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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乡村苏维埃政权建设探微

2022-11-29赵秀丽

关键词:苏维埃政权革命

赵秀丽

(山东建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1)

夺取政权是一切革命的首要目标。 通过阶级斗争的方法使无产阶级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由无产阶级夺取政权, 是无产阶级获得解放的根本途径。 从早期共产党人的理论构想, 到革命的实践,中共依次提出过农民协会政权、苏维埃政权、抗日民主政权、民主联合政府等政权形式。革命战争年代中共的政权建设理论进一步丰富了马克思政权理论体系, 也为新中国的政权建设提供了丰富的经验借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共政权建设的实践具有鲜明的乡村政权特征,“中共革命根据地在乡村,革命队伍绝大多数也来自乡村,中共革命带有浓厚的‘乡土’特色,因此称之为中国乡村史的一部分也不为过。 ”[1](P162)本文以中共“乡村苏维埃政权”建设为题,其意亦在此。

目前学术界对中共政权建设的研究成果颇多。 如钟日兴对苏维埃代表制度、 苏区政权建设与社会转型的研究。 有关中央苏区基层政权建设以及社会治理经验的研究, 对中共政权思想的形成过程的细致梳理等等。 基层政权研究与地方社会宗族组织、社会网络、阶级斗争等密切相关。 一些学者从上述方面展开,提供了研究的新思路。毛泽东是苏维埃政权的创立者, 也是苏维埃政权形式的确定者和设计者,与之相关的研究成果颇多。从中共政权思想的变化不难看出, 在共产国际坚持的“以城市为中心的革命道路”的影响之下,中共的政权建设思想随着革命形势的变化不断调整。也正是在革命的实践中,中共逐渐摆脱了共产国际的影响, 逐渐形成了中国特色的政权建设理论体系。

一、由农会政权到苏维埃政权

大革命时期,在国共合作的形势之下,中共在乡村成立的农民协会成为动员农民革命的组织基础, 并取得了初步成效。 受国民党乡村自治的影响, 依靠农民协会建立的政权多注重乡村社会改良,并未切实推行土地革命。因为地主豪绅的反抗和国民党政策的右倾, 中共领导下的农民协会政权难以夯实执政基础,推行的乡村治理不能持久。大革命失败后, 中共进一步认识到建立革命政权的重要性。 “八七”会议对大革命时期中共中央限制农民运动, 推迟土地革命的决策进行了反思和批评。1928 年以后,随着土地革命的展开,建立苏维埃政权成为中共的首要任务。 共产国际要求中共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决策推动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建立,乡村苏维埃的创建也相继展开。

土地革命时期的苏维埃政权建设, 是共产国际和联共(布)推行“布尔什维克化”和“建立苏维埃政权”决策的必然结果,以土地革命为工作中心的苏维埃政权建设亦带有鲜明的“左”倾特征。 中共“八七”会议指出,中国革命的性质是资产阶级的民权革命, 土地革命是民权革命①民权革命: 即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 相关论述参见:《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任务与策略的决议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3),第329 页;《中央通告第四十四号——关于共产国际执委会二月会议中国问题决议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4),第177 页。的主要内容。“反帝国主义的解放运动,同时就在以全力反对地主豪绅的政权。封建制度破坏,就是对于帝国主义在中国的统治加以严重的致命的打击; 而要破坏这一封建制度,又只有用剧烈的土地革命的方法。农民反对地主豪绅及强盗式的政府机关之阶级斗争, 是民族的解放运动之必要条件和不可分离的成份。 ”[2](P256)中共中央认为,推翻地主豪绅的政权与反对帝国主义都是民权革命的内容, 而土地革命是推翻乡绅控制的乡村政权的必由之路, 也是实现民族解放的必然选择。“八七”会议认为,中共中央在大革命时期忽视土地革命, 视湖南农民运动为“过火”,并多加限制的做法是右倾错误。 “第五次大会之前, 党的指导机关对于土地问题只有绝少的注意, 一九二六年十二月在汉口召开中央特别会议,提都没提及本党对于土地问题的态度,虽然这一会议是北伐胜利后决定党的任务的重要会议。各省历次的农民协会代表大会时,本党亦没有规定自己对于土地的政策, 直到今年三月湖北的农民协会代表大会方才提出这一问题。 ”[2](P266-267)大革命时期的中共中央对国民党妥协退让, 在国民党召开的土地会议上, 基本上放弃了土地革命的主张。

