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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剩女”到“浪姐”看女性自我意识的演变轨迹及主体建构
——基于三位一体的模型视角*

2022-11-28钟仰纯

关键词:剩女场域分层

钟仰纯,严 静

(福建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1 问题的提出

后现代主义与个体化社会创造的社会流动自由性、教育机会可获性与生活方式自主性等为女性在各领域实现身份独立提供了可能与现实。其中,教育作为文化资本与人力资本的生产机制,在机会均等化的叙事背景下,现代女性从提升受教育水平累积文化资本,以进入自由市场获取就业机会的等价交换,从而打破阶层壁垒实现社会地位的流动。同时,社会结构的空前开放更是推动女性形成自我意识与理性主义,这种强烈的自我意识推翻女性被传统文化置放于边际地带的事实,并重塑着失调的“男强女弱”的社会性别格局。除此之外,转型期初级群体的衰落走向使女性逐渐摆脱婚姻依赖、独立资本的累积、社会信任机制损坏及理性主义兴起等动因,使女性淡化传统的早婚早恋观,而崇尚工具理性以衡量婚姻意义与交换价值,逐渐出现一批排斥婚姻、青睐事业的超龄未婚女性。据相关数据分析显示,北京、广州、南京、成都的女性初婚年龄分别为26.1岁、28.2岁、27.0岁、27.1岁,以上一线城市女性的初婚年龄皆大大超出我国法定年龄20周岁,大龄未婚成为该群体的典型特征。[1]然而,该现象的出现本应是时代变迁与社会发展的有力佐证,却在婚姻梯度效应及社会信任机制瘫痪的冲击下,被婚姻市场挤压与文化负面建构为“剩女”,在男性话语主导的社会文化情境下结合传统遗留的性别文化糟粕,将其污名化为具有歧视性色彩的消极角色,且受到来自婚配市场、人才市场机制及社会声誉评价体系等多重领域的价值批判,迫使女性虽已跳出固化阶层,仍无法撼动传统的性别二元结构,亦无法在意识形态领域突破潜在的玻璃天花板。“剩女”背后的污名化叙事揭开了女性在意识觉醒与身份独立的现代化,本应是突破男性主导实现自我蝶变的主体建构,却仍在传统与世俗的审视下再次因年龄与单身遭受叠加的挤压与桎梏,迫使“剩女”产生自我否认与被动妥协的图景。

“浪姐”是新女性主义的内涵与外延,对女性自我意识与主体建构深入阐述,从多重交叉的不同场域彰显超龄未婚女性的身份价值,是“剩女”在市场、婚配场域与社会文化情境实现突围与蝶变的主体范本,把握“剩女”到“浪姐”主体意识的演变轨迹及主体建构的路径可解决未来“剩女”出路,塑造合理的性别社会结构与性别平衡发展机制。本文将基于韦伯在社会分层理论中建构的“三位一体”分层模型为解释框架,分别从就业市场、婚配场域与社会文化情境等阐述“剩女”的当前困境,再通过对“浪姐”群体的刻画呈现其实现蝶变的全景图,最后从性别人才发展机制、重塑婚配话语权平衡与重建社会性别话语体系等建构“剩女”的未来出路,以期对破解“剩女”困境的逻辑与范式有所裨益。

2 文献回顾及概念界定

2.1 文献回顾

国外学者在早期的社会分层领域中就将社会分层的制造归因于性别这一影响机制。吉登斯曾说:“性别本身是分层的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范例。所有男性在社会生活中对财富、地位及影响力的占据皆超过女性,在有关性别与分层研究中提出的这一重大问题,形似简单实则复杂,这就是在现代社会中我们能够在多大程度上依据群体分化来理解性别的不平等。”[2]因此,西方学者基于性别不平等的逻辑对性别分层开始多维考证:柯林斯在他的解释模型中将体力与对资源的讨价还价作为分层的关键变量,认为体力是对优势与资源转换且占有的具有强制力量的手段,根据他的逻辑框架指出体力差别、法律体系、国家制度等集体形塑出男性在社会分层中的绝对优势。[3]242-243Blumberg的性别分层理论则披露了对马克思主义的追随与认同,他提出性别分层实质上是两性对生产手段及剩余产品分配的控制程度,这种控制赋予女性经济权力,进而再生产政治权力、声望及其他的分层资源,但这种经济权力的嵌套受到集中层次的折扣率、劳动中策略性的不可或缺性、亲属关系系统和社会中剩余产品与资源的分配方式的多重影响,它们共同致使女性获取同等权力失败而位于分层中的弱势群体。[3]244-246

