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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初期针灸推广实施路径与历史经验研究*
——以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针灸疗法实验所为中心

2022-11-26

医学与哲学 2022年9期
关键词:针灸疗法西医针灸

肖 雄

1 “推广针灸”的提出

1.1 “团结中西医”卫生方针的出台

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国共产党和中央人民政府面对的是饱经战乱、满目疮痍的惨淡图景:工农业生产萎缩、自然灾害严重、人民生活困苦、多种流行病和传染病肆虐、医药资源极度匮乏。据统计,1949年,全国共有中西医药卫生技术人员505 040人,其中绝大部分为中医;高级技术人员(西医)仅有38 875人,医院2 600所,病床80 000张,绝大多数分布于城市。县及以下仅有医院1 437所(村、镇医疗机构更加稀少),病床20 133张,条件非常简陋。药品供应严重不足,绝大部分化学药和普通医疗器械国内不能自制,依赖进口[1]。传染病发病率高达3 000/10万,常见疾病包括但不限于鼠疫、霍乱、流脑、疟疾、结核病、性病、血吸虫病、克山病、大骨节病等[2]。当时中国总人口85%以上皆为农民,大部分民众生病后无法得到有效救治,孕产妇和婴儿死亡率居高不下,人均期望寿命只有35岁。

民众低下的健康状况影响了劳动力素质和国家建设顺利开展。因此,新中国医疗卫生事业建设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采取措施,团结中西医力量,缓解严峻的卫生形势,保障人民的健康,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

1950年8月7日~19日,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和中央军委卫生部联合召开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确定了“团结中西医”“面向工农兵”与“预防为主”为新中国成立初期卫生工作的基本方针[3]。毛泽东为大会题词:“团结新老中西各部分医药卫生工作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

如何实现“团结中西医”?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副部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副部长兼卫生部副部长贺诚在大会上提出“(中、西医)二者都需要改造和提高”[4]。卫生部部长李德全进一步提出“中医科学化”,并对其内涵做出解释:学习医学科学的基本知识,懂得生理、解剖、细菌、病理和传染病的管理;与科学家配合研究中药,分析秘方,确定性能。并特别提到“研究中国的针灸,发掘古代的临床经验,使之科学化,这些都需要有一定的现代科学知识”[5]。“针灸科学化”的要求导向影响了接下来针灸工作的开展。

1.2 《人民日报》号召“推广针灸”与《新针灸学》问世

1951年2月17日~18日,《人民日报》以《针灸疗法的重要性及其原理》为题,连载朱琏著作《新针灸学》中“绪言”和“治疗原理”相关内容,包括:针灸的由来与现状,为什么要研究针灸,针灸不是万能,针灸为什么能治病,针治的目的、手法与“补泻”问题等,基本能够反映《新针灸学》的主要学术观点。国家权威媒体以如此篇幅介绍一项中医疗法实属罕见,文章一经刊出便引起了国内医学界的重视。不久,《人民日报》又发表《群众迫切要求推广针灸疗法》一文,反映群众对针灸疗法的迫切渴望:“朱琏同志近日来每日平均收到各地读者来信约四十封,前往请求治疗的每日亦达四五十人,且有从其他地区远道而来的。各地来信的内容,充分表露了群众对针灸疗法的拥护,他们非常热切地祈望着新中国的医学界对这具有悠久历史的针灸学,给予应有的重视,要求能迅速地把它广泛地进行于广大城市和农村,拯救千千万万的病患者。”[6]《人民日报》的舆论宣传吹响了在全国范围内推广针灸的号角,也开启了长达十数年、间有高潮的针灸推广运动。