“八七”会议还批评了过去中央在农民政权问题上的错误。“党的中央不去赞助并发展这一革命政权的方式, 反而同着国民党中央提出死板的组织乡村自治。 ”[2](P268-269)“八七”会议提出农民暴动的主要口号是:“乡村政权属于农民协会”,“肃清土豪乡绅与一切反革命分子,没收他们的财产”。[2](P295)贫农应当是农民协会的中心,“农民暴动之中应当以贫农为主力, 联合一般失业的贫民会党等势力——应当明确的定出收取富豪财产以救济贫民之政策。 ”[2](P297)这种忽视区域差异又带有明显的“左”倾政策不利于乡村社会的革命动员,对乡村政权的建设产生了消极影响。

大革命失败之初, 由于党的组织机关遭到破坏,乡村政权沿袭农会政权的模式。中央在湘鄂赣粤四省农民暴动的计划中指出:“在乡村, 一切权力归农民协会——农会政权, 在城市一切权力归革命委员会。 ”[2](P307)中共对于政权建设的总体目标是在农村建立农会政权, 在城市建立革命委员会。 农会政权和城市的革命委员会是苏维埃政权的两种形式。民权革命的前途是社会主义的,只有实行工农的革命民权制, 才能够完成社会主义的革命。中国共产党的任务便是将中国引向“非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即社会主义的道路,这是中共领导工农革命的主要目的。工农兵代表苏维埃,是一种革命的政权形式,“是保证工农民权独裁制直接进于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独裁制; 这种形式之下, 最容易完成从民权革命生长而成社会主义革命的转变, 而且是保证中国之非资本主义发展的唯一方式。”从民权主义的革命转变到社会主义的革命,取决于无产阶级的组织力量的程度。大革命失败前期,因农民暴动依然沿用“左派国民党”的旗帜,建立苏维埃政权仅限于宣传的阶段。 “在党的机关报与劳动群众之中开始宣传苏维埃的意义,以便到了必要的时期,立刻可以开始组织苏维埃。 ”[2](P338)在中共没有彻底放弃“国民党左派”旗帜之前,政权建设的口号在乡村中是“政权归农民协会”,城市中是“革命的民选的政权”。[2](P340)建立苏维埃政权,是落实中共中央关于争取“一省或几省的胜利”决议的结果,是在共产国际的强力推动之下,苏维埃模式在中国的实践。

中央认为南昌起义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叶、贺的军队在南下过程中“没有在群众之中去创造真正自己的军队和政权的力量”,前敌委员会在指挥南昌起义的过程中,“既没有明显的土地革命及工农贫民政权的政纲, 又没有坚决摧毁豪绅政权的策略”。 因此,“今后革命的任务,应当明显的确定是要创工农贫民的革命独裁的政权——苏维埃的政权。”[2](P400-403)何时建立苏维埃政权?中共是比较慎重的。“只有确实无疑的群众革命运动的巨大高潮的暴动之稳固的胜利已有保证”[2](P459)的时候才可以组织苏维埃, 过早或推迟建立苏维埃政权都是不正确的。 广州起义是共产国际直接参与领导的,夺取城市政权的第一次实践。[3](P57)中央认为,广州起义成立的苏维埃政权是“全中国以及全亚洲第一次的伟大尝试”,广州暴动是中共执行共产国际路线的尝试,对“城市中心论”革命道路的形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广州暴动之后,中央认为,“中国现在组织伟大的胜利的农民暴动之客观条件都有。 组织农民群众的武装暴动于澈底的土地革命口号之下,这在具备相当条件时,已是直接的实际问题。 ”[4](P18、39)无论是农民暴动还是城市暴动,都应在全党推行广东暴动的经验。中央对革命形势的错误估计进一步推进了苏维埃政权建设的进程。

