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冈石窟释迦多宝二佛并坐研究
2022-11-30王江
王江
(云冈研究院,山西大同 037007)
释迦多宝二佛并坐是云冈石窟最重要的雕刻题材之一,贯穿于云冈石窟开凿始末。释迦多宝二佛并坐题材出自《法华经·见宝塔品》,[1](P272-P273)流传最广泛的《法华经》为后秦鸠摩罗什于5 世纪初在长安所译,是早期的大乘经典。云冈石窟二佛并坐数量较多,几乎在所有洞窟均有雕刻,从文成帝和平初年(460年)起,约至孝明帝正光五年(524年)止,该题材始终伴随着云冈石窟的雕凿历史。同时,二佛并坐造像风格及所处佛龛造型极富变化,造像衣着体态、服饰、坐姿,佛龛宽高比例、进深、龛楣形制均呈现明显的演变特征,适合进行考古类型学分析。通过对二佛并坐型式要素的研究,梳理云冈石窟二佛并坐演变顺序,进而对其分期研究。结合造像组合、打破和避让关系,对其他题材乃至整个云冈石窟时空框架的构建都具有参考价值。
一、云冈石窟释迦多宝二佛并坐类型学分析
鉴于云冈石窟二佛并坐数量庞大且不宜登临观察,部分造像无法近距离观察记录,故本文以《云冈石窟全集》[2]所收录的图像为基础,结合洞窟实地考察,运用考古学的方法,对云冈石窟二佛并坐进行类型学分析。佛龛是几乎所有二佛并坐的基本要素,故本文以佛龛的类型和演变逻辑为基础,辅以佛龛宽高比例、进深,佛像体态、服饰变化等因素对云冈石窟二佛并坐进行分型定式。笔者共整理出云冈石窟二佛并坐291 个,其中有73 个因风化严重不具备类型学分析条件,现将218个二佛并坐依据不同形制分为ABCDEF六型。A型分为Aa和Ab两个亚型,其中Aa 型分为四式,Ab 型分为三式。B 型分为Ba 和Bb两个亚型,其中Ba分为两式。
(一)A型圆拱尖楣龛
云冈石窟二佛并坐最主要的类型,数量最多,共有185个,不同型式形制差别较大。主要特征是龛楣内缘为圆拱形,在龛楣外缘的中央呈尖凸状。龛内释迦、多宝二佛呈左右对称结构,同一龛内的二佛基本没有区别。二佛结跏趺坐,左手握佛衣或结印置于左膝,右手上举于胸,掌心向外或结印。
1.Aa 型 该亚型共有176 个。佛龛面宽与通高比例呈现明显变化趋势,Ⅰ式佛龛面宽大于通高,Ⅱ、Ⅲ式两者接近,Ⅳ式面宽小于通高。佛龛进深呈现逐渐加大的趋势。龛内二佛体态随佛龛宽高比减小而逐渐伸长。二佛随佛龛进深的增加,由同一平面并排坐,逐渐演变为二佛像平面呈现夹角。佛衣由Ⅰ、Ⅱ式的袒右式发展为Ⅲ、Ⅳ式的褒衣博带式,Ⅳ式佛衣悬于座前。部分佛龛整体位于帷幕之下,龛楣上方及两侧雕刻供养天人,佛龛左右外侧为供养菩萨,龛楣内侧边缘尾部雕龙首返顾。
(1)Aa型Ⅰ式 该式佛龛面宽大于通高,佛龛边缘整体呈圆角长方形。龛楣面扁平,素面无装饰,龛楣内外边缘弧度基本一致,尖楣中央微突,楣面两侧外缘下端直收,与楣面内缘基本平行。龛内二佛体态较为圆实粗壮,整体比例与佛龛协调一致。佛龛进深较浅,两佛像基本处于同一平面(图1)。佛像着袒右覆肩袈裟。该式共有40个,其中第5窟4个、第16窟2个、第17窟5个、第18窟8个、第19窟18个、第20窟3个。此式较为典型的有第20窟东立佛头光外、第19-1窟西壁、第19窟南壁、第18窟东壁和南壁、第17窟东壁和南壁。典型的如第17窟东壁南侧第3层第1排二佛并坐(图1-1)。