此处有必要介绍《人民日报》所提倡的《新针灸学》及其代表者朱琏。朱琏(1909年~1978年),字景雩,江苏溧阳人,是一名西医出身的针灸家,早年毕业于苏州志华产科学院,长期从事妇产科工作。抗战初期她响应党的号召奔赴延安,继续为党的卫生事业工作,为陕甘宁边区少有的高级西医。1944年10月,边区文教工作大会在延安召开。毛泽东在大会上发表了题为《文化工作中的统一战线》的重要讲演,他说,“我们的任务是联合一切可用的旧知识分子、旧艺人、旧医生,而帮助、感化和改造他们。为了改造,先要团结”“西医现在不联合边区现有一千多名中医和旧式兽医……那就是实际上帮助巫神,实际上忍心看着大批人畜的死亡”[7]。毛泽东号召中西医合作后,边区卫生系统出现了西医和卫生行政干部学习针灸的热潮。在边区政府组织召开的中西医生座谈会上,老中医任作田响应党的号召,表示愿意提供三十多年来针灸行医的经验与西医合作,时任中央军委总卫生部门诊部主任的朱琏当场拜任作田为师[8]。此后,朱琏走上了针灸临床、科研与教育之路。1945年8月,朱琏在中央军委总卫生部门诊部开设了针灸专科,并将学习针灸列为军队医疗工作者的本职工作,开创了在军队普及针灸疗法之风[9]。解放战争时期,朱琏担任华北人民政府卫生部第一副部长和哈里逊医院院长,继续开展针灸临床普及与实验研究,并在其创办的华北卫生学校中开设针灸班,培训73名学员学习了针灸[10]。

新中国成立后,朱琏担任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妇幼卫生局副局长,在参与国家卫生事业管理和政策方针制定的同时,仍积极致力于针灸疗法的研究和推广。她将在华北卫生学校授课的针灸讲义重新进行修订和整理,题名为《新针灸学》,于1951年3月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之所以冠名为“新”,是因为在编写体例和阐发针灸机理等方面均有创新。主要体现在:打破循经论穴的传统,对经络学说避而不谈;将腧穴按人体部位划分,强调腧穴的局部解剖,腧穴主治采用西医病症名;把针灸机理归因于人体神经系统的调节与管制;将针灸手法表述为强刺激和弱刺激;将针治目的分为制止、兴奋、诱导三种;对针灸消毒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手法规范做了专门说明。当时,苏联巴甫洛夫高级神经活动学说在我国医学、生物学、心理学等领域受到推崇,朱琏也结合巴甫洛夫学说对针灸机理进行了阐发。以上这些构成了《新针灸学》的学术特点,也使该书成为新中国“针灸科学化”导向下的典型针灸学专著。

《新针灸学》问世之后即受到学界的高度关注。在《人民日报》的大力宣传下,知名度一再提升,成为针灸推广的主要内容和重要教学参考。

2 针灸疗法实验所尝试针灸推广

在偌大的中国推广一项医疗技术并非易事。尽管新政权的建立为这项工作的开展提供了稳定的社会环境和一定的政治保障,但如何推广、依靠什么力量去推广等技术层面的问题亟待解决。1951年9月,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针灸疗法实验所(以下简称“针灸疗法实验所”)成立,为卫生部直属机构,由朱琏任所长。该机构主要为有计划地整理研究针灸疗法而设,朱琏认为针灸疗法实验所有责任承担起针灸推广的任务,为此,她领导开展了一系列工作。

2.1 创新教育方式,培养针灸师资

师徒相授或子承父业是针灸的传统授业形式,学习时间漫长,学习内容庞杂。近代针灸学家承淡安曾借鉴西方教学与临床经验,创办国内第一家具有现代意义的针灸学校——中国针灸学研究社,开始改变针灸医师的授业方式。但私人主持的针灸教学无法在全国范围内产生广泛影响,更不能适应在短时期内大面积推广针灸的国家需要。朱琏认为,要在“团结中西医”和“针灸科学化”的指导思想下推广针灸,必须改变传统教学方式,缩短学习期限,引入现代西医知识,并使中、西医同时参与其中,培养一批掌握针灸疗法、能承担推广工作的师资力量,以便将针灸推广至更大范围。

2.1.1 在北京探索师资培养模式

培训合格针灸师资的工作首先在北京进行。采取“理论学习+临床实习”的短期速成模式,三个月为一期,以《新针灸学》作为主要教本,边教、边学、边做。对于中、西医两类人群,教学的重点各有不同。

