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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时而变,圆融通达:姚永朴文章观探析

2022-12-01刘慧青

关键词:桐城派骈文桐城

刘慧青

(内蒙古师范大学,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51)

姚永朴生活在“桐城嫡传”的古文世家,被誉为“桐城派末代宗师”。但是,姚永朴并不以宗派自限,当他认识到桐城派后学者因固守传统,以自家学派为正宗,缺乏变通,使桐城派与古文成为他人集矢的对象时,便开始极力强调“文有所变而后大”的文论观。姚永朴尽己所能,积极变革桐城派文论,以适应文章自身发展需要,提出并实践着适时而变、圆融通达的文章观,即“不立门户”的派别观、“诗文一道”的文体观、“骈散同源”的语体观。

一、派别观:不立门户

派别是文章发展到成熟时期的产物。以唐代为分界点,之前的文章派别较少,属于松散的结合体,几乎都是后人对它们经过考察、铨评后认定的,是非自觉形成的。这时期的文人自顾式地进行创作活动并提出文学主张,对于创作内容与理论观点不一致的流派,彼此之间互不干涉,更不会正面提出驳难,整体上是温和的。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确立文章规范准则,可在较短时间内形成统一认识,恢复文章秩序。唐代以后,派别数量增多,规模变大,明确提出了派别概念,出现了流派之间相互争论的现象,并愈演愈烈。一些派别排斥异己,将自家学派视为正宗、作为标准去衡量他人文章,桎梏了学术生机。明清时期可谓是文章派别的发展兴盛期,这时的作家们更自觉地标立门户,各派别之间有明确的宗旨与理论主张,通过驳难其他流派主张来扩大自身影响,巩固其地位。如明代文坛中,台阁体最初风靡一时,但随后出现反台阁体的“茶陵诗派”,他们提出“诗必盛唐,文必秦汉”的复古文论主张,而后又有了反复古派的“唐宋派”,主张诗宗初唐,文宗北宋等等。这时很多文人违背学术公心,立门户标榜声气,妒人之善,护己之短。明代的文章分派风气深刻影响了清代文人,尤其在晚清,流派间为争夺文章正统地位,不断强化门户之见。一些学识鄙薄、才情平庸者本无法立足,他们借助标榜门户,沽名钓誉,这对文章发展百害而无一利,因此姚永朴提出了“不立门户”的重要文章学观点。

首先,姚永朴通过对派别深刻自省表达着“不立门户”的文章观。清末民初占据文坛主流的仍是桐城文派,虽然姚永朴作为桐城嫡传弟子,但他从未自视甚高,看到了桐城文章末期弊端后,提出“桐城之文,末流亦失之单弱”[1]P69的见解,认为许多桐城派末流假借声势,以流派之名自居尊位,不断强调其正统地位,堕入到派别之见的恶习中;也认为有些人恪守桐城家法,严守义法之训,将韩欧、桐城古文“奉为圭臬”,作文亦步亦趋,始终不脱其印迹。姚永朴从派别根本进行追溯,在《文学研究法·派别》篇提出:学术与道在东周分裂,表现为诸子各自标异文学主张,但当时文章还未曾以流派命名;随后他指出文学分裂始于东汉,引魏文帝《典论》中所说的文人间自古以来互相看轻,并以班固轻视傅毅的例子总结到“盖门户之争,由此起矣”。[1]P63之后姚永朴总结道“派之别由末流而生,实根于党同伐异之见”[1]P64,表明他强烈反对门户之见。姚永朴对张之洞在《书目答问》中将古文家分为“桐城派”“阳湖派”“不立宗派”三类极为不满,他通过考察证明了“桐城派”之名的由来不是桐城前贤的自我标榜,诸先辈未曾有角立门户之见,此派别之名是后代学者认同后追加的。他认为“‘阳湖’之古文,其源实出‘桐城’”“两派合而不分”[1]P70,说明了阳湖派与桐城派其实同出一源,不必分派。姚永朴还在篇末反复申说分宗立派的缺陷:“宗派之说,起于乡曲竞名者之私,播于流俗之口,而浅学者据以自便,有所作弗协于轨,乃谓吾文派别焉耳。”[1]P70