图1 云冈石窟Aa型二佛并坐图1-1 Aa型Ⅰ式(第17窟东壁南侧第3层第1排,《云冈石窟全集》卷14,第113页)图1-2 Aa型Ⅱ式(第17窟明窗东壁北侧第一层,《云冈石窟全集》卷14,第163页)图1-3 Aa型Ⅲ式(第5窟西壁南侧第3层,《云冈石窟全集》卷2,第64页)图1-4 Aa型Ⅳ式(第40-1窟北壁,《云冈石窟全集》卷19,第314页)
第17 窟西壁南侧第3 层、第19 窟南壁东侧第2层有两组千佛与二佛并坐组合,这种二佛并坐位于千佛单元中心的组合较为常见,是云冈石窟的一种特定组合样式。第19 窟南壁东侧第2 层千佛单元中心的二佛并坐是先于周边千佛雕凿的。[3](P101-102)第19-1 窟南壁第2 层第1 排(图2)千佛雕凿时避让了二佛并坐左侧的胁侍菩萨,第一排胁侍菩萨脚下的千佛偏小,第三排胁侍菩萨左侧的千佛偏瘦,都是因为空间不足而避让胁侍菩萨,说明二佛并坐早于千佛。第19-2窟北壁第5、6层下龛千佛中心二佛并坐(图3),第三排和第六排千佛与二佛相接处的留白,体现了千佛避让二佛的关系,即千佛的雕凿晚于二佛并坐。第19-2 窟东壁北侧第1 层第2 排二佛并坐右侧和左下角的千佛龛均避让二佛并坐,第19-2 窟东壁北侧第2 层左下角千佛龛打破了二佛并坐下基座的完整性,都显示了千佛龛的雕凿晚于二佛并坐。千佛龛都晚于二佛并坐,这种组合可能是千佛单元雕刻者的创意,认为千佛环绕二佛并坐具有众佛听法的寓意,亦或布满壁面的千佛比空白壁面有更强的视觉冲击力。第5 窟明窗东西壁有4 个Aa 型Ⅰ式二佛并坐,2个为千佛单元与二佛并坐组合,2个为上弥勒菩萨下二佛并坐组合。上弥勒下二佛并坐的组合多见于AaⅢ、Ⅳ式,第5 窟的4 个早期形制二佛并坐不排除来自晚期的模仿。第19-2 窟主尊褒衣博带推测不早于太和十年服制改革,可能此窟内Aa 型Ⅰ式二佛并坐模仿了周边造像形制。第16 窟南壁西侧2 个二佛并坐结合周边龛像也可知其雕凿时间较晚,但是使用了早期的样式。
图2 第19-1窟南壁第2层第1排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16,第177页)
图3 第19-2窟北壁第5、6层下龛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16,第293页)
该式有一例较为特殊,第18 窟南壁东端第4层第1 排上侧二佛并坐(图4-1),在供养天人上部雕刻出塔顶装饰,包括平头与塔刹,塔刹为三根刹柱、七重相轮,应为多宝塔。炳灵寺169 窟B10 壁画所绘多宝塔中的二佛并坐(图4-2),二佛之间铭刻“释迦牟尼佛多宝佛说法时”,整个窟龛呈圆拱形,龛楣内外缘均在中心起尖,佛塔绘有塔身、塔顶,覆钵被简化,塔顶为三个塔刹。[4]两者极为相似,云冈第18 窟这幅雕刻图案很可能来自后秦,但类似的表现形式在云冈石窟并未流行。第11 窟明窗东壁北侧太和十九年(495)组合龛下层坐佛两侧(图4-3),也雕刻塔身内为二佛并坐的多宝塔,佛塔形制更加清晰,分为塔座、塔身、塔顶,塔顶新增了覆钵部分,塔身圆拱龛内二佛并坐用简单线条勾勒,二佛更多是塔的组成元素,重点为了突出塔的形象与功能。