我国学者则有如下研究:从经济市场维度来看,将性别差异界定为生理差异与社会差异,生理差异是一种先赋事实,社会差异才是制造性别分层的动因。当生理差异被社会文化或社会制度赋予特定内涵,并将其放置到社会劳动中引起性别隔离、就业歧视时便形成性别分层。[4]李春玲亦对职业市场中的性别收入分层开展实证研究,得出女性受教育水平较低致使的人力资本贫困,且女性的家庭劳动分工也影响了领导者对女性投资的意愿,这两股力量成为市场性别收入分层的再生产机制。[5]从家庭维度来看,“妻管严”与“女强人”之说貌似进入女性主导的时代,但本质上是企图以微观家庭场域的平等来掩饰宏观社会性别不平等的伪现象,郑丹丹就以其实证得出,家庭层面的女性强势具体操作化为日常生活的经济分配权,然日常生活的性别平等其实无法上升为社会高度的平等,这种感性议论并不具有社会话语的代表性,当前的性别分层仍以弥散的低度不平等所呈现。[6]从性别主观偏好来看,赵兰香和李乐旋也提出现代化女性的受教育水平在质上与量上都取得不斐的成就,但科技领域的主导权却仍呈现垂直的性别分化,关键原因有性别抉择、科研能力与社会选择上的主观偏好差异;[7]关于这一问题,佟新以中国人才性别结构呈金字塔为由揭开性别分层的暗喻,指出人才结构布局的不合理使女性人才发展受到隐形制约,这种人才性别分层将桎梏我国向人才强国的转变。[8]

综上,国外学者对性别分层的研究倾向于构建不同维度的学理框架予以阐述,我国学者则基于实证视角多维地展开相关研究。后现代主义与个体化社会下的“剩女”虽实现经济与人格独立却仍无法突破社会话语束缚,在形似性别平等的语境下,年龄、单身甚至高知成为市场、婚配与社会文化性别分层再生产的主要素,从而引发该群体的行动抗争,而目前鲜有学者针对这种现象进行多维考究。本文的创新点在于揭开“剩女”污名标签背后的性别分层隐喻到新群体“浪姐”背后的抗争行动表达,还原当前大龄女性遭遇的困境全景图,从呈现“剩女”到“浪姐”自我意识的演变轨迹,试图探讨女性主体建构的有效路径。

图 1 理论解释框架

2.2 相关概念界定

第一,“剩女”。“剩女”一词最早出现的时间是2003年,后经媒体传播与舆论建构逐渐走入公众视野,于2007年正式进入教育部发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中的汉语新词语,泛指社会上超过适婚年龄但未婚的女性;西方将其译为“leftover women”即意涵“残羹剩饭”;日本则将其定为“被男人扔掉的女人”并赋义为“败犬”。[9]截止目前,“剩女”一词已有社会学、人口学、心理学及经济学等科际整合的内涵研究。尤春雪将“剩女”界定为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传统对女性角色的限定、传统男权对独立女性的歧视及眼球经济下媒体建构的负面标签。[10]也有学者直接指出,“剩女”符号的形成实质上就是男权自卑,是男性话语对超龄单身且高知女性的污名化。[11]文章将“剩女”界定为一种性别平权假象语境下的污名化符号,指超龄未婚的女性群体,该群体常因超龄在人才市场中陷入职业层级流动的桎梏、在婚配场域因年龄陷阱导致话语权失衡,也在文化情境下被消极建构,从而产生自我否认与价值焦虑。

第二,“浪姐”。“浪姐”这一语言符号缘起于热播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通过呈现大龄女性对角色建构的挑战而发酵网络。随着节目走红,“浪姐”一词迅速成为网络新语并被赋予积极女性的自我色彩,表示不惧年龄与单身的超龄青年女性。张守志认为节目是对多元化女性魅力的呈现,通过反差叙事隐含“30+”女性的蝶变与突破,凸显女性成长和反刻板认知的励志主题。[12]随着“浪姐”内涵的渐变延伸,其也被认为是讨好性女性范例与高要求男性范例的颠覆存在[13],在新女性主义盛行的当前,“浪姐”更被视为是“剩女”实现主体建构的形象表征,因此形成“姐学”一说。本文将“浪姐”界定为具有空前自我意识的超龄未婚群体,不因市场的年龄陷阱与婚配的年龄偏见,而产生自我否定,在人才市场中致力于排除年龄偏见实现对机会资源的占有,在婚配场域勇于挑战世俗偏见推翻男性话语霸权,在社会文化场域创造单身未婚女性崛起的文化符号,从多重场域探求主体建构的出路。

