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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型乡贤:乡村精英再造的有益探索
——基于四川省广元市“知客”队伍参与乡村治理的调研

2022-11-23

关键词:广元市乡贤

王 翠

(中共广元市委党校,四川 广元 628000)

农村基层治理是国家治理的基石,是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基础工程,新时代党中央对农村基层高质量治理提出了新的要求。随着城镇化的不断推进,乡村空心化、原子化趋势日渐突出,乡村治理面临着治理人才缺失等诸多难题。“知客”作为专管招待宾客的“贤”人,在川北农村大多由有较高名望、学识、修养且熟悉传统及现代礼仪的人担任,在农民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四川省广元市把农村“知客”组织起来,充分发挥其在德治教化、新思想宣讲、法律政策宣传、攻坚克难助力等方面的“多面手”作用,有效破解了乡村治理中的系列难题。为系统了解广元市“知客”队伍的工作机制与治理成效,广元市委党校政治学教研部教师进行了专题调研,对广元市“知客”队伍参与乡村治理的实践模式、取得成效、价值意义、经验启示做出系统总结,并对下一步实践探索做出有益思考。

四川省广元市,处于四川东北部,全市总面积16 314 km2,下辖利州、朝天、昭化三区,苍溪、旺苍、剑阁、青川四县,常住人口近300万人。调研过程中,主要采用的是分层随机抽样的办法,最终选择2 个区,5 个村庄,3 名市委干部,10 名基层干部、10 名“知客”代表及20 名村民代表。调研方式主要是两种:一是问卷调查法,调研范围集中在朝天区与昭化区,调查对象主要为该区域的知客、村民及干部。二是深度访谈和座谈会。主要针对负责“知客”队伍参与乡村治理具体工作的工作人员(市委宣传部干部,区委宣传部干部、村委会干部),“知客”协会的代表人员(金牌“知客”、协会管理者)和部分村民代表。访谈是无结构式的开放性的,访谈对象紧紧围绕中心议题畅所欲言,并在调研过程中获取工作总结、工作经验、问题反馈、社会评价、相关制度、宣传报道等大量材料。

一、广元市“知客”队伍是乡村精英参与乡村治理的产物

所谓乡村精英是指在乡村中相对而言有学识、有地位、有威望的一批人,自古以来,乡村精英在乡村承担着治理主体的角色。19 世纪以后,随着封建政权的日益衰败,列强的入侵,传统乡绅阶层开始解体,逐步演变为“保护型经纪”和“赢利型经纪”,传统乡绅式微,土豪劣绅在乡村大行其道。新中国成立后,伴随着对农村传统封建宗法社会的根本性改造,传统乡绅更是失去了生存空间。

随着农村社会结构在城镇化、市场化、现代化浪潮中不断演变以及国家对乡村治理的重视,“乡贤群体”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与研究。2014年,全国政协委员王志良在两会上提出要复制推广浙江上虞的乡贤文化。2018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明确指出新时代要注重引导和培育新乡贤,弘扬新乡贤文化,以期通过对新乡贤的挖掘来填补乡村精英的空白。对于新乡贤的定义,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新乡贤是“有情怀、有知识、有财力、有能力”的一批人。新乡贤依靠自身的财富、人脉资源以及能力等“反哺桑梓”“泽润乡亲”,在学术界称之为“乡贤回归”。这种回归不仅强调了角色回归与功能回归,还有一种地域回归的意味,即离乡奋斗多年的乡民,在取得一定的成功后,又回到乡村助力乡村发展。事实上,这种“新乡贤”大多集中在广东、福建、浙江等经济发达地区。作为中西部经济欠发达地区,此类治理资源确较为稀少。与发达地区的内生精英相比,其他地区乡村治理面临的是乡村人才凋敝和缺失,乡村发展缺乏主体支撑力量[1]。因此,中西部农村还需放宽乡村精英的范围,广泛吸纳各类人才参与乡村治理。

“知客”,《辞海》解释为“旧时专管招待宾客的人”。在巴蜀地区,知客、支客、知宾、支客司同为一人之称,他们是农村红白喜事聚会时主持全盘事务之人,一切礼仪均由“知客”代主家发号施令,按程序在各个不同节点有条不紊地指挥帮忙人员协同完成各项任务。而知客对整个礼仪活动的组织实施,主要以表诵礼仪词的形式来实现,其礼仪词在民间也被称为“酒礼词”“吉利歌”“礼言”等。因此,在农村,“知客”必须由有较高名望、学识、修养、专业的人担任,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可谓地地道道地乡村精英。

