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生态语境下期刊编辑出版活动的美学蕴味
2022-11-25邢娟妮
邢娟妮
(1.温州大学 学报编辑部,浙江 温州 325035;2.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0234)
在文化生态语境下,伴随数字技术的发展、媒体的融合、移动终端数字产品的出现,作为一种艺术性的生产活动,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所处的传播环境面临被消解、被遗忘,被模糊的状态,如传播主体的改变,传播内涵载体符号的多样化,传播内容的雅俗共赏、戏谑拼贴等。面对出版环境的日益“恶化”,一种断裂之感的危机救赎意识油然而生,编辑出版人不得不萌生一种回望之感,不得不从深层次去关注编辑的出版活动,从内心深处对抗现代数字化时代对艺术生产的改变,以抚慰人们心灵的裂痕及生态创伤,以展现编辑出版人与编辑出版活动的美学蕴味,重温显现其间的自然谐和,以寻觅诗意栖居的编辑出版活动之“大地”。“在美学的分支中尚无‘……编辑美学’这一命名……国内还未建立一个独立、完整、科学的理论体系,更无一个权威性的专著问世。”[1]在学界,鲜有人从文化生态语境角度对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所蕴含的美学蕴味进行研究,即使有,在认识上也存在不够透彻、全面、深入的问题。在已有理论视野的关照下,本文拟从艺术生产出版活动濒临的审美危机、审美救赎、审美意识、审美向度等方面对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所蕴含美学蕴味的缺失、重拾、复现、表征等方面进行考察,以多维度、深层次的方式探讨文化生态语境中期刊编辑出版活动美学蕴味的可能性。
一、审美蕴味的缺失及重拾: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濒临的危机与救赎
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给出版活动带来的改变是艺术生产过程中难以逾越的话题。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书中认为,工业时代的机械复制代替了传统艺术,传统艺术特有的“光韵”随之消失。在后现代社会,在数字技术产品盛行的今天,在大众主义与消费主义以“急、快”代替“缓、慢”节奏的趋势下,互联网,计算机操作,VR、AR、MR等数字技术被深层次地运用到期刊编辑出版活动中,出现传统纸质期刊生产过剩或无纸化数字期刊的现象,而且其批量的生产复制不是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对数量的增加,而是在某种程度上,使高雅的艺术以非正规或廉价的方式渗入人们的日常视野中,使传统的期刊编辑出版活动失去独一无二的原创特性及艺术特质,使艺术本身独有的审美蕴味渐行渐远,甚或遗失,同时使人对其存留的审美意识也消失不见。“对实用价值和认识价值的追求会抑制甚至破坏审美价值。”[2]更有甚者,艺术美学意蕴被各种数字期刊设计者所利用,美其名曰“艺术商品”,它们以合法的形式成为现实获利的工具。这种商业实用性的利用贬低了期刊的审美价值,进一步抑制与破坏了其本身所蕴有的审美价值。在此情况下,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濒临艺术方面的危机,其本身特有的艺术神圣“光韵”近乎消失,变得日益世俗化。编辑出版活动中渗透的人的情感韵味也随之缺失,这给传统纸质期刊的编辑出版活动带来新的挑战。传统的期刊编辑出版活动尊重人的劳动,注重参与人的在场感,关怀人与人、人与出版物、人与出版环境等之间的协作谐和,重视生态人文性。与传统的出版活动不同,现代的编辑出版活动运用现代工具理性逐利的方法,注重强调每一个出版环节的短时高效,倡导出版物的数字碎片化复制生产,这使期刊编辑出版活动原本富有的美学蕴味缺失。面对目不暇接的数字期刊文本,受众对传统装帧精美的期刊所产生的深层次阅读的期待之感、消费激情急剧下降。为此,在期刊编辑出版活动中,数字技术对人与出版环境、人与物、人与人之间产生的分裂,对出版活动面临生态美学危机的找寻,应以一种生态记忆的方式来对抗和弥补,以使人与生产场景、人与物、人与人之间诗意共存。
