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府数字经济政策评析
——基于“数字破坏效应”视角
2022-12-03陈友骏
陈友骏 赵 磊
引言
2021 年7 月,美国谷歌、苹果、脸书、亚马逊四家数字巨头企业(GAFA)总市值与日本股市整体总市值发生逆转,GAFA 企业的总市值达到7.05 万亿美元,而日本股市整体市值仅为6.86 万亿美元,两者市值差距仍在拉大,[1]且GAFA 总市值业已超过日本GDP 总量约2 万多亿美元(日本2020 年GDP 总值约4.84 万亿美元)。GAFA 企业对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日本的超越,正是数字经济对全球经济版图产生深远重塑影响的缩影。32年前,日本经济在地价走高与狂热预期的持续助推下,泡沫股价不断飙升,日经每股均价从1983年的8000 日元左右上升到1989 年38915 日元的最高值,日企市值最高点膨胀为美国企业的1.5倍,占世界总值的45%,[2]其后日本泡沫经济破裂,经济发展日渐不振。这一历史性的对比转变,也折射出日本在数字经济时代“缺位”所带来的经济后果。日本经济学家野口悠纪雄提出,日本经济停滞的根源在于未跟上20 世纪80—90 年代以来的技术体系变革(IT 革命),落后于数字时代的发展潮流,加之国际制造业在中国等新兴经济体中的聚集,日本制造业不断外迁,且未能适应新型信息通信技术体系,日本社会并未享受到IT 革命所带来的好处。[3]2021 年11 月,日本经济产业省发布相关报告指出:数字投资额与GDP 的走势几乎是挂钩的,日本数字投资滞后正是造成“失去的30 年”的重要原因。对比1994—2018 年间日美数字投资额和GDP 变化数据发现,两者间高度相关,24 年间日本年均数字投资额长期不足200 亿美元,且呈一定的缓慢下降趋势,而美国数字投资额则在过去24 年不断攀升,从1994 年约200 亿美元上升至2018 年近700 亿美元,数字投资额和GDP 数据有着强关联关系。[4]
2021 年12 月6 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发表了首次施政演说,其中关键词“数字化”出现了19次,且岸田着重介绍了就任后成立的“实现数字田园都市国家构想会议”和“数字临时行政调查会”,呼吁推进社会整体的数字化,推动解决地方人口减少和老龄化等问题。[5]从中可以窥见,日本政府已将数字经济政策作为施政重点和国家战略来进行统筹推进,希冀发挥数字经济发展带给日本经济社会“盘活全局”的传导性作用,实现其数字经济大国梦想和引领全球数字化浪潮变革的战略意图。日本政府数字经济战略着眼于构筑经济塑造力、行政主导力、社会问题解决力以及提升其数字竞争力。
本文从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的“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理论出发,分析日本政府数字经济政策的出台背景和目的,在此基础上着重分析日本数字经济政策的建设目标,以期厘清日本政府的数字经济政策动态和进行一定的前瞻性研究。日本政府寄希望于利用数字经济所带来的“数字破坏效应”,释放日本数字经济潜能,推进行政体制数字化改革,化解社会矛盾,提升日本的数字竞争力与规则制定力。
一、“创造性破坏”理论视角下的日本数字经济政策
政府引导、企业引领、资本市场支撑、全社会广泛参与是日本政府数字经济政策的突出特点与目标期待,其政策核心是促进日本国内经济增长、加速行政效率提升及推动全社会数字化转型进程。政府主动引导、积极作为与数字企业接续引领、不断传递,构成日本数字经济政策的“一体两面”,集中反映了“创造性破坏”理论在数字经济时代下的新内涵与现实意义。“创造性破坏理论”与“日本政府政策引导”在数字时代的有机结合,催生推进日本经济增长、行政效率提升、社会问题改善等多领域数字变革的“数字破坏效应”。基于此,可以将“数字破坏效应”定义为以推行数字化动态转型进程为依托,以利用数字经济促进技术变革、催生产业融通的外溢性和渗透性的传导机制,其目的是助推日本数字经济强国建设和引领数字化变革浪潮,酝酿形成数字智能化5.0 社会①社会5.0 是通过高度融合网络空间和现实空间实现经济发展和解决社会问题的以人为中心的社会,意味着继狩猎社会(1.0 社会)、农耕社会(2.0 社会)、工业社会(3.0 社会)、信息社会(4.0 社会)之后的新阶段。参见総務省.情報通信白書(令和元年版)[OL].[2021-04-14].https://www.soumu.go.jp/johotsusintokei/whitepaper/ja/r01/pdf/n2200000.pdf.与提升日本全球数字竞争力。
(一)数字经济特性与“创造性破坏”理论