2.1.1.1 改造中医,教授西学知识

1951年7月22日,北京中医学会针灸委员会针灸研究班第一班在朱琏的支持下开学。研究班面向北京地区招收已取得开业执照的针灸医师或中医师,开设新针灸学、生理解剖学、病理诊断学、细菌消毒学和政治五门课程。教学首要任务是对开业的针灸医师进行思想改造,其次是普遍提高针灸医师的生理、解剖、病理诊断及细菌、消毒等知识。所有课程均聘请北京著名的中、西医担任教员,其中《新针灸学》一课由朱琏、所内工作人员王雪苔及北京中医进修学校针灸教师马继兴讲授,共36学时,分为理论和临床两部分。考虑到学员们平时还有工作,理论教学安排在每周一、三、五晚上7点~9点,临床见习则在全部理论课程结束之后,三人一小组前往针灸疗法实验所进行半天时间的见习[11]。经过3个月的教学,该班基本实现了预定的办学目标。9月针灸疗法实验所正式成立后,继续支持针灸研究班开展教学工作。至1953年底,共举办四期,培养了380余名既懂针灸又懂西医的师资骨干,这些医师主要分布在北京市及周边地区[12]。

2.1.1.2 团结西医,传授针灸技能

西医针灸训练班设在针灸疗法实验所内,学员由全国各地卫生机构(包括医学院校及工矿、农村、军队的卫生部门等)选派,组成复杂,包括医院院长、科室主任、医师、医士、助产士、大学教授、助教、卫生行政干部及公共卫生人员等。主要学习内容也是新针灸学,由朱琏和部分所内工作人员担任教师。由于大多数学员对针灸并不了解,甚至心存偏见,认为针灸“是不科学的土方法”。为打消学员的思想疑虑,朱琏通过介绍“新针灸学”理论,使其理解针灸的作用机制,又结合治验病例提高他们对针灸疗效的认可[13]。除理论教学外,针灸疗法实验所还设立了门诊部,既可训练学员的临床能力,又能扩大针灸的应用范围。开诊第一年,门诊共接待36 262人次,其中初诊患者2 605人,治疗了158种疾病,大多为西医久治不愈的慢性病,以神经系统、运动器官(肌肉与关节)和消化系统疾病最多,有效率也最高。据对1 430名患者的统计,针灸治疗的平均有效率为89.79%。此外,门诊部还到北京协和医院、北京医院等西医院参加会诊;成立保健组专门负责中央领导的针灸治疗,以获得更多支持[14]。针灸疗法实验所成立的第一年,培训了92名西医学员,到1953年2月止,共举办6期,除少数人留所工作外,大部分学员回到原单位推广针灸[15]。

2.1.2 在多地推广针灸短期速成模式

“理论学习+临床实习”短期速成培训在北京市取得初步成功后,针灸疗法实验所派遣多支工作组分赴内蒙古自治区、西康省(注:西康省为新中国初期省级建制,1955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决议撤销西康省)和中南区,依照此法进一步培训针灸人才。

1952年8月,针灸疗法实验所派出7人针灸工作组到呼和浩特市,协助内蒙古自治区成立了针灸训练班,集中培训了当地46名医务干部;并通过短期速成的办法培养了内蒙古卫生学校第六期毕业的87名学员[16]。随后,该所又派出多支工作组赴西康省培养针灸干部。在内蒙古自治区、西康省等少数民族地区,工作组均带领学员开办了多家临时针灸门诊,为当地百姓免费治疗。

1952年12月,针灸疗法实验所派出工作小组协助中南军政委员会卫生部在武汉市创办“中南卫生部针灸师资训练班”,由区内各省、市卫生行政管理部门调派40名开业医师(多数为针灸师及中医师,少数西医)前去学习。中南军政委员会卫生部专家委员会秘书处副处长兼医疗预防处中医科科长徐鉴泉担任班主任。该班为期4个月,主要学习思想教育、基础医学和临床医学、新针灸学和临床实习,其中新针灸学由针灸疗法实验所工作组的田从豁、李承璐、李静之等人负责教学,以自编教材《针灸适应症及其穴位》(内容取材于朱琏《新针灸学》)为讲义,时间共12天,包括4天的实习[17]。教学主要目的是提高学员的西医水平,引导其结合免疫学、病理学、生理学和巴甫洛夫高级神经活动学说研究针灸机理,成为“能扎,会讲,有立场”的针灸人才。1953年4月,中南卫生部针灸师资训练班圆满结业,学员们在统一调度下回到各地医疗机构,继续开展针灸推广。1953年6月1日,徐鉴泉组织部分学员组建了武汉市针灸疗法门诊部。门诊部不仅在武汉当地树立了较好口碑,还吸引了河北省、湖北省、河南省、广州市、上海市等地的上千名患者前去求治[18]。

