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语境下的农业农村现代化
——基于大历史观的多维探析
2022-11-26姜力月
姜力月
(四川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没有农业农村现代化,就没有整个国家现代化。”[1]作为乡村振兴战略的总目标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农业农村现代化既是国家现代化发展的基础安排,也是关乎民族复兴目标的重要选择。继习近平总书记在“七一”讲话中提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之后,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在对党百年奋斗所取得的成就及经验进行系统总结时,指出“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了人类文明新形态”[2]64,强调要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农业大国,如何在复杂的发展形势中应对挑战、化解风险,在新发展格局下走出一条中国特色的农业农村现代化道路,也是我国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奋进的重要议题。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以大历史观看待“三农”问题,“从历史长河、时代大潮、全球风云中分析演变机理、探究历史规律,提出因应的战略策略”[3],为新发展阶段探索建设农业农村现代化提供了唯物辩证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本文以大历史观为分析视角,从多个维度探究中国式现代化语境下的农业农村现代化,以期明晰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演进历程、内在规定和逻辑特质。
一、大历史观:一个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分析视域
从历史视角去审视和研究经济发展问题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经济事物及其活动在时间和空间等方面都呈现为一个连续递进、不断发展的状态,“政治经济学的理论研究应该与经济思想史和经济史的研究结合在一起”[4]。
(一)大历史观的分析范式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指出,现实生活中的人以及“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是人类历史产生和发展的现实前提[5],而人们创造历史的条件具有既定性和承继性。由此,社会历史发展的进程也是阶段性和连续性、继承性和发展性的有机统一,体现着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内在联动关系。而“大历史观”作为一种观察社会历史发展状态的视野与方法,是对马克思主义历史观的具体化运用[6]和丰富化呈现。相较于短期性、阶段性、局部性的研究,大历史观能够从更为长远和宏观的视角来分析经济事物发展变革的相关问题。
其一,大历史观的“长时段”分析。大历史观首先着眼于历史发展的纵深向度,结合历史和时代发展的趋势及特征[7],对较长时间段内的历史事件展开系统审视。通过“从更广阔的历史视野来观察历史事件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8],探究出一定事物发展的源流脉络和因果联系。这种“长时段”能够涵盖一定经济事物从产生到发展、由过去到现在的基本进程,阐释其内在基本要素和关键变量的相互作用及其影响,从而把握其变迁发展的主流主线和突出特点。
其二,大历史观的“宽领域”分析。除了立足于历史发展的长时段,大历史观也“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的广覆盖中”[9]考察社会历史的发展演变。由于一定经济事物产生发展的形态并不是片面化或者碎片化的,“宽领域”的分析维度在呈现历史发展总体趋势的同时,能够从不同范围、多个方面探析经济事物发展演变的多种意涵,从“一般性”的演化进程中概括出“特殊性”的内在意蕴。
其三,大历史观的“广视角”分析。大历史观不仅从“长时段”的时间维度和“宽领域”的空间维度来分析历史发展,而且也从“全程、全方位、全局地看待问题,着重从中把握历史的规律性,为现实提供服务”[10]。它将一定经济事物的发展视为阶段性与连续性、理论性与实践性辩证统一的过程,以更加系统和整体的角度阐释一定经济事物的内在要素及其相互关联,通过分析演进逻辑凸显其结构特征。
(二)大历史观对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解释力
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一般性、普遍性规律时,强调人们创造社会历史的延续性,即人类历史是在承继过去条件下创造的,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发展也是在探索以往经验积累基础上产生的变迁。由此,运用历史分析方法去探究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进程、内蕴和逻辑,是深入理解中国式现代化语境下农业农村现代化的重要途径。
作为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的重要内容之一,探究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的理论与实践路径,是新时代农业农村工作的重要议题。与短期性、片面化的历史分析方法相比,大历史观更注重从历史发展的长时段、经济社会各方面的宽领域、系统化整体化的广视角来分析一定经济事物的发展演进,强调从时间、空间和系统等多重维度把握其内在规定和逻辑特质,为理解和阐释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提供重要的方法论。
二、时间之维:从“长时段”观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演进历程
大历史观的“长时段”视角着眼于时间维度,对一定事物的产生和发展进程展开纵向研究。从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现代化道路探索进程看,农业农村现代化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深深嵌入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诸多阶段,并通过农产品供给、生产要素流动等方式,在整体现代化进程的关键节点发挥重要推动作用。因此,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演进历程也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在“三农”领域的现实反映。
(一)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初探阶段(1949—1978年)