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ited Nations Conference on Trade and Development,UNCTAD)发布的《2019年数字经济报告》提出,数据是数字经济的核心要素,数字经济的发展是由数据所驱动的,在收集、使用和分析有关几乎所有事物的大量机器可读信息(数字数据)的能力推动下,数字经济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这些数据来源于无处不在的各类数字平台上的个人轨迹、社会交往及商业活动的数字足迹。[6]2021 年5 月27 日,中国国家统计局正式发布了《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报告,将数字经济定义为“以数据资源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7]基于相关数字经济的文献解读和著作报告论述,笔者认为,数字经济指的是以信息通信技术(ICT)及数字技术(Digitalization Technology)为基础的新经济模式,以及与数字形式相关的所有技术、产品和服务等。[8]数字经济是基于网络信息空间和ICT 电信设施基础上的新经济业态,其特性的关键在于数据特质与用户关系。梅特卡夫定律(Metcalfe's law)认为:网络价值和该网络节点数的平方相等,且与联网用户数的平方成正比,这意味着联网用户数量最大化,也就是网络价值的最大化。①梅特卡夫定律是一个关于网络价值和网络技术的发展的定律,由乔治·吉尔德于1993 年提出,但以计算机网络先驱罗伯特·梅特卡夫的姓氏命名,以表彰他在以太网领域的贡献。同样,这一定律也可以引申到建立在网络技术与数据扩散基础上的数字经济业态。显然,数字经济的发展进步与价值最大化,有赖于适应数字生活时代的用户数量的大幅度提升,以及万物互联时代巨量数据的产生,这也将推升人类社会快速进入一个全新的“数字智能化时代”。综上,用户、数据、承载数字用户的软件系统平台及硬件基础设施构成了数字经济的基本要素。
在理论解释层面,熊彼特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民主》和《经济发展理论》等著作表述了其“创造性破坏”的理论内涵②关于“创造性破坏”理论及其文献梳理参见:约瑟夫·熊彼特.经济发展理论[M].王永胜译.上海:立信会计出版社,2017;约瑟夫·熊彼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民主[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王聪,何爱平.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理论解释:马克思与熊彼特比较的视角[J].当代经济研究,2016(7):57-65;戴玲,张卫.基于熊彼特创新视角的再工业化作用机制研究[J].科技管理研究,2016(2):47-53;杨淼,雷家骕.基于熊彼特创新周期理论的科技创新驱动经济增长景气机理研究[J].经济学家,2019(6):23-32;孙梁,韦森.重温熊彼特的创新驱动经济周期理论[J].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30(4):5-21.:“革命性”的变化是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发展问题,这种发展也被定义为执行“新组合”,[9]“新组合”的产生是一个动态非线性的过程,这个动态竞争过程的关键是打破旧有经济运行周期的均衡状态,促进生产技术变革,进而通过“先驱者带动效应”(创新企业引领)、金融资本市场资金支持以及正确的政府政策引导等内在条件的产生,全方位地推进全行业的生产方式变革和企业创新潮流,带动整个社会经济发展和“新均衡状态”产生。而数字经济在疫情背景下的快速扩张与蓬勃发展,也正印证了熊彼特“创造性破坏”概念的正确性。“创造性破坏”并非一个特定概念,而是经济发展进程中的普遍性规律,对于数字经济而言,从同样适用于“先驱者带动效应”、资本市场支撑、政府政策的正面引导以及数字人才培育与数字技能的大众普及等多重视角进行分析。
第一,数字经济领域的“先驱者带动效应”表现在头部数字科技公司的引领带动作用。在打破旧有经济周期均衡状态的过程中,“新组合”的出现往往总是表现在少部分创新先驱企业即少部分数字科技公司通过技术进步与经营模式革新,更迅速地适应市场需求和消费者习惯偏好,从而获得短期超额垄断利润,在竞争激烈的商业环境中占得先机。这种短期超额利润由数字化转型③根据主营IT 调研与咨询服务的高德纳公司(Gartner Group)对数字化转型的定义:数字转型(Digital transformation/DX)是指利用数字化技术和能力来驱动企业商业模式创新和商业生态系统重构的一种途径与方法。Gartner Glossary:Digital transformation.[2021-04-06].https://www.gartner.com/en/information-technology/glossary/digital-transformation.成功的企业率先获得,会引发竞争对手竞相效仿,产生正向的扩散和溢出效应,进而推动产业变革和数字化社会转型。一般而言,完整的经济周期分为衰退、谷底、扩张、顶峰四个阶段,实质是经济运行中经济扩张与经济紧缩的交替性、周期性现象,“先驱者带动效应”正是经济扩张周期产生的起点,从少量数字转型企业到不断出现新的数字企业,这一动态过程不断溢出并被追随者所复制,整个经济社会系统将快速分化重组和产生技术革新,为经济繁荣腾飞做好前期赋能。