3 理论基础与解释框架

古典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在研究社会分层结构中建构了多元的社会分层理论,用以解释社会群体与阶层划分的形成及标准,其最初在著作《经济与社会》中提出阶层划分的三种秩序:经济秩序、法律秩序和社会秩序。[14]14-18经济秩序即以经济领域中货币量的多寡来区分阶层,法律秩序则从政治领域中透过权力强弱对政党进行划分,而社会秩序则基于社会声望评价阶梯进行群体分野,由社会公认的声誉评价体系判定成员在声誉体系中所处位置的高低,从而界定阶层。后来,随着分层理论的成熟发展及被不断完善,学者普遍将社会分层标准设置为财富、权力和声誉这三大变量以描述成员在经济、政治和文化领域的不平等,韦伯进一步将这种不平等归因于市场机会多寡、权力地位强弱及社会声誉评价高低等共同经验的产物。[15]67-71基于“三位一体”解释模型具有多元分层、定量分析与主观因素等特点,其成为后续学者研究社会分层的理论解释框架。

将社会分层理论的逻辑架构用以解释性别分化有其高度的合理性,鉴于当前相关研究的涉猎凤毛麟角,文章将分层理论对当前“剩女”困境做相关阐述更彰显出理论的现实意义。因此,文章将跳出传统“剩女”研究中仅从单一维度去分析“剩女”的现状与出路,从市场机制、婚配场域与社会文化情境三个维度全面透视“剩女”当前困境,并从三重场域提出建构“剩女”到“浪姐”的主体建构路径。

4 “剩女”到“浪姐”主体意识的演变轨迹

4.1 经济:人才市场中职业层级的上流桎梏

韦伯在分析阶级形成时将财富量多寡视为决定性因素,财富量则取决于经济领域中的市场机会可获性,即当个体在自由市场中拥有稀缺资源时,便可以绝对优势获取等价的职业地位。前文概述“剩女”年龄较高且拥有一定的受教育水平,当其期望将长期累积的人力资本与文化资本在劳动市场实现职业层级流动时,却因超龄陷阱让“剩女”在人才晋升阶梯中陷入内卷化困境,使自身的资本优势被覆盖,在市场领域中触碰职业生涯发展的玻璃天花板。例如,来自酒店服务业的女性认为:“人事部说疫情导致财务拮据需要调整培养规模,公司考虑到管理层需要经常出差,为避免我们之后经常舟车劳顿就先安排这批新管培生,让我们该考虑成家,不要太折腾了。” 可见,酒店行业在管理层选拔时以年轻化为取向,且“剩女”也开始将生活重心转向婚姻家庭的建立。有的女性则说:“市场还是很现实的,你的经验价值虽不会被完全否认,但在一般情况下年轻群体与男性更容易在培训与晋升中被关注。“30+”的我们明显感到机会在递减。当然我们也无所谓,毕竟我们有一技之长,也可以靠自己撑起一片天,不会因年龄而向市场妥协转入婚姻。” 戈夫曼认为言说者通过在前台分析他人作为一种自我呈现的策略,通过分析他人实现对信息的操控,从而管理自我印象以达到利己目的。[16]167-168有的女性所描述的是一幅劳动市场下女性的剩余价值被消耗,人力资本随着年龄增长被折旧化,从而使“剩女”的市场回报与付出成反比的全景图,在资本市场的操控下将其规训成被动接受这种不平等的调配机制,但她们在默认的潜意识中又存在身份认同及价值自信,使其坚信自己不会是市场“剩者”,这也为后期的群体抗争设下基调。作为个体化社会的超龄未婚女性,该群体企图重塑传统失衡的性别成就,并力图脱嵌传统框约生命时间安排的婚姻,在年龄暗示下提出“不因年龄而向市场妥协转入婚姻”,很明显,这是对传统将婚姻建构成是情感与物质的路径依赖的质疑与挑战,更是通过言说揭示了人才机制失衡下对自我牺牲的不满,也是为“剩女”到“浪姐”自我意识的演变开启空间的叙事,其自我认同与价值自信是“浪姐”群体形成的前兆表征。

