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立新:论葛兰西“有机知识分子”范畴的生成脉络
2022-11-25林子茗董新春
□林子茗 董新春
(天津师范大学 天津 300000)
葛兰西身处的时代是一个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蓬勃兴起却没能迎来光明前途的失落时代。“无产阶级革命问题出在哪里”“无产阶级革命的前途是否可能”是这一时代思想家不能绕开的课题。葛兰西直面这一时代课题,以亲身的革命实践为养分,做出了独特的回答。葛兰西反思所处时代中的无产阶级知识分子发挥作用的局限,重新为知识分子划定界限,并将其概括为“有机知识分子”,凸显有机知识分子的革命性,为有机知识分子赋予了新的历史使命。
一、“有机知识分子”出场的历史情境——传统的知识分子
考察知识分子的历史形成,是葛兰西提出“有机知识分子”的现实起点。在《狱中札记》中,葛兰西分析了“传统知识分子”的历史形成过程,揭示了知识分子的政治性和阶级性,在此基础上打破对于“知识分子”的传统定义。
葛兰西区分了传统知识分子形成的两种形式:一是在特定时期的经济结构中占主导地位的阶级制造知识分子群体,以保证本阶级在社会各领域活动的一致性和对社会统一性的控制;二是代表过去经济结构产生的、在发生结构变化甚至政治社会急剧变革的过程中依然稳定保留的知识分子群体。葛兰西看似将历史形成的知识分子区分为两种形式,实则说明了两种形式的内在关联。从第一种类型中产生的知识分子不仅拥有在经济领域代理管理本阶级全体成员的职能,而且获得了本阶级赋予的构建社会官方意识形式的垄断权力,是独立进行智识活动的代表。该类型的知识分子创造和传播的思想意识在阶级社会里发挥隐形的政治功用,对组织和维护群众对统治的认同产生重要影响。第二类知识分子虽然代表过去时期的经济结构,但由于历史地发挥了组织社会意识形态的作用,而新的统治阶级在新的情境中还无力缔造新的上层建筑,需要延续旧知识分子的作用。因此,旧知识分子并未随着政治变革而被排斥,他们服务于新的统治阶级,是历史连续性的象征。由此可见,两类知识分子的内在关联在于其形成和延续都基于统治阶级进行阶级统治的现实需要,他们表现出不可否认的阶级属性,成为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联系的必要的意识形态中介。基于对传统知识分子阶级性的理解,葛兰西批判了对知识分子划分标准的通俗理解。一般来说,以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区别知识分子与非知识分子,此标准出于对活动类型的经验直观——一部分专职从事哲学、艺术和科学活动而另一部分从事机械的物质材料的生产活动,前者通常具有统摄和支配后者的权力。正如葛兰西所指出的,即便是最简单的机械活动都包含一定的智力需求,因此以智力需要的程度区分活动的性质是没有依据的。这一思想在《哲学的贫困》中也找到共鸣——马克思在这一文本中同样指出,“人与人之间的天赋才能的差异,实际上远没有我们所设想的那么大”[1]。仅从先天的智力因素划分人的活动性质,这一思想本身就具有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色彩,即不考察智力的表现差别的形成条件而直接将这一差别作为分析其他现象的不变前提。
考察历史上传统知识分子的具体活动,是揭示其活动的狭隘本质的经验依据。历史上数次出现社会作为整体争取解放的时刻,这一时刻通常伪造出知识分子与人民群众结合成为整体的假象。葛兰西分析历史上同一时期的解放运动,揭示了在历史的重要转折上面对一致的斗争对象,传统知识分子的斗争运动和人民群众的斗争运动也是分离的。西方世界第一次冲破中世纪统治的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就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解放运动。“文艺复兴运动还是一个贵族运动,一个精英集团的运动……而另一方面,宗教改革确实具有这种深入民间的功效,但它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是它自己内部发展的落后。”[2]304这一过程中,不仅知识分子与人民群众在实质上脱离,还通过伪造的结合假象利用人民群众的斗争。当知识分子代表的上升阶级与人民群众直接对立时,上升阶级不仅运用本阶级的知识分子与人民群众对抗,还通过吸收人民运动中的组织者,使人民群众的反抗“失去头脑”,反抗运动就会不了了之。此外,长期笼罩在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统治中,人民群众并不自觉作为被统治阶级的真正诉求和达到诉求的具体路径。资本主义社会中统治阶级出于阶级利益的需要,通过国家干预缔造经济主义的现实形式——自由贸易,这一思想被人民群众错误地挪用,发展为人民群众中影响甚广的革命工团主义。工团主义思想的指导,使人民群众缺乏有高度的革命原则,着眼于眼前的经济利益,群众斗争局限于狭隘的经济斗争,因此也不可能取得彻底的革命胜利。