图4 多宝塔中的二佛并坐图4-1 云冈石窟第18窟南壁东端第4层第1排上侧(《云冈石窟全集》卷15,第226页)图4-2 炳灵寺169窟B10(来源于常青《北魏平城佛教艺术与后秦长安的关系》)图4-3 第11窟明窗东壁北侧太和十九年(495)组合龛(《云冈石窟全集》卷9,第234页)
(2)Aa 型Ⅱ式 佛龛面宽与通高比例较Ⅰ式减小,龛楣内缘呈圆角方形,外缘中央起尖较Ⅰ式明显,弧度进一步加大。楣面两侧外缘下端向内收敛明显,与楣面内缘出现一定夹角。该式佛龛楣面中雕刻有结跏趺坐佛,坐佛数量不等,通常雕刻7身,坐佛以中心为最大,体量向两侧逐渐递减,部分具身光。个别龛楣装饰有忍冬纹。佛龛进深较Ⅰ式增加,龛内两佛像平面开始出现夹角,由并坐开始向对坐转变。龛内二佛体态随佛龛宽高比出现变化,较Ⅰ式更为修长,佛衣尽管仍为袒右式,但较Ⅰ式更为舒展,部分佛像的衣着超过脚部。此式有相当数量的佛龛下部雕刻以题铭为中心左右对称的世俗供养人。该式共有55 个,其中第11 窟11 个、第13 窟8 个、第16 窟5 个、第17 窟9 个、第18 窟15 个、第19 窟7个。较为典型的有第17窟明窗东壁北侧第一层二佛并坐(图1-2),该龛有太和十三年(489)的纪年;第11窟西壁南段第二层第3排二佛并坐(图5)。
图5 第11窟西壁南端第2层第3排右侧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9,第85页)
第18 窟东壁南端第2 层(图6-1)和南壁东侧第3层第1 排右侧龛是Ⅰ式向Ⅱ式的过渡形态。第16 窟西壁南端第3 层二佛并坐(图6-2)应该是较早的Aa型Ⅱ式二佛并坐,二佛身体风化较严重,但从整体形态可以看出早期佛像的特点,佛龛左上角尚存未风化的龛楣一角,龛楣有跏趺坐佛像,龛楣角度也符合Ⅱ式特征。左侧胁侍菩萨被周围千佛龛打破,周围大千佛龛时代应晚于胁侍菩萨和其附近的小千佛龛。
图6-1 第18窟东壁南端第2层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15,第118页)
图6-2 第16窟西壁南端第3层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13,第24页)
第11 窟西壁南侧第3 层第2 排(图7-1)、南壁西侧第2 层、南壁西侧第3 层,第13 窟南壁西侧第6层,第17 窟明窗东壁北侧第1 层(图7-2)等5 个二佛并坐圆拱尖龛,其上均为盝型龛交脚弥勒菩萨组合,可以看出这种下二佛并坐上交脚弥勒的组合,在Aa 型Ⅱ式的二佛并坐中是非常典型的组合型式。
Aa型Ⅱ式二佛并坐下常见左右对向一排供养人图案,有题铭组合或博山炉组合。典型的有第11 窟南壁东端第4 层第3、4 排,第13 窟东壁第4 层第1、2排,第17 窟南壁东侧第2 层第2 排,第18 窟西壁上部及南端,南壁东侧第4 层第3 排、第5 层第2 排等二佛并坐。
