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妖性与人性
——对建构中国玄幻电影中妖形象的思考
2022-11-26王新宇李一新
王 之 王新宇 李一新
(作者单位:吉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近些年,具有中国特色的玄幻电影不仅在国内电影市场占据重要地位,也对世界电影市场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毋庸置疑,中国玄幻电影以独有的人物形象和表现内容赢得了越来越多观众的喜爱,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通览中国玄幻电影,妖这一独特的形象承担着不可忽视的叙事地位。我国妖形象由来已久,《说文解字》将“妖”释为:“地反物也,从示,和神同类。”反物,指群物失去本来的常性,产生异常的变化。“妖”最初指反常的事物和现象,如今人们普遍将通过修炼产生异变的动植物或其他物种统称妖。研究在中国玄幻电影创作中如何塑造好妖这一重要形象,是今后创作出更加优秀的玄幻电影作品的一大 前提。
近些年中国玄幻电影数量激增,学界对于玄幻电影的研究不断增加,但研究中国玄幻电影中妖怪形象的文献依旧较少,对于如何建构中国玄幻电影中的妖形象方面缺乏更深层次的探讨,这无疑会阻滞中国玄幻电影的长远发展。因此,本文总览近些年来相关中国玄幻电影,寻找平衡妖性和人性的关键点,以期为今后中国玄幻电影中妖的形象塑造提供新思路和新想法,同时推动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中国玄幻电影走向现代化、国际化。
1 妖:想象与现实结合的艺术投影
根据妖的定义和人们对妖的传统观念,一般来说,妖并非凭空想象得来,而是由具体事物(如动物、植物或其他物种)修炼后化形而成,保留原有的些许特点,拥有法力。但本质上讲,妖是人想象的艺术投影,妖的世界是一个类人又超人的投影社会。塑造妖形象时,人会赋予妖喜怒哀乐的情绪,因而多数妖在一定程度上呈现拟人化,又因其具备法力且非人类,所以对其行为模式的想象具有更大挖掘展现的空间。
需要注意的是,妖本质上产生于人的意识。根据物质和意识的辩证关系,物质是能为人的意识所反映的客观实在,而意识是客观事物在人脑中的反映[1]。妖自诞生起就作为集体无意识的象征符号存在着、变化着,看似是妖与妖、妖与人之间的故事,实则一直在言说人的故事[2]。如《西游记》中阻碍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诸多妖魔,作为战斗中恶势力的一方,它们被作者赋予了社会意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妖魔的特点,凶残、贪婪、狡猾等,正反映了社会生活中的阴暗情绪。作者想要讽刺和批判社会生活中所目睹的这些事,从而塑造了这类丑恶的妖怪形象。而在文学作品中出现的另一类妖形象,如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故事《婴宁》,作者借助天真烂漫的狐妖婴宁的形象,批判封建礼教对女子的束缚,赞扬敢于反抗封建伦理的行为,这同样也是人的社会意义的表达[3]。
2 定位电影中的人与妖:塑造妖形象的关键
2.1 人与妖关系的逻辑架构
目前国内市场上的玄幻电影,多数都由人和妖担任主要角色。根据两个种群间产生的碰撞去定位电影中的人与妖,是一部电影塑造人与妖形象的关键。据此,可以将人、妖两个种群间的关系整理为三大类,即相处模式、态度、地位。人与妖的相处模式包括对立、共存、和谐等,人与妖对彼此的态度包括已知、未知、听闻等,人与妖的地位包括平等、人高于妖、妖高于人等。
在目前的玄幻电影中,人与妖的关系在族群层面以对立为主,人与妖对彼此的态度多为人听闻过妖的传说但几乎对妖未知,而妖对人已知。如2011年上映的《倩女幽魂》中,在妖杀人、人捕妖的背景下,宁采臣(人)和小倩(妖)萌发了跨越种族、不惧阻挠的爱情,电影由此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之后,以此为鉴的同质化电影产品在市场上泛滥。作为当今影视市场消费主力的年轻人,其兴趣多元,关注的持续度普遍不高,如果创作者和制作方一味跟进年轻人多变的兴趣,难免会陷入被动,错误地估计市场却自我感动。将宝全押在人妖之恋的主题上,但是制作粗制滥造、人物形象扁平、剧情味同嚼蜡、逻辑毫无合理性可言,只期盼“真情动人”,这样自然无法制作出品质精良、为大众所喜爱的影片。人的情感本就是多元且丰富的,若要继续以人妖对立为大背景探索,与其只专注于爱情,不如转而对友情、亲情、家国情等其他情感进行深入的塑造。人类社会错综复杂,人与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引而申之,可以着重展现人妖两个种族之间相处模式的转变,这也会为我国玄幻电影的创作注入新鲜血液。