无论是对传统知识分子形成过程的考察还是对其历史活动的经验总结,都揭示出不仅传统知识分子无法承担无产阶级革命斗争中的先锋作用,而且过去时期对传统知识分子的概念理解既偏离实际情况又会导致现实的无力。葛兰西创造性地构造“有机知识分子”概念,对理论和现实的双重偏差都进行了修正。“有机知识分子”是无产阶级革命行动的一部分,葛兰西鲜明地突出其阶级立场;以其现实发挥的作用为标志划分,清除了剥削社会中对知识分子阶级性的遮掩,从此在纯粹智识领域评判知识分子只是一种梦呓。
二、“有机知识分子”形成的哲学底蕴——革命的实践哲学
葛兰西不仅在考察传统知识分子的历史后批判其现实局限性,而且深入批判传统知识分子行动背后的哲学根源——所有时代的旧哲学总和。历史上形成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哲学路线的分歧,但只有在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中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分歧才成立,在辩证的思维方式里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是统一的,社会历史观上的唯心主义理解更表明两条路线的互通性。[3]在《狱中札记》中,葛兰西指出,德国古典哲学之前的所有哲学都是“感受性的”,至多是“整理性的”,其共同前提是设立一个不可改变的外部世界。德国古典哲学是旧哲学的最高成就,在葛兰西看来是“创造的”,但仅是不超出思维范围的创造,丝毫不干预现实的历史进程。旧哲学不能摆脱的局限呼唤一种全新的哲学,一种旨在创造现实的哲学。在葛兰西看来,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实践哲学正是这种全新的哲学。马克思恩格斯将人类的历史归还给人类社会,抛弃抽象的范畴和范畴的抽象演变过程,在现实的历史进程中发现了现实的推动力量——实践,人类通过具体的实践活动与物质世界进行物质交换,在改变环境的过程中也改变自身,实践是解密人类社会历程的关键。葛兰西正是看到了马克思主义与从前旧哲学的这一根本区分,因此将马克思主义哲学概括为实践哲学。实践哲学对以往全部旧哲学的超越在于,实践哲学并不遵循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严格划分,在二分的思维方式中抽象地谈论“物质”和“意识”的决定与被决定的关系,而是将无论在唯心主义路线上还是唯物主义路线上都是二分的“物质”和“意识”要素历史地统一起来,在具体的实践活动和形成的具体生产关系中辩证地理解两者关系。实践哲学将物质理解为“历史地由人改造的物质”,将意识理解为“历史地参与物质改造的意识”,由此实现了哲学问题的转换——由“二分中谁决定谁”到“二者如何统一”,统一的条件和方式成为关注焦点,改变现实的可能性在于改变统一的条件和方式,哲学的前进方向被扭转为现实地变革和创造。[4]也正是在将哲学等同于行动的意义上,葛兰西将哲学等同于政治。
实践自哲学创造和传播以来受到不同程度的误解和误用,掩盖了其革命性的本质。若不能恢复实践哲学的真正形态,将不能形成真正的思想武器,与时代旧有的最高精神成就对话,因此也无法突破这一精神成就笼罩下的现实。一方面,统治阶级出于阶级统治的需要,将实践哲学融入其意识形态体系中,目的是“以新理论的历史现实主义来矫正一些哲理过度的思辨”[2]300。如此一来,不仅不能以实践哲学为理论武器反抗旧哲学,实践哲学本身也在唯心主义体系中销声匿迹,并在统治阶级意识形态中偏离了其本真形态。另一方面,实践哲学在民间发展为另一极端,即人民群众将实践哲学视为宗教一样的“信仰”,对实践哲学采取机械决定式的解释,将实践哲学倒回旧唯物主义的水平,这一倒退虽略高于人民群众的知识水平,却远远不及统治阶级知识分子的思想水平。实践哲学内含的丰富的辩证法被消解了,成为不加条件限制四处搬套的公式,不仅不能成为人民群众行动的现实指导,也容易导致在人民群众自认为由实践哲学指导行动而遭遇失败时对实践哲学丧失信心。
