%,增长了约4.5%。[37]疫情背景下,数字经济在全球范围内迎来了极大的发展机遇,加之倡导“无接触式社会”建设,远程医疗、网络会议、线上办公购物等新的生活方式带动了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其对于国民经济发展、行政效率提升以及国家安全的带动作用可谓是全方位的。数字经济在全球发展趋势和国家安全保障两个层面,都显得尤为重要,万物互联时代的到来也有助于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与数据获取能力提升。

(三)数字技术发展是数字化进程提速的基础条件

冷战的结束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恰巧与以计算机和数字经济的兴起为基础的新工业革命同步,计算机和信息经济正快速改变着经济事务的许多方面。[38]不仅如此,经济权力结构变化必将改变国际政治力量对比。数字世界中数据具有巨大的价值,且随着5G和物联网等趋势提速,技术进步也将对国家政策产生重要的影响。[39]

当前,数字化进程提速的影响主要存在于三个方面。

第一,数字内容相关产品与服务将成为世界经济复苏的主要驱动力之一。2020年世界货物贸易出口总额约17.22万亿美元,与2019年相比下降7.0%,贸易量也比上年下降5.0%。尽管如此,数字相关产品贸易不降反升,例如:半导体制造设备增长14.6%、集成电路增长12.6%、电动汽车增长45.9%等,显示出新的产业机遇与经济增长点。[40]以半导体相关产业较为发达的日本为例,2020年日本贸易出口(通关基准)为6400亿美元,比上年下降9.3%;进口6341亿美元,同比下降12.0%。但半导体相关行业出口表现强劲,半导体制造设备出口增长4.4%,约为236亿美元;半导体零部件出口增长3.9%,约为381亿美元。[41]数字产业相关贸易投资不降反升,突显出其成为推进世界经济复苏主引擎的潜力。

第二,各国产业政策尤其是针对数字产业的战略将是国家干预经济的重点领域。制度经济学认为,政治制度与技术发展是相互影响、协同发展,共同推动着经济社会的繁荣进步,[42]而像计算机、半导体和信息处理之类的高科技产业尤其重要,因为其能产生有利于整个经济的溢出效应和正向外部效应。在这种情形下,数字产业政策将是一国经济政策的重要内容。为顺应数字经济潮流,中美日等国纷纷出台相关政策支持数字产业发展。2021年6月8日,美国总结了有关审查采购半导体等战略物资供应链的具体战略,提出减少对中国的依赖,明确要求与QUAD和G7等成员国加强合作、制定可靠供应为目标的政策。[43]面对日趋复杂的国际环境和数字技术竞争态势,我国在2020年年底闭幕的经济工作会议上明确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增强产业链供应链自主可控能力以及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等八大重点任务,[44]体现出我国决心利用好国内超大市场规模优势和打破行业垄断、确立数字技术产业竞争政策的重心。在相关数字经济领域已落后中美的背景下,日本决心利用产业政策引导数字产业与推动面向新一代通信技术的发展。在日本政府的大力推动下,半导体巨头台积电公司已宣布在日本筑波设立研究开发据点,并与日本企业与科研单位协同合作,开发尖端半导体先进工艺及相关技术,[45]反映了国家政策对于数字产业的干预与影响。

第三,数字贸易协定与数字产业区域化分工协作将成为国际经济领域的主要议程。以亚太地区RCEP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两大区域性经济协定为例,文本中不少地方都涉及面向数字贸易与服务相关的内容。例如,在TPP中就专门提到非歧视前提下缔约方间的跨境自由公共电信服务与反垄断独营措施、数据贸易零关税、信息数据自由流动和线上消费者保护等内容。同样,已签署的RCEP中也有针对无纸化贸易、线上消费者保护以及计算设施与数据自由流动等内容,偏向数据可靠自由流通与注重消费者保护的政策主张。1这反映出随着国际数字经济发展与数字贸易额增加,数字贸易协定将成为国际贸易的核心议题。