其次,姚永朴“不立门户”文章观还表现为其在引述内容阐明观点时能够集众之所长,不为宗派陋习所碍。如在《文学研究法》中引《诗经》《周易》《论语》《礼记》《左传》《国语》等先秦典籍,屈原、庾信、曹丕、刘勰、陆机、钟嵘、司马迁、扬雄、司马相如、韩愈、柳宗元、欧阳修、王安石、苏轼、朱熹、黄宗羲、章学诚、刘熙载等各家言论,在书中皆有征引,桐城前贤如方苞、刘大櫆、姚鼐、梅曾亮、方东树、姚莹、曾国藩、吴汝纶等人的观点也时时运用其中。这样,他综合各家观点,相得益彰,从而更加有力地辨明论点。姚永朴赞扬先秦时期的文章,不仅因为那时文章未分派别、标立门户,更是因其通达宽容、不排异己的自由学术氛围。当姚永朴面临多方诘难,只能以彻底的反宗派、去门户态度表达自己的文章学思想,力求不限于派别,融通各家优点,挽救古文一丝命脉。

再次,姚永朴“不立门户”的文章观是其一以贯之的文论主张,他早年在书院讲学及著作中就曾反复强调。如在《起凤书院答问》中姚永朴指出当时学《春秋》的学者分为两派,他批评这种分派现象为“然党同伐异,弊亦不细”[2]P25,应“合二派而一之,不分门户,斯为至善”[2]P25。在《论语解注合编》中姚永朴对汉学、宋学同样重视,题目中“解”是汉魏时何晏的集解,“注”是南宋时朱熹的集注,其不立门户、不论高下的态度已昭示读者。同时,《论语解注合编》中“共采录了329家解注,其中汉至唐54人,宋元明145人,清127人,日本3人”[3],可见其收录范围之广,绝不囿于一家之说,甚至突破国界,编入日本学者的观点,其对待文章派别的通达态度自不必说。在《国文学》中姚永朴还对桐城先辈作了客观评价,《韩退之答李翊书》篇中的案语说:“惜抱先生评此篇云似庄子”,但经过姚永朴自己解读,认为“其义理则全取于孟子”[4]P16。这种对先贤的理性批判也时常出现在《文学研究法》中,如方苞提出“立言必本义法”,姚永朴则反驳道:“且夫义法虽文学家所最重,而实不足以尽文章之妙”[1]P29,评价姚鼐时也说“吾家惜抱先生尝谓己才弱”[1]P64。可见,姚永朴一直秉持着文章不立门户的态度。

姚永朴为了适时而变,提出“不立门户”的文章观,得到了许多大家的赞誉。周明泰云:“(姚永朴)说经事实求是,无门户之习。”[5]P130吴孟复曰:“先生兼汉宋古今,无门户之见,博稽精研,无愧通儒。”[6]以上两人均受教于姚永朴,如果不能算作持中之论,那么钱基博的评价应该是可信的,他赞扬姚氏“专志读经三十余年,不立门户,视唐如汉,视宋、元、明亦如唐,博稽而约取,会通众说。”[7]总之,姚永朴很少偏激,对待文章派别极其客观,不以门户所累,他广收博纳的态度极具大家视野。

二、文体观:诗文一道

诗与文应属中国文章并峙的双峰,两者在发展过程中大致形成了三种关系:诗文一体、诗文相异、诗文相通。

首论“诗文一体”。在文章学早期是不分诗文的,“文”是广义的,是一个无所不包的泛化范畴。因此,“诗文一体”的大文学观念影响深远,各个时代都可以看到文人们对这一观点的认识。如元好问曰:“诗与文特言语之别称耳。有所记述之谓文,吟咏性情之谓诗,其为言语则一也。”[8]他认为诗与文在“语言文字”这一“本源”上是相同的,所以主张诗文同一。

次论“诗文相异”。魏晋南北朝文人的辨体意识不断增强,区分诗文重要的标志是刘勰提出的“文笔”说,他认为“有韵者为文,无韵者为笔”,主张从形式上区分诗与文。这时也出现了文体论著作,如曹丕的《典论·论文》、陆机的《文赋》等,将它们综合来看可以说对诗与文作了一个较为全面的理论概述。清代费锡璜云:“诗主言情,文主言道,诗一言道,则落腐烂。”[9]他从功能方面对诗文进行区分,认为诗言情、文言道。北宋时“诗文相异”这一论题被明确提出,黄庭坚曰:“诗文各有体。”[10]明人也强调“诗有诗体,文有文体,两不相入。”[11]文人们努力将诗与文进行划分的一个目的,是想显示对文体的重视,区分诗文的尊卑。