广州起义是在共产国际代表罗明纳兹等人的参与下发动的, 共产国际高度肯定了广州苏维埃政权的意义, 意在指明共产国际主导下中国革命道路的正确性,以继续左右中国的革命进程。李立三、 瞿秋白等人对广州起义的分歧并未改变对国内革命形势的错误判断,扭转“左”倾错误的倾向,导致“左”倾错误伴随着苏维埃政权建设的始终。

二、苏维埃政权的创建

1928 年以后,中共中央开始进入领导全国总暴动,创建苏维埃政权的时期。 “虽然广州苏维埃存在期间很短, 但是这一重大的历史事实已经显然的开始了中国革命的新阶段——苏维埃革命的阶段。 ”[4](P85)在城市中发动总同盟罢工,在工人斗争中召集工人代表会议, 并促其发展成为暴动的指挥机关。在农村已有农民协会的地方,通过农民协会召集群众会议和农民代表会议, 成立农村苏维埃,“宣布一切政权(乡村)交农民代表会议(农民苏维埃),取消农协的组织,在没有农协组织的地方即不要再组织农协, 径直发展群众组织苏维埃指挥暴动。”[4](P53)中共中央虽然提出了建立苏维埃政权的任务, 但是各地党组织在执行中央决议上却略显迟缓。在革命条件并未具备,准备工作并不充分的情况之下, 中央要求各地执行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决议,是激进的、冒险的。 由于片面强调工人阶级对农民运动的领导权, 要求新生的苏维埃政权去攻打中心城市。中央对地方党组织“不积极”的表现,提出了批评。“各地党部在其所领导的不断的暴动中, 对此种根本任务——没收土地和建立苏维埃的任务,执行得异常之迟缓,而且充分表现出来各级党领导机关没有决心。 ”截止1928年3 月,除了广东海陆丰、琼崖和湖北建立了少数苏维埃政权之外,其他地区还没有开始。而这些政权多系乡村苏维埃,缺乏工人的基础。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不是客观上城市工作难于发动,而是“各地党部没有争城市的决心,而主观的放弃了城市工人运动。 ”[4](P149、151)

中央要求,在苏维埃之外,不得再有第二个政权机关的组织。 中央在对湖南醴陵党组织工作的指示信中, 对醴陵苏维埃政权建设迟缓提出了批评,认为醴陵党组织“对于苏维埃政权尚缺乏明确的观念, 以致有农协与苏维埃并存的现象。 ”[4](P108)1928 年6 月,中央在致朱德、毛泽东并前委的信中指出:“在政权方面,必须建立苏维埃的政权,苏维埃是群众直接的政权, 因此必须经过群众或群众代表的选举,禁止党部或军队委派苏维埃,党对苏维埃的关系必须经过党团作用, 绝对防止党命令苏维埃的毛病。 无论那一级的苏维埃一经成立必须事实上实行一切权力归苏维埃, 使群众了解苏维埃是他们的政权而绝对的拥护。 ”[4](P252)中共六大指出, 在民权革命阶段的重要任务就是“力争建立工农兵苏维埃代表会议(苏维埃)的政权,这是引进广大的劳动群众参加管理国事的最好的方式, 也就是实行工农民权独裁制的最好的方式。 ”[4](P299)中共六大以后,建立苏维埃政权成为革命的首要任务。

中共六大通过了“苏维埃政权的组织问题决议案”,确立了建立苏维埃政权的斗争目标,规定了苏维埃的名称以及夺取政权后的任务, 从理论上解释了苏维埃政权是工农联合的政权, 而非单纯的无产阶级政权。 “在中国目前的阶段,还应该建立工农民权的独裁, 而不能马上建立无产阶级的独裁, 就是工农联合的政权而不是单纯无产阶级的政权。”工农暴动是产生苏维埃政权的主要途径,但是也要防止“玩弄暴动”的情形发生。中共六大虽然对党内“左倾”倾向有所注意,但实际上并未彻底纠正这一倾向。 为促进革命新高潮的到来,做出了“实际的加紧准备武装暴动”的决议。[4](P696、697)