设定人与妖的地位,是妖合理存在的基石。先秦时代,人们不称妖而称精怪,认为其像动植物一样,是异于人类但真实存在的物种,《山海经》中就展现了光怪陆离的精怪世界。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在人类逐渐探索世界的过程中,精怪或妖的具象并未被发现,而是在传说中变得愈发神秘。与此同时,“人为万物灵长”的观念逐渐上升为人民意识的主流,中国人对世界的认知理念完成了由“万物平等”的朴素世界观到“人为万物灵长”的转变。因此后期文艺作品塑造的妖往往是低人一等,向往人类的世界,妖认为作为妖的生活是不如意的,只有人类的生活才是美好的。例如,在《画皮2》中,狐妖小唯给出的想作为人生活的原因是,她想要感受“人心是暖的、眼泪是苦的、杜鹃花真的很香”等对于妖来说不可想象的完全陌生的生活。这类妖希望进入人的世界,它们刻苦修炼,以修行成人为目标,进而隐藏或者改变自己妖的身份;如果没有完全修炼成人形,它们则需要躲躲藏藏,千方百计防止自己妖的特征显露出来而被身边的普通人发现。人和妖的地位由此被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悄然设定。
在未来,可以将人与妖之间相处的不同关系重新组合,制作多样性丰富的玄幻电影作品。同时要更多关注人妖和谐共存的方向,结合当今的时代形势,创造一个和谐、平等的美丽玄幻世界,既能利用种族之间的差异性创作出更多活泼有趣的内容、别出心裁的让人耳目一新的妖形象,又要对包括青少年在内的观众传递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
2.2 妖的形象打造
大部分玄幻电影将妖塑造为与人类不同的其他物种,但在外形、语言、行为、逻辑上又与人类相差无几,只是多了法力的加成,这样就失去了妖之为妖的特性,使得妖的塑造平平无奇,脸谱化而没有记忆点。这类妖的形象通常十分单薄,甚至只能说是人的外在形象的妖化,在本质上与人没有什么区别。它们虽然被称为妖,但是实际上并不具有妖怪的气质、特征,所以这种妖很难在观众心目中树起立体丰满的形象。这就可能导致许多观众表面上似乎接受了妖的身份设定,但是在内心中却不能“入戏”,对它们妖的身份产生真正的认同感[4]。部分形象塑造相对成功的玄幻电影,则以千奇百怪的想象塑造妖的形象,使之明显区别于正常人类。对妖的外形塑造主要分为两个方向,其一是主要以人形出现的妖。这类妖大多衣着类人,它们身上的服饰非常直观地向观众传递着自身的性格特点。其中善良的妖通常妆容美好,服装往往颜色清丽、飘逸出尘,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白浅等狐族。邪恶的妖则浓艳夸张、服饰颜色沉重,多以暗色调为主,再辅以造型夸张复杂的金属饰品,极力表现它们残忍邪恶的特点,如《盗墓笔记》中妄图长生而不择手段害人的蛇母。其二是以非人或异人形态出现的妖。这种妖大多以本体的突出特点的塑造为主,如《西游记之大闹天宫》中牛魔王的外形,重点突出了其头上有牛角的特点[5]。而从内在的心理塑造上看,最常用的手法是放大人或妖本体具有的某种特点或特性,使其看起来怪异而不合人类的逻辑,即具备妖性。例如,从妖本体的典型习性上来看,《白蛇传说》中的白娘子和小青,她们作为蛇妖喜欢临水而生,离不开湿润的环境;从妖的特性上来看,《西游伏妖篇》中,电影在对红孩儿的性格塑造上选择放大了他贪玩的童心,让整个王国都成了他玩闹的 “游乐场”。