同时,数字产业区域化分工协作与零部件采购网络集聚化已经是一个明显的动向。电子行业的一个关键特征是围绕着亚洲尤其东亚地区布局复杂的半导体生产区域网络构建。从2017年集成电路出口来看,市场份额前三位国家分别是新加坡的16%、韩国的15%及中国大陆的11%;从集成电路进口份额来看,这一特点更为显著,中国大陆(含香港)的进口额占据全球集成电路份额的54%。来自中国台湾的几家半导体芯片代工厂公司(台积电、联发科等)以超过70%的份额,几乎垄断了世界范围内的芯片代工市场,日本则是半导体材料、高端设备和特种半导体的重要供应商。[46]亚洲范围内形成了围绕中国市场与生产制造的东亚半导体产业带,数字产业区域化分工协作与电子产业区域集聚化较为明显。

四、数字经济与国家安全结构的互动前景

数字经济与国家安全结构的联系日益加强,主要体现在企业引领与用户创新模式的颠覆性影响、数字技术主权在国家安全中的重要程度在不断提升、数字经济发展对国家治理和制度建设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以及数字技术愈发成为影响国家安全结构的核心要素等四个方面。

第一,数字经济时代的企业引领与用户创新模式将成为影响国家政治经济结构与数字能力建设的立足点。政府扶持数字经济发展,则要有所选择,应该扶持拥有对市场环境有着正向外溢影响的特定数字企业。[47]当前的数字引领效应主要集中在中美两国头部数字企业在国际市场的活跃表现,据统计,2020年全球前10位网络公司中,中美占据了9席,美国亚马逊、谷歌、Facebook等5家企业上榜,中国上榜企业则是腾讯、阿里、京东和百度4家企业,排名第1的亚马逊公司市值达1.38万亿美元,超过了2020年GDP排名第13位的澳大利亚(1.36万亿美元)。[48]从用户创新的视角而言,数据与用户基群是数字经济的繁荣基石,智能通信时代的信息获取与集体知识大多以数字数据的形式所承载,知识学习的数字化、便利化降低了创新群体的门槛,激发大众数字用户的创新热情。由此来看,用户创新能够通过与企业的交融互动以及与企业协同创新,[49]将成为一国发展数字经济与数字技术的人才支撑和市场源泉。

第二,数字技术的边界性增强,各国倾向于追求数字技术主权。先进数字技术所具备的公共产品特质使得高科技跨国公司利益与其母国利益深度捆绑,进而在国家层面形成“政企互赖”的基本结构。在国际层面,则产生了较为明显的技术主权观念。[50]例如,2021年3月23日,在日本政府压力下,日本社交媒体巨头LINE表示,今后将不在中国进行处理日本国内用户信息的服务开发和数据运用。[51]实际上,技术与涉及的经济、政治和安全利益等都是“有国界的”。核心技术的跨国流动往往影响到相关国家的政治、安全乃至战略利益,导致相关国家政府插手干预,从而引发围绕跨国技术交流的复杂国家利益纠缠和博弈。[52]2021年3月,美国拜登政府公布《国家安全战略临时指南》强调:必须保持美国的创新优势,加大科技投入,重振尖端数字技术制造业,建设面向未来的数字基础设施。美国意在加强其数字优势,赢得与中国的战略竞争。其政策落脚点将是确保关键国家安全技术和战略物资的供应链安全,[53]并通过与欧日等盟友的经济技术合作,塑造对华数字技术的边界设置与出口管制。

第三,数字化时代对国家治理和制度建设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20世纪80年代资本和技术流动扩散的背景下,产业政策和经济政策对各国政府的重要性日益提升,[54]这一趋向更是延续到现今的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期。著名的制度经济学者道格拉斯·诺思(DouglassC,North)提出,所谓的“社会的动因性结构”同样是国家强大经济业绩的决定因素。[55]而且,技术发展的每个阶段都需要一种新的、适当性的制度安排,一国的制度和社会组织结构的改组常常需要利用新的技术。[56]从这一点来看,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与数字技术的更新迭代,持续性的对一国数字治理能力和组织制度建设提出更高的要求,无法在数字经济时代完成这一转变的国家,也将丧失经济发展先机和沦为国际政治经济体系中的边缘地带。