广元市“知客”队伍起于基层宣教任务的需要。要想把基层群众的思想统一到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上来,做好基层理论宣教工作至关重要。然而,随着基层形势的变化,理论宣教面临着一系列新问题、新情况。一方面是群众组织难,广元地处秦巴山区,农村幅员辽阔人口分散,且主要从事农业生产,一年四季忙于田间地头,平时难以有效集中组织起来。另一方面,市委、县(区)委以组建宣讲队伍的方式传达党中央与省委相关政策精神,宣教不但难以做到常态,也因为不能很好适应广大农村受众特点,理论知识本身的“高大上”常常让群众消化不良。于是,广元市委宣传部萌生了组建一支活跃在基层、受群众欢迎、维护成本低、能够承担多种宣教任务宣讲队伍的想法。农村群众家族观念比较强,一遇红白喜事,男女老少相对集中,但凡婚丧嫁娶,“知客”就经常活跃在人员聚集的乡村酒席上,担当礼仪主持人。让“知客”在红白喜事上讲文明新风,潜移默化地教育引导群众,成为利用“知客”开展宣讲的最初探索。随着精准扶贫、疫情防控、乡村振兴、救灾应急等政策在基层社会的推进,广元市充分挖掘本土资源,发扬乡贤文化,发挥“知客”专长,通过党委领导,以“知客”协会为主体,以红白喜事服务为主要载体,常态开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乡风文明、安全法治、精准扶贫、乡村振兴等重点工作宣讲,探索出乡村“知客”参与乡村治理的实践模式。目前,广元市各地以乡镇为单位,已建成1个“知客”协会,7 个分会,建立农村“知客”宣讲志愿服务总队1 支、分队7 支,登记在册农村“知客”1 189 人,实现100%行政村全覆盖[2]。

从广元市打造“知客”队伍的形成过程来看,其内涵更加契合许汉泽所提出的“任务型乡贤”的概念,即面临硬性治理任务之时在国家的主导之下而通过治理吸纳与整合农村精英共同参与的“半正式治理”模式[3]。本文以广元“知客”队伍的调查研究为基础,探析在经济欠发达的中西部地区,基层党政在面临各种硬性治理任务时,如何通过制度创新完成对乡村精英的吸纳与再造,以期在理论层面上对“任务型乡贤”做进一步探究。

二、广元市“知客”队伍参与乡村治理的实践创新

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大背景下,治理重心下沉,各类行政任务与治理资源往基层输入,不仅如此,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对基层治理也提出新的要求,即从以往的注重管理向注重服务转变、从注重结果向注重过程转变、从运动式向常态化转变,治理的常态化意味着治理力量要一直在场,这无疑对行政执行提出了更高要求[4]。这就意味着基层党政必须思考将乡村治理工作作为一项常态工作来抓,不仅要动用现有的行政力量,还要思考动员社会力量的问题。而同时被干部和农民视为“自己人”的乡村“知客”,成为政府吸纳社会力量的首选对象。而这些的闲置精英是否与参与治理所要求的能力素质相匹配,却值得商榷。为此,广元市从“组织建设—工作运行—组织激励”三项机制入手,以三大机制创新实现乡村“知客”的队伍再造。

(一)组织建设机制创新:赋权与赋能

广元市通过吸纳乡村“知客”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基层治理人手不足的问题。而在吸纳乡村“知客”的过程中,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乡村“知客”的角色与定位,即他们是以何种身份参与到乡村治理之中以及在参与治理过程中的权责界限。为此,广元市通过一系列制度设计、组织建设的操作完成对乡村“知客”这一体制外人员的“体制化”。由广元市委宣传部牵头组织成立“知客”协会,出台《广元市农村知客宣讲志愿服务管理办法》,建立考核奖惩、宣传纪律、金银铜牌“知客”动态退出、协会管理、自愿服务等管理机制。例如广元市朝天区构建了区委宣传部1 个调度指挥、1 个“知客”协会、1 个“知客”微信群、12 个乡镇、139 个行政村和社区、155 名“ 知客” 的“ 1—1—1—12—139—155”农村“知客”服务管理体系。这些规章制度不仅为吸纳乡村“知客”提供了规范性的制度入口,参与基层治理的乡村“知客”也获得了身份合法性。有了组织,乡村“知客”便可以以“编外干部”的身份,承担各类治理任务,参与到乡村治理的各个方面。因为组织自身就是一个解决各类任务的工具,任何组织的设立,都是要解决某 (些) 类任务的[5]。在这一“体制化”的过程中,党委政府完成对“知客”协会的“正式授权”。