4.2 权力:婚配场域中话语权博弈的失衡

韦伯在分层研究中将权力视为成员为实现自我意志而无视他人意愿并支配他人的能力,即资源占有者拥有对弱势者实行支配的权力,使自己处于主导地位。婚姻就是一场基于双方资本总量进行话语权博弈的关系联结与交换,这种话语权可在婚配交换时根据自身意愿对另一方提出条件使自身达致利益最大化。然而,拥有文化资本的“剩女”在超龄因素作用下被弱化平等谈判的机会,自身的优势价值进入负溢价的困境。在访谈中,有的女性说:“相亲是为了让父母安心,满足他们那落后传统的价值期待,否则我认为我的学历和收入已经足够让我自信和独立,我根本不畏大龄。无语的是,对方家庭总是一听到我已‘30+’就表现出否定,一直降低我提出的各种条件,男方在这个年龄是‘优质男’,女方就成没人要的‘剩女’了?没法接受这种认知,姐又不是非要结婚。” 可见,对于男方将年龄作为衡量价值的关键标准这一认知隐含了“剩女”群体对婚配交换规则的不满。对自我学历和财富收入的感知表达出“剩女”对自我的高度认可;对父母观念的批判、将年龄对性别角色话语权的不同影响的反抗都体现了“剩女”逐渐挑战传统男权秩序,但这种反抗意识的萌芽在“为了满足期待”下仍被消耗,一方面表达了该群体对自身被污名化的同情,另一方面也表达出其在家庭场域的代差观念下最终向传统妥协,更揭露了该群体对个体化社会下属于弱势群体的模糊认识。最后对于年龄审视下的话语权失衡致使其发出“姐又不怕没对象”的感悟,则是该群体在面对否定时对自我价值的高度自信,更是基于对社会建构的不平等婚配规则的强烈摈弃,其拥有的文化资本及收入层级使其坚信这是反男性权威和年龄偏见的资本,更是为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所争取的决策话语权。有的女性说:“我们这个年龄做出的所有决定都要理性,已经过了少女懵懂的年龄,是不会为了完成结婚这项任务而屈从任何标准,就算是不婚也无妨”。女性的叙事经验见证了“剩女”在性别话语权失衡的语境下仍秉持工具理性的决策逻辑,在自我意识的高度崛起下推翻不平等的权力竞技结果,从选择不婚反抗既定的世俗文化,这种意识推动“剩女”向“浪姐”身份的有力转变。

4.3 社会:社会声誉评价体系的污名化标签

“三位一体”分层模型中将社会成员在声誉评价体系阶梯中所处的位置来判断成员的阶级分层,而本文所指的声誉评价是由主观体验建构的评价体系,即“浪姐”在综艺主题曲中唱到“舆论不妙,单身年龄哪个罩,每一种审视都像刽子手手里的刀,一个女性成长要经历多少风暴,做自己才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精简的歌词不仅揭露女性在发展历程中因年龄与单身而遭遇多重凝视的危机全景,更是该群体对社会文化场域下对年龄陷阱与单身歧视亚文化的一种理性认识。“每一种审视都像刽子手手里的刀”投射了社会文化场域下来自集体舆论的操控与规训,正如福柯曾用全景敞视空间描述出一个封闭、被割裂、囚犯处处受到监视的空间,空间中的囚犯被镶嵌于固定位置向监视者呈现出一幅完整细致的生活图,在这种监视权力的集中规训下,每个人被形塑成失去主动性的服从者。[17]而制造“剩女”歧视符号的社会文化场景即是对其实行审视规训的全景敞视空间,将“剩女”置于一场与歧视舆论博弈的极限体验运动中,“做自己才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即是“剩女”在成长与发展历程中被压制的主体体验,于是在这场差别审视和反抗斗争的博弈中该群体以语言符号为抗争工具集体发出:“狂我的狂妄,荒我的荒唐,打翻青春的鸡汤。什么人生,什么梦想我自己造,我是我自己的无价之宝”。这是一种对群体价值被折旧的公开反抗,也是“剩女”在女性主义意识助推下终于冲破社会沽价的藩篱以建构自我话语权的表征仪式,更是象征该群体基于影视文化为抗争媒介,传递出她们反对自身被年龄沽价以及被异化为消极标签的“剩女”,从而通过“语言投票”的形式制造出“浪姐”这一符号以证实她们是反抗歧视的新兴女性群体。