第四,数字技术愈发成为影响国家安全结构的核心要素。数字技术本质上既是一种知识载体,也就是斯特兰奇所言的知识结构,又是一种公共物品或能成为一种公共物品。但国际政治经济的复杂性与多元博弈很大程度上抹杀了这种可能性,各国对于尖端数字技术的态度趋于保守和警惕。数字知识创新也带来了全球安全、生产与金融结构的变动,通过把商品和服务的市场统一起来,生产结构中的数据量大大增加,这些数字技术创新将导致生产结构权力集中在几家美国跨国公司的手中,并加强其金融权力的影响力。在安全维度上,数字技术变革也给安全结构带来信息系统主导战局的潜在后果。在此背景下,各国之间竞争正在变成争夺数字知识结构的领导权竞争,且各国在获取数字能力方面越来越不均衡。进一步而言,美国权力来源已变成对世界体系的结构性控制,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权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对四种权力结构施加影响的能力而言,美国的权力与其竞争对手之间的差距仍十分显著。[57]这一特征在现今的数字化时代仍然适用。从数据占有来看,美国控制着全球绝大部分数据资源与网络资源;从数字企业来看,美国的数字巨头无论是量级,抑或是影响能力均处于全球首屈一指的位置,欧洲、日本等国几乎没有同类型企业可以抗衡。中国的一些数字企业某种程度上可以与美国的谷歌、亚马逊、Facebook等数字头部企业相提并论,但在国际化程度及对核心网络系统的掌握程度还存在一定的差距。从数字技术来看,美国对于全球半导体产业尤其是顶尖芯片产品的供应链,有着很强的掌控能力。无论是资本控制层面,还是技术控制层面,欧洲、日本以及韩国等国的相关半导体企业均对美国有着较大的依附性和服从性。2020年9月15日,美國商务部对中国华为公司实施的制裁正式启动,对部分日企也产生了较大影响.由于美国的出口限制,索尼停止了面向华为的传感器供货。华为公司是仅次于苹果的索尼第2大客户,在索尼图像传感器的营业收入之中约占2成。[58]尽管如此,因顾及美国制裁禁令,索尼不得不做出这一业务调整,巨额经济利益被潜在的安全逻辑所压垮。

结语

数字经济与国家安全结构的复杂互动已成为国际政治经济学的核心研究议程。后疫情时代,全球数字经济的潜力空间将会进一步释放,引起世界政治经济权力格局的复杂演变和能力分化。

对此,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科学技术正前所未有地深刻影响着国家前途命运与人民生活福祉,随着世界进入以信息产业为主导的经济发展时期,要把握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交融契机,做大做强数字经济。[59]可见,数字经济发展已经与国家前途、人民美好生活愿望紧密相连,成为一国科技进步与国际竞争力的关键支撑点;数字经济对于我国经济结构转型与全球竞争力提升有着极为重要的促进作用。随着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力的不断增强,将中国视为战略对手的美国等国家对于我国数字能力提升的担忧与不安与日俱增,可能会进一步加强对我国数字产业发展的技术管控与壁垒设置,进而将经济议题政治化与安全化。对此,我们要把握好数字化工业革命机遇,早做准备,努力攻破制约经济社会发展的技术创新难题,实现我国国际数字竞争力的再跃升。

参考文献:

[1]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等七部门进驻滴滴出行科技有限公司开展网络安全审查[EB/OL].http://www.cac.gov.cn/2021-07/16/c_1628023601191804.htm[2021-08-30].

[2]陈友骏.日本参与全球数字经济治理的构想与实践[J].日本学刊,2020(4):33.

[3]国家统计局.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EB/OL].http://www.stats.gov.cn/tjgz/tzgb/202106/t20210603_1818129.html[2021-08-14].

[4][7][20][22][24][33][38]罗伯特·吉尔平(Robert Gilpin).全球政治经济学:解读国际经济秩序[M].杨宇光,杨炯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34,70-73,98-99,126-127,139-140,72,6-7.

[5][8][54][57]苏珊·斯特兰奇(Susan Strange).国家与市场(第二版)[M].杨宇光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19,129-130,65,251-255.

[6]王正毅.国际政治经济学50年:现实变革、议题设定与理论创新[J].国际观察,2021(1):47.

[9]阎学通,徐舟.数字时代初期的中美竞争[J].国际政治科学,2021(1):24-55.

[10]Erich H. Strassner. Measuring the Digital Economy:Plans and Progress[EB/OL].  https://www.bea.gov/system/files/2019-05/Strassner%20Measuring%20the%20Digital%20Economy_ProgressandPlans%20final.pdf[2021-08-18].

[11]李巍,李玙译.解析美国对华为的“战争”——跨国供应链的政治经济学[J].当代亚太,2021(1):44-45.