此外,针灸疗法实验所还协助解放军空军卫生处、公安医院等举办针灸培训班。截至1954年3月,共在全国范围内培养了817名针灸师资,包括医务干部、西医业者、进修中医和蒙古族、回族、藏族、彝族、朝鲜族等少数民族卫生员,他们分布在国内28个省、9个大城市和内蒙古自治区及甘肃卓尼藏族自治区(注:1950年建立,1953年甘南藏族自治区建立后撤销,1955年改为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医学院校附属医院、省市人民医院、康复医院、疗养院、县卫生院(所)、防疫医疗队、工矿职工医院等医疗卫生单位工作[15]。

2.2 开展实验研究,寻求“科学依据”

致力于研究、推行“新针灸学”的朱琏,始终注重开展针灸的实验室研究及临床实验观察。早在解放战争时期,她就在晋冀鲁豫边区卫生局门诊部和哈里逊医院陆续开展过相关工作,发现使用针灸后,“不仅兴奋剂、镇静药剂类很少用,吗啡一类的止痛剂几乎没有用过,就是补血强壮药剂也用得极少”,针灸“能使赤白血球增殖或适当的调剂,促进淋巴液旺盛,激起抗菌食菌与新陈代谢等作用”[19]。这一发现被作为针灸的科学机理,写入《新针灸学》。为使针灸疗法的推广具备“科学依据”,朱琏决定进一步开展科学研究。

在朱琏的领导下,针灸疗法实验所迅速成立了研究小组,以针灸疗法的原理和典型治疗为研究对象先后开展了多项试验。

1951年冬,朱琏与北京医学院细菌科方亮教授合作进行针术对人体“补体”影响的观察。研究小组在当年冬季与次年夏季,先后观察到5例神经衰弱患者其中有4例的“补体”在针刺后显著增加。1952年10月,朱琏又要求研究组在河北省通县(今北京市通州区)分别单用针术和灸术进行试验观察,一共观察了38例患者,发现有32例血液中的“补体”均在施术后增加了。但试验并没有严格控制影响因素和变量,研究组成员王雪苔在观察报告中坦言,试验未考虑到气候转变、患者日常饮食等外界因素对“补体”可能产生的影响;而且也没有进行对照试验[20]365。因此,关于针灸增加人体“补体”的结论仍有待商榷。

1951年冬,该所还组织了治疗小组前往北京市儿童教养院观察治疗针灸对夜尿症的疗效。试验选取了30名7岁~15岁患夜尿症的女孩,治疗时间为11月7日~12月20日。经过治疗,有21名女孩停止夜尿。半年后复查发现19人未复发。治疗组认为,针灸对儿童夜尿症有较好疗效,不少患者在5次之内治愈[20]397。

1953年5月11日~10月26日,针灸疗法实验所对55名高血压病患者运用针灸疗法进行治疗观察。试验结果为2名患者经治痊愈,试验组将痊愈、显著进步和进步的患者皆归为有效类,占比为患者总数的87.8%。试验认为,针灸可解除症状,使血压下降。但研究人员也坦言,因对患者的生活情况也无法掌握,只能从血压的升降及症状增减上判断治疗效果[20]349。

1954年8月,针灸疗法实验所联合北京医学院寄生虫教研组和北京中医学会组成疟疾研究小组,赴江西浒坑钨矿进行针灸治疗疟疾的临床与试验研究。该研究还得到江西省卫生厅、湖南医学院等单位的支持。治疗选取了55名患者,主要采用针法治疗,当患者发冷时偶用灸法。根据临床症状及外周血液中是否检查出疟原虫来判定疗效。结果显示,有39名患者经治有效,其中26名治愈,治愈率为47%,有效率为71%。但此次试验的结果低于以往记录,也低于奎宁治疗组的疗效[21]。