优秀的妖形象塑造应该兼顾妖性与人性,既对妖的形象做出大胆的想象与尝试,又建立人与妖的共性联系,以此为纽带激发观众的认同感。优秀的形象塑造让妖不再是只能依附人性的人类的影子,而是作为一个有自己妖性的独立个体存在。这里需要明确的是,在玄幻电影有关于妖类的创作中,妖的形象塑造并不是直接照搬照抄传统的文艺作品,也不是仅靠创作者个人的想象力凭空产生,而是在与我国妖文化紧密联系的基础上,结合新时代的实践情况进行的创造性改编,在一定程度上遵循了我国千百年来群众想象中的妖怪形象观念,以及作为观念核心的妖怪意象。例如,“物老成精”即动植物或物件日积月累吸收天地精华,时间久了便自然成精。这种成熟的妖怪意象往往拥有物的外观,但是又有人的特性,同时具有超人的本领等。《捉妖记》中的胡巴就是一个很好的尝试。在外形上,它的外形原型帝江本是十分丑陋的,而创作者将其二度创作为一个类人而非人、可爱讨喜的形象;内在上,胡巴嗜血肉、顽皮不听话,但它也会因为离别而感到悲伤;背景上,它有自己的种族,有自己的使命。角色形象与故事情节有机融合,塑造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的妖形象,让妖形象有存在的理由,让情节有发展的理由,二者相辅相成,电影中所塑造的世界才能鲜活起来。
3 以妖为镜:探索妖形象的时代价值
3.1 妖是人想象的投影,是人的情感表达
可以发现,当下的妖越来越具有人性,越来越像人。这种对于人性和人情的勾勒使妖类不再和邪恶反派势力画等号。这种变化让玄幻电影区别于惊悚恐怖电影的同时契合了观众的文化审美心理,能帮助观众多角度、深层次地了解、欣赏这些异类。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不仅是妖,也是人们情感的寄托。换句话说,它们就是人们,它们的故事就是人们的故事,只不过是熟悉的人们以陌生的方式经历似曾相识的故事。在情感表达上,妖的形象有了很大的丰富。《白蛇传说》中的妖可以为爱而死,为爱牺牲,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歌颂。另外,早些年,人与妖的相处模式大多以对立为主,近几年却越来越多地出现二者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叙事趋势,人与妖的相处模式更多地表现为共存甚至是和谐共生。例如,在面对外敌入侵时,人与妖能联手抗敌,苦战许久才换来和平,甚至妖会为了保护种族、保护人类而战斗、牺牲等。这类剧情体现了一种“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思想,这与当今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紧密联系。以此为启示,创作者可以尝试在玄幻电影中增加一些对社会现实的思考,或者结合如今大热的社会热点,以妖这种超人的视角经历、审视、评价现实的社会实践,获取不同的思维侧面。此外,当严肃的社会现实通过电影这种较为轻松的方式表现时,观众往往会更容易接受,并且愿意由此进行一些深刻的思考,进而娱乐化的玄幻电影也能起到一定的教化作用,向观众传递正确的价值观。
3.2 妖形象成为传达某种价值取向的媒介
在生产力低下且尚未有科学意识的远古时代,人类祖先创造精怪传说,是对自然朴素的解读,也是对自然力量的崇拜。如今,科技高度发达,人们早已明白这个世界上并无妖、鬼、神,但这些曾存在于想象中的神秘形象已具有一定的符号意义。鬼,是恐惧的符号;神,是完美崇高的符号;而妖,古灵精怪,有善有恶,可以说是与人最为相似的形象符号。如今的文艺创作者大可通过创造妖形象,表达自己对某种品格的欣赏、对某种理想的追求。
同时,妖怪文化在我国的历史可追溯至先周时期,先秦时期就已经有妖怪文化的雏形了。从古代神话到志怪小说,再到唐传奇、话本,妖怪文化可以说与中华民族的文明史一同发展,许多个妖的形象、故事都代表着一个时代的世界观、价值观。妖可以作为一个媒介,传递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传递国人对自己、对社会、对世界的期望,让我国的文化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4 结语
妖性与人性的平衡是构建好中国玄幻电影中妖形象的关键,妖的形象不仅影响电影的画面质量,还影响着电影的价值走向。良好的平衡妖的妖性与人性是塑造优秀妖形象、演绎精彩内容、传递正确价值导向的重要步骤。中国玄幻电影中的妖形象具有文化效益和经济效益,同时也关乎我国的文化形象塑造与输出。对其进行深入研究,既要融合我国优秀传统文化,也要推陈出新,紧跟时代步伐,从而促进中国玄幻电影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