第13 窟东壁南侧第3 层第1 排二佛并坐(图8-1)以及第19 窟南壁西侧第1 层二佛并坐(图8-2)出现了装饰忍冬纹的龛楣。
图7 二佛并坐与弥勒菩萨组合图7-1 第11窟西壁南侧第3层第2排右侧(《云冈石窟全集》卷9,第119页)图7-2 第17窟明窗东壁北侧第1层(《云冈石窟全集》卷14,第163页)
图8 龛楣装饰忍冬纹的二佛并坐图8-1 第13窟东壁南侧第3层第1排(《云冈石窟全集》卷11,第67页)图8-2 第19窟南壁西侧第1层(《云冈石窟全集》卷16,第102页)
(3)Aa 型Ⅲ式 佛龛面宽与通高差距进一步缩小,部分佛龛面宽与通高几乎相等,龛楣中心起尖明显,楣面两侧下端收敛更加显著,佛龛楣面雕刻的跏趺坐佛较Ⅱ式更为突出。龛内二佛体态延Ⅰ式Ⅱ式发展轨迹变得高大挺拔,头部比例占整个身体比例缩小。龛内二佛改着褒衣博带式袈裟。该式共有39个,其中5 窟第5 个、第11 窟8 个、第12 窟3 个、第13 窟2 个、第14 窟1 个、第16 窟3 个、第16-1 窟2个、第17 窟4 个、第18 窟7 个、第19 窟2 个、第21 窟2 个。典型佛龛见于第5 窟西壁南侧第3 层圆拱尖楣龛(图1-3)。Ⅲ式二佛并坐除第5 窟外,其余窟内佛像多居于南壁、明窗、窟门、洞窟下部等位置或用于填补留白,雕刻时间应该是晚于整个洞窟的整体雕凿时间。典型的有第16 窟窟门西壁南侧第2层、第17 窟南壁中部第4 层、第18 窟明窗东壁第2层第2 排(图9)等。
图9 第18窟明窗东壁第2层第2排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15,第146页)
(4)Aa 型Ⅳ式 佛龛面宽小于通高,整体呈竖圆角长方形,楣面较前几式更为宽大,除在龛楣中心起尖外,楣面外缘整体呈现出“桃”形特征,弧线较前几式更为圆润。楣面内雕刻7 身坐佛,中间坐佛体量最大,中间与两侧佛像体量差距进一步扩大。此式二佛并坐多为北壁主龛,多数尖楣直抵窟顶,龛内二佛呈现瘦骨清像的特点,结跏趺坐于高台之上,着褒衣博带式袈裟,袈裟衣襞悬座。该式共有42 个,其中第5 窟及附窟3 个、第11 窟附窟4 个、第13 窟附窟3 个、第14、17、18 窟各1 个、第19-2 窟2 个、第20 窟3 个、第22窟1个、第23窟3个、第24窟及附窟3个、第25窟3个、第26 窟2个、第27-1 窟1 个、第28窟及附窟2 个、第31 窟3个、第32-9 窟1 个、第35 窟1 个、第39 窟3 个、第40-1 窟1 个。此式主要集中在西部窟群,以第40-1窟北壁二佛并坐(图1-4)最具代表性。有的位于中部洞窟主像的足部或二立佛间,例如第20 窟主尊右胁侍菩萨左足侧、第23 窟西壁二立佛间补刻小龛,这些位置显示出此式二佛并坐雕刻已属云冈石窟雕刻的没落期。
2.Ab 型 该亚型在佛龛面宽与通高比例、进深,佛像特征等方面与Aa型演变规律基本一致。但此亚型龛楣较为繁缛,龛缘内外为手持华绳或两两相连的天人形象,在云冈石窟共出现9例,数量较少,并非云冈石窟二佛并坐的主流类型(图10)。