此外,针灸疗法试验所还与北京结核病院、北京协和医院配合治疗肺结核;在巴甫洛夫高级神经活动学说指导下,初步研究了针灸对大脑皮质的保护作用[13]。

必须看到,针灸疗法实验所开展的部分试验并不完美,但其试图通过这种途径寻求针灸疗法的“科学依据”,为针灸推广提供更多的理论支持;另一方面,在与西医机构合作的过程中,也使一部分西医加深了对针灸的理解,改变了对针灸原有的排斥态度。

3 针灸疗法实验所的历史影响

1955年12月19日,由针灸疗法实验所、华北中医实验所、中医进修学校、华北医院筹备处和中央卫生研究院中国医药研究所等单位组建而成的中医研究院,经过一年左右的筹备时间正式成立,这标志着针灸疗法实验所结束建制,完成了历史使命。由针灸疗法实验所改制组建的中医研究院针灸研究所将以新的身份承担新任务。针灸疗法实验所在存续的四年多时间内,所做工作大部分围绕针灸推广展开,对针灸推广的后续发展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

3.1 创立短期训练班模式,培养推广针灸的师资力量

针灸疗法实验所作为政府卫生机构,率先响应并主导了新中国针灸推广工作的开展。在朱琏的领导下,该所跳出传统针灸授业模式,以培养针灸推广合格人才为目标,将理论学习和临床实践相结合,缩短教学周期,开创并成功实践了“理论学习+临床实习”的短期培训模式,使快速培养符合要求的针灸人才成为可能,为大面积推广针灸疗法提供了师资储备。这些既有知识又有技术、掌握新针灸学和西医基础知识的骨干师资,担负起针灸推广的任务,推动了针灸的继续传播,并在部分地区实现了多级推广。如热河省(注:热河省为新中国初期省级建制,1955年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决议撤销热河省)隆化县李瑞珊从针灸训练班毕业后,又组织了当地20名中、西医和中药士进行业余针灸学习[22];中南卫生部针灸师资训练班的学员在毕业后,回到地方医疗机构,通过各种方式(如张贴壁报、口头宣传等)继续普及针灸疗法、培养人才[23]。

此后,这一模式逐渐普及至其他地区。如1953年,江西省中医进修学校开设针灸训练班的同时也成立了门诊部,在开业的2个月内就诊治了1 339名患者[24];广西省(注:1949年12月设省,1958年改为“广西僮族自治区”,1965年改名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卫生厅组织的针灸训练班亦附设门诊部,在开业一个月内接诊902人[25]。截至1954年,国内有多个地区都不同程度地开展了针灸推广,通过开设短期训练班及门诊机构的方式培养针灸人才。

3.2 传播“科学化”针灸学,普及消毒观念与规范操作

1951年12月27日,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发布《关于组织中医进修学校及进修班的规定》,鼓励开设针灸研究班等短期专科班,要求以新针灸学为核心课程[26]。此时,距离针灸疗法实验所在北京分别培养第一批掌握针灸的中、西医师不久;而通过行政文件将新针灸学确立为全国针灸教学主要内容的做法,也可看出政府对该所教学工作的肯定。《新针灸学》也因此成为新中国成立初期官方指定的针灸授课内容和学习参考,得到了自上而下的广泛传播。

作为“针灸科学化”书籍,《新针灸学》不仅强调了人体解剖、生理病理相关知识,采用现代医学理论阐发针灸机理,还对针灸消毒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及手法规范做了详细说明。随着新针灸学的推广,针灸执业者逐渐改变了曾经“施行针灸而不讲究消毒杀菌,很多隔着衣服扎针;不明白生理解剖,很多连穴位也摸不准,甚至根本不注意穴位,乱针乱灸;更有先画符念咒而后针灸”等问题,树立起消毒、清洁的新观念,这对于减少医疗事故、规范针灸操作具有重要意义,也在客观上有助于针灸的广泛推行[19]。