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式现代化的认识,是随着时代和实践发展而不断深入的。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尽管党怀揣着实现国家现代化的理想与追求,但当务之急是实现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通过取得革命胜利来创造国家现代化的前提条件和社会环境。在新中国成立之后,随着社会主义制度的逐步建立,国家现代化的政治前提得以落实、制度基础得到巩固。党和国家也随之加强现代化建设的力度,并着力发展社会主义重工业,探索以农业支持工业发展、以“工业化”实现“现代化”的路径。在新中国成立后到改革开放前这一阶段,农业农村领域也在支持国家工业化战略的进程中,探索着农业现代化的发展道路。
新中国成立之初,党和国家在探讨城乡关系问题时强调,农业现代化和机械化应当以城市和工业为领导,“必须在发展农业的基础上发展工业,在工业的领导下提高农业生产的水平”[11]。1954 年,周恩来作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建设现代化的工业、农业、交通运输业和国防,正式将农业现代化列为“四个现代化”重要任务之一。在完成农业社会主义改造、推进农业合作化的进程中,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中央借鉴了苏联建设集体农庄的相关经验,认为目前国家尚未实现工业化,难以用现代化的机械和科技来支持农业。而分散经营的小农经济在农业生产资料、生产规模等方面也存在不足和缺陷,因此“必须先有合作化,然后才能使用大机器”[12],即应当先实现合作化再推动机械化。随着农业合作化的顺利推进,毛泽东在1959 年的《党内通信》中提出“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13],主张改良农具、制造化肥,从而“为我国的农业现代化指出了方向”[14]。与此同时,党和国家也强调“水利是农业的命脉”[15],通过不断改善水利条件促进农业耕作生产。
在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初探阶段,通过实施农业合作化、推动农业机械化、推进农田水利化等措施,我国农业现代化的生产水平呈现出向好的增长趋势。国家统计局相关调查显示,我国农业机械总动力从1957 年的165 万马力增加到1978 年的15 975 万马力,增长近95.8 倍,其中农业排灌动力机械达到了6 557.5 万马力,较1957 年增加了115 倍[16]186。而到 1978 年,全国农村塘坝建设453万座,塘坝库容量达283亿立方米,机电井建设255.3 万眼,其中已配套的机电井为202.9 万眼,农业水利设施建设效果显著[16]201。
(二)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转型阶段(1978—2012年)
基于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的实践经验,中国共产党对时代发展趋势和本国国情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和把握。在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过程中,党通过改革开放这一伟大觉醒“孕育了新时期从理论到实践的伟大创造”[17],不断探索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机制。而发端于农村的经济体制改革,在促进农业生产、改善农民生活、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过程中,正是通过优化农业生产经营及收益分配的结构,筑牢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物质基础。
随着党和国家对工农城乡关系的进一步调整,农业和农村在诸多方面实现了统筹协调的一体化发展。1978 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强调了农业作为国民经济基础的重要地位,指出要保障农民的政治经济权益,通过“逐步实现农业现代化”促进国民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调动其发展农业生产的积极性。从探索“多种形式的农业生产责任制”到形成“以家庭承包经营为基础、统分结合的双层经营体制”[18],农村基本经营制度既适应了农户家庭从事农业生产的特点,又适应了“农业现代化进程中生产力发展的需要”[19]。出于发展现代农业、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考虑,自2004年起中央每年的“一号文件”都聚焦“三农”问题。通过取消农业税、增加种粮补贴、推进农村综合改革等措施,农民在经济、政治、教育、医疗等方面的获得感不断提升。随着农村土地承包期的不断延长、农业产量和质量的持续提升,政府也在不断探索和健全农业支持保护的相关政策。通过持续推进农产品在流通领域的体制改革,逐渐完善农产品价格保护及保险等制度,不断保障“菜篮子”“米袋子”等农产品的稳定供给。
在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转型阶段,随着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持续推进,农业生产力显著提升、农业市场化程度不断提高。《中国统计年鉴》和《国土资源统计年鉴》的历年统计数据显示,1978 年至1984 年全国粮食产量年均增长率为5.6%;劳均粮食产量在2003年至2012 年间呈稳定增长态势,其中2011年劳均粮食产量已突破2 000 公斤/人;社会农产品收购总额的市场议价比例也从1978 年的1.8%提高到1993 年后的90%。与此同时,农村居民生活水平明显改善,1978年至1984年农村居民消费水平年均增加24.17元,是1957年至1978年间年均增幅的 9.05 倍;而从 1985 年至 2008 年的数据来看,尽管农村消费品市场绝对数量有所下降,但其占全国消费品市场的比例仍然保持在60%以上。
(三)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深化阶段(2012年至今)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通过团结带领人民群众,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进程中创造出“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的两大奇迹,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创造和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物质、精神和制度保障。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随着绝对贫困问题的历史性解决,面对扎实推进共同富裕、奋力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的重要任务,农业农村现代化在国家现代化中的基础地位和关键作用更加突出。