(1)Ab 型Ⅰ式 此式只见于第7 窟北壁下层二佛并坐(图10-1),风化严重,但可见圆拱龛上下缘均为天人两两相接的形式,尤其龛楣上缘以佛龛中心为界,天人两两相对,手持华绳交错,交错点装饰莲花。楣面内为9 身造像,均坐于须弥座上,正中一身为交脚像,因风化严重,左右各有4 身倚坐于须弥座上的佛像,佛着袒右覆肩袈裟,双手置于胸前。龛内二佛微斜向相对而坐,具身光,身光内侧各有一身供养形象。该型式的佛龛面宽略大于通高,佛龛进深较大,龛楣内缘呈圆角方形,龛内两佛像平面有一定夹角,呈对坐姿态,总体特征与Aa 型Ⅱ式较为类似。
(2)Ab 型Ⅱ式 该式共有6 个,其中9 窟2 个、10 窟2 个、13 窟1 个、15 窟1 个。第9、10 窟的二佛并坐,出现于前室北壁明窗左右两侧。该式的特点是雕刻与装饰异常繁缛,显示出此式正值云冈石窟雕刻的巅峰。典型的是第10 窟前室北壁东侧第4层二佛并坐(图10-2),龛楣上下缘均为天人两两相接的形式,上缘正中相对的二天人共同托举博山炉,形象地将尖楣的形式表现出来,楣面雕刻9 身坐佛,下缘末端龙首返顾立于束帛之上,佛龛左侧为力士托举的供养菩萨,右侧亦由力士托举。龛内二佛斜向相对而坐于须弥座上,具头光与身光,二佛着袒右覆肩袈裟,内着僧祇支。二佛身光之间雕刻有护法形象。较Ab 型Ⅰ式而言,该式的佛龛进深增大,龛内两佛像对坐姿态更甚,总体特征与Ab 型Ⅰ式较为接近,但应该晚于Ab 型Ⅰ式,时间上可能与Aa 型Ⅱ式同期。
(3)Ab 型Ⅲ式 该式共有2 个,分别位于21 窟和38 窟北壁(图10-3)。该式的佛龛面宽小于通高,佛龛进深较大,佛衣为褒衣博带式,除龛楣外的总体特征与Aa型Ⅳ式较为类似。
图10 云冈石窟Ab型二佛并坐图10-1 Ab型Ⅰ式(第7窟北壁下层《云冈石窟全集》卷5,第26页)图10-2 Ab型Ⅱ式(第10窟前室北壁东侧第4层《云冈石窟全集》卷8,第96页)图10-3 Ab型Ⅲ式(第38窟北壁《云冈石窟全集》卷19,第233页
图11 云冈石窟B型二佛并坐图11-1 Ba型Ⅰ式(第5窟西壁北端第7层,《云冈石窟全集》卷2,第110页)图11-2 Ba型Ⅱ式(第11窟窟门西壁北侧中部,《云冈石窟全集》卷9,第218页)图11-3 Bb型(第6窟中心塔柱北面下层,《云冈石窟全集》卷3,第113页)
(二)B型盝型龛
盝型龛在云冈石窟多见于弥勒菩萨像,在二佛并坐题材中数量较少,仅有5 例。B 型佛龛面宽与通高比例、进深和佛像要素等方面与A 型演变规律基本一致。盝型龛二佛并坐大约与Aa 型Ⅲ式同时期出现。
1.Ba型
(1)Ba 型Ⅰ式2 个,分别位于第5 窟西壁北端第7 层(图11-1)和第5 窟西壁中部第7 层。盝型龛龛楣包括中央部、菱形部和侧翼,龛楣之下雕刻帷幔,盝型格内为飞天,飞天下裙裙摆呈鱼尾状,龛楣上部为供养天人的形象。龛内二佛斜向并坐,着褒衣博带式袈裟。该型式佛龛面宽与通高相近,进深较大,时间上应与Aa型Ⅲ式同期。
(2)Ba 型Ⅱ式2 个,一个位于第11 窟窟门西壁北侧中部(图11-2),在盝型龛龛楣的中央雕刻有一坐佛龛,龛楣之下雕刻帷幕。此处盝型龛为三间式布局,主间内二佛斜向对坐。两梢间内各有3身上下相叠的供养天人,盝型龛下可见世俗供养人。该型式佛龛面宽小于通高,进深进一步加大,龛内二佛体态清瘦,着褒衣博带式袈裟。另一个位于第26窟北壁,两者形制类似,时间上应与Aa型Ⅳ式同期。