当上级授予组织一定的参与或管理的权力时,组织及成员是否有能力承接权力的转移成为新的问题。以往,“知客”水平参差不齐,“知客”词中也不乏一些所谓迎合“大众口味”的低俗、媚俗段子。为此,广元市围绕“如何更好服务群众,如何更好传承优秀传统文化,如何更好弘扬时代精神”三大主题对全市“知客”不定期进行培训,邀请党政领导、“知客”文化研究专家学者和宣传理论干部为“知客”授课,用新思想武装“知客”头脑,提高“知客”综合素质,永保红色性质,增强“知客”服务农民,参与乡村治理的能力。抓内容创作,促进优秀传统“知客”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加强对“知客”协会作品创作的指导,在素材收集和创作过程中强调取精华、去糟粕,把时代内容融入“知客”主持词,使作品具备较高的思想性、艺术性、群众性。

(二)工作运行机制创新:服务宣教两不误

行政吸纳是否有效,依赖于当前治理体系能够提供精英参与的有效平台和运行机制[6]。为充分发挥乡村“知客”的作用,广元市通过举办民间“知客”赛,选拔出了一批农村“知客”中的优秀人才。2015 年昭化区率先举办了“百姓大舞台”民间“知客”大赛,参赛“知客”近百名,评选出金、银、铜牌“知客”10 名。2020 年,广元市举办了以“赞脱贫 感党恩”为主题的首届乡村“知客”大赛,带动乡镇举办预赛、县区举办复赛等90 余场次,在全市2 000 余个村近万名“知客”中最终评选出金牌、银牌、铜牌“知客”24 名。为拓宽“知客”宣讲平台,广元市按照“用好现有讲台、开发新型讲台、打造集合平台”的总体思路,除了利用农村红白喜事酒席、农民夜校等原有平台,还为“知客”搭建了防疫防火流动车、农村广播大喇叭、共享“村村通”广播、新媒体矩阵等新平台,让“知客”尽展其才。在工作中着力发挥“知客”队伍独特的“三位一体”作用。一是服务民生作用。鼓励引导“知客”优先做好红白喜事高质量服务、志愿服务等为农民提供高质量社会服务供给。二是德治教化作用。鼓励引导“知客”把新理论、新理念、新政策、新法律、新风尚融入礼仪主持等各环节之中,在提供服务过程中润物无声地达成立德树人之功。三是攻坚克难助力作用。鼓励引导“知客”在精准扶贫、森林防火、禁毒防邪、新冠防治等攻坚克难工作中发挥宣传“打先锋”的作用,积极动员群众,协助村干部完成思想动员、数据更新、现场监督等工作,助力乡村治理中“难事”“急事”的推进。

(三)组织激励机制创新:荣誉补贴和市场

马克思曾说:人们为之奋斗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7]。在川北,乡村“知客”多为当地有威望的人担任,能够出任“知客”本身便说明本人的德才出众,颇受村民认可。乡村“知客”这种“近民”的属性,在担任党政干部与村民“中间人”的身份上具有天然优势,使得基层党政对乡村精英产生依赖性,因此,基层党政会默许或者主动为乡村“知客”在参与乡村治理时获取一定的合理收益。广元市主要通过三种创新举措为“知客”队伍建立“激励机制”。一是颁发荣誉证书。广元市朝天区选出金牌“知客”5 名,银牌“知客”10 名,铜牌“知客”13 名,并为在党史宣讲、疫情防控、森林防火等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优秀“知客”颁发荣誉证书,为德才兼备的优秀“知客”带来了显著的品牌效益。二是纳入政府服务采购范围。广元市将“知客”宣讲纳入文明实践进万家活动,将“知客”宣讲纳入送文化下乡政府采购内容,选任电影放映员、村社网格员等公益性岗位时优先考虑“知客”,使“知客”获得适当合理收益。三是发挥市场作用。广元市宣传部门为“知客”协会协调共享“村村通”广播、新媒体矩阵等传播资源,帮助开通个人微信、抖音、快手等网络直播账号,创作新媒体作品300 余件。朝天“知客”说乡风文明系列抖音作品网络点击率超过3 000 万次。通过新媒体,朝天区打造出几位网红“知客”,部分“知客”经常被请到成都、陕西等地主持红白喜事,为企业做安全生产宣讲,实现了社会影响与经济收益的双丰收。此外,朝天区委宣传部还指导“知客”协会牵线搭桥,促成“知客”与传媒公司合作,拍摄“知客”短视频、短剧等作品,传媒公司支付“知客”版权费,一部分用于“知客”协会的管理服务开支,一部分作为“知客”收入。