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深化改革阶段,党和国家着眼于促进城乡融合发展、构建新型工农城乡关系的目标,在完善“三农”相关体制机制的进程中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成果的共建共享。2014 年中央一号文件基于农业现代化在“四化”同步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提出全面深化农村改革,探索以“生产技术先进、经营规模适度、市场竞争力强、生态环境可持续”[20]703为特征的中国特色新型农业现代化道路,让农民在现代化过程中实现平等参与和成果共享。2016 年中央一号文件进一步探索农业农村的发展路径,在新发展理念的指导下提出走“产出高效、产品安全、资源节约、环境友好”[21]的农业现代化道路,推动新型城镇化和新农村建设的共同发展。从2014年至2016年,农村承包地“三权分置”改革从提出、确立到广泛推行,农村宅基地制度和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制度等试点改革有序推进,完善农村基本经营制度、优化农村集体产权制度、健全农村社会治理制度等的体制支撑得到巩固和完善。围绕着乡村振兴战略目标,《全国农业现代化规划(2016—2020 年)》明确将“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为新形势下农业农村改革发展的主线,不断探索“农业农村优先发展”的实践路径。2021 年中央一号文件立足于农业农村现代化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中的重要定位,提出“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22]3,进一步为“十四五”时期农业现代化和农村现代化建设指明了发展方向。
在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深化阶段,我国农业农村发展取得了历史性的重要成就。在农业生产方面,2018 年全国粮食总产量达13 158 亿斤,较 1949 年增长 4.8 倍,人均粮食产量较1949年增长1.3倍,粮食综合生产能力稳步提升;2018 年全国农业机械总动力达10.0亿千瓦,主要粮食作物耕种收的综合机械化率在80%以上,农业科技对农业生产的贡献率达到58.3%[23]。《中国统计年鉴》历年数据显示,与2012年相比,2020年粮食总产量又提升了13.56%。在农民生活方面,随着水电路网等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农村的教育、医疗、养老等公共服务也得到显著优化,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明显缩小。而到2020 年,全国832 个贫困县全部摘帽,12.8万个贫困村全部出列,现行标准下9 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绝对贫困现象得到历史性地消除[24]。
三、空间之维:以“宽领域”探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内在规定
大历史观的“宽领域”视角着眼于空间维度,从多方面、多领域对一定事物发展演进的状态进行横向考察。中国式现代化虽然体现着现代化的一般规律,但既有别于西方式现代化,也不同于改革开放之初的现代化,而是新时代基于中国国情的现代化。作为中国式现代化体系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内在规定也兼具着现代化的一般表征和中国特色的空间特征,并在纵向发展的历程中呈现出多层面的共性规定。
(一)价值立场:以人民为中心
作为社会历史发展前进的潮流指向,现代化在不同国家和社会制度下的表现形式各有差异。尽管就现代化的一般规定而言,首先要激发经济社会的发展动力,通过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型带动其他社会领域的变革。但不同于西方式现代化对资本主义的推崇,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有着坚定的人民立场:既要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也要让全体人民共享生产力发展所取得的成果;既要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要维护经济社会发展大局的长期稳定,“不断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2]73。由此可见,党领导下的农业农村现代化坚持立足中国农情实际,是以农民根本利益为出发点的。面对人口规模巨大、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等现实挑战,党和国家在推进“物”的现代化进程中促进“人”的现代化,在促进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的同时维护农村社会的和谐稳定,不断赋予农民更多的财产权益和物质利益,致力于缩小城乡、区域和行业等方面的发展差距,充分彰显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和价值立场。
(二)基本特征:农民农村共同富裕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25]作为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开展现代化建设的奋斗目标,共同富裕一方面反映出社会生产力发展中的物质财富增长,另一方面反映出社会成员在生产关系上对物质财富的共同占有,既是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愿景的共同期盼,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原则及其优越性的重要体现。在中国式现代化语境下,共同富裕覆盖的范围是全体人民而不是少数人,实现的层次是先后有序而不是整齐划一,涉及的领域既包括物质层面也包含精神层面。农民农村共同富裕也是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基本特征,我国实行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家庭承包经营的基本经营制度,在生产资料的占有和使用方面夯实了农村共同富裕的基础[26],农村承载着共同富裕最为艰巨和繁重的任务。有别于欧美国家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模式,我国人多地少的基本国情突出了小农户家庭的主体地位,农民农村共同富裕应当正视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的突出矛盾,充分发挥以小农户为代表的广大农民的能动作用。通过打赢脱贫攻坚战、不断深化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着力推进乡村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党和国家在促进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进程中持续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