2.Bb 型 此型只有1 个,第6 窟中心塔柱北面下层重龛(图11-3)。此龛外部为盝形龛,内部为Ab 型圆拱尖楣龛,是Ab 型与B 型的组合龛。第6 窟中心塔柱北面二佛对坐是云冈石窟保存较好,体量较大的二佛并坐,内部圆拱尖楣龛上下缘为两两相连的天人形象,其中上缘天人以中央博山炉为中心左右相对,下缘天人为手持乐器的伎乐天,龛尾为回首返顾的金翅鸟,楣面雕刻12身坐佛,龛内二坐佛斜向相对而坐,着褒衣博带式袈裟,具圆形头光和舟形身光,二佛身光之间为双手合十的弟子形象,龛外两侧为护法形象。外部佛龛为盝型龛,盝型格内雕刻飞天,龛下童子手持华绳,华绳下垂形成的弧形内雕刻飞天,盝型龛侧翼下方雕刻佛传故事及供养天众。
(三)C型帷幕龛
仅有1 例,见于第12 窟后室南壁中部第3 层(图12),帷幕分内外三层,内侧一层呈竖向折叠状,其上层靠上有两层三角状帷幕,两层三角帷幕交错排布,下垂的三角尖部雕刻有铃铛。帷幕龛龛柱外两侧有两身供养菩萨,龛内二佛略倾斜相对而坐。坐佛具头光、身光。内着僧祇支,外着袒右覆肩袈裟,左手握佛衣置于膝部,右手上举于胸,掌心向外。造像形制上与Aa型Ⅱ式相似,时间下限不晚于Aa型Ⅲ式。
(四)D型帐型龛
图12 第12窟后室南壁中部第3层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10,第238页)
仅有1 例,见于第33-3 窟北壁(图13),整体呈纵向长方形,帐型龛上部装饰帷幔,可分五层,上面两层呈弧形,两层交错,呈鱼鳞状,下面两层为三角形交错排布,最内侧呈竖向折叠状,之下为左右束起的垂幔。龛顶部为莲花出宝珠与三角形火焰纹相间排列,龛两侧角为帐首,装饰下垂宝珠,龛外左右两侧各有一身供养菩萨,龛柱下方雕体形较小的二弟子形象,龛内二佛结跏趺坐于高台之上,高台下方雕刻覆莲瓣,二佛着褒衣博带式袈裟,佛衣衣襞垂于高座之上,坐佛右手上举于胸。龛下雕刻有成排供养人。形制上应与Aa型Ⅳ式同期。
图13 第33-3窟北壁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19,第63页)
(五)E型圆拱龛
此型共有23个,其中16窟7个、18窟14个、19窟1 个、39 窟1 个,全部位于千佛题材单元中。另有一些在昙曜五窟壁面上晚期补凿的造像中,出现如千佛大小的二佛并坐小佛龛,龛楣仅雕出圆拱形,龛内二佛并坐,多着通肩式袈裟,双手呈禅定手印。较为典型的有第18窟窟门东壁北侧第3层,共有5个二佛并坐作为千佛单元组成部分(图14)。
图14 第18窟窟门东壁北侧第3层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15,第134页)
图15 第5窟窟门东西壁第2层树下坐禅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2,第142-143页)
(六)F型无龛