葛兰西意识到不仅要重新厘清实践哲学的本真含义,也要提出实践哲学的现实任务及其任务的现实引领者和承担者。葛兰西指出,实践哲学的任务有二:一是战胜形式精致的意识形态;二是教育文化上还处于中世纪的人民大众,这是实践哲学任务的基本方面。传统知识分子不能承担这一任务,他们本身就是形式精致的意识形态的缔造者和实践哲学的歪曲者,是实践哲学的斗争对象。人民群众本身,虽有形成科学意识的潜质,但在现实中长期受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渗透和控制,在一开始也不能承担这一任务。因此,只有既有良好的思想教养,又有强烈的斗争意识和鲜明的斗争立场的“有机知识分子”,才能作为实践哲学的现实化身。实践哲学和有机知识分子相互需要,彼此印证——实践哲学只有在现实中由有机知识分子承担,才能发挥现实作用,完成对自身的确证;有机知识分子只有以实践哲学为理论指导开展宣传和斗争,才能使自身真正区别于传统知识分子。同时,有机知识分子与人民群众相互补充,成为一体——有机知识分子是人民群众的有机组成,对人民群众的领导不像过去所有时代一样通过刻意维持人民群众的低智识水平实现;相反,有机知识分子以教化人民群众、提高人民群众的文化水平为目的,有机知识分子只有在人民群众中才能成为其自身。有机知识分子只有现实地改变人民群众的“感受方式”,才能现实地改变人民群众与物质世界的关系。此时,有机知识分子与人民群众的划分就不再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划分,有机知识分子在教化人民群众的过程中帮助人民群众自觉自身,自觉作为历史创造者的主体地位,也必然组织人民群众争夺政治的领导权,实现政治领导权的发展,反之又是哲学上的巨大进步。有机知识分子与人民群众的团结,是实践哲学中内含的理论与实践统一的现实体现。至此,“有机知识分子”也获得与“传统知识分子”完全不同的内涵,是人民群众的建设者和组织者,是参与现实变革的革命者。
三、“有机知识分子”面向的现实挑战——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新型统治
葛兰西在“实践哲学”的场域中明确了“有机知识分子”的定位,即现实的革命者和建设者。因此,找准现实的突破点尤为关键。通过对现实资本主义国家统治的具体分析,葛兰西进一步创造性地规定了“有机知识分子”革命和建设的具体领域。
在分析无产阶级革命失败的原因、追溯外部原因时,葛兰西将其归纳为资本主义国家统治结构的深刻变化。传统国家的统治依靠单一的政治霸权实现,即在掌握完整的官僚体系和军事装备前提下形成对被统治阶级的常态中的管理和非常态中的强制。但单一的政治霸权统治是有限度的,镇压必然伴随反抗,西方世界无产阶级的不断革命证实了这一点,而频发的革命运动并不利于资产阶级社会的秩序安定和经济发展。因此,从长远利益出发,丰富和改善统治手段,既不损害本阶级的根本利益,又使被统治阶级长久地归顺于现存秩序,是资产阶级统治的必然要求。在资本主义国家发展的高级阶段,其统治结构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单一的政治霸权拓展为政治领域的霸权和文化领域的领导权的统一,后者甚至超越前者在现代社会发挥更持久深远的作用。相较于在政治领域采取强制的统治手段易激发被统治群体的反抗心理,文化领域是更加隐蔽而深入的领域,其推行文化领导权,不通过强制手段而是同意的手段,在社会整体中传递潜移默化的思想文化影响,从而使社会全体的思维方式与行动方式在根本上符合现存的统治秩序。现代资本主义国家中广泛存在着意识形态传播载体——学校、教会、大众传媒等,是资产阶级文化领导社会的现实体现。人民群众无意识地吸收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直至进入深层的心理结构中,丧失了作为被压迫阶级的集体的反抗意识,在无产阶级革命中的危害表现为无产阶级对作为阶级的目标短浅、作用分散,甚至逐渐演化为与集体解绑的个人抗争,因此不能冲破资本主义社会的稳定结构。[5]