再论“诗文相通”。针对诗文分野的争论,一些有识之士又提出了“诗文相通”的观点。诗文相通最重要的表现方式为“以文为诗”与“以诗入文”。赵翼《瓯北诗话》曰:“以文为诗,自昌黎始;至东坡益大放厥词,别开生面,成一代之大观。”[12]“以诗入文”的代表则是杜甫,正因为他擅长作诗,所以常将诗的章法句法、抒情意象等融入文章。在清代,“诗文相通”说日益兴盛,“诗与文虽异而义实同,其判而为二者,支也;合而为一者,本也”[13],这时探讨“诗文相通”几乎成了诗文关系的主流观点。

姚永朴与清代大部分学者看法相同,在文体观方面主张“诗文相通”,反对区分诗文的尊卑。姚永朴作为晚期桐城派古文大家,他在整合传统文学资源时认识到,想要在复杂的文章学生态环境中为桐城派古文发展求得生机,就必须让传统文章在继承的基础上积极发展,创新变化,作出相应的调整。因此在《文学研究法》中姚永朴不断表达自己广义、宽容、豁达的文章学观点,强调诗歌是文章的重要一部分。在《文学研究法》中《诗歌》篇篇幅最长,姚永朴举大量实例阐述了诗歌发展的源流:汉、魏晋南北朝、隋唐、明代五言诗,六朝、唐宋元明七言诗,及一些重要诗论家的观点,如严羽的“妙悟”说、王士祯的“神韵”说、方东树以桐城古文法论诗等等,这些足可以看出姚永朴对诗歌有深入研究。他积极提倡以文入诗,承认诗歌虽然在造句隶事等方面与文不同,但是如李白的五言古诗及杜甫七言长律中的笔法、章法等皆与文相通,若以古文法运用于诗歌,那么可使诗歌因文法融入更加鲜明;还提及韩愈、欧阳修、苏轼等人因擅长古文,所以他们的诗是以古文法为经纬。姚永朴在《惜抱轩诗集训纂跋》中转引曾国藩对姚鼐之诗评价:“惜翁能以古文之法通之于诗,故劲气盘折。”[5]P138可见,姚鼐作为桐城派大家,其诗歌、诗法对于桐城派后辈的影响至深且广,姚永朴亦不例外。

同时,姚永朴还论及了与诗文相关的有韵无韵问题。他指出,东汉以来文人们将无韵之文归属于“文”,有韵之文归属于“诗”,诗文二分,使得文章日渐衰落。对于有韵之文与无韵之文,姚永朴认为“有韵之文与无韵之文之发生,必有韵之文居乎先”[1]P65,他不仅不排斥用韵,而且毫不避讳地指出在文章中有韵的发生是先于无韵的。姚永朴先是强调尧戒、舜歌、《典》《谟》等先秦典籍都用韵。又引顾炎武《日知录》曰:“古人之文,化工也,自然而合于音,则虽无韵之文,而往往有韵。苟不其然,则虽有韵之文,而时亦不用韵,终不以韵害意也。”[1]P65如《诗》三百篇中有无韵者,《书》《礼》中有用韵之文,诸子散文多用韵,汉乐府也有不用韵等,因此姚永朴指出“文之有韵无韵,皆顺乎自然”。

事实上,姚永朴想通过认同“诗文相通”进而表达他“诗文一道”的观点。姚氏从诗文渊源出发,认为二者本是一道,都是语言文字的产物,都归属于文章,并在《派别》篇篇末总结道:“谓诗与文两道,何啻痴人说梦哉!”[1]P65姚永朴也强调,在实际写作时,虽然诗文本质相同,在内容方面不用区分,但因其形式不同,也因个人精力有限,必不能同时擅长文与诗,使二者兼美。如姚永朴说杜甫作文不如作诗、曾巩作诗则不及作文,引顾炎武《日知录》也云:“古人之会君臣朋友,不必人人作诗。人各有能有不能,不作诗何害?”[1]P65又引姚鼐所言“大抵古文深入难于诗,故古今作者少于诗人。然亦有能文不能诗者,此亦自由天分耳”[1]P65来证明自己的观点:诗与文不可兼得,文人们应了解自己所长,在写作中做到有主有次,并无所谓诗文有高下之别。但是,就姚永朴本人来说,他在诗文方面可谓兼擅,只是诗歌相较于其文章来讲较少被后人关注,因此王揖唐说道“君诗名为文名所掩,即以诗论,亦卓然成家”。[14]