中共中央对苏维埃政权建设中的党团关系、党政军关系做出了明确的指示。“苏维埃区域中应当建设真正的苏维埃政权, 以农民代表会议为最高的政权机关。党不能命令苏维埃,不能包办苏维埃,只能在苏维埃中起党团作用。 ”在苏维埃建设中,“决不能有军权超过政权的现象, 红军的最高总指挥应当无条件服从苏维埃政府而不能支配苏维埃政府。 ”[5](P372)中央对鄂西党的指示中,进一步细化了苏维埃政权建设的原则。 诸如要使政权真正群众化,防止党包办政府。在乡、区、县都要成立有群众代表会议的组织, 政府委员必须经代表会议产生,“绝对禁止由党指派的非群众的无权力的空招牌机关”。[5](P422)政权建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颁布各种法令, 实行土地政策以及减轻农民负担,改良民生等等。

由于战争的需要, 各根据地在政权建设上相对滞后。以闽西为例:政权组织方面,“最大的缺点是政权机关组织不健全,各部分很难起作用。因此客观上等于个人包办。 ” 在已经建设苏维埃的区域,“并没有建设真正的代表会议, 仍然只是一个人执行委员会。至于政权机关产生方法,大多数都由一哄而集的群众会选出,不是由于代表会议。 ”在政府委员中, 虽然大多数是贫农阶级, 但是“亦有些为流氓所把持,另有一二处为地主所霸占。 ”[5](P713)苏维埃政权的群众化势必损害集中统一的领导,尤其在战事激烈的情况之下,统一和集中的领导尤为重要。“集中农民武装,扩大红军,在极端民主化的生活之下很难实现的。”[6](P67)苏维埃的民主建设只能在有限的维度之内展开, 也必须服从于军事战争的需要。

随着苏维埃运动的发展,到1930 年,建立巩固的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已是形势所需,这种形势在湘鄂赣区域已经成熟。 “只有在斗争之中,才能够发展出坚强的政治上稳固的真正红军和苏维埃政府。 ”[6](P288)单纯的扩大苏维埃区域而忽视政权建设是不能持久的。 中央要求各县苏维埃政权在1930 年11 月内完全建立起来, 或改选成功并派代表到各特区苏维埃代表大会。 苏维埃政权的建设,“以服从于方开始的革命战争的利益为前提, 但同时又应注意这一革命的国内战争方是局部的开始。 还需要发动更广大的群众来组织来参加。因此,工农苏维埃政权下的群众斗争的发动是要与巩固和发展这一政权相适应的。 ”[6](P438-439)中央关于苏维埃政府的制度设计, 在激烈的反“围剿”战争中难以细化到乡村社会。对于中央要求开展的城市苏维埃建设,也难以推进。由于“左倾”错误的影响,苏维埃政权建设缓慢的赣东北、湘鄂西根据地被中央批评为“右倾错误”。 例如批评赣东北根据地,“孤守着乡村,不要城市”,“没收地主土地后,执行富农路线”。[7](P100-101)批评湘鄂西根据地是“富农路线的统治”。[7](P170)苏维埃的基层政权建设确实也存在诸多问题, 党包办政权的问题普遍存在。 在赣东北,“各县区的苏维埃政府也多与群众隔离,而没有成为群众自己管理的政权;有些地方不是党包办了政权, 便是党代替了政权的作用。 ”[7](P110)在湘鄂西根据地,“苏维埃政权的建立常不是发动群众从下而上的选举出来的, 以致许多富农腐化分子盘据了政府机关。 ”[7](P170)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建立以后, 苏维埃政权建设体系日渐规范,上述现象虽有改观,但在基层政权建设中也一直存在。