意识到深刻的危机,葛兰西明确了“有机知识分子”领导人民群众的主要领域——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恢复人民群众对现存社会的批判意识,在形成批判意识的前提下争取政治领域的统治权,在夺取统治权的基础上又延续文化的领导权。在此意义上,“有机知识分子”代表着社会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作为先进生产方式和先进文化方向的代表、人民群众斗争的组织者和人民群众的智识教育者的“有机知识分子”,其本身也应该是受教育者和被塑造者。葛兰西结合对意大利教育状况的分析,探讨了“有机知识分子”在新型教育中的生成。意大利传统教育分离人文教育与技术教育,脱离低阶段的填鸭式教育与高阶段的创造性教育,经过此教育途径筛选的知识分子注定是服务于统治阶级、脱离人民群众的知识分子。因此,葛兰西将“有机知识分子”的诞生奠定在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一体化的新型教育之上。这里葛兰西深刻揭示有机知识分子的实践生成性,如果仅以脑力劳动为养分,知识分子依然没有超越传统知识分子的范畴。在体力劳动中,知识分子才能深切体会无产阶级的生存处境,才能深刻理解无产阶级的诉求和愿望,才能与无产阶级共情,才能用所掌握的知识服务于无产阶级的斗争。由此看来,葛兰西不仅指明了有机知识分子的活动领域,使“有机知识分子”概念具体化,而且表明有机知识分子与领域内的活动是共生的关系,没有具体领域的斗争实践也就没有有机知识分子的诞生;同样,没有有机知识分子发挥组织、教育和领导的作用,具体领域的斗争就没有现实的推动力。
四、葛兰西“有机知识分子”思想的当代价值
虽然葛兰西“有机知识分子”的思想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但其广博的视野和深刻的洞见使其并未随时代环境变换而被淘汰,反而在当代彰显出重要的价值。
1.理论价值
葛兰西在构造“有机知识分子”范畴过程中对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关注和重视、对知识分子本质和功能的探讨,为后世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思想资源,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
首先,葛兰西揭示了现代资本主义国家统治领域和手段发生的重大转变——在文化意识形态领域运用现代科技背景下兴起的大众传媒增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影响力和渗透力。英国新左派思想家霍尔跟随葛兰西的脚步,进一步对大众传媒的意识形态功能进行论证。霍尔指出,意识形态的传播和吸收是个综合和复杂的过程,并不意味着传播和吸收完全一致。[6]霍尔列举了“解码”意识形态的三类途径——认同式、协商式和反抗式。在反抗式中,接收者采取与主导意识形态完全相反的立场。此外,大众传媒的运用也不完全掌握在统治阶级手中,被统治阶级同样可以通过大众传媒反向传播价值观念。因此,该思想进一步揭示了革命的阶级意识的形成是可能的,有机知识分子在文化领域领导人民群众开展斗争是现实的。葛兰西和霍尔对文化意识形态的研究,揭示了文化的政治功能和在特定时期的主导作用,深化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辩证运动”的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
其次,葛兰西以现实的政治功能划分知识分子与非知识分子,对后世研究知识分子问题提供了新思路,使后世思想家都更加重视知识分子的功能问题。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稳定时期,经济发展使无产阶级在物质上摆脱极端的贫困。面对新的社会环境,霍克海默指出,阶级范畴在新时代已被模糊化,无产阶级不作为鲜明的整体存在。[7]在此情况下,知识分子不是与特定阶级群体结合的革命者,而是毫不妥协的批判者,批判的对象也不局限于统治阶级,还包括被整合入资本主义社会的无产阶级。虽然霍克海默对知识分子的理解与葛兰西大相径庭,但不难看出当中包含着对葛兰西“有机知识分子”思想的反思。
最后,“有机知识分子”思想奠定在葛兰西对马克思恩格斯创造的新哲学的创造性解读基础上,这为我们今天解读和运用马克思主义提供了新的视角。不同于马克思恩格斯将新哲学定义为新唯物主义,更不同于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各种修正和曲解,葛兰西将“实践”理解为马克思主义的哲学底色,同时将“实践”理解为绝对的历史主义。[8]对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的现实关系和关系的历史组织形式的观察和分析成为破解杂乱社会现象的重要方法。因此,重新理解葛兰西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性”的解读具有理论和现实的双重意义。只有在稳固哲学根基的基础上,才能使“有机知识分子”的构建在现实中更好展开。