第二,发展数字经济离不开金融资本市场资金支持。“创造性破坏”的实质是通过革新打破旧有经济均衡状态,引领经济发展新范式。而经济均衡被打破的主要原因在于富有创新精神的企业家借助银行信用扩张的帮助来进行投资与创新。[10]一言蔽之,任何一种技术革新或商业模式的转变如果不能在起步初期得到资本注入,就无法进行前瞻性研究和人才雇佣,更谈不上适应市场需求和激烈竞争的商业环境。数字经济的发展同样离不开资本市场的投融资运作以及政府的财政预算支持。
第三,正确的政府政策引导在发展数字经济中扮演着重要的导向作用。政府作为塑造商业环境的“看得见的手”,长期以来都是影响经济运行和新经济业态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在这一点上,熊彼特也有相似的论断。熊彼特认为,政府政策在引导企业摆脱经济衰退危机过程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这一动态进程也是政府为促进经济发展“新组合”的产生与“创造性破坏”效应不断外溢的必要前提条件。在政府扶持数字经济发展方面,政策落脚点应该放在区分表面繁荣但实际上在技术或商业运营模式上已经落后的数字企业,和暂时陷入危机、受到偶然事件影响但存在技术进步潜质、拥有先进服务理念的数字企业上,政府决策者应该扶持后者,选择扶持拥有对市场环境有着正向外溢影响的特定数字企业。[11]这对于政府决策者而言有着较高的要求,包括敏锐的政策判断、高超的政治领导力以及对经济社会环境的全局判断和洞悉。数字信息产业的重要性促使国家更积极、更广泛地介入其中,形成产业政策主导的数字发展战略。基于这样的逻辑,各国对数字经济产业的大力扶持,即对信息的控制将是互联网时代国际政治中的最终权力来源。[12]
第四,培育IT 人才和普及基本网络数字技能是促进数字经济蓬勃发展的基本动能。就一国的国际经济竞争力和国家经济发展潜质而言,对前沿技术的掌握程度和市场化繁荣程度都离不开高水平的技术人才队伍建设和发达的教育培养能力。技术迭代的核心支撑归根结底在于技术人才的培育与竞争,这也是促进经济增长的前提条件之一。而市场繁荣的关键在于消费者群体的扩大与新消费习惯的培养,中产阶级的扩张与公正、前沿的教育环境可以促进这一进程的加速演变。数字技术更新迭代将形成每个人都卷入其中的渐趋数字化的社会环境,权力的基础将重构为对资源和信息的掌控与占有。[13]而高水平的IT 人才队伍与愈发熟悉数字环境、技能的用户群体的增加,正是发展数字经济的基石和土壤。
(二)“数字破坏效应”下的日本数字经济政策
对日本政府而言,摆脱疫情冲击与重振日本经济是其第一要务,这也就不难理解发展数字经济在日本政府施政方针中的核心地位了。而经济发展与复苏集中表现在经济增长这一层面上,对此,熊彼特与主流经济学者的观点有所差异,原因在于熊彼特强调增长的非经济因素,他认为经济增长的首要因素应该是非经济的,且蕴含在制度结构当中,而工业化国家的经济增长主要归因于企业家的创新活动。“企业家创新”的生成有赖于政府政策的支撑及良好营商环境的塑造,就此而言,经济增长会受到奖赏和鼓励企业家活动的制度环境的激励。熊彼特的“创造性破坏”理论与传统经济增长理论均强调激励的重要性,但前者强调的是政府塑造制度环境这一“看得见的手”的“主动型激励”对企业家活动的引导作用,即一种非经济的、文化的、社会的因素,后者看重“看不见的手”的“被动型激励”,主张自由放任与市场主导。[14]
鉴于此,政府政策正是塑造经济运行的制度结构的关键因素。运用到数字经济发展情境下,日本政府的政策核心应当是破除制约经济增长的结构性因素,营造有利于日本数字企业创新和产业数字化转型的政策环境,扫除企业家创新的风险负担,鼓励更多的数字创新产品与新数字技术在全社会生根发芽。日本政府认为,发展数字经济存在三大要素:第一,推广“全行业”的“实质性”数字化转型进程;第二,增强“数字产业”竞争力;第三,大力发展数字基础设施。[15]在此基础上,日本政府将数字化转型的平台建设、数字人才培养、数据收集基础设施、量子加密技术、新一代信息通信基础设施研究等具体数字政策交由文部科学省、总务省、经济产业省、厚生劳动省等省厅协调分工负责。[16]熊彼特的“创造性破坏”理论与数字经济蓬勃发展的现实相结合,辅之政府政策的积极引导激励,构成日本政府所期许的“数字破坏效应”内在意涵。
其一,日本政府数字经济政策的要点是推进“数字破坏效应”在整个日本经济社会的扩散与外溢,以促进日本的数字化转型进程和经济结构优化升级。以美国为例,2005—2019 年,数字经济在美国经济总量中的份额不断扩大,数字经济的实际增加值年均增长率为6.5%,远高于整体经济增长率1.8%的数值。[17]作为全球数字经济版图的“翘楚”,美国经济结构的历史性转向印证了“数字破坏效应”对于经济社会的整体塑造作用。“数字破坏效应”的理论基石来源于熊彼特的“创造性破坏”概念,也就是打破原经济周期的“旧均衡”,催生促进经济运行当中“新均衡”状态的形成。[18]有国内学者认为,“熊彼特创新”实质在于建立一种新的生产函数,把一种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的新组合引入生产体系,[19]这也与“数字破坏效应”的理念相契合,即新的数字组合在经济体系中不断经历“创新—模仿—扩散—再创新”的循环周期,推进全社会产业变革与数字化动态的进程。