三、苏维埃政权建设的诸多问题

“苏维埃”模式是共产国际推动之下植入中国社会的结果, 也是中共中央服从共产国际的必然选择。 苏维埃政权建设与中国特色革命道路的探索相伴而行。 南方各根据地的建立和苏维埃共和国的成立,为推行“苏维埃”模式提供了现实的可能性。苏维埃共和国成立之后,虽然在政权建设上多有创新, 但其政权组织形式和基本模式深受苏联的影响。与苏联的城市苏维埃政权不同的是,中国的苏维埃政权几乎都是在乡村建立的。 对中共而言,进入传统势力盘踞的乡村社会,建立与之完全不同的苏维埃政权模式, 必须要彻底改造传统乡村,其面临的挑战也是空前的。在紧张的战争环境中,苏维埃政权建设必须服从于战争的需要,满足扩大红军,支援前线等任务。苏维埃政权基层政权是否稳固,扩红任务能否完成,资源调取能否实现,是关乎政权生存的首要问题。紧张的战争环境使政权建设只能在相对稳定的苏维埃区域内推行, 由于缺乏经验, 基层政权建设暴露出诸多问题。由于史料的限制,笔者仅就《红色中华》的相关报道为例展开分析。

《红色中华》是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的机关报,其创刊的目的在于“发挥中央政府对于中国苏维埃运动的积极领导作用, 达到建立巩固而扩大的苏维埃根据地,创造大规模的红军,组织大规模的革命战争,以推翻帝国主义国民党的统治,使革命在一省或几省首先胜利, 以达到全国的胜利。 ”[8]该报在刊登中央文件、决议、声明以外,对苏维埃政权建设中存在的诸多问题也多予披露,发挥了重要的舆论监督作用。项英在《地方苏维埃政权建设问题》一文中,指出了地方苏维埃建设的重要性和中心任务。 “没有健全的地方苏维埃,就不能巩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基础; 没有强大工作能力的地方政权, 就不能充分实施苏维埃颁布的一切政纲, 围绕千百万工农和劳动群众在自己的周围,去争取苏维埃在全中国的胜利。 ”地方苏维埃建设中,首要的基础性工作是划分行政区域,建立乡村和城市苏维埃,建立区、县、省苏维埃的行政系统,使政令上传下达。“地方苏维埃的建设,是苏维埃的基本工作, 是我们目前最实际的基本任务。 我们要以最大的决心,用极大的经历,很周密的, 很审慎的动员广大工农群众起来, 一块努力,来完成这个伟大的任务。 ”[9]

由于政令下达不畅与地方执行力不够, 地方苏维埃建设中选举手续不完备,“特别是苏维埃的基本组织——乡区域苏维埃, 没有真正的建立起来。”[10]下级对上级命令敷衍塞责的行为也较为常见。例如:地方选送培训人员敷衍塞责;随意扣留、拘禁、乱捕人;强迫寡妇嫁人;上级命令不执行等等。[11]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有的基层政府不发动群众,采用单纯命令的官僚主义作风,脱离群众。如地方选举工作中,许多地方苏维埃是应付了事,导致“苏维埃对于群众关系是隔膜的”。[12]地方执行力不足, 对上级敷衍在苏维埃政权建设中较为普遍。对地方工作的检查便显得尤为重要。项英指出:“在将近三个月以来, 各地对于中央政府一切训令,通令,决议等等的执行,那是非常令人不满。一般的说, 到现在没有一个政府向中央做一个执行工作的报告,进一步来说,很多政府不但没有实行工作报告制度,连讨论都没有讨论,那里还谈得上执行吗?成为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这是多么严重的现象! ”这种现象不仅在乡区较为普遍,就是县、 省两级政府,“也不过是依样葫芦用油印翻印一下,发下去他的责任就完了”[13],对下级有没有执行也并未检查和过问。 上级政府对下级工作的检查、督促和考察尤为重要。 为此,《红色中华》相继开辟“苏维埃政权建设”、“突击队”、“铁鎚”等专栏, 对地方苏维埃政权建设中的问题加以披露和曝光,以监督和推动地方苏维埃建设。综合上述三个专栏,主要涉及政权建设中的官僚主义作风、贪污浪费、秘书干政等等问题。这些问题既有政权建设中的一般性问题,也有涉及社会风俗的议题,反映了乡村苏维埃政权建设中的复杂情况。