(三)制度前提:坚持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
“农村土地属于农民集体所有”既是“农村最大的制度”[20]668,也是农村基本经营制度的魂之所系,更是农村土地制度改革不可动摇的底线之一。在中国式现代化尤其是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发展进程中,农村土地制度的改革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不同于西方国家,我国的农地制度改革始终立足于社会主义制度和人民群众利益,坚持生产资料公有制,坚定社会主义方向。而作为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的主要实现形式,农村基本经营制度从“两权分离”到“三权分置”的改革,稳定了农户家庭的土地承包权利,通过适度放活农村土地的经营权,在促进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发展的同时,不断健全和完善农业生产经营服务,持续引导小农户与现代农业的有机结合。由此,以农业现代化助力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改革趋向,正是坚定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不断协调社会主义农村中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内在联动的重要表现。
(四)重要底线:保障国家粮食安全
“粮食事关国运民生,粮食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基础。”[27]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也是巩固农业基础地位、发展现代农业、促进农业农村现代化建设的重要抓手。基于人口基数较大、人均耕地面积偏小的国情,我国的粮食产需情况保持着“紧平衡”的状态。与此同时,随着时代变迁和实践发展,粮食安全的环节不仅包括耕种、生产,也包括流通、应急等节点,粮食安全的领域也从经济发展扩展到环境保护、社会稳定等方面。因此,必须全方位守住国家粮食安全的底线,牢牢端稳自己的饭碗。在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进程中,党和国家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不断完善农村基本经营制度,健全农业支持保护体系,推动粮食流通体系的市场化和现代化改革。通过激发广大农民种植粮食的积极性,保障农户种粮的效益和利益,我国现代农业的产业体系、生产体系和经营体系得以健全,农业发展、农村繁荣、农民富裕的水平日益提升。
(五)关键驱动:促进城乡融合发展
“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是乡村振兴和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制度保障。”[28]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囊括“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农业现代化”的“四化同步”,其中工业化是主要的发展动力,信息化是后发的发展融合器,农业现代化是根本的发展支撑和基础所在,而城镇化既是重要的发展平台,也是其他“三化”互联互通、协同发展的主要载体。无论经济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始终有数亿人民在农村生活、靠农业吃饭,“如何处理好工农关系、城乡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现代化的成败”[1],农业农村的发展情况也关系共同富裕的实际成效。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尤其是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进程中,城乡发展的不平衡现象以及农村发展不充分的问题较为突出。因此,在现阶段促进城乡融合发展既是农业农村现代化的重要标志,也是破解当前社会主要矛盾的有力抓手。党和国家提出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形成“工农互促、城乡互补、协调发展、共同繁荣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29],则是促进城乡资源、空间和价值的共建共享与融合发展,不断完善农村的基础设施和基本公共服务建设,协同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的重要导向。
四、系统之维:用“广视角”析农业农村现代化的逻辑特质
大历史观“广视角”的分析视野着眼于系统维度,在时间和空间维度的基础上进行整体分析,以考察一定事物在演进和发展进程中的结构特征及其规律性。现代化是一种世界性的现象,标志着人类经济社会形态由农业文明转向工业文明的趋向,但不同国家或地区的现代化模式各有差异,并“由本土因素和外来因素及两者之间的相互影响所决定”[30],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路。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农业大国,中国的农业农村具有自己的特点,而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也在理论、历史和实践的演进中呈现出自身的逻辑特质。
(一)“中”与“外”的理论逻辑:民族性和世界性互融
“历史条件的多样性,决定了各国选择发展道路的多样性。”[31]尽管“现代化”是一个综合性的概念,在不同的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的影响下,世界各国的现代化道路也体现出多元的价值导向和多维的发展方向。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在遵循一般性现代化发展规律的同时,始终坚持科学社会主义原则并立足中国的国情。因此,从“中”与“外”的理论逻辑来看,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也呈现出民族性和世界性相互比较、相互交融的特质。
