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楚简几组代词的调查分析

邓跃敏，张 卉

郭店楚简(简称郭店简)真实反映了战国早中期汉语书面语的基本轮廓(1)丁四新先生判断郭店简中《老子》抄写时间早于公元前400 年。参见:丁四新．郭店楚墓竹简思想研究［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9．，是十分重要的汉语史研究语料。战国出土文献的语法词汇研究，部分涉及郭店简的代词，还有一些对其中个别代词的研究，都取得了应有的成果。目前，郭店简代词研究还存在两个方面的不足。一是除了一些学位论文，对郭店简代词的系统研究还不够; 二是由于对代词演化关注不够，没有从词类发展的角度历史地把握，对郭店简时期词性判定存在诸多分歧。因此我们在全面梳理郭店简代词的基础上(2)本文所引郭店楚简释文参见:李零．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荆门市博物馆．郭店楚墓竹简［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调查处于发展之中用法复杂的代词，根据其特点分为几组，描述其语法功能和意义，简要分析这些代词发展的原因和轨迹，为先秦汉语词类研究提供资料和线索。

一、之、诸、焉

1．之

“之”在郭店简中有代词、助词和动词三种用法。这里仅讨论代词“之”，以及它由代词向助词发展中的用法。

“之”的指代作用。

“之”既可以指代人，又可以指代事物;既可以指确定的人或物，也可以指代不确定的事物。

邦有巨雄，必先举之獉以为朋。(《语丛四》)之:

明确指代“巨雄”。

胥儢儢达诸君子道，谓之獉贤。(《五行》)之: 指代“胥儢儢达诸君子道”这种情形。

既得其急言，必有及之獉。(《语丛四》)之: 指代某种不确定的对象或结果。

见而知之獉，智也。(《五行》)之:泛指“知”的内容。

“之”可指代句外的同位语。

是以建言有之獉:明道如昧，夷道若退。(《老子乙组》)“之”指代同位语“明道如昧，夷道若退”。

“之”所作句子的成分和位置。

“之”在句中绝大多数作动词或介词宾语。形容词或名词用作动词时，也可以带“之”作宾语。

长民者教之獉以政，齐之獉以刑，则民有免心。(《缁衣》)前“之”为动词的宾语，后“之”是形容词“齐”作动词带的宾语。

以其不争也，故天下莫能与之獉争。(《老子甲组》)之:介词宾语。

圣人之在民前也，以身后之獉; 其在民上也，以言下之獉。(《老子甲组》)名词作动词带宾语“之”。

“之”可作双宾语中的近宾语。

上，气也，而谓之獉天。(《大一生水》)“之”作“谓”的近宾语。

“之”在使令等动词后，可以作兼语。

三言以为使不足，或令之獉有乎属: 视素抱朴，少私寡欲。(《老子甲组》)“之”兼作“令”的宾语，“有”的主语。

未知其名，字之獉曰道……(《老子甲组》)“之”兼作“字”的宾语，“曰”的主语。

如果“之”的指代作用弱化，同时又承担了其他功能，就有了向其他词类演化的可能。

凡君子所以立身大法三，其绎之獉也六，其衍十又二。(《六德》)“之”可以指示“绎”的结果，但指代作用较弱，更多的是表达语气，起到凑音节作用。因此这个“之”更接近于语气助词。

在郭店简的疑问句和否定句中，“之”作为宾语往往前置。

苟有其情，虽未之獉为，斯人信之矣。(《性自命出》)

本句“之”指代作用明显，代表“所为之事”，仍然是代词。

而在下面的句子中:

苟有其世，何难之獉有哉? (《穷达以时》)

民莫之獉命而自均安，始制有名。(《老子甲组》)

类似结构，康瑞琮先生在《古代汉语语法》中表述为“用助词‘之’帮助，使宾语提前”(3)康瑞琮．古代汉语语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332．。其实，这两句中的“之”仍有指代作用。前句“之”指代“何难”，后句“之”指代“民”。但由于所指代事物出现在句中，“之”的指代作用减弱，而标记宾语提前的结构作用凸显。所以这里的“之”可判定为结构助词。此时上述两种用法的“之”并不是泾渭分明的，这也提示了代词“之”分化为助词“之”的线索。