5 “剩女”向“浪姐”演变的影响因素

5.1 年龄歧视与女性主义的冲突

转型期的社会逐渐结束传统的务工劳动模式,自由经济市场的竞争集中体现在人力资本的博弈,作为市场运作与利润回报的产生机制,人力资本同样也是女性在经济领域中取得冲破性别分层与摆脱传统男权下的从属角色,实现阶层流动的首属途径,而人力资本源自文化资本于社会经验的共同累计,顾名思义,人力资本应随着就业经验与文化资本的叠加实现价值正向溢价,然“剩女”的人力资本价值却在实现职业层级流动时被折旧,资本市场将“剩女”的超龄这一属性异化为“不适合舟车劳顿的培养对象”,这显然是一幅男权语境下对市场性别分化的再造。访谈例子即呈现这一完整图景:在新兴崛起的服务行业中,女性利用先赋的性别气质优势扮演甜美与温和的职业角色以满足行业期待,从而进行情感劳动,然一旦脱离青春期即受到大龄的消极建构,在不平等的市场规则下,将年龄偏见化成对“剩女”的情感关怀,企图用性别关怀掩饰这种带有偏见的就业流动机制,使该群体在面对职业生涯发展时被剥夺层级流动权而置于自由市场的边际地带,这种权利失衡体验使“剩女”对传统父权制下的劳动分工产生强烈抨击。可见,人才市场发展机制中年龄歧视使“剩女”的人力资本进入内卷化困境,从而再重新制造着隐形的性别分化,在与新女性主义的冲突下使“剩女”产生反抗意识。

5.2 年龄陷阱冲击婚配话语权的平衡

前文访谈对象的叙事为我们窥探到“剩女”因落入年龄陷阱而在婚配场域中遭受讨价还价的话语权被挤压。一直以来,传统的婚配亚文化营造出的理想婚配模式是男性年龄高于女性年龄,其普遍解释是男性在婚姻经营与家庭运作层面上更具备理性的决策能力,然客观事实其实是婚配联结模式中渗透了男权审视对女性年轻化的愿景要求,以满足男性的虚荣体验。纵使生物学解释证明了男性平均寿命低于女性,婚姻匹配中的“女大三”其实更符合“白头偕老”的期望值,但仍无法消除代际观念的“唯年轻论”的刻板认知。于是,当“剩女”在代差观念施压与孝道呼唤中向婚姻妥协时,发现年龄竟成为双方话语博弈的关键性变量,其资本总量被贬值化并污名化为价值负溢价的婚配对象,而等额条件下的超龄男性则成为经过社会磨炼后的“优质男”,使“剩女”被动降低自身讨价还价的权力,这种性别失衡使之弱化与男性同台竞技的优势资本,终于在这种婚姻阶层固化下进一步刺激“剩女”自我意识的崛起。Blumberg曾说性别模式的生成过程是使女性“自愿”地接受她们在性别分层中的地位,然而个体化社会下的“剩女”终于在新女权主义助推下形成自信与认同的自我意识,在这场差别化审视的语境下以拒绝谈判或不婚行为呈现抗争意识,在偏差凝视下蝶变成为“浪姐”身份,这进一步象征着“浪姐”阶层的形成。

5.3 社会文化场域中羞耻符号的隐喻

“剩女”到“浪姐”自我意识的演变轨迹,清晰可见嵌套于社会文化场域中的声誉评价体系是制造性别分层的显著根源,上文提及的“剩女”源自社会文化场域中超龄未婚女性的性别角色话语评价,“被剩下”的暗喻假设是社会强制对女性进行生命历程安排,即适龄结婚才符合传统的性别角色期待,这种潜在规则成为女性的既定指标,若未完成这项既定指标则被异化为污名对象,这种偏差观念的形成可归因于新时代精神文明与物质建设两者错位发展的根源,在这场强有力的文化堕距下,“剩女”的消极涵义成为社会文化场域的主流话语体系,这种话语体系产生的消极舆论是对“剩女”行使语言符号的规训,而作为群体分野与身份差异的工具媒介,语言符号并非仅仅是被建构的符号,其更具有建构性力量,这种语言规训忽略了“剩女”的主体能动性及社会贡献值,试图将其继续规训成符合传统期待的早婚女性。[16]167-168于是,在这场声誉评价与符号桎梏的话语战争中,“剩女”通过语言创造的集体反抗,冲破来自社会文化场域中的舆论歧视演变为“浪姐”身份,并形成“浪姐”群体。