在消费社会及审美过剩的时代,具有艺术蕴味的期刊出版物完美呈现,反映着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本身内在与外在状态的和谐,蕴藏着编辑出版活动本身特有的自然规律。首先,期刊编辑出版活动遵循编辑出版人动态协和的出版流程节奏。外在精美与内蕴深厚的期刊文本需期刊出版人去虔敬地生产,主动探索期刊编辑出版活动的内部规律,展现编辑出版活动的生产节奏与编辑出版人“劳作”节奏的相协和,即“劳动行为的次第节奏、动作运力总是顺应天时、随和人情,与天、地、人保持动态的和谐”[3]。其次,编辑出版活动遵循其本身特有的美的和谐的生产出版规律。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是一个动态的多主体参与的过程,需在不同范式的要求下与流程畅达的情况下来完成,需经历策划选题、初审、匿名外审、复审、终审、编辑、校对、印制等环节,需作者、编辑、读者、审稿专家、校对人员等多主体一起来协作完成,是人们心血劳作的象征,需经历不紧不慢的、尽善尽美的生产过程,渗透着美学蕴味,富有生态和谐性。编辑出版活动只有维持一种合乎生态生产规律的过程,才能成就艺术之美,使艺术“光韵”得以重拾。最后,编辑出版活动与时俱进,尽情发挥编辑出版人能动性的审美思维意识。作为美学时代的编辑出版人,应主动、能动地激发自身潜在的美学灵感,并将之内化为自身自觉的原则导向,在美的陶冶下,使受众在编辑出版活动中得到美的享受。如在编辑出版活动中,编辑出版人将搜集、整理、归类的传统和当代的各种文化美学元素渗透于期刊文本、版面设计、装帧制作中,并适时深度嵌入他们的审美思维意识之成果,凝聚成受众乐于接受的于内在、外在都兼具美学意蕴的文本,生产出精美的含有审美蕴味的期刊,以唤起编辑出版活动本身所蕴含的那些丰富的、生态的、和谐的记忆与编辑出版人的救赎之感,并让其以诗意的方式存在,获得较为广阔的读者市场,以对抗出版产品的被商业化。
二、审美蕴味的复现:期刊编辑出版活动蕴含的审美意识
本雅明认为,“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即使在最完美的艺术复制品中也会缺少一种成分:艺术品的即时即地性,即它在问世地点的独一无二性和原真性。”[4]“缺少的一种成分”即为“光韵”,是机械复制时代艺术产品的凋谢之物。①“光韵”泛指艺术的审美特性,具有本真性、独一无二性、距离性、神秘性。马克思认为,人的生产活动包括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既与经济活动中人的生产、交换、消费等出版实践活动有关,又与人的精神生产活动中的艺术生产有关。数字技术使期刊文本批量生产,大范围传播,用批量的复制物替代了传统原作生产的独一无二性、本真性等,使艺术“光韵”缺失,使艺术的原真性受到了损害,而原作的摹本则是复制物无法企及的。对此,应将出版活动中蕴含有深刻精神层面的美学意蕴给予复现。在生态美学的理论视域中,期刊编辑出版活动作为精神生产活动重要组成部分的艺术生产活动,是具有审美“光韵”的创造性的“艺术”活动,具有超功利、自律自为、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审美蕴味。
首先,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是超功利的审美蕴味活动。生态美学以“人”的维度为支点,以人的生态审美观为研究对象,关注人类社会存在的生态审美、事物自然美的存在状态、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状态,让人告别被“污染”损伤的生态世界。一方面,艺术性的期刊编辑出版创作活动是一种功利性的超功利活动。在消费社会的当前语境下,期刊编辑出版活动具有现实的功利目的,具有功利性;另一方面,艺术生产作为编辑出版人能动自觉的精神创造性生产,又具有超功利性。如遵循期刊编辑出版标准规范流程,凭借审美情感与想象对期刊文本进行精神创作,追求内在与外在指涉的完满性,对期刊文本进行客观、务真、虚构等方面的编辑出版,达到规范性和创造性的统一,出版内在和外在都富有美学蕴味的复调文本。这一过程并不是纯粹的艺术生产,而是在摒弃功利性的前提下,对功利性的超越,属于超功利的非功利性活动。在期刊编辑出版活动中,只有排除具有私心杂念的超功利心境,才能真正创造出富有美学蕴味的完美的艺术精品,为人类精神的可持续发展服务。