其二,数字经济带来的“数字破坏效应”,可以打破日本旧有的产学研协作模式下的“延续性创新”,激发新增长范式和引导数字化商业模式的形成。长期以来,日本经济产业界主要推行“学习积累技能”“既有知识吸收”“激发创新延续”的传统产业发展模式与商业经营范式,对数字化转型背景下企业经营模式激变与数字经济增长进程的认识有所不足。有鉴于此,日本政府认为,数字经济与数字化转型的本质在于,在数字经济中,数据将成为创造价值的主要来源,而信息通信技术将改变作为经济活动基础的成本结构和公司的经营运作模式。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建立了适合于新成本结构的商业模式的信息通信公司将发挥影响,并产生扩散到全行业的“渗透效应”,造成“数字破坏”,数字化转型会使传统的商业模式失效。[20]由此可见,日本政府在大力扶持数字经济发展的背后不仅有着对利用数字经济重振日本经济的渴求,更有着数字经济所带来的“数字破坏效应”能够打破原有行业发展范式,进而促进经济结构转型升级和把握新科技革命机遇的期待。
其三,数字经济带来的“数字破坏效应”,有助于日本经济走出衰退危机和应对新冠疫情负面冲击。熊彼特认为,促进经济发展存在五种情况:第一,引入新的产品;第二,引入新的生产方式;第三,促成新的市场开放;第四,存在新的供给来源(原材料或者中间产品);第五,产生新的工业产业组织(制造或打破垄断)。概言之,经济增长的途径就是利用不同的方法使用现有资源或者不管现有资源增加与否,能够使用这些资源进行创新。[21]数字经济产生的“破坏效应”在这五个方面都有所体现:引入数据这一新的商品价值、数字化的生产模式、数字自由流通前提下的新市场开放、高质量的网络软硬件设施供给需求以及数字头部企业的兼并和重组。不仅如此,产业的数字化转型也将是传统工业国重获竞争力的重要契机,传统工业国可以通过驱动数字化工业战略重新占据全球制造业领导者地位。[22]在日本政府看来,数字经济繁荣发展所引发的“数字渗透”和“数字破坏效应”将会进一步推动这五点前提条件的快速迭代与连锁反应,推动日本制造业数字化升级转型,这也将成为引领日本摆脱疫情冲击和走出衰退泥潭的“强心剂”。
二、岸田政府数字经济政策的延续性与政策创新
新冠疫情背景下,数字经济在全球范围内迎来了极大的发展机遇,在倡导“无接触式社会”的同时,远程医疗、网络会议、线上办公购物等新的生活方式带动了数字经济的蓬勃发展,其对于国民经济发展、行政效率提升、社会数字化转型乃至国家安全稳定有着全方位的带动作用,各国对于数字经济的重视程度和政策扶持力度在疫情背景下不断得到提升。对此,岸田政府认为,经济社会的数字化转型是大势所趋,日本应顺应时代潮流,大力支持数字产业发展。
(一)岸田政府数字经济政策的连续性
2021 年12 月6 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施政演说中强调,将尽快复苏国内经济,并通过必要的财政支出来复苏经济。具体措施包括建设环绕日本的海底电缆,将大规模数据中心、光纤和5G相结合,在全国范围内拓展高速大容量数字服务等。[23]岸田政府认为,数字经济是其改革政治经济体制、释放经济活力、解决疫情及日本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的“一把钥匙”,一定程度上延续了前任安倍政府、菅政府时期相关数字经济的应对政策,重视利用疫情造成的客观大环境因素助推日本构建数字化转型社会,积极发展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数字经济模式,继续沿用前两任政府有关数字经济治理的相关原则,推进国内经济结构改革,保障社会公平与基本生活、生产秩序的稳定,提振发展信心。
具体来看,岸田首相将其整体经济政策框架名称定为“日本特色新型资本主义”,强调重点推动日本经济社会的数字化转型。首先,将继续沿用和落实前任菅义伟首相提出的“数字厅”构想,推动数字厅成为助力日本公私部门数字化转型枢纽,同时加快推进个人信息保护委员会体制建设、改组“体制改革推进会议”和成立“数字临时行政调查委员会”,将数字政策一以贯之。数字厅构想是岸田政府的前届——菅义伟政府的数字政策的核心内容,意图实现应对疫情、提升数字经济活力和打破僵化行政集中体制的三重效力,改革原有的行政体制架构,大力推行数字化改革。[24]这一新机构也被岸田政府所保留。其次,岸田政府着手推动日本金融领域数字化,大力推广“自由可信的数据流通原则”(Data Free Flow with Trust,DFFT),与美欧协调建立相关合作框架。“DFFT 原则”最早是安倍政府提出的设想,并试图借2019 年G20 大阪峰会将之推广为被国际社会所广泛接受的数字规则。[25]再次,促进构成数字社会基础的先进半导体、数字基站等产业在日本国内的复兴与布局。这一政策主张也与疫情背景下前届安倍政府、菅政府提出重视数字等核心产业供应链安全问题一脉相承。最后,针对缩小地区差距问题,提出旨在推动地方复兴的“数字田园都市国家构想”,如加快地方数字基建、在全国范围内任命“数字推进委员”等。疫情背景下,将通过地方数字化转型,尽可能扭转东京“一都独大”的现状。[26]由此可见,岸田政府相关数字政策不少都延续了前任安倍政府、菅政府的相关做法,其数字经济政策并非另起炉灶,而是受到前两届政府数字经济政策的较大影响。
(二)岸田政府数字经济政策的政策创新