三、广元市“知客”队伍参与乡村治理的成效

(一)组织起来,把“散兵游勇”变为“精兵强将”

一直以来农村“知客”都活跃在农村,但一直处于散兵游勇、自生自灭的状态。广元将平时拿锄头、红白喜事动嘴头,亦农亦“贤”的农村“知客”组织起来,使农村基层治理有了一支“沾泥土、永不走”的“红色游击队”,成了乡村干部不可或缺的好帮手。朝天区“知客”刘钦林指了指身上印有“朝天知客”四个大字的马甲说:“过去我们是‘散兵游勇’,哪像现在,我们有了组织,定时接受培训,组团参加比赛、演出,什么时间段讲什么内容、该怎么讲都有明确的规划······在群众中间的影响力和声望与日俱增,成就感满满。”

(二)化深为浅,把“理论大餐”做成“家常便饭”

由于多种因素影响,党的声音与群众隔着“最后一公里”的问题长期存在。广元市通过编撰《农村知客宝典》《知客说“贤话”》等“知客”系列读本,精心烹饪独具风味的“土教材”,鼓励引导“知客”以政策理论作魂,以礼仪服务语言为体,将党的理论政策转化为“大白话”“本地话”“家常话”,真正实现了让党的创新理论“飞入寻常百姓家”走进百姓心坎里。

(三)变难为易,从“一筹莫展”到“迎刃而解”

过去,面对农村基层治理出现的众多难题,乡村干部往往陷入“一筹莫展”的境地。广元市以打造农村“知客”队伍为突破口,通过红白喜事等多种宣教阵地,做到村民不必“齐聚一堂”,也能对党的声音“了如指掌”。利用熟人社会、住在群众身边等优势,让“知客”积极参与到各种急难险重社会治理问题的化解中,做到干部不必分身“亲临现场”,也能发现和解决问题“如在现场”。现在,农村“知客”成了乡村干部的“千里眼”“顺风耳”,使乡村治理中的众多难题“迎刃而解”。

四、广元市“知客”队伍参与乡村治理的意义

(一)弥补当前乡村治理主体的不足

当前,乡村治理体系中存在着“悬浮”治理的问题。乡村“悬浮”治理主要指国家或地方政府把面向村庄的治理方式下沉至农村社区时,由于无法完全与基层民众的日常需求达成有效对接,从而导致乡村治理的“悬浮”现象[8]。基层干部在与农民沟通时存在方法不当、思维方式不同等问题,致使官方无法准确把握农民的需求,治理效能表现不足。而乡村“知客”的出场,在村民与官方之间架起了沟通桥梁,体制内精英与体制外精英能够就一定的村级公务进行沟通协调。“知客”充分利用其“人熟、地熟、情况熟”的优势和良好语言表达沟通能力,积极参与到社会治安联防、基层平安联创等工作,为平安乡村建设贡献力量。同时,在群众利益诉求、事务办理等方面,通过引导合理诉求表达、开展便民惠民志愿服务等,成为联系群众与政府的桥梁纽带。更重要的是,乡村“知客”的及时补位,改变了以往乡村治理“基层政府+村两委”的二元治理格局,有助于形成多元主体共同治理的新格局。