姚永朴主张“诗文相通”“诗文一道”不仅有理论支撑,而且在写作中也积极实践。如他的诗“十万义军一朝尽,长罗定远安在哉。淮山肥水有男子,百战犹是偏裨耳”[5]P170“谁能执天权?顺受而已矣。亿昔过汝家,前后两度耳”[5]P116等,经常使用散文句法入诗,同时还善于运用“哉”“耳”“矣”等一般作文时才用到的虚词。李大防云:“世之治朴学者,往往不工于文,而先生则文与诗并工。”[5]P131姚永概说:“仲实诗文雅驯有法度,可诵,皆有为而作。”[5]P129这些都可以看出姚氏在诗文写作中践行着自己“诗文一道”的文体观。

三、语体观:骈散同源

先秦的诸子之文与史传之文就是散文,只是当时文章骈散未明,不刻意讲求。汉代作辞赋,渐渐出现骈文意识。六朝文笔之辨经常被看作文章骈散之争的源头,但两者仍然是有区别的。直到清代,文章骈散之争才形成大规模的直接交锋。前期有陈维崧、朱彝尊、毛奇龄等学士的写作与提倡,于是渐成骈文复苏倾向。中期(乾隆、嘉庆、道光时期),桐城派散文以官方的程朱理学为基础,授人以法,天下翕然从之,以至于后人感叹“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大多数桐城学人对待骈文的态度就如吴孟复在《“桐城文派”与骈文》中提到的“‘桐城派’自称‘古文’(或‘古文辞’),意在与骈文(包括四六)相区别”[15],这也决定了桐城后辈无论在古文选本或是古文理论方面,大都轻视六朝骈文。桐城派前贤为了确立古文正统地位,的确时有薄骈、反骈倾向。如方苞在《古文约选》中所说“魏、晋、六朝人藻丽俳语不可入古文”[16]的禁忌。而阮元则成为骈文代表,他崇尚骈体,坚守“选学”传统,并将六朝文笔之辨进一步发挥,在有韵之外又加上翰藻、骈偶。这时骈文已形成系统体系,不仅有理论基础,骈文选本也纷纷问世,骈文的影响逐渐被扩大。随着骈文迅猛发展,骈文已有与桐城古文分庭抗礼之势,也出现了史上论争时间最长、最激烈的骈散之争。一方面,桐城派后学者承继着前贤反对骈文的观念,认为骈文不注重文章思想性,只追求辞藻形式美,因此宗奉桐城文章。另一方面,以黄侃、刘师培为代表的选学派,将骈文视作文章正宗,认为桐城派开文章恶趣,与文章正宗背道而驰,在北大讲坛上痛斥桐城派古文。如此一来,双方都陷入到各执一端的局面,以至于清晚期的骈散之争愈演愈烈。但此时科举制废除,白话文兴起,骈文与古文一起成为被革新的对象,所谓“桐城谬种,选学妖孽”,它们被新式学人认为是旧俗的。在西学日盛的强压之下,骈文散文尽管内部分歧严重,但此时一些有识之士都积极主张两者应趋向消融,以挽救文章渐衰的局面。于是清代文坛出现了另一种“调和骈散”的声音,如袁枚云:“一奇一偶,天之道也;有散有骈,文之道也。”[17]刘开虽为桐城派姚门四弟子之一,但他在创作上骈散兼有,认为“故骈之与散,并派而争流,殊途而合辙。”[18]也有一些学者从文学史角度探本溯源,指出文章“骈散所出者一”。如李兆洛认为骈文与散文的共同源头是秦汉文章,那时文章骈散夹杂,也就无所谓骈文与散文。虽然在清代骈散之争的大环境影响下,这些文人的声音极其微弱,但是对姚永朴“骈散同源”语体观的提出具有重要影响。