在日本总务省公布的2019 年版《情报通信白皮书》中,日本政府就将数字经济特质界定为“数字数据”“边际费用”“交易费用”三个关键词。具体而言可以归结为三点:第一,现代社会经济活动所产生的各种信息都可以以数据形式记录;第二,数据可以通过几乎为零的附加费用进行复制和传递;第三,数字经济将重构市场交易模式和各交易主体之间的关系。[27]由此可见,“数字破坏效应”的重要性在于其对整个经济社会所产生的“渗透性”和“传导性”机制,能够较大幅度提升经济增长潜力和生产效率乃至社会便捷度和生活舒适度。鉴于此,岸田政府之所以将数字经济政策视为解决日本面临的长期问题的手段,也就不难理解了。
数字经济政策已成为新一届日本政府的施政重点,新一届日本政府亦将其定义为“促进日本经济社会新发展的基本国策”。在延续前两任日本政府相关数字经济政策的同时,岸田政府在有关数字战略方面也有不少“新亮点”,主要涉及政策支撑、财政补贴、地方数字化等方面。从战略扶持力度、政策资金支援力度、弥合地区数字差距等维度来看,日本政府不断提高数字经济在日本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已经将数字经济发展视为事关未来国运的关键因素,寄希望于“数字破坏效应”全方位的渗透带动作用,助推日本经济走出疫情冲击带来的衰退和抓住第四次数字智能化工业革命机遇。当然,在相关政策落地与实际成效之间,仍需长远审视和科学考察才能较为准确地评估日本政府所期许的“数字破坏效应”能多大程度上在日本国内社会“生根发芽”。
一方面,日本政府将支撑数字经济发展的政策主张作为政府工作的优先事务和施政核心之一。2021 年9 月,数字厅正式设立,这一新的机构被视为强有力的综合数字调度中心和制定数字经济战略的中枢机构,包括数字战略的基本方针制定、国家信息系统统筹监管以及连通地方公共团体信息系统等职能。数字厅由内阁直属,最高领导是内阁总理大臣。由此可见,岸田政府已经将数字经济政策提升到事关国家发展全局的战略高度。岸田政府在中央层面延续主导相关数字政策落实的同时,启动了激活地方、连接世界的“数字田园都市国家构想”,希冀通过数字化政策解决人口地区分布不均和老龄化等地方经济社会课题,并定期召开“实现数字田园都市国家构想会议”和数字临时行政调查会,推动地方数字化转型,统筹推进数字化改革、监管改革、行政改革,缩小地方差距。[28]岸田政府意图兼顾中央与地方的数字化转型进程,利用政府政策引导“数字破坏效应”在全社会的深入推广。
另一方面,日本政府进一步加大了对数字经济、5G 基础设施通信设备等预算投资的支持力度。2021 年11 月,岸田政府公布了有关推进“新资本主义”的相关文件,提出“科技兴国”战略,投资10 万亿日元规模的高等教育机构改革促进基金,并将重点聚焦于数字、绿色、人工智能、量子科学等领域。[29]岸田政府强调,要勇于对数字、绿色、人工智能、量子科学等尖端科技研发进行先行投资,并促进民间投资。[30]这也表明,新一届日本政府认为投资数字经济和相关基础设施是拉动日本经济复苏的“催化剂”,其对于数字经济的政策资金扶持力度将会越来越大。基于此,岸田政府对于数字经济建设的投入是“全方位的”,可以归结为一系列数字化工程或系统性的政策举措,目的在于提升日本社会整体经济效率和实现经济结构“点到线、线及面”的新变局,[31]并实质上触发“数字破坏效应”在日本国内社会、经济产业领域的深层次传导与外溢。从这一点来看,日本政府对于数字经济和ICT 相关基础设施的投资,预期将会带来极大的经济、社会“正向溢出回报”,并期待能够带动全社会行业生产效率的提升与结构性经济改革。
三、日本政府数字经济政策的国内动向
(一)经济层面:数字经济的经济塑造力
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所产生的“数字破坏效应”,可以极大地促进产业数字化进程与塑造网络消费习惯。日本政府强调,随着疫情冲击影响下的“无接触式社会”的构建与常态化疫情防控措施的落实,数字经济在日本迎来较大的发展空间与增长潜质。把握基于特殊时期的“抗疫导向型经济”繁荣,可以促进日本社会的数字化转型进程,加速产业结构变革与生产要素革新,推动数字化情境下大众创新体系的生成。
第一,利用数字经济的独特优势,发展疫情背景下的“抗疫导向型经济”,进而释放经济潜力,推进日本全社会数字化转型进程与提高生产效率。促进疫情背景下日本国内经济复苏是新一届日本政府的头等大事。为此,日本大力扶持疫情背景下依托数字经济发展的“抗疫导向型经济”,从而推动日本国内经济发展和数字化转型进程。在2020 年经济产业省发布的《通商白皮书》中,日本政府将“新冠科技”定义为,以新冠病毒迅速传播引起的疫情扩大化为契机,在社会活动锐减的背景下,为弥补社会活动的数字服务和防止疫情扩大的技术革新,其与应对疫情的社会举措相伴并不断发展,有无人化、无接触式、疫情防控需要等特点。[32]疫情是影响经济发展和国际交往的“危机”,但同时也是发展数字经济的“机遇”。日本政府认为,数字经济政策将是日本经济复苏的主要着力点之一,强调数字型经济社会转变对于日本的重要性,认为数字型经济社会可以增强国力、提升日本丰富多元的社会环境、促进日本高价值创造力、帮助实现国民更加丰富多彩的生活方式转变以及促进便利化、数字化的商业环境的形成。