[12]Joseph A. Schumpeter.Capitalism, Socialism and Democracy[M].New York: Harper and Brothers Press,1942:81.

[13]総務省.情報通信白書のポイント[EB/OL].https://www.soumu.go.jp/johotsusintokei/whitepaper/ja/r01/pdf/01point.pdf[2021-3-26].

[14][47]约瑟夫·熊彼特.经济发展理论[M].王永胜译.上海立信会计出版社,2017:61,246.

[15]Philippe Aghion & Peter Howitt.A Model of Growth through Creative Destruction[J]. Econometrica, 1992(2):323-351.

[16]孙梁,韦森.重温熊彼特的创新驱动经济周期理论[J].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4):21.

[17]Updated Digital Economy Estimates–June 202[EB/OL]. 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 ,https://www.bea.gov/system/files/2021-06/DE%20June%202021%20update%20for%20web%20v3.pdf.

[18]巴里·布赞(Barry Buzan),琳娜·汉森(Lene Hansen).国际安全研究的演化[M].余潇枫译.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

[19]Robert M. Solow.Growth theory. An exposition[M]. Oxford:Clarendon Press, 1970.

[21]英国向日本提出5G领域协助希望[EB/OL].日经中文网,2020年7月20日,https://cn.nikkei.com/industry/itelectric-appliance/41343-2020-07-20-08-44-23.html[2021-07-14].

[23]李巍,李玙译.解析美国对华为的“战争”——跨國供应链的政治经济学[J].当代亚太,2021(1):10.

[25]経済産業省.通商白書[EB/OL].https://www.meti.go.jp/report/tsuhaku2021/pdf/2021_zentai.pdf[2021-08-08].

[26]首相官邸.第二百四回国会における菅内閣総理大臣施政方針演説[EB/OL].https://www.kantei.go.jp/jp/99_suga/statement/2021/0118shoshinhyomei.html[2021-04-10].

[27]Digital India. PM Modi says India has eliminated all queues by going online[EB/OL].https://www.theweek.in/news/india/2022/07/04/india-has-eliminated-all-queues-by-going-online-says-pm-modi.html [2022-07-10].

[28]GAFA總市值超过日本股市整体[EB/OL].日经中文网,2021年8月27日,https://cn.nikkei.com/politicsaeconomy/stockforex/45876-2021-08-27-10-51-04.html[2021-08-30].

[29]2021年<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EB/OL].财富中文网,http://www.fortunechina.com/fortune500/c/2021-08/02/content_394571.htm[2021-08-26].

[30][31]UNCTAD.The Digital Economy Report 2019[EB/OL]. https://unctad.org/webflyer/digital-economy-report-2019[2021-03-28].

[32]王玉柱.数字经济重塑全球经济格局——政策竞赛和规模经济驱动下的分化与整合[J].国际展望,2018(4):65-68.

[34]Laura Silver, Kat Devlin and Christine Huang.Most Americans Support Tough Stance Toward China on Human Rights, Economic Issues[EB/OL]. Pew Research Center, March 4, 2021, https://www.pewresearch.org/global/wp-content/uploads/sites/2/2021/03/PG_2021.03.04_US-Views-on-China_FINAL.pdf[2021-07-17].

[35]Antony J. Blinken and Lloyd J. Austin III.Americas partnerships are ‘force multipliers in the world[EB/OL]. Washington Post, March 15, 2021,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2021/03/14/americas-partnerships-are-force-multipliers-world/[2021-06-16].

[36]Elise S. Brezis.Paul R. Krugman, and Daniel Tsiddon.Leapfrogging in international competition: A theory of cycles in national technological leadership[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993(5):1211-1219.

[37][40][41]日本貿易振興機構「ジェトロ世界貿易投資報告 2021年版」(総論編 概要)[EB/OL].https://www.jetro.go.jp/ext_images/world/gtir/pdf/outline_2021.pdf[2021-08-11].

[39]Wendy C.Y. Li, Makoto Nirei, and Kazufumi Yamana.Value of Data: Theres No Such Thing as a Free Lunch in the Digital Economy[EB/OL].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 February 21, 2019, https://www.bea.gov/system/files/papers/20190220ValueofDataLiNireiYamanaforBEAworkingpaper.pdf.