其次,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是一种自律自为的创造性活动。黑格尔认为,“自为”是以自身为目的的运动性,是从自在中分离出来的一个“自在”,这个“自在”具有一个内在的目的,并以自身的规定性为目的进行运动,而这个运动的目的就是向它自身返回。也就是说,这个目的的运动构成自身,是一个无限循环的自在的运动,构成一个“自为”的存在。期刊编辑出版活动作为一种精神创作生产活动,体现出参与主体精神性的形式,具有自律自为性。期刊社作为一个组织团队,有着相对稳定的编辑队伍,作为个体存在的每位编辑,需具有自律自为的审美意识。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是由策划、编辑、校对、装帧、印刷等多个环节组成的,是集各类人员②包括编辑、作者、读者、校对人员、审稿专家等在内的各类人员。的智慧于一体的协同作业过程,而集体协作完成的结果是集各类人员各司其职,精诚合作,彼此间相互影响、相互对话、相互协作的集体智慧的结晶,潜藏着编辑出版人高度的自律自为性、个体独创性,最终形成集他们的才思、想象、情感等个性化创作于一体的复调文本。在这个活动中,编辑出版人需具有自律自为的审美意识,发挥主体的聪明才智、主观能动性,自觉自为地创造出包含不同内容、不同形式,以及含有审美蕴味的期刊文本,在期刊社不同的选题策划、审美旨趣、编校风格、价值品味等特色及编辑出版主体个性编辑风格的影响下赋予文本独特的创造形式,如行文风格、版式设计、纸张材料、装帧印制等,形成集“精神个体”于“精神集体”协作的复调文本,突显期刊社的特色风格,更好地为刊社的编辑出版服务。
最后,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是一种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活动。人与自然、出版活动的谐和发展,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种规律的诗意体现。“美作为自由的形式,首先是指这种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相统一的实践活动的过程本身。”[5]文化生态语境下的期刊编辑出版活动,需经历期刊文本编辑—期刊文本生产—期刊文本消费的过程,是存在着“按照美的规律来造”[6]的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相统一的实践活动。如设计期刊时,“版式和装帧设计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编辑们运用线条、明暗、图形、布局等手段,既彰显出版物的形式美,给读者以强有力的视觉冲击力和审美享受,同时还需为出版物的内容服务,使形式和内容相映衬,相得益彰……这些活动无不注入了编辑自身的审美理想、审美情趣和审美思维,也无一不是编辑追求美、体现美和创造美的过程”[7]。编辑出版活动蕴含有人和、形式美、内容美,三大系统平衡地蕴含美的规律性,不但包孕客体化与主体化的关系,而且也蕴藏着人与自然、人与出版活动本身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相协调、相统一的和谐相处的关系。编辑出版人需从理论与实践方面的需求出发,探索理解闪烁着生态美学与技术美学之光的编辑出版活动之规律。
三、审美意蕴的表征:期刊编辑出版活动的审美向度
在文化生态语境下编辑出版活动中的审美蕴味日益剧增地面临遗失,而编辑出版活动蕴含着丰厚的表征为现象学美学、身体美学、接受美学等方向的美学思想。期刊编辑出版美学不仅蕴含技术层面载体的更新、审美价值的判断,而且还有理论层面的诸如审美标准之类的理念等。在当代,由于层面维度的复杂性,挖掘包孕于编辑出版活动中的审美思想向度,对中国当代期刊编辑出版学、编辑美学等理论的建构具有深刻的意义,有利于期刊编辑出版活动的蓬勃发展。
其一,期刊编辑出版活动蕴含有现象学美学思想。“回到事物本身去”“把极端的主观主义和极端的客观主义在关于世界和合理性的概念中结合起来”[6],西方的现象学崇尚消弭极端二元对立的紧张局面,主张稀释、缓解、消弭其间存在的诸种矛盾。在期刊编辑出版活动中,主张编辑出版过程的谐和有序,如期刊编辑本身所崇尚的物质与精神、客观与主观、身体与心灵等方面的内外一体、协和统一。其主要表现为在期刊编辑、出版流程中每一具体环节恰到好处地相互关照、相互协调:于外在方面,编辑出版人的各种感官,如心灵、眼睛、双手、身体等合为一体,体现在编辑出版活动的各个环节中,要求其做到心、眼、手、身体等部位的有机协调,并恰如其分地参与到出版活动的每一个环节中;于内在方面,编辑出版人应以独特的眼光筛选、编校出内容与形式、内在与外在都有美学蕴味的优质文稿,做到期刊与心灵的道进乎技、谐和发展。