2．诸

先秦汉语“诸”往往是“之于”的合音(4)马建忠．马氏文通［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45．。郭店简的“诸”在指代事物、充当宾语等方面的作用与“之”大体相当。它既作前面动词的宾语，同时其后经常出现动词的补语。

是故君子之求诸獉己也深。(《成之闻之》)“诸”作“求”的宾语;“诸”后的“己”为动词“求”的补语。

……观诸獉《易》《春秋》则亦在矣。(《六德》)“诸”作“观”的宾语;“《易》《春秋》”作补语。

3．焉

“焉”有疑问代词和指示代词两种用法。疑问代词“焉”可以作主语，代替未知的事物; 也可以作状语，代替未知的情状、方式等。

邦家昏乱，焉獉有贞臣。(《老子甲组》)“焉”作分句的主语。

察其见者，情焉獉失哉? (《性自命出》)“焉”作“失”的状语。

作为指示代词，“焉”相当于“于此”，作补语。若出现在停顿处，可兼表语气。

寡人惑焉獉，而未之得也。(《鲁穆公问子思》)“焉”作“惑”的补语，兼表语气。

上好此物也，下必有甚焉獉者矣。《缁衣》“焉”作“甚”的补语，不表语气。

有些“焉”出现在停顿处，指代不明显，如:

国中有四大焉獉，王居一焉獉。(《老子甲组》)前“焉”形式上可复指“国中”，后“焉”复指“四大”。由于所指代的事物出现在句中，其指代作用弱化，语气表达作用加强，就具有向语气词发展的趋势。

二、自、身、己

这组反身代词，其位置有明显的互补性。“自”主要作前置宾语和主语，“己”主要作宾语，“身”的位置则比较灵活。

1．自

“自”在郭店简中可作前置宾语。

我事无而民自獉富，我无为而民自獉化，我好静而民自獉正，我欲不欲而民自獉朴。(《老子甲组》)其中4 个“自”都是前置宾语，如“自富”就是“富自”，意思是“使自己富足”。

由于宾语前置是比较特殊的结构，加之“自”出现的位置是状语的常见位置，这应该是“自”后来演化为副词甚至介词的原因。

“自”还可以做主语:

自獉示其所能，损; 自獉示其所不足，益。(《语丛三》)本句中“自”出现的环境与前一句不同。首先，“自”前未出现主语，“自”自然处于主语的位置; 其次，“示”的对象是“其所能”而不是“自”。因此，“自示”不是宾语前置，这里的“自”只能是“自示其所能”结构的主语。

2．身

郭店简中的“身”多为名词，如《老子乙组》中的“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作为代词虽然还残留着名词的痕迹，但它已经具有替代作用了。所以当“身”不再单纯表示事物名称的“身体”，转而反指自身时，它是代词。代词“身”在句中可作状语、补语、主语和宾语。

凡悦人勿吝也，身獉必从之，言及则明举之而毋伪。(《性自命出》)“身”反指“悦人”者本人，作分句主语。

修之身獉，其德乃真; 修之家，其德有余; 修之乡，其德乃长。(《老子乙组》)“身”指代自身，作“修”的补语(传世本《老子》作“修之于身”(5)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修订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271．)。

必正其身獉，然后正世，圣道备矣。(《唐虞之道》)“身”作宾语。

是故上苟身獉服之，则民必有甚焉者。(《成之闻之》)“身”反指“上”本人，作状语。这种处于状语位置的“身”，当其指代作用弱化，更多表示动作的方式时，就具有了向副词发展的可能。

3．己

郭店简中大部分“己”作宾语，少数做主语，如:

口不慎而户之闭，恶言覆己獉而死无日。(《语丛四》)“己”作动词宾语。

一缺一盈，以己獉为万物经。(《大一生水》)“己”作介词宾语。

天道也者，己獉有弗为而美者也。(《五行》)“己”作主语。

三、是、此、而、斯、其、然

这组指示代词在句中的位置，赋予它们一些指代以外的语法作用，使之具有向判断词、连词或者词缀发展变化的可能性。

1．是

“是”可以作宾语、定语和主语，如:

次于而也，则犹是獉也。(《成之闻之》)“是”作“犹”的宾语。

上好是獉物也，下必有甚焉者。(《尊德义》)“是”作“物”的定语。

美之，是獉乐杀人。(《老子丙组》)“是”放在谓语“乐杀人”前，复指“美之”，作主谓结构“是乐杀人”的主语。

“是”经常处于判断句的主谓之间，因而具有向判断动词发展的可能，当然前提是它不再有指代作用。到了《晏子春秋》就有了这种用法: “君若欲无礼，此是已。”(6)孙彦林，周民，苗若素．晏子春秋译注［M］．济南:齐鲁书社，1991:4．这个“是”应该是较早的判断动词用例。

另外，“是”经常作“以”“故”的宾语，构成“是以”和“是故”。“是以”“是故”在郭店简中许多已经固定为连词了，表示分句或句子间的因果关系。

江海所以为百谷王，以其能为百谷下，是以能为百谷王。(《老子甲组》)

哀乐，其性相近也，是故其心不远。(《性自命出》)

2．此

“此”在句中可以作定语、主语、宾语、状语。

保此道者不欲尚盈。(《老子甲组》)“此”作

“道”的定语。

此天之所不能杀，地之所不能埋，阴阳之所不能成。(《大一生水》)“此”作句子的主语。

文王之示如此。(《五行》)“此”作“如”的宾语。

“此”可以出现在主谓之间，以复指主语，这时候“此”也兼具关联作用:

临事之纪，慎终如始，此无败事矣。(《老子甲组》)

如果它作为介词“以”的前置宾语，构成“此以”结构，其作用与连词“是以”“是故”相同，如:

此以迩者不惑，而远者不疑。(《缁衣》)

因为“此”具有关联作用，加之常出现在“此以”中，因而具有了表原因的作用，所以它单独作状语时也可以表原因，如:

亲此多也，钦此多(也)，美此多也，道御止。(《六德》)

非伦而民服，世此乱矣。(《尊德义》)

3．而

“而”在郭店简中有代词用法，可以从中窥探出“而”由代词虚化为连词的轨迹——它与“是”“此”，以及下面的“斯”有着相似的演化过程。

“次于而也，则犹是也。”(《成之闻之》)对其中“而”，裘锡圭先生说字有误; 李零先生说: “似应作‘此’。”(7)李零．郭店楚简校读记(增订本)［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161．其实“而”既不是“字有误”，也不是“似应作‘此’”，此处的“而”本来就是一个代词，义为“此”，如郭注《穆天子传·卷三》中的“比及三年，将复而野”，“曰:复反此野。”(8)穆天子传·汉武帝内传［M］．郭璞，注．洪颐煊，校．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15．清吴昌莹《经词衍释·卷七》也说: “而，犹此也。”(9)吴昌莹．经词衍释·卷七［M］．北京:中华书局，1983:118．同样，郭店简“父兄任者，子弟大材艺者大官，小材艺者小官，因而施禄焉”(《六德》)中的“而”也是代词发展而来的。

“而”常复指前后内容，如:

有地有形有尽，而獉后有厚。(《语丛一》)“而”复指“有地有形有尽”。

政其然，而獉行怠焉。(《语丛一》)“而”复指“政其然”。

这两句的“而”既有所指代，同时又处在两个语法结构之间表示顺承和因果关系。连词“而”应该就是从类似的结构中产生并成为主流的。今人往往将“而”作为连词来理解，因而对郭店简时期“次于而也”中没有连接作用的代词“而”就无所适从了。

4．斯

代词“斯”在郭店简中作定语。

天形成人，与物斯獉理。(《语丛三》)“斯”作“理”的定语。

“斯”应该与“是”“此”经历了同样的发展历程。作为代词的“斯”可能也有过作判断句的形式主语，因而具有了关联作用。到郭店简时，“斯”就可以用作连词，表示前后两项的顺承关系了。

生民斯獉必有夫妇、父子、君臣。(《六德》)

伪斯獉吝矣，吝斯獉虑矣，虑斯獉莫与之结矣。(《性自命出》)