(二)丰富基层思想政治工作形式

很长时间以来,农村是思想政治工作的一块短板,网络、电视、报纸宣传针对性差,更多地依靠村民会、院坝会等会议和宣传标语覆盖。在山区农村,只有酒席的时候人聚集最齐,“知客”宣讲正是最有效宣传手段之一。在脱贫攻坚、新冠疫情防控攻坚中,广元市充分发挥“知客”宣讲作用,用浅显易懂、幽默风趣、贴近生活的散发着烟火气的语言,浸润农民心田,使很多工作化难为易。除酒席宣讲外,开展“知客+”广播、流动音箱、短视频等方式,广泛借助快板、山歌、故事等“乡村体”,运用顺口溜、龙门阵、三句半等“土办法”,将党的理论政策转化为“大白话”“本地话”“家常话”,融入老百姓的“柴米油盐”之中。参与调研的“知客”一致表示,利用红白喜事场合用老百姓喜欢的语言和形式宣讲是现在对村民的宣传教育工作最有效的形式。除此之外,利用带有乡土气的文艺演出也是比较有效的方式,而较少的“知客”会选择利用抖音快手、农村广播电视、微信群、qq 群等新媒体方式。同时,广元市委引导组织“知客”将传统“知客”文化体裁和新时代内容深度融合,创作“知客”宣讲词1 200 余首,编排小品、快板等文艺节目10 余个,编写《知客用语选编100 条》《知客宣讲剧本汇编》等书籍,推出了一批基层宣传宣讲的“乡土教材”,为群众宣讲党的政策,宣传疫情防控知识,传播文明新风,极大地丰富了农村思想政治工作的方法手段。

(三)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

通过吸纳乡村“知客”作为治理主体,广元市乡镇党政及村“两委”在面临各类治理任务时,必然要动员乡村“知客”帮助完成治理任务,乡村“知客”又在田间地里动员普通农民参与到乡村公共事务之中。乡村“知客”通过亲身参与、广泛宣传,增强村务公开化、透明化,极大提升了群众满意度,出现了激活自治的意外效果。乡村“知客”的“礼仪词”“小段子”本身带有道德教化的意涵,在乡村“知客”的宣讲过程中还能沐化乡风促进德治。“知客”多为本村德高望重的人,在乡村德治教化中能起到示范带头作用,特别是在朝天区“十颗星量化积分”文明新风积分管理中,“知客”作为评委和宣传员,发挥了重要宣传和推动作用。农村“知客”在红白喜事和日常宣讲中,用“土话乡音”讲述身边“好人好事”,开展孝顺父母、和睦邻里,感恩守法、诚实守信等教育,推动了农村移风易俗和健康文明生活方式的养成。因为生活在田间地里的农民视“个人威望”为一种人生价值追求,这种威望不仅是个人的奋斗目标,也凝练了乡村社会之中农民共同的价值选择与价值追求,是一种富有吸引力的稀缺性资源,它所具有的吸引力会在无形之中引导农民做出行为选择。此外,官方在吸纳乡村“知客”的过程中,党政系统科层式的管理方式与管理规则会在一定程度上应用于“知客”协会,各类“知客”协会管理规定的实践在一定意义上是“知客”对规则的遵守。为落实国家依法治国的大政方针,广元市组织乡村“知客”开展法律宣讲活动,强化村民的法律意识,号召动员村民制定村规民约,督促村民共同遵守与相互约束,培养村民的对于规则的自觉意识与维护意识,最终有利于法治建设在乡村社会扎实推进。乡规民约的实践一定意义上是村民对于国家法律规范的遵守,这对于国家法的落实起到了重要补充作用[9]。综上可见,乡村“知客”参与乡村治理对健全乡村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五、广元市“知客”队伍实现乡村精英再造的启示

经过长时间的探索,广元市“知客”队伍已初步构建起一套乡村精英再造的“吸纳—培育—管理”模式,其经验受到四川省委宣传部的多次肯定,向人们展示了一个有价值的地方实践。