3.3 扩大了针灸影响力,为后续发展奠定群众基础

针灸疗法实验所在推广针灸过程中开设的门诊部,通过施行免费治疗吸引大量民众前来就诊,包括干部、工人、教师、学生、市民和少数国际友人等各类人群;以良好的疗效赢得了人们对针灸的信任,扩大了针灸疗法在群众间的影响力,为后续针灸推广的发展打下了基础。一些患者看到针灸的疗效后,主动要求使用针灸治疗。针灸疗法推广至内蒙古自治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西康省等少数民族聚居区,配合了当时正在少数民族地区进行的民族卫生巡回医疗,增强了老少边穷地区的医疗力量,帮助建设了少数民族卫生事业。在西康省,当时的纪实报道这样描述:“当一个人的病治好后,就互相宣传,互相介绍,一传十,十传百,患者一天天的增多,有的跑七八十里路前来针灸,有的带着干粮来看病,有的住在旅店里来看病,连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也来针灸。”[27]针灸疗法实验所的治疗工作取得一定成效后,在国内外产生了广泛影响。新疆、云南、贵州、广西等地及苏联、朝鲜、法国、泰国等国各界人士纷纷写信给朱琏,希望学习和推广针灸疗法[15]。

3.4 贯彻“团结中西医”方针,促进了双方协作

针灸疗法实验所在推广针灸的过程中,一方面使接受训练的针灸医师及中医师提高了西医学知识,开始接受并运用西医理论和技术理解与研究针灸;另一方面也增进了受训西医对针灸的了解。中、西医通过学习交流,改变了原有态度,树立起新的观念。如针灸师李雅斋学习后说:“过去我只知道扎针、治病、要钱,哪知道这些道理(注:指“科学化”的针灸原理),这回我得好好学习学习,也要为患者服务。”西医金宝仁说:“过去我认为中医是欺骗人,从心里瞧不起他们,这回我才知道中医的确有好东西,我们应当学,而且有责任整理它,帮助其科学化。”[28]而针灸在临床中表现出简便廉验的特色,也使部分西医愿意主动学习并加入其中。

此外,针灸疗法实验所采用西方现代医学理念和方法开展了各项临床观察与实验研究,为针灸发展和疗法推广提供了一定的科学理论支撑;在与西医医疗、科研机构合作的过程中,也使一部分西医改变了对针灸原有的排斥态度。

4 结语

新中国成立后,“推广针灸”的提出,出于新形势下统一战线和落实新中国卫生方针的实际需要,旨在动员中医力量参与社会主义卫生事业建设,以应对国内医药资源的匮乏局面。尽管在这一时期,国内仍存在忽视中医、歧视中医的情况,但针灸疗法实验所做出的努力,作为过渡时期中医力量开展卫生工作的典型,是一次积极有益的探索,为今后针灸推广的人才培养和临床运用开创新道路,建立新模式,积累宝贵的历史经验。

事实证明:从培养模式上看,“理论学习+临床实习”的短期针灸培训可以节约学习时间,集中人力物力,使医务工作者能在有限时间内较快掌握技术操作,故而在此后的针灸推广中,短期训练班成为各地普遍采用的培养模式,快速、大量培养起了工作需要的骨干力量。从人才组织上看,通过政府领导的有组织、有规模的规范化培训,不仅使针灸医师由相对松散的个体到被纳入国家体制,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也使西医参与到针灸的学习和推广中,加强了西医对中医的认可度与认同感,增进中、西医间的关系与协作,由此组建起一批具有较高政治觉悟和专业技能的人才队伍,促进了针灸疗法的普及。从推广效果上看,针灸对部分疾病具有较好的临床疗效,经济方便,推广针灸疗法可纾缓紧张的医药供求矛盾,为广大民众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和基层边远地区提供医疗保障,有助于增进人民的健康水平,体现社会主义医疗福祉。

得益于针灸疗法实验所的成功探索与经验积累,1954年中医政策调整后,借助“西医学习中医”的东风,针灸推广在全国各地顺利开展起来,此乃后话[29]。

总的来说,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针灸疗法实验所在新中国成立初期进行针灸推广的实施路径与历史经验值得梳理和总结,不仅有助于考察既往,对今后相关中医工作的开展也具有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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