5．其

代词“其”在郭店简中可以作定语、宾语、兼语和主语。

天道云云，各复其獉根。(《老子甲组》)“其”作“根”的定语。

教，学其獉也。(《语丛一》)“其”作“学”的宾语。

见贤人而不知其獉有德也，谓之不智。(《五行》)“其”兼作“不知”的宾语和“有德”的主语。

其獉几也，易散也。(《老子甲组》)“其”作句子主语。

“其”与上述的“是、此、斯”一样，可以指代前后文，作句子结构的主语，同时又可以表示语气，如:

王言如丝，其獉出如缗。(《缁衣》)复指“王言如丝”，作“出”的主语，兼表语气。

天地之间，其獉犹橐籥欤? (《老子甲组》)指代“天地之间”，作“犹橐籥”的主语，兼表语气。

6．然

代词“然”在句中可以作定语。

能为一，然獉后能为君子，慎其独也。(《五行》)

“然”复指“能为一”(这与上述的“是、此、斯、其”的用法类似)，作“后”的定语，兼有连接作用。

“然”还可作谓语或谓语中心:

其心变，则其声亦然獉。(《性自命出》)

“然”作“其声”的谓语。这种用法是甲骨文、金文代词所没有的，拓展了代词的使用范围和表达作用。

上苟倡之，则民鲜不从矣。虽然獉，其存也不厚，其重也弗多矣。(《成之闻之》)“然”指代前一句“上苟倡之，则民鲜不从”，在“虽然”中作结构的中心语。

慎仁之方也，然獉而其过不恶。(《性自命出》)“然”指代“慎仁之方”，处于两个分句之间，也具有关联作用。

连词“然而”“虽然”显然就是由此凝固而成的。

“然”还可以放在一些词语的后面，代替某种性质或情状:

中心辩然獉而正行之，直也。(《五行》)“然”作“辩”的中心语，表示“辩”的状态。“辩然”作“中心”的述语。这种用法的“然”进一步语法化的结果是成为词的后缀，如“欣欣然”。

四、莫、或、无

1．莫

“莫”在郭店简中作句子或主谓结构的主语。

莫獉不有道焉，人道为近。(《尊德义》)“莫”作分句的主语。

罪莫獉重乎贪欲，咎莫獉险乎欲得，祸莫獉大乎不知足。(《老子甲组》)此句由3 个主谓谓语结构组成复句。在分句“罪莫重乎贪欲”中，“罪”作主语;“莫重乎贪欲”为分句谓语，同时又是一个主谓短语，“莫”作短语的主语。

“莫”在句中所处的位置使之具有向否定副词发展的可能，但在郭店简中“莫”有所指代且能单独做句子成分，它仍然是代词。

2．或

“或”与“莫”的区别，除了“或”不是否定词外，“或”指代事物的一部分，“莫”指代全部。这决定了二者不同的发展方向。

“或”有代词的用法。

“或”和“莫”一样，也都作主语。

人之道也，或獉由中出，或獉由外入。(《语丛三》)两个“或”分别作两个主谓结构的主语。

如果“或”没有指代意义，不再代替人或事物，转而表示时间、可能性、选择等意义时，“或”就成了连词或副词。

故为政者，或獉论之，或獉议之，或獉由中出，或獉设之外，论列其类。(《尊德义》)这句的“或”不是代表部分“为政者”，而是表示“为政者”有数种选择，这应判定为选择连词。

仁，性之方也，性或獉生之。(《性自命出》)此句的“或”不指代事物，而表示频率作状语，可译为“又”。(10)王引之．经传释词［M］．黄侃，杨树达，批．长沙:岳麓书社，1984:66．

3．无

“无”在郭店简中除一些用为哲学术语作名词外，大部分是动词，也有一些作代词和副词。代词“无”与“莫”“或”相同，也作主语，如:

有(阅)春秋，无獉不以其生也亡耳。(《语丛三》)

副词“无”应该与“莫”“或”一样，应该是从代词发展而来，其间可能也经历了一个主谓谓语句阶段。《老子甲组》: “绝巧弃力，盗贼无有。”其中的“无”，早期可能有指代意义的残留，复指“盗贼”。但在“盗贼无有”这个主谓结构里，“盗贼”出现在主语位置上，使“无”处于状语的位置来否定“有”，因此这里的“无”即使有所指代也应判定为副词。