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的统计,在全球贸易投资因疫情出现大幅下降的情况下,2020 年全球数字相关贸易额反而比上年增长4.3%,达到33530 亿美元。新冠疫情增加了数字设备需求,2020 年全球半导体部件类贸易额为9287 亿美元,占数字贸易总额的比例约27.7%,增长率达11.2%,计算机及外围设备贸易额为5983 亿美元,占比约17.8%,增长率约4.5%。[33]可见,疫情背景下的“抗疫经济”很大程度上促进了相关数字技术、数字经济运作模式的发展与繁荣。日本政府认为,数字社会中不可或缺的数字和数据资源在日本还没有得到充分完善,创造新价值的数据合作机制也尚未得到补充。[34]与此同时,数字经济及数字技术又是事关日本国际经济竞争力与国家安全的关键问题,其重要性在疫情期间被进一步放大。在此背景下,日本数字经济发展仍有较大空间,可以进一步挖掘其经济潜力、提升发展动能。
第二,通过数字经济的经济塑造力,日本产业结构的数字化转型也可以得到深入发展,从而进一步引领产业变革。数字经济的塑造力在生产与消费两端都将产生极大影响,有利于塑造出线上与线下相结合的具备多元化和灵活性的生产与消费模式,而新冠疫情又显著地加快了这一进程。日本总务省发布的2020 年版《情报通信白皮书》提到,在新冠疫情影响下,长久以来的惯例被打破,以数字化、远程化为前提的活动被固定下来,个人、产业、社会等所有层面都将发生变革并创造出新的价值。疫情之后,个人、产业及社会都将随着数字化进入新的阶段:一是渗透在新生活方式和多样化工作方式之中的个人;二是在最大限度地利用数据和线上资源的前提下进行灵活且富有韧性的公司产业活动;三是以利用数字基础设施和数字技术为前提的权力下放型社会。[35]个人—产业—社会之间的数字化联动模式,加之疫情冲击下的“新生活模式”的进一步推广,也将加速推动日本经济的结构转型进程。数字经济、人工智能在疫情期间带来的经济拉动作用有利于推进日本经济结构转型的进程,日本政府计划在巩固和提升自身相关数字优势产业制造集群的同时,加速布局面向未来新生活方式的经济增长点以重振日本经济。为此,日本政府大力支持远程办公等灵活运用的新工作方式,利用数字技术缩小城乡差距、发挥中小企业优势,构筑“无接触式”社会,促进产业数字化变革。
第三,数字经济快速推进产生的渗透交融与扩散外溢影响所带来的“先驱者带动效应”,也能进一步推动基于海量用户基群的大众创新体系的形成,助力日本在数字化社会情境下形成创新主体多样性。数据与用户基群是数字经济繁荣的基石,智能通信时代的信息获取与集体知识大多以数字数据的形式所承载,知识学习的数字化、便利化降低了创新群体的门槛,激发大众数字用户的创新热情。“用户创新”这一由用户主导的创新模式正逐步成为推动企业创新成果产出的重要方式,已成为重要的补充创新主体的渠道,也可以产生用户与生产者之间的分工合作机遇,在提高企业利润与社会福利方面均能发挥积极作用。[36]从另一点来看,“用户创新”也能通过与企业的交融互动,带动企业生产满足用户消费需求、创新需求的产品,鼓励用户与企业协同创新。[37]同时,政府引导、市场支撑、企业引领、全社会广泛参与的“数字破坏效应”的深入推进与外溢,也将实现相关数字产业领域创新主体的多样性和普及化,激发日本社会的全民创新热情,推动数字能力的跃升。
(二)行政层面:数字经济的行政主导力
在行政层面,日本政府将行政体制的数字化转型作为突破口,来打破垂直僵化的行政官僚机制,提升工作服务效率和进行监管改革。制度经济学者认为,政治制度与技术发展是相互影响、协同发展的,共同推动着经济社会的繁荣进步。[38]熊彼特在论述“创造性破坏”理论时也强调,新兴产业是一国经济增长与发展的催化剂,政府对此应该进行适当干预。[39]对于促进数字经济发展而言,加快破除阻碍经济发展的行政制度壁垒是十分必要的。日本政府在行政层面的数字化改革同时涉及“多部门协同”与“数字厅主导”两方面,根本目的在于通过自身行政机制的数字化、电子化转型,适应数字经济大繁荣背景下对政府服务水平和体制变革的客观要求,努力提升体制内公务员群体的数字专业知识技能和提高数字IT人才在整个官僚队伍中的录用比例。
其一,日本政府的数字经济政策有着多部门协同的特点。日本政府的数字经济政策体现出在政府内阁直接领导下,经济产业省、外务省、总务省以及文部科学省等多个部门协调调度的特点。日本政府的“数字化转型”,其意图不仅仅在于破除疫情背景下滞后的官僚行政服务水平,更重要的是,日本政府将其视为新的经济增长战略的一环,希望能够彻底改变日本的社会经济活动,[40]摆脱疫情的负面冲击,为日本经济注入新的活力。为此,日本政府致力于促进地方政府业务流程和信息系统的标准化,提升地方政府对信息系统的利用水平和共享能力,达到简化程序、加快办公服务进程的目的,进而提高管理效率,并释放数字经济发展的“新红利”。内阁府信息和通信技术(IT)综合战略办公室将专门对接跨省府部门的相关数字化事项和2020 年12 月25 日敲定的数字政府实施计划,并在其中发挥核心作用。[41]这也表明,日本行政体制数字化进程体现了跨越部门壁垒、打破垂直纵向的行政体制架构和统筹提升行政数字化水平的多部门协作特点。
其二,日本政府通过数字化的“渗透力”,打破了原有纵向、僵化的行政体制,设置了以数字厅为主导核心的行政电子化改革中枢机构。2021年9 月设立的数字厅是日本政府主导数字经济政策的强大中枢机构,具有统筹全局、协调各方的数字经济“司令部”的功能,并引导公私部门吸引高素质数字IT 人才加入,以此来主导整个社会和行政体制的数字化转型。2021 年11 月19 日,日本内阁府发布了《关于克服新冠疫情和开拓新时代的经济措施》报告,提出将数字厅视为推进日本数字化转型的枢纽,并大力促进日本社会的数字化进程,以此来改善公共和私人服务,提高运营效率。同时,日本内阁府积极推动数字厅和相关省厅在卫生、医疗、养老、教育等领域的应用,提高各类行政手续数字化水平,着力改善地方政府信息系统标准化、规范化环境。[42]以岸田首相提出的“数字田园都市国家构想”为例,强调该构想是实现其“新资本主义”发展战略的最重要支柱。目的是通过运用数字技术,在充分发挥地方特色优势的同时,促进地方发展,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经济社会。这一构想的实施也将由数字厅主导,推动和促进地方云计算、5G、数据中心等数字基础设施建设。[43]