其二,期刊编辑出版活动蕴含有身体美学思想。数字技术发展工具理性的扩散传播,使编辑出版人在数字化编辑出版活动运作的时间中,身心严重异化,成为“不完整”的人。阿多诺认为,人的身体要素不会被统一性、同一性等现代理性完全统摄,不具有被统摄的抽象特质。“肉体要素作为认识的非纯粹认知的部分是不可还原的”,“肉体要素”也即身体要素,可使人意识到“痛苦不应存在,应该有所不同”[8]。异质的身体经验可以去抵抗现代工具理性的异化,身体经验对同一性与工具理性的批判是对客体优先探索的结果,异质的身体经验可以去抵抗现代工具理性的异化。当现实利益与出版编辑活动利益发生冲突时,应用中庸之道来调和处理其间所展现的利益关系,通过对过激技术美学的警醒,将人际伦理法则运用到期刊编辑出版活动中,使人与物相和谐,共生存。“在行为感受层面,工匠精神是通过钟表时间的手作叙述而感受到对时间的专注,并体验到生活的时间价值;在生命体验层面,工匠精神就是通过手作叙述而体验到思想时间或社会时间的生命价值。”[8]编辑出版人通过期刊编辑出版时空的体验,还可通过“协调运动……亲密结合,使人的包括理性和感性的丰富的性灵,人的交融着社会文化因素的历史经验和现实体验,有可能完整而全面地、自然而流畅地抵达人工形式的表层和深层,从而使之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一个确证”[8],使编辑出版活动中所蕴有的理性与感性、表层与深层、社会文化因素与人工形式等相融合,更好地为人类优秀文化成果的传承作出贡献。
其三,编辑出版活动蕴含有接受美学的思想。在新的视野下,“艺术也有艺术生产—艺术品—艺术消费,接受美学的主要任务是研究艺术消费”[9]。根据接受美学理论,编辑出版人最开始编辑围绕内涵意义呈轴对称的文本结构,特别是对表层结构进行修饰和撰写修改,创造出一个完全异质于源文本的编辑文本,并最终凝结为符合期刊规范的文本形式。伽达默尔认为,“真正的历史……是自身与他者的统一物,是一种关系。在此关系中同时存在着历史的真实和历史理解的真实”[10]。编辑出版人编辑的期刊规范文本存在于“自身与他者”具体的历史阅读关系中,作为被理解的意向性客体,被受众阅读。作者、编辑、读者参与期刊文本创作与编辑的过程,完成文稿向作品文本的转换,并促成被纯粹接受读者所接受的复调文本。在数字技术发展的驱动下,受众的阅读即读者的审美意识呈现动态状,其阅读实践不但蜕变为一种对期刊文本外在形式进行整体的阅读审美实践的直观把握,如类别、装帧、色泽的直观性、浅表性、瞬时性等,而且还对期刊文本的内核内质给予掌控,如读者的阅读、消费习惯也被审美化。“读者原先各种经验、趣味、素养、理想等综合形成的对文学作品的一种欣赏要求和欣赏水平,在具体阅读中表现为一种潜在的审美期待。”[11]为此,在编辑出版活动中,期刊编辑人应捕捉、追随受众主体的审美变化与审美趣味,满足受众对文本表层与内质的特色性、风格性、异质性等方面的审美接受,在让受众“吸睛”的同时,挖掘文本的“深层结构”精髓,将期刊设计成既有鲜明颜色外形的,又意蕴深厚的极具吸引力的期刊文本,为受众所悦读悦享。
在文化生态语境下,数字复制技术在期刊编辑出版活动中的应用,不可避免地消解了编辑出版活动中主客体相融的自然协和状态及艺术审美“灵韵”,但通过编辑出版人持有的生态审美观念,通过生态救赎,也可唤起蕴藏其间的审美蕴味。编辑出版活动展现出生态美学与技术美学所涉的人与物、人与自然、人与社会本身相互和谐的关系,是一种自由的、审美的精神生产活动,如舒马赫所言,“未来的技术是朝着有组织、温和、优美的新方向前进”[5]。期刊编辑出版活动作为“艺术生产”的精神活动,充满着多维度的审美蕴味,如编辑主体所需做到的“对象美”“加工美”“形式美”“风格美”等,期刊文本的“新奇美”“秩序美”“内质美”“节奏美”等,读者主体所需附有的“欣赏美”“阅读美”“体悟美”“回味美”等,以重现被消解、被遗忘、被模糊的艺术“光韵”,发掘期刊编辑出版蕴有的超功利的审美蕴味、自律自为的创造性、合目的合规律性的活动,激发编辑出版活动中所蕴含的现象学、身体美学、接受美学思想,让受众体悟到人类生态出版系统诗意生存之栖居地。作为出版活动主体的编辑出版人不仅要注重期刊外在直观形式的审美蕴味,如形态、封面、纸张、颜色等,给受众以舒适感、美感等,而且还要注重期刊文本内在的创作美、编辑美、加工美等,并与期刊编辑出版活动所需遵循的文化规约及文化惯例相谐和,为人类的灿烂文化的传承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