[42]Richard R. Nelson.The co-evolution of technology, industrial structure, and supporting institutions[J].Industrial and Corporate Change, Vol.3, No.1, 1994, pp.47-63.

[43]鳳山太成「米戦略物資、クアッドで安定調達半導体など中国対抗」[EB/OL].https://www.nikkei.com/article/DGXZQOGN07D7D0X00C21A6000000/[2021-06-12].

[44]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确定2021年八大重点任务[EB/OL].中国新闻网,2020年12月18日,http://www.chinanews.com/gn/2020/12-18/9365827.shtml[2021-06-14].

[45]経済産業省「【参考】先端半導体製造(後工程)プロセス技術の開発 採択テーマ概要(1)」[EB/OL].https://www.meti.go.jp/press/2021/05/20210531002/20210531002-2.pdf[2021-06-10].

[46]UNIDO.Industrialization asthe driver of sustainedprosperity [EB/OL]. https://www.unido.org/sites/default/files/files/2020-04/UNIDO_Industrialization_Book_web4.pdf[2021-06-28].

[48]Andrew Bloomenthal.Worlds Top 10 Internet Companies[EB/OL]. Investopedia, Sep 18, 2020,https://www.investopedia.com/articles/personal-finance/030415/worlds-top-10-internet-companies.asp[2021-08-09].

[49]Kang Xie, Yao Wu, Jinghua Xiao& Qing Hu.Value co-creation between firms and customers:the role of big data-based cooperative assets[J].Information & management, Vol.53, No.8, 2016,pp.1034-1048.

[50]郝詩楠.“自由”与“不自由”:高科技跨国公司的政治化与国家化[J].国际展望,2021(3):126.

[51]LINE将不在中国处理日本用户信息和开发[EB/OL].https://cn.nikkei.com/industry/itelectric-appliance/44195-line.html[2021-04-09].

[52]冯昭奎:科技全球化的潮流与逆流——兼论中国应对科技全球化的历程与对策[J].国际展望2019(3):58-59.

[53] The White House.Interim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ic Guidance[EB/OL].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3/NSC-1v2.pdf[2021-08-14].

[55]Douglass Cecil North.Economic performance through time[J].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Vol.84, No.3,1994, pp.359-368.

[56]Carlota. Perez.Structural change and assimilation of new technologies in the economic and social systems[J]. Futures Vol.15, No.5, 1983, pp.357-375.

[58]索尼和三星的图像传感器主导权争夺[EB/OL].https://cn.nikkei.com/industry/itelectric-appliance/42552-2020-11-06-05-00-00.html[2020-11-10].

[59 ]习近平.努力成为世界主要科学中心和创新高地[EB/OL].求是,http://www.qstheory.cn/dukan/qs/2021-03/15/c_1127209130.htm[2021-04-15].

责任编辑:彭银春

1根据主营IT调研与咨询服务的高德纳公司(Gartner Group)对数字化转型的定义:数字转型(digital transformation/DX)是指利用数字化技术和能力来驱动企业商业模式创新和商业生态系统重构的一种途径与方法(Gartner Glossary: Digital transformation, https://www.gartner.com/en/information-technology/glossary/digital-transformation[2021-04-06])。

1腾讯、小米货币数据为港币,依据2021年9月2日,港币兑美元汇率7.7707计算得出相应美元数值。

1参见TPP文本:第10章(跨境服务贸易):第10.6条(当地存在);第13章(电信):第13.4条(公共电信服务的接入和使用)、第13.8条(竞争保障);第14章(电子商务):第14.3条(海关关税)、第14.7条(线上消费者保护)、第14.11条(通过电子方式跨境传输信息)、第14.13条(计算设施的位置)。RCEP文本:第12章(电子商务):第5条(无纸化贸易)、第7条(线上消费者保护)、第14条(计算设施的位置)。

猜你喜欢

数字经济
数字化—数字经济及其它
数字经济环境下中国跨境贸易税收问题研究
工业互联网发展态势及政策建议
数字经济时代国际税法的改革
国外数字经济战略的供给侧实施路径及对中国的启示
一起来认识“数字经济”
OECD国家数字经济战略的经验和启示
从数字经济视角解读欧亚经济联盟与丝绸之路经济带对接
数字经济对CFC规则的冲击探究
应对数字经济下的BEPS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