其一,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实现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与中国国情的有机结合,蕴含着鲜明的民族性。一方面,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价值取向,中国式现代化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而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也贯彻着科学社会主义的基本原则。按照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类社会发展形态的理论设想,我国农业农村现代化始终坚持生产资料公有制,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发展农业生产力,协调农村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进度,不断地探索农民农村共同富裕的实践路径,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规避了西方现代化进程中存在的农业农村滞后问题。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立足国情,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行了创造性转化和发展,而非对苏联等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发展经验的简单复刻。同样,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也内蕴着中华民族的发展逻辑,无论是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农村人居环境整治,还是巩固和拓展脱贫攻坚成果、促进城乡融合发展,我国均从物质与精神协调发展、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效率与公平统筹兼顾等方面体现出传统文化的智慧与精神。
其二,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借鉴了西方式现代化经验,并拓展了发展中国家探索农业农村现代化的途径,体现出开放的世界性。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与西方乃至世界的现代化不是分割对立的,而是互为借鉴、相互交融的,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也并未排斥其他文明的有益成果。从西方现代化建设的一般规律来看,首先要依托科学技术,发展市场经济,激活农业生产的动力,同时注重协调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之间的关系,提高社会治理的能力。而在推动乡村振兴、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过程中,党和国家既借鉴了西方文明的发展经验,又吸取了其两极分化的教训,不断致力于“物”的现代化与“人”的现代化建设。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拓展了发展中国家现代化建设的新途径、提供了新选择,而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也突破了西方资本主义逻辑的局限,并“将人类社会的共同发展作为其重要价值取向”[32]。党和国家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通过兜住粮食安全底线、稳住重要农副产品供给、打赢脱贫攻坚战等举措,不断满足广大农民对美好生活的期待,保障经济社会发展全局的稳定,从而也在农业农村的公平、正义、民主等价值追求上提供了中国方案。
(二)“前”与“后”的历史逻辑:阶段性和全面性互联
中国共产党在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总会“根据人民意愿和事业发展需要,提出富有感召力的奋斗目标,团结带领人民为之奋斗”[33]。从新中国成立之初的“四个现代化”到改革开放之初的“小康之家”,从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再到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党和国家对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认识和实践探索都经历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因此,从“前”与“后”的历史逻辑来看,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也蕴含着阶段性和全面性相互联结、前后承接的特质。
其一,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遵循社会主义建设规律和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规律,体现出渐进发展的阶段性。一方面,农业农村现代化是农村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内在互动的阶段性表现。从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农业生产建设,到新世纪新农村的生产发展,再到新时代乡村振兴的产业兴旺,党和国家始终重视推动农业现代化。随着农业生产力水平的提升,调整农村生产关系、深化农业农村体制机制改革、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则成为协调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使之“汇集成乡村长效发展的不竭动力”[34]的客观要求。另一方面,农业农村现代化立足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节点,是“十四五”时期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之开局的阶段性要求。“三农”的发展情况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质量的重要衡量指标,而“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35]也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重要表现。因此,在进一步衔接乡村振兴战略,促进“农业大国”到“农业强国”、“乡土文明”到“城乡融合文明”、“农民”到“城乡公民”的进程中[36],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的作用尤为关键。
其二,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契合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体系和我国新时代发展要求,呈现出“三农”现代化范畴与路径的全面性。一方面,农业农村现代化作为中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体系的组成部分,体现出“三农”现代化范畴的全面性。由于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系统中涵盖着若干个子系统,先前单提的“农业现代化”其实与“工业现代化”形成了对应,具有以农业产业为发展导向、以“三农”生产性价值为发展目的的鲜明特征。而“农业农村现代化”作为一个整体性的现代化概念,囊括了乡村振兴的五大方面,既是国家“五位一体”总布局在农业农村领域的现实观照,又是对“三农”生产性、生活性和生态性价值的全面认同。另一方面,农业农村现代化着眼中国新发展阶段、新发展理念和新发展格局的要求,呈现出“三农”现代化路径的全面性。由于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的问题在我国社会主要矛盾中表现突出,农业农村现代化作为“三农”全面发展的重要导向,在落实新发展理念的进程中也更加注重发展路径的全面性。因此,党和国家始终坚持制度和技术创新,协调工农城乡关系,坚持绿色发展,重视农村生态文明建设,强化国内外开放性交流合作,促进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和农民的共享发展。