(一)精英吸纳:从民俗文化中盘活乡村人才存量

随着市场化、城镇化的推进,乡村由传统的封闭状态向开放状态转变。在城市的“虹吸效应”下,每年有大量农民工流入城市,单向度地向城市注入人力资源,留在乡村的多为老人、妇女、儿童,乡村日益“空心化”。人才是第一生产力,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人才短缺成为制约乡村发展的瓶颈。为此,学术界把目光放在了“新乡贤”这一群体,期望通过新乡贤的“返场”一定程度上弥补乡村的人才短板。但学术界关于新乡贤的研究大都把目光放在自身具备一定优势的村外人士,而相对忽略了乡村中的自有资源,特别在乡村中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中坚分子。贺雪峰教授注意到这一群体的作用,并把他们定义为“中坚农民”,中农户中的青壮年农民通过各种获利机会(如土地适度规模经营、开商店、当手艺工匠等)获得不低于外出务工的收入,成为农村中最为重要的中坚力量[10]。相对于治理资源丰富的新乡贤来说,乡村中的中坚分子具有“持续在场”“维护成本低”等优势。这部分中坚分子常年在村,社会关系网络在主要在村域,凭借自身的经济实力或道德威望或能力素质等在村民之中拥有较高的话语权。

“知客”既是川北地方民俗文化,又是一种特有的传统文化。在对广元市朝天区“知客”进行调研时发现,大多数乡村“知客”是免费或低收费为村民提供红白喜事服务,且他们对参与乡村治理具有强烈的参与意愿。根据调研得知,“知客”并不是他们的唯一的专职工作,农民占这个群体的大多数。除了从事“知客”工作之外,“知客”们还从事其他职业。统计结果显示,农民占47.62%,村社干部占19.05%,经商个体户占19.05%,拿退休工资的人员占4.76%,还有乡村医生等。因此,象征性低收费服务村民是他们当“知客”的主要目的,占85.71%;还有14.29%的“知客”则表示当“知客”是出于不收费完全义务帮助村民。相对于治理资源丰富与经济发达的地区,此类中坚农民分布较广、数量可观,且吸纳他们参与乡村治理时不占用编制、发放工资,既能有效贯彻国家意志,又能降低乡村治理成本。

(二)精英培育:以统筹部门资源强化党建引领

广元市打造“知客”队伍最初起于基层宣教任务的需要。基层宣讲是基层政府硬性任务,但司法、信访、文化、卫生、农业等部门各自为政,分别组建队伍下基层宣讲,致使乡镇一级任务繁重,疲于应付。为此,广元市“知客”协会由市委宣传部统筹纪检监察、组织、政法、文化、法律、科技等部门资源,配套政治引领、资金激励等政策支持,在人员组织、教育培训、动态监管、效果评议及政治把关等方面开展跟踪服务,不断建立完善宣讲体制机制。随着精准扶贫、疫情防控、乡村振兴、救灾应急等政策在基层社会的推进,党委政府逐渐意识到“知客”在乡村治理中的独特优势,在制度建设、会员管理、换届选举等内部管理上加大指导,在办公条件、活动组织、政策争取等红利福利上加大支持,推动“知客”协会的壮大发展。在“知客”协会发展壮大的过程中,把党的领导、监督、管理贯穿到“知客”队伍建设及其作用发挥的各方面、全过程,从政治上、思想上、组织上、工作上保证了“知客”队伍不偏航、不走样、不变色。

以往,农村“知客”水平参差不齐,“知客”文化中还存在语言粗糙,城乡风格、东西文化、不同艺术形式、现代与传统无序混搭,极少数还有庸俗、媚俗甚至低俗等现象。为更好地对“知客”队伍进行监管,保持其队伍的先进性、纯洁性,广元市委宣传部在协会内部组织成立党支部,设立党代表制度,倡导广元“知客”特别是党员“知客”广泛下载学习强国APP,不断强化乡村“知客”的党性教育。通过党组织网络拓展及政治身份赋予,可以推动基层党组织与基层社会治理深度融合[11]。一方面,党组织凭借其制度、话语以及联系群众的优势,可以迅速赋予乡村“知客”“体制外干部”的身份;另一方面,党组织通过将组织建设延伸到“知客”协会内部,促进基层党组织与“知客”协会的组织建设协同发展,搭建起乡村“知客”参与乡村治理的渠道与平台,于实践中不断提高“知客”们的个人素养与政治参与能力,把党组织政治引领优势与“知客”个人能力优势有效地转变为治理优势。