6 “剩女”实现“浪姐”主体建构的可行路径

6.1 实现社会性别话语体系主流化

“浪姐”群体的形成揭示了实现文化场域的主流化社会性别话体系是实现转型期下对超龄未婚女性去污名化的重要一招。整合社会多方力量对“浪姐”的身份肯定及价值认同以建构性别平等的语言符号新秩序,从性别符号的制造源实施价值引导的软控制以制约消极符号的形成;从后台管理进行传播媒介的管控,消除“年龄歧视与单身偏见”的传播导向,塑造无差别的语言平等秩序,形成无差异的性别符号空间推动性别声誉评价体系的平等;从文化符号的接受方进行价值观的有序引导,从网络场域诠释产生于转型期下“浪姐”的价值内涵,宣扬该群体的资本沉淀、人格与经济的独立皆应是现代化女性自我价值的完整体现,消除社会场域对超龄未婚女性的歧视亚文化,推动社会文化场域中性别平等的声誉评价建立。

6.2 消除年龄陷阱的人才性别分化

根据社会中阶级分层的决定性因素取决于个体对经济权力的掌控程度,经济权力可变换为财富量并决定个体对经济资源与剩余产品的占有,而在劳动自由市场中经济权力依托于人力资本的所有量。基于人才市场机制中对“剩女”年龄附加的歧视滤镜,实现对“剩女”文化资本与人力资本总量的价值认同与理性倚重,将劳动分工的划分依据限定于以性别生理差异为标准,实现“剩女”在人才市场机制中的职业生涯发展机会均等化,打破年龄形塑的职业层级的流动藩篱,建立有序的经济市场规则——年龄非衡量个体价值的突出变量,在职业性别竞争与培训体系中年龄无法成为关键性参考标准,认同“浪姐”人力资本是企业利润获取和社会经济发展的机制,及性别气质优势在情感劳动策略中的不可替代性,建构成熟的女性职业发展规划,避免在年龄陷阱的作用下将女性经济价值折旧化。将“浪姐”的意识自信与市场投入精神视为市场的价值产品,在经济市场领域中制造“浪姐”群体的市场环境。

6.3 崇尚合理观念实现话语权平衡

在韦伯的分层逻辑架构中,权力是一种为实现自身意志而无视他人意愿并支配他人的能力。“剩女”通过自制文化资本与社会资本而进行阶层流动与生命时间序列的修改,这本是实现对自我主体建构却受到家庭场域中代差观念的否认。在婚配交换中就交换条件与男性进行讨价还价时,再因年龄歧视使这项话语权被相对剥夺。因此,家庭层面必须内化新型婚恋观,通过文化反哺帮助长辈剔除“适龄即婚”的传统观念,推动新型自由婚恋观形成家庭新风尚,尊重女性对自我生命时间的决策权。其次,婚姻市场层面上,我们应致力于缩小婚姻阶梯的性别鸿沟,将对“浪姐”的理性认识嵌套于婚配领域中,即在转型期的宏观语境下,超龄未婚女性是在社会经济发展领域中取得斐然成就的例证,超龄赋予女性情绪管理与危机洞察的内在优势结构使其更能掌握家庭系统的运作逻辑,及有效维持家庭次系统间的关系网络。从长远发展看,“浪姐”不仅能为家庭增加经济资本与后代教养资本,且更有利于实现婚后家庭的稳定性与发展性。因此,我们应理性看待年龄背后所隐含的稀缺资源,通过对“浪姐”资源的理性认识来推动“浪姐”的主体建构。

7 结 语

产生于后现代主义与个体化社会之下的“剩女”,本应是时代变迁与社会经济发展的有力佐证,却在文化堕距语境被负面建构为价值负溢价的“剩女”,这在某种程度上仍是传统父权制话语体系对女性压迫的刻画。“剩女”到“浪姐”的主体建构足以彰显现代化社会下超龄单身女性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及资本价值的自信。但当前“剩女”到“浪姐”的主体建构尚寥若晨星,随着女性自我意识的继续崛起将助推更多“剩女”完成“浪姐”的主体建构且形成“浪姐”亚文化。这种亚文化将使“浪姐”在多领域中更加凸显其独立性和创造性以实现性别平等,从挑战传统消极的女性亚文化来实现更多的独立领域。与此同时,随着后现代与个体化的“浪姐”在价值创造领域中深度与广度的不断深化,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与性别平等机制的建构将被实现,但另一方面,“浪姐”的主体建构可能异化为独立意识的过度膨胀,随着该群体的持续晚婚及不婚主义的崛起,又将导致社会人口结构的失衡,这显然不利于社会的有序运行。本文只基于韦伯分层模型中的市场、婚配及社会三个视角予以阐述与解析,今后对“浪姐”的研究可深入拓展,从国家政策体系等因素做更多的学术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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