第一、贪污浪费问题。贪污浪费问题集中反映了官僚主义作风。 如江西省政治保卫分局,“做一面旗子就花了九块多大洋,两根手枪丝带,去了一块贰毛四,买日历一买十本,用去了三块多大洋,一个月点洋烛就点了三十包。”[14]有的区苏政府采用向群众募捐的方式,解决财政困难。“一般群众,以为苏维埃政府负责同志说的话,当然是命令,只有服从,拿出钱供政府同志吃饭。 ”[15]由于监督不力,有的苏区政府形同虚设,如宁都戴坊区政府,“发起伙食来就有十多个人的伙食费, 做起工作来,只有主席文书伙夫,其余的通统走回家去了。甚至写几封信催促都不回政府工作。”在政府工作的,讲求排场的多,做实际工作的少。[16]有的浪费严重,官员中饱私囊,如小岔乡审查账目时发现,“两个月用去大洋五百余元,其中每五天有杂用费二十余元(没有细数),每五天有客饭二十余元,犯人伙食每天算小洋一元,都拿来作伙食尾子分,每五天每人分二三元的伙食尾子。 公家出钱买电油一次,就化费了六元四角,真阔气极了。”[17]官员贪污腐化,俨然把自己当官老爷的情形也不少见。石城县革命委员会主席, 在搬家之日, 收取群众送礼,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旧社会的县长。[18]永丰县财政部长陈鸿烈,“他的经常工作是每天带着老婆,背着驳壳枪,在街上闲玩,或者同老婆坐在房里讲笑话,从没有到外面去巡视工作。就是五月份的决算,六月底还没报告到省苏去。 ”[19]其他各县级苏维埃中存在的贪污腐化现象也多有存在。 诸如“打埋伏吃油饼等贪污现象,在会昌非常普遍。”[20]在湘鄂赣苏区,“苏维埃本身机关也是饭店和招待所。 ”甚至有“苏维埃开饭店”[21](P90)之说。

第二,秘书干政。 乡村苏维埃建设中,因工农群众多不识字, 识字的区苏秘书逐渐大权独揽,“造成了普遍的秘书专政”。 甚至出现区苏秘书将苏区主席关禁闭的情况。[22]在苏维埃政权内部,“‘秘书老爷专政’的国民党工作的遗风,以及庸俗的事务主义,更是全省苏区的普遍现象。 ”[21](P91)在赣西南,也存在秘书干政的情形,在代表会议没有完善之前,“什么事都建立在秘书身上”。特委秘书几乎取代了政府。[23](P247)因为政府工作基本上集中于苏维埃主席、 秘书或财务几个负责人身上,因此, 秘书的权力较大, 因对秘书文化水平要求较高,普通工农民众也难以承担秘书工作,所以秘书工作更易为地主、富农担任。成为所谓“反革命”分子混入革命阵营的依托。 随着政权建设的日益规范化,秘书制度也逐渐被取消。

第三,脱离群众的扩大红军工作。扩大红军是地方苏维埃政府的重要任务之一。在执行过程中,有的地方苏维埃政府并非是发动群众的方式来进行,而是采用招兵买马,用钱收买的方式,在兵源上,也不多加筛选,导致兵源混乱。 如独立三师在招红军的时候,虽然招到数十个,但仔细调查后发现“有十几个是吃鸦片的”,是政府花了三块大洋,勉强买来的。三军团扩大的红军,也有一部分是政府用谷子收买来的。独立二师由于系地方武装,还发生过数人开小差投靠靖卫团的情形发生。 其中还存在反动分子,富农成份较多。[24]