(三)“守”与“变”的实践逻辑:守正性和创新性互动
中国式现代化是在科学社会主义原则基础上,对西方现代化经验进行批判性借鉴,并将中华民族历史性积淀与人民群众时代性实践相结合,不断改革创新推进发展进程,“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仍要选择走中国特色的现代化道路”[37]。无论是发展内容从单一农业现代化转向乡村全面振兴,还是发展目标由全面小康转向共同富裕,农业农村现代化始终以农民根本利益为出发点,在时代和实践发展中不断地自我完善。因此,从“守”与“变”的实践逻辑来看,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也表现出守正性与创新性相互联动、对立统一的特质。
其一,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始终重视“三农”的基础地位和重要作用,坚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正”。“方向决定道路,道路决定命运。”[2]68“守正”首先是坚持农业农村现代化的社会主义道路,在不同的历史发展时期着重考虑“三农”发展的问题。但无论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时代要求和具体内涵等如何拓展或变化,党的坚强领导、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立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地位、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目标等都是必须坚持的。与此同时,“守正”不等于“因循守旧”,而是在发展方向不偏转、价值遵循不变质的前提下因时而动、因事而异。从新中国成立初期对“四个现代化”中农业现代化的重视,到改革开放之后变革农村经营体制、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再到新时代以来优先发展农业农村、推动乡村全面振兴,党和国家在保持农业农村发展政策的连贯性与稳定性的基础上,从推动“农业现代化”扩展到推动“农业农村现代化”。
其二,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不断推进“三农”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的发展,创造农业农村现代化道路之“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拓展了发展中国家实现现代化的可选路径,也为人类现代化提供了全新的中国方案,因而“创新”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内在要求。作为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理论逻辑与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逻辑在农业农村领域的有机结合,农业农村现代化道路在理论和实践的探索创新中得以发展和完善。首先,“创新”不等于“推倒重来”,而是立足于中国农业农村特色,实事求是地探索前进。尽管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存在一定的普遍规律,但与西方先发展工业化、城市化,后推进农业现代化的路径不同,我国主张“四化同步”和农业农村优先发展。此外,“创新”既体现出国家差异,又存在着地域差别。中国农村范围广阔、地区差异大,难以用单一化、统一化的模式推进农业农村的发展。党和国家在尊重农民主体地位和创造精神的基础上,鼓励因地制宜地探索各地农业发展模式,从而推进了自下而上的农业农村现代化。
五、结 语
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既切合中国实际,体现了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也体现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38]。当前我国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发展不充分的问题突出,能否得到有效解决直接关系农业农村现代化。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具有其特定的承继性和延续性,以历史视域审视经济社会发展问题,是探究特定事物的历史进程、质性规定及其发展逻辑的重要切入点,而大历史观为认识和把握中国式现代化语境下的农业农村现代化提供了重要的视角:就“长时段”的时间维度而言,农业农村现代化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环节之一,通过产品供给、人口流动、要素配置等形式,密切嵌入并有力推动着整体的国家现代化进程;就“宽领域”的空间维度而言,农业农村现代化兼容了“现代化”的一般特征,并在价值立场、基本特征、制度前提、重要底线、关键驱动等方面蕴含着“中国式”的内在规定;就“广视角”的系统维度而言,农业农村现代化立足于“中”与“外”、“前”与“后”、“守”与“变”的对立统一,在民族性与世界性、阶段性与全面性、守正性与创新性等多个层面,呈现出理论、历史和实践的三重互动逻辑。基于大历史观对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开展多维探析,能够避免从短时期、局部性、片面化的视角来分析农业农村问题,从而以相对宏观和全面的视域认识、掌握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发展规律。
“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22]2-3“三农”领域是推动乡村振兴的重难点、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潜力后劲以及应对国内外风险挑战的基础支撑。在大历史观视域下,中国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深入推进,必须结合国家宏观发展战略和城乡关系发展趋势,在坚守其内在规定的基础上,保持本土国情特点,加强对外开放交流,坚持循序渐进推动,统筹全面协调发展,笃定政治立场方向,坚持守正创新导向,不断夯实和发挥“三农”事业在新时代的“压舱石”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