无龛二佛并坐有3个,2个分别位于第5窟窟门东西壁第2层(图15),为菩提树下二佛并坐。菩提树干两侧各有一身结跏趺坐,双手禅定的坐佛,二佛内着僧祇支,外着袒右覆肩袈裟,具舟形背光。第五窟二佛并坐普遍为Aa 型Ⅲ式,故树下二佛并坐不应早于Aa 型Ⅲ式。还有一个位于23 窟北壁(图16),有两个较大的舟形背光,无龛,形制上应与Aa型Ⅳ式同期。
图16 第23窟北壁二佛并坐(《云冈石窟全集》卷18,第66页)
二、云冈石窟二佛并坐分期
根据前文二佛并坐的类型学分析可知,Aa型Ⅰ式基本都出现在昙曜五窟,但位置多位于南壁、明窗,雕凿时间要晚于昙曜五窟主像;第11窟太和七年造像龛第2排二佛并坐为Aa型Ⅱ式;Aa型Ⅲ式的形制与Aa型Ⅱ式类似,但佛衣变为褒衣博带;第35窟窟门东壁二佛并坐为Aa型Ⅳ式,有延昌四年(515年)题铭。综上,以宿白先生云冈石窟三期论为基础,[5](P79-95)本文将云冈石窟Aa 型二佛并坐四式分为三期(表1)。早期为和平元年(460年)云冈石窟始凿至献文帝皇兴五年(471年)禅位前后。中期为孝文帝471年继位至孝文帝十八年(494年)迁都洛阳,因AaⅡ式第17窟明窗东壁二佛并坐有“太和十三年”(489 年)题记,故以孝文帝太和十三年(489 年)为界,将中期分为前后两段。晚期为迁都后至正光末年六镇起义止。通过以上分期,以划定不同型式的时间上限。因晚期可能出现早期形制样式,故不能完全肯定所有造像的年代下限。
表1 云冈石窟释迦多宝二佛并坐型式分期表
三、云冈石窟二佛并坐的来源
二佛并坐题材在印度和中亚地区的佛教造像中至今还未曾发现,因而此类造像应当是“中国制造”的佛像。[6]因此,寻找平城二佛并坐的源头,对进一步了解佛教中国化的历史进程十分重要。洞窟中最早出现二佛并坐的是炳灵寺第169 窟第11号龛的壁画,佛像旁有释迦牟尼佛和多宝佛的墨书榜题,窟内有西秦建弘元年(420 年)造像发愿文。(图5)2015 年在大同发现了北魏皇兴三年(469 年)的邢合姜墓,出土了一副长方形悬山顶屋宇结构的石椁。[7]大同地区曾出土宋绍祖墓[8]、尉迟定州墓[9]等多座北魏平城时期的石椁墓葬,但邢合姜墓十分特殊,出现了之前石椁墓中未曾出现过的佛教题材壁画。墓葬石椁俨然一座地下佛殿,模仿了一幅佛国世界图景。在该墓石椁正壁(北壁)上,绘制有释迦多宝二佛并坐。常青认为把释迦多宝绘在正壁如此重要的位置,说明墓主人对《法华经》的偏爱,北魏平城时代《法华经》在社会非常流行。[4]李裕群认为云冈石窟中释迦多宝题材,其影响来自于长安佛教。邢合姜墓石椁壁画的粉本可能源于长安,与炳灵寺第169 窟西秦壁画关系密切。[10]
为寻二佛并坐之源头,当搜索佛法传布盛地。“当时北方佛法稍盛之地,为西北之凉与东北之燕。”[11](P351)大村西崖所录最早的二佛并坐铜像为日本人小川君收藏,高四寸五分,正面为释迦多宝二佛并坐,有铭文“太平二年九月十一日。李普为父母造像一区供养。”[12](P334)大村西崖认为“制作虽不精妙,但也是这种式样中最古的佛像之一。”根据铭文此佛像为北燕太平二年(410 年)所造。北燕(407-436 年)建国时间较短,地处渤海湾北部沿海地区。