其三,在公务员队伍中提高熟悉数字经济、信息技术等相关专业人才的录用比例,加大公务员队伍中多元化、数字化的人才储备。日本政府专门设置“数字职位”,通过增进与私营部门、非官方组织以及地方自治团体的人员交流,不断推进官民一体的数字化进程。[44]行政体制的大规模数字化转型,亟待相当数量具有IT 技能背景的人才加入日本公务员群体。在这一点上,日本政府将创设网络安全专门小组,并提出在国家公务员综合职位考试中设立专业的数字技能岗位等要求,努力确保扩大数字技能人才在国家公务员队伍中的比例。[45]日本政府在行政体制层面的数字化改革,集中在利用数字技术和信息服务系统革除长期形成的纵向化官僚体制弊端与缩小不同地区的行政服务水平差距方面,并致力于通过改变公务员队伍的专业背景来实现这一目标。
(三)社会层面:数字经济的社会问题解决力
日本政府十分重视利用数字经济与数字技术解决日本社会积重难返的顽疾。目前,困扰日本社会前行的顽疾主要集中在“少子老龄化”与地区发展差距较大两个方面。这也是新任岸田政府面临的主要社会难题。随着数字经济繁荣发展及其所附带的“数字破坏效应”在日本国内社会的深度传递与外溢,在政府合理引导、政策持续激励的情况下,相关数字技术和数字化手段也可以在一些以往难以触及的社会问题层面发挥独特作用。同时,日本政府所期许的政府引导、企业引领、市场支撑及全社会广泛参与的数字经济发展模式,也将带动相关数字技术产品市场的下沉与均等化,拓展销售渠道,增加可获取性,有利于维护社会公平和促进地区数字化普及及用户多元性的实现。
在解决“少子老龄化”问题上,日本政府认为大力推行数字经济发展有助于医治老龄化与少子化双重叠加的长期社会顽疾,缓解制约日本经济发展的结构性社会矛盾。疫情对日本社会的冲击是全面的,原有的收入分配不公、阶层固化问题在疫情期间有所放大,基本的生活就业受到较大影响。长期以来,日本社会存在着人口加速老龄化与生育率严重不足两大问题,“老龄化+少子化”社会导致经济消费不足、劳动力短缺以及医疗康养产业挤占过多的国内资本投资等顽疾,影响了日本经济的行稳致远。2020 年迅速暴发并传播的新冠疫情给日本政府和医疗系统带来了极大的财政负担。同时,由疫情引发的经济社会问题,例如自杀率增加、就业率下降、物价上涨以及低收入者生活困难等问题凸显,成为日本经济社会发展的“绊脚石”。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和文部科学省2021 年3 月19 日公布的“2021 年日本大学毕业生就业率数据”显示,截至2021 年2 月1日,已签订劳动合同的毕业生占当年春季总毕业生的89.5%,较上年同期下降2.8 个百分点,这也是日本大学毕业生就业率10 年来首次下降,[46]反映了疫情背景下就业形势日益严峻的现实。而数字经济增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日本的“两化”社会顽疾,在维护社会公平与尽可能促进数字技术均等性的前提下,兼顾经济发展需求。
针对老龄化带来的医疗负担和老年人缺少社会交往、孤独情绪加重等心理健康问题,数字政策的推行可以促使医疗救助均等化,基于数字化背景的智慧医疗、远程医疗技术也能有效地减轻医疗负担,提高医治的精准性。同时,数字技术为老人专门设计的数字设备产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因各种因素而无法得到子女、社会关怀的内心孤独感。与老龄化相对,日本政府的数字政策正在从教育和儿童保障两个方向入手,改变日本社会存在的年轻世代“不婚不育”倾向所带来的少子化问题和地区教育不公平问题。例如,日本政府针对因疫情导致线下婚恋交友活动难度加大的情况,积极推动利用数字技术、人工智能等产品服务来提升婚恋率。[47]疫情期间,大中小学关门停课,给学生教育带来了新的课题。日本政府为解决学生无法正常入学的问题以及在远程教育当中存在的设备购买和使用问题,特别提出为了促进根据孩子们习惯使用远程在线教育方法,重点要帮助全国中小学生每人拥有一台上网设备终端,并提供9000 名左右数字专家进行专业支持。[48]日本经济长期停滞不前的一大诱因就是老龄化与少子化问题叠加所造成的社会结构性矛盾,通过实施问题导向型的社会数字政策,使得“数字破坏效应”在解决社会问题时得到深度传递并发挥独到作用,可在一定程度上减少社会矛盾,并且利用数字技术串联起经济与社会发展的良性循环。