2.实践价值
葛兰西“有机知识分子”的思想对解决当代问题也有重要的指导意义。一方面,“有机知识分子”思想体现了葛兰西对“知识分子”的创造性理解——相较于对知识分子的传统的片面理解,直观地将知识分子定义为智识活动的承担者。葛兰西深入这一表面事实的背后,揭示这一定义产生的社会根源,并从改变这一社会根源的高度上提出有机知识分子的内涵,规定了“有机知识分子”与“传统知识分子”完全不同的行动立场和社会功能。当下社会,消费领域的无限制和无差别掩盖了生产领域的实质差别,阶级差别的可感的界限逐渐模糊,人不再意识到自身作为群体而存在,而将追逐个人作为行动的唯一目标,同时将知识技能的掌握作为服务于这一目标的途径。在流动的社会里,个人的上升和解放是可能的,但这并不妨碍大量的不自由的群体被不断地在社会机体中反复生产,社会因此也不会因为个别人的自由真正前进一步。但是,界限的模糊不意味着界限的消失,群体的松散也不意味着群体的解散,让人重新回到群体、在群体的力量中现实地消灭界限也是可能的。塑造作为社会的有机组成部分的“有机知识分子”,锻炼知识分子的实践经历,增强知识分子的集体责任感,鼓励其将知识技能转化为缔造人类幸福的织锦,走到人民群众中宣传教育、组织帮助,把分散的社会重新组织起来,使人作为群体得到解放,是破除当下社会困境的重要途径。正如马克思所说,共产主义是世界范围的事业,只有走向联合才能走向人类解放。
另一方面,“有机知识分子”思想体现了葛兰西对资本主义生成和发展的深刻把握。葛兰西提出有机知识分子的领导领域是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对于今天反对资本主义世界有重要启示。现代资本主义国家不仅通过文化领导权维护本国的统治秩序,同时通过文化渗透扩大国际影响,内外的交互作用使世界各种文化被吸纳入资本主义体系。如果说在葛兰西的时代资本主义统治这一特征并不明显,而在资本主义成熟的今天这一特征已昭然若揭。个人主义价值观的渗透、庸俗文化的传播、缔造脱离现实的虚拟世界吸引人沉溺其中,人的思考行动方式在无意识中表现出与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一致性,也使人在更深的内心世界认同现存的资本主义世界的合理性,失去批判反思的能力和构造更好社会的想象力。但是这一渗透和控制并非天衣无缝,爆发的无论是经济危机还是生态危机,都深刻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结构性困境,对资本主义不间断的批判和反思是有必要的。葛兰西从文化和意识形态角度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同样适用于今天,并且随着资本主义文化霸权的触角伸向世界各地,这一任务也更加复杂艰巨。如何站在先进文化的立场上塑造具体的文化形态和影响群众的具体途径,以抵抗资本主义文化的渗透影响,是现代社会文化发展的重要课题。站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伟大进程上,习近平总书记特别强调,文化自信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中最基本、最深沉、最持久的力量。[9]新时代里,我们应以马克思主义为根本指导,挖掘中国传统优秀文化——天人合一的思维方式、仁者爱人的相处方式等,根据当代实践不断丰富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占领意识形态阵地,这是抵抗资本主义文化渗透、走出普遍的现代文化困境的必选之路。
五、结语
葛兰西“有机知识分子”范畴的生成,发源于葛兰西对历史现实,尤其是无产阶级革命现实的深刻反思。他通过分析革命发生过程中特定群体——传统知识分子的活动,形成对传统知识分子的批判立场,在哲学的高度上对作为传统知识分子的思想根据的旧哲学进行批判,重释马克思恩格斯所创造的实践哲学对旧哲学的根本超越,指出这一全新哲学的现实承担者——有机知识分子。实践哲学在葛兰西看来是具体的历史的,因此又将从实践哲学中走出来的有机知识分子置于具体的现实中划定其斗争领域。“有机知识分子”生成过程中体现了葛兰西对理论和实践、政治与文化、思想与群众统一的深度理解。借鉴葛兰西“有机知识分子”思想,我们应关注时刻变化的现实环境,也更应在具体的环境中探索具体的解放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