“莫、或、无”作为代词，有相似的用法，其语法化过程中的关键环节可能是主谓谓语句。

五、者、所

这两个词在郭店简中都有指代作用，兼有结构意义。因此有研究者如李佐丰先生将它们归为助词(11)李佐丰．古代汉语语法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253．，从结构角度来看，这样分类也未为不可。史存直先生认为它们是具有“依附性”的代词(12)史存直．文言语法［M］．香港:商务印书馆(香港)有限公司，2020:163．。从词类演变的角度来看，如果当它们指代意义仍然明显时，将其归为代词更为合理。

1．者

“者”主要作用是放在词或词组之后，指代人或事物，这时候其指代义是实在的。由“者”字构成的短语在郭店简中仍可看成一个以“者”字为中心的名词性定中结构，此时的“者”应为代词。

从允释过，则先者獉除，来者獉信。(《成之闻之》)“者”分别作“先”“来”的中心语，组成“先者”“来者”，后作两个分句的主语。

含德其厚者獉，比于赤子。(《老子甲组》)“含德其厚”作“者”的定语，“含德其厚者”再作句子的主语。

语气词“者”应该是由代词“者”发展而来的。“者”字出现在句中停顿处可以兼表提顿语气。当“者”的指代意义弱化，语气表达作用随之提升时，“者”就应该是语气词了。

湿燥者，寒热之所生也。(《大一生水》)

2．所

“所”字，《马氏文通》列为“接读代字”(13)马建忠．马氏文通［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54．，陈承泽先生归入为助词(14)陈承泽．国文法草创［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39 －41．。王克仲先生指出，“所”由名词发展为代词，再由代词发展为助词的(15)王克仲．关于先秦汉语“所”字词性的调查报告［A］//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古代汉语研究室．古汉语研究论文集．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69 －102．。

“所”在郭店简中有名词和代词的用法。

悲亡其所也，无非是止之。(《语丛一》)所: 名词，处所。

其所之同，其行者异。(《语丛二》)所:代词，指代“目标”。

“所”还出现在“所+动(介)”结构中:

天地五者，大一之所生也。(《大一生水》)

此天所不能杀，地所不能埋，阴阳之所不能成。(《大一生水》)

教所以生德于中也。(《性自命出》)

“所+动(介)”结构里“所”的词性，方有国先生指出:“独用的‘所’和所字结构之‘所’是同类的‘所’字，其间没有绝然的界线。”“所+动”结构是远古汉语存在过的“中﹢定”的定语后置现象的孑遗(16)方有国．上古汉语“所”字与所字结构再研究［A］//方有国．上古汉语语法研究．成都:巴蜀书社，2002:78 －100．。“所生”中“生”限制中心语“所”，意思是“产生的事物”。因此，郭店简时代“所”既有指代作用，又可作短语的中心语，可以判断为代词。

然而“所+动”结构中“所”往往指代不清，而像龙岗秦简这样的法律条文必须明白无误，于是采用“(所+ 动)+ 名”结构，如“河禁所杀犬，皆完入公”。(17)中国文物研究所，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龙岗秦简［M］．北京:中华书局，2001:102．这里“所”指代的“犬”在句中出现，“所”的指代意义弱化，结构意义强化，此时的“所”是助词。“所”字助词词性的确立可能与“(所+动)+名”结构广泛使用有关。(18)邓跃敏．从郭店楚简到龙岗秦简看“所”字的发展［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09，(4)．郭店简中未见“(所+动)+名”结构。

词的不同用法一般是词类不同发展阶段的共时呈现，郭店楚简的代词是汉语发展链条中的一环。了解这些词的发展脉络及其在本时期所处阶段，对于判断其词性、用法乃至释义具有重要作用。郭店简的代词除了具有它所指代的词类的功能之外，部分代词兼具关联、结构、语气、否定等意义。这些代词的分布、意义使之具有向相应词类转化的可能。事实上，郭店楚简中的部分代词已经或将要分化出连词、助词、副词、语气词等词类以及语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