通过发展数字经济来缩小地区发展差距的核心是构筑“日本社会5.0”,其目标是着眼于利用数字技术与先进服务理念解决社会问题,从而构建以人为本的数字经济社会。日本数字经济政策经历了三个阶段,现正处于2016 年至今的“超智能社会5.0”阶段,即通过利用人工智能、物联网、大数据等前沿技术来推动数字化、智能化的社会转型。[49]根据文部科学省发布的《2019 年科学技术振兴年度报告》,日本政府将2040 年的社会形象定义为“重新思考人类自身价值的数字化社会”,并将其分为“有形/无形+个人/社会”四个层面,展望了“社会5.0”背景下的2040 年社会形象。[50]其突出特点是将信息通信的虚拟空间和现实空间融为一体,利用“数字破坏效应”的扩散渗透作用,关注社会课题,以此来实现社会的整体最优解。其核心是立足于数字经济对社会的整体塑造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通过对人性的反思和重构来建立一个灵活反应、以人为本的可持续发展的数字化5.0 社会。这一构想也被岸田政府所延续,岸田政府所力推的促进地方特色发展、推动与世界相连的“数字田园都市国家构想”,正是希望从地方开始推进数字化转型,掀起数字变革浪潮,进一步缩小地域差距。岸田政府强调,在数字化进程中不使任何一个国民掉队,让所有国民都能享受数字化带来的好处,并在全国范围内设立“数字推进委员”,缩减地方“数字鸿沟”。由总务省、经济产业省、内阁府、国土交通部等部门协调推动地方的5G 网络普及、数据中心投资、数字基建、智慧城市、财政支持等。[51]2021 年12 月4 日,岸田首相到访正在推进IT智慧城市构想的福岛县会津若松市,宣传“数字田园都市国家构想”的地方数字化先进事例。[52]这些动向也体现出日本政府对于发展数字经济、数字技术,并解决困扰经济社会发展问题的迫切需求,日本政府希冀“数字破坏效应”在全社会层面的下沉、外溢和普及,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合地区数字发展鸿沟,并消除部分社会顽疾。
四、结语
可以预见,日本政府将继续沿着经济塑造力、行政主导力和社会问题解决力这三个维度提升其数字竞争力,深度拓展数字经济政策的内涵与外延。数字经济政策是日本政府的施政核心点之一,也是日本国际国内经济战略的重要有机组成部分。岸田政府大力支持数字经济的发展,释放了日本决心大力推进产业数字化变革与经济社会数字化转型的强力信号。数字经济对于促进经济增长、推动结构性改革与社会数字化转型等方面有着极强的“渗透力”与“外溢性”,集中表现在“数字破坏效应”所诱发的传导扩散机制,这也是日本政府不遗余力推进数字经济政策的原因所在。通过政府政策引导,资本市场提供融资渠道和交易平台,利用基于海量用户基群与数字科技头部企业的“数字创新”,助推数字经济中的“先驱者带动效应”在日本全社会不断深入递进,形成“创新—模仿—扩散—再创新”的良性循环创新周期。这一过程在日本国内的不断传导与外溢,将加速日本全社会数字化转型的进程,推动日本经济增长、破除僵化集中的行政制度壁垒以及解决社会问题。
当然,日本政府的数字经济政策也存在不确定性与挑战。具体表现为:第一,岸田政府能够延续和保持较长时期执政,是其数字经济政策深入推进的根本前提。第二,疫情期间日本政府实施了多次大规模财政货币刺激政策,可能会加速日本经济的“泡沫化”趋势,甚至引发“滞胀”危机,拖累实体经济与数字产业发展。第三,国际格局演变的不确定性与东亚地缘政治困局也可能会给日本数字经济发展带来更多的负面影响。概言之,日本政府执政周期、日本国内经济发展趋向以及国际与区域的地缘安全问题,可能会成为日本政府数字经济政策深入推进的“拦路虎”。而据日本经济研究中心测算,日本人均名义国内生产总值将在2027 年被韩国超越,原因是日本数字化进程缓慢,劳动生产率增长陷入停滞。日本经济研究中心认为,数字化转型对劳动生产率增长而言至关重要,[53]这也揭示了日本政府加快数字经济领域改革和提高政策支撑能力的迫切性与必要性。
日本政府基于应对疫情冲击和推动社会数字化转型的背景,努力发挥数字经济在日本经济社会革新的渗透传导机制,重视“数字破坏效应”在全社会、多领域的深入传递与正向外溢,强调解决疫情背景下的社会问题、发展具有生活便捷性的“抗疫导向型经济”以及增加数字编程教育在各教育阶段的权重等目标举措,这些对于中国而言,有着非常重要的借鉴意义。就科学技术研发而言,有技术导向的创新研究、理论导向的基础研究以及市场需求导向的应用研究三种范式,数字技术是促进数字经济发展的前提条件,而数字技术的开发与应用,离不开以上三种研究范式的相互融通、交互促进。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数字经济发展速度之快、辐射范围之广、影响程度之深前所未有,正在成为重组全球要素资源、重塑全球经济结构、改变全球竞争格局的关键力量。要促进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催生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不断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54]可见,数字经济发展已经与国家前途、人民美好生活愿望紧密相连,成为一国科技进步与国际竞争力的关键支撑点,数字经济对于中国经济结构转型与全球竞争力提升有着极为重要的促进作用。长远观之,数字经济繁荣外溢产生的“数字破坏效应”可以带动三种研究范式的革新,助推全社会数字化转型,通过与实体经济的融通式发展,推动中国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在全球经济体系中的跃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