首先,姚永朴明确提出“骈散同源”“奇偶并用”的文章语体观。在《文学研究法·派别》篇,姚永朴从文字追溯,明确了骈散实为同一源头“文”。虽然骈散兴盛状况在中国文学史上此起彼伏,如魏晋之后骈文日盛,唐韩愈又复兴古文等,但无论骈散,凭作者兴趣爱好与擅长做到“随性适分”,并无高低好坏之别。姚永朴不仅也如前人一样从源头探求,分析各代文章骈散发展情况,而且论述的骈散问题也更全面、豁达。句式奇偶是骈散文的重要特征,姚永朴考察文章用奇用偶何者先发生时,认为一定是用奇居于前,如伏羲画卦时先《乾》后《坤》。但是有奇必定有偶,即“奇偶不能相离”“用奇与用偶,其流异,其源同”,只有奇偶并用才能使文章更加自然。又引曾国藩《周荇农序》中所说天地万物都是一奇一偶,一阴一阳,互为其用,不可分离,就文章而言,更不能单做奇文或偶文。可见,姚永朴在论述与骈散相关的问题时极其客观,他认为文章骈散同出一源、相生并俱、无法分离,它们发展应并驾齐驱,它们使用应相杂迭用。

其次,姚永朴认为正因为文章骈散同源,所以对待二者应做到“骈散并重”。如在《文学研究法·派别》篇中,姚永朴指出李义山擅长骈体,但是他称赞韩愈的散文《平淮西碑》与诗《清庙》《生民》一样好,说明了“古人不以己之所能,愧人之不能,以己之不能,忌人之能。”[1]P64在《起源》篇论及选文读本时,姚永朴指出近世古文选本以姚鼐《古文辞类纂》、曾国藩《经史百家杂钞》为圭臬,骈体文选本则以李兆洛《骈体文钞》为善。在《著述》篇,姚永朴谈论清代人才时,认为古文名家有侯方域、汪琬、魏禧、张惠言、恽敬及桐城派各前辈,相对应骈文则有邵齐熊、胡天游、洪亮吉、孔广森等。全书中像这样把古文与骈文一起论述,未曾有所轩轾的例子不胜枚举。姚永朴甚至还会特意强调骈文的重要性,不仅在论述自己的观点时大量征引李兆洛的《骈体文钞》,而且认同“《文选》烂,秀才半”的说法。同时,从《文学研究法》全书来看,它大量引用刘勰《文心雕龙》之语,而《文心雕龙》通篇以骈文写成,特点为对偶句式。当然,姚永朴对古文骈文也会批评,如在《国文学》中曰:“大抵骈文末流之失在轻靡,古文末流之失在单弱。”[19]

值得注意的是,姚永朴之所以极力主张骈散同源,重视骈文,与上述论及的文选派与桐城派的论争有关。清末骈散之争中文选派大力攻击桐城派晚期学人,认为他们多顽梗不化地继承前辈宗奉的“义理、考证”,以至于过度崇信、陷入理窟。姚永朴也意识到这种弊端,因此他指出:在义理方面,反对纯粹说理文章,以防堕入“理障”;在考证方面,明确提出文学家异于考据家,将考据学分为经学注疏与史学典制,说明了文学家与考据家的不同,并从时间上说明了文学与考据学的区别。他还在《答方伦叔书》中将姚鼐提出的“考证”变为选学派主张的“训诂”。对文选派强调的语言、训诂等小学功夫,姚永朴十分重视,并以此作为文章写作的根基。在《文学研究法·起源》篇姚永朴从论“六书”、许慎《说文解字》、《尔雅》起,提到中国古文字学知识,认为“欲由今溯古,以通其训诂,必自识字始”[1]P5;在《国文学·许叔重说文解字序》中充分说明了识字语言等小学治学方法对文章写作的重要作用,总结到“作文者于小学不可不究心”[4]P7。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姚永朴在《文学研究法》中积极变革桐城派内部理论,尽力调和骈散,以期消弭古文与骈文之间的壁垒。姚永朴看到近代古文缺陷,极力取骈文之长补古文之短,他主张骈散同源、骈散并重是对当时骈散之争的有力回应。

综上,姚永朴面对桐城派与古文写作困境,提出“不立门户”的派别观、“诗文一道”的文体观、“骈散同源”的语体观。这种文章观,既继承了前人的看法,又有新的阐释。姚永朴适时而变,圆融通达的文章观,在一定程度上为古文写作拓展了生存的空间,实属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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