第四,选举问题。选举是建立苏维埃代表会议制度的重要方式, 决定了苏维埃政权是否代表民意,是政权合法性的基础。地方苏维埃在选举工作中的敷衍塞责, 脱离群众的行为实际上是在动摇政权的基础。 因此中共中央对基层政权的选举工作尤为重视。即便是在苏维埃首府瑞金,选举工作也并未认真执行。 “在瑞金各区乡的选举运动,虽经过了三个月长期时间,现在检查的结果,很少按照中央训令和所颁布的条例细则来执行。”例如事前不发动群众,不够规范,多采用群众大会选举,选民和居民分不清楚, 导致选举结果并未充分代表民意。 “区苏和县苏对于选举运动的领导和指示,是非常忽视。 选举委员会不做报告,以至做了很多错误,不但没有监督和考察,而且是采取一切置之不问的态度,甚至有几个的选举委员会,没有经过区苏讨论,县苏批准,就随意指定人,这是何等的放弃了自己的职务。 ”[25]

地方苏维埃选举工作多未依照中央训令推行,甚至在中央区经过三个月之久依然没有完成。为此, 项英指出, 对于选举不合法的应当宣布无效, 再重新选举。 在地方要建立苏维埃的代表会议制度,区、乡苏主席选举以后,代表会议也不能取消,应继续发挥监督政府的职能。“城乡苏维埃,是苏维埃政权的基本组织, 是直接吸引大多数的工农群众参加政权工作的方式。 所以这种制度的建立——代表会议制度的建立, 才能巩固工农政权的基础,消灭脱离群众的现象,才能在这一基础上, 更有力的来领导群众去争取苏维埃在全中国的胜利。现在各地所成立的城乡苏维埃,就要使这一真正工农政权的代表会议制度, 使他名副其实的巩固起来,实际的来发挥他的作用,这是各级苏维埃在目前的一个中心任务。 没有强固的城乡苏维埃就不能树立整个苏维埃政权的基础。”[26]地方苏维埃政权建设,是战争胜利的保证,随着反“围剿”战争的推进,根据地面临的困境日益严峻。 苏维埃政权建设服务于战争的功能日渐突出。“当目前革命战争急剧的发展中,苏维埃的中心任务,是领导与发展革命战争, 一切工作应以战争为中心。 ”目前的地方苏维埃政权,还存在诸多问题,“这些严重现象和错误, 表示地方苏维埃之不健全,还不能有力的担任领导革命战争的任务。 ”因此对地方苏维埃政权应继续加以改造,“从改选中洗刷出去非阶级的异己份子出苏维埃。 吸引积极的新的干部, 建立坚强而有工作能力的苏维埃政府。 去实际执行领导革命战争的任务和工作。 ”[27]苏维埃的改选工作应以发动群众扩大红军参加前线工作为目标,服务于战争的急需。

苏维埃共和国的建立, 是中国共产党建立新中国的初步尝试。在苏联模式的影响之下,苏维埃建立了基本的代表会议制度, 建立了相对完善的行政体系, 为以后的根据地建设和政权建设提供了丰富的经验。 但是由于乡村政治的复杂性和紧张的战争环境, 中共对建设乡村苏维埃的困难估计不足。 乡村苏维埃政权建设带有明显的“左”倾倾向。 主要表现在土地革命问题上严厉打击富农等政策。 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扩大红军的工作和群众动员工作。基层苏维埃政权建设中,贪污腐化问题、官僚主义和事务主义作风尤为突出。从县苏到乡苏,行政执行力不够,权力下探受阻。 上述问题制约着苏维埃政府的行政效率, 也影响到群众的认同。 上述基层政权建设反映出来的问题是苏维埃基层政权建设中存在的一般性问题, 说明苏维埃基层政权建设并未达到预想的成效。 苏维埃政权自建立起就面临着严峻的军事威胁, 是在不断的反“围剿”战争中得以存续的。 紧张的军事战争使得中共难有更多的精力专注于政权建设。如上所述,乡村政权建设虽然存在诸多问题,但苏维埃政权依然能够完成扩大红军、拥军拥属、战争支援等繁重的任务, 这客观上说明了其可行性和适应性。 中共对苏维埃政权建设诸多问题的曝光也表明了其与官僚主义、 敷衍塞责等事务主义作斗争的勇气和决心, 体现了为广大人民谋利益的初心和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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