(三)精英管理:以组织与市场的有效衔接实现持续激励

从最初承担乡村宣讲工作,到后续承接各项乡村治理任务,“知客”协会带有明显的行政吸纳的“任务型组织”色彩,行政吸纳的组织体系不同于科层制,但是他们都由科层组织统筹建立[12]。因此,科层组织的管理规则会不可避免地应用到任务型组织之中,以实现“任务型组织”的规范化。广元市的乡村“知客”在成立“知客”协会之前,散落于乡间各处,服务水平也参差不齐,而成立“知客”协会以后,广元市建立农村“知客”信息库和网络管理平台为“知客”建档立卡,整合“知客”资源,编印《知客章程》《知客行为规范》等制度,制授“知客”队旗,推动农村“知客”循章而行、挂旗慎语、改变了过去农村“知客”自行其是、散打无束的状态。通过对组织的规范化管理与其参与乡村治理方式的管理,这就有利于对乡村精英的管理,更有利于达到国家对乡村社会秩序的适度合理有效监管。

在设立任务型组织的时候,广元市党委政府还要考虑“知客”协会的持续发展问题。一方面是对任务型组织内部优化,即在“知客”协会人力资源配备上给予充分的考虑。广元市委在“知客”协会内部广泛组织开展“星级知客”评定、“优秀知客”“金牌知客”评选、通过协调区县“知客”协会开展“优秀‘知客’宣讲用语”创评、民间“知客”大赛等活动。另一方面是考虑增强任务型组织的资源获取能力。一般来说,在“知客”协会这类任务型组织刚起步时,会依靠党政组织的资源支持。例如“政府购买服务”“人才津贴”等等,但随着财经制度对体制内的资源调配越来越表现出刚性时,任务型组织也必须考虑向外争取更多资源。根据手机互联网时代传播规律,广元市对各区县协会内部所推选出的“金牌知客”进行大力宣传,用省级网络媒体+市县融媒体联动+网红自媒体的方式同步推广,邀请专业人士开展“知客”培训和节目包装,打造网红“知客”,打响“知客”品牌,为“知客”带来经济收益,激励广大“知客”强化学习,注重创新,提升水平。

六、结束语

任务型乡贤是官方在面临超额或超出能力范围内的治理任务时,通过吸纳与整合基层精英参与治理,呈现出一种多元共治的趋势。广元市通过成立“知客”协会打造出“任务型乡贤”完成乡村治理的一系列治理任务,并通过制度设计、规范管理、赋权提能等方式吸纳与再造乡村精英,推动乡村问题的解决,村民思想的提高以及乡村风气的改善,是一次创新乡村治理工作方式的有益探索。这类“任务型乡贤”既能完成治理任务又能降低治理成本,提高基层治理效率,很好地适应了当下基层社会治理任务繁重与社会变迁剧烈的现状,具有一定的普遍意义与推广价值。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任务型乡贤”作为近年来伴随国家治理重心下沉而出现的新群体,其队伍建设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一是“知客”队伍年龄结构问题。目前看来,“知客”参与乡村治理只是盘活了乡村人才存量,尚未有效实现人才增量。从年龄来看,“知客”的年龄普遍偏大,多为中老年,年龄主要集中在40~59 岁,占66.66%,19.05%的“知客”年龄在60 岁以上,仅有14.29%的“知客”的年龄在30~39 岁,乡村精英后继人才的吸引问题还需引起重视。二是保证其组织成员纯洁性的问题。社会吸纳民众的动员过程,通常要有一定的甄别机制,以保障集体行动的有序性和政府目标的达成[13]。例如在对“知客”队伍进行调研时,不少“知客”表示当前的“知客”协会依旧存在“知客”素质高低不齐以及城市司仪混入其中的状况,希望政府予以重视,加强对“知客”协会的管理,实行“知客”持证上岗制度。三是激发乡村内生动力问题,广元市“知客”队伍带有很明显地任务型治理特征即是乡村“知客”经过党政承担治理任务的一种精英参与模式,这类治理主体的产生并不是完全基于农民自发性的需求自下而上从而在乡村形成一种整合力量。“知客”等乡村精英除了动员群众完成各项治理任务,还要唤醒村民的集体意识与主动参与意识。因此,关于如何进一步完善“任务型乡贤”的工作机制与管理机制,更至于以后如何助推乡村人才振兴还需要随着实践的深入做进一步的研究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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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省广元市通联站
农村危旧房改造助力脱贫攻坚实践的几点思考——以广元市朝天区农村危旧房改造为例
“人大代表+乡贤”助力乡村振兴
古风·关爱留守儿童
南安乡贤再发力
广元市推广核桃产业前景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