李普二佛并坐铜像反映了5 世纪初《法华经》的影响已深入北燕地区,并在民间拥有一定数量的信众。其时距鸠摩罗什在长安译出《法华经》不久,可见其传播速度之快、范围之广,但也不排除二佛并坐题材在鸠摩罗什译本出现前就已经在中国北方传播。一些学者将二佛并坐与“二圣”联系起来,认为二佛是映射冯太后与孝文帝,这种联系未免过于直白。云冈石窟是北魏皇家石窟,出现大量的二佛并坐,与北魏皇族的信仰关系密切。冯太后出自北燕皇族,北燕皇室冯氏笃信佛教,冯太后在平城方山修思远佛图,在龙城(今朝阳市)修思燕佛图,[13]可见冯太后对佛教的虔诚比之父兄有过之而无不及。二佛并坐是法华信仰最明显的标识,北魏皇族是法华信仰的坚定支持者,从献文帝时期大量出现至孝文帝时期发展至顶峰,推测其背后是冯太后的大力支持。云冈石窟出现二佛并坐题材可能与北燕地区较早出现法华信仰有关。
四、云冈石窟二佛并坐兴盛原因及对后世影响
二佛并坐题材在云冈大量出现,得益于北魏皇家的推崇和平城民间的信仰基础。《法华经》在译经大师鸠摩罗什及其弟子的传播下,很快获得北魏皇室和平城大批佛教信徒的大力支持,云冈石窟和北魏平城邢合姜墓就是充分的例证。在皇室中,皇太后冯氏是法华信仰的坚定支持者和传播者。孝文帝推崇义学,尤精释义。“道登为孝文之师,善《涅槃》、《法华》”“昙度……兼善《法华》……亦为孝文所重”[11](P362)云冈石窟第7 窟后室正壁,以二佛并坐作为主尊出现,王遇受皇家之命开凿第9、10窟,前室正壁也以二佛并坐为主像,均足见皇家对法华信仰的崇拜。直至北魏迁都洛阳后,民间力量成为云冈石窟开窟主力,这与法华信仰在民间有雄厚基础有关。《法华经·常不轻菩萨品》中,“汝等皆行菩萨道,当得作佛。”[1](P432)预言众生皆当成佛。竺道生在注疏《譬喻品》时言:“闻一切众生,皆当作佛。”[1](P5)这是二佛并坐题材非但没有衰落,反而有更盛之景的根本原因,《法华经》及其传道者给予了信众人人皆可成佛的美好愿景和实现路径。第42窟等洞窟的主尊均为二佛并坐,足见民间法华信仰的兴盛。
云冈石窟上弥勒下二佛并坐的组合形式对敦煌莫高窟和炳灵寺石窟都产生了深远影响,莫高窟259窟、炳灵寺126、128、132窟均以二佛并坐和弥勒组合作为重要造像,这种组合模仿来自于云冈石窟。[14]二佛并坐铜造像不仅在北魏大量流行,其影响一直延续至北齐乃至隋朝。[15]隋代智顗创立天台宗,完成了佛教中国化,并将《法华经》推向了高峰,故隋代有大量二佛并坐铜像传世。
结语
笔者对云冈石窟释迦多宝二佛并坐进行类型学分析,将其分六型。依据Aa 型四式将云冈石窟二佛并坐分为早、中、晚三期。早期为460-471 年,中期前段为471-489 年,中期后段为489-494 年,晚期为494-524 年。笔者认为法华信仰在云冈兴起,与北燕皇室及北燕地区较早信仰《法华经》有关。冯太后深信法华,孝文帝重义学、崇《法华》,使法华信仰收获了皇家的鼎力支持。众生皆可成佛使法华信仰在平城有强大的民间基础。以上皆是二佛并坐在云冈石窟兴盛的原因。二佛并坐题材对河西走廊佛教洞窟影响较深。二佛并坐铜像的繁荣一直持续到隋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