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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帝丘和商丘

2022-11-23孙铁林

濮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濮阳商丘后裔

孙铁林

(南乐县建筑工程管理委员会,河南 濮阳 457000)

帝丘和商丘是两个历史地理概念,二者的来历、内涵和地望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关系极为特殊而复杂,成为治史学者无法回避的研究课题。具体说来,帝丘是由五帝颛顼时代、春秋战国之卫国等时代叠加积淀的结果;商丘更是由商先时代、殷商王朝时代、周代宋国等历史时代叠加积淀的结果。然而,学界对于二者的认知存在着各式各样的解读,时至今日仍无较为明确的说法。究其原因,主要是其历史跨度漫长,产生和存在形态特殊而复杂,史料匮乏,加上历代学者穿凿时空,乱点鸳鸯谱式的诠释以及上古神话传说的渗入。当前,鉴于考古学界尚未对相关课题具有全面的发掘考证结论,只能在存世的历史文献层面,进行分析和考证,主要是对于二者在五帝至夏商周时代的历史存在形态、称谓以及社会效应进行梳理,以求廓清二者既一分为二、又合二而一的辩证关系,尝试还原其历史的本来面目。

一、帝丘的来历和地望

“帝丘”到底是单一的地理名词,还是一个复合地理概念,倘或是一个指代词亦或只是一个学术术语,均有待探索。先秦传世文献如《尚书》《国语》等文献正文中几乎未有涉猎,只有《春秋左传》正文中略提及一二,《史记》正文中更是只字未提。这是该议题第一个匪夷所思之处。

《春秋左传诂》【经】载:“僖公三十有一年(公元前629年)。冬。狄围卫。十有二月,卫迁于帝丘。”【诂】地理志:“东郡濮阳,卫成公自楚丘徙此,故帝丘,颛顼虛。”[1]65-66又载,申须与梓慎二位星像学者在谈及星宿分野之时,“梓慎曰:卫,颛顼之墟也,故为帝丘”[1]729。似乎为帝丘所下的定义之中有三个关键词“颛顼之墟”“卫成公迁都于帝丘”和两汉“东郡濮阳”提示我们,帝丘与我国历史上三个历史阶段相关联:一是颛顼定都于濮阳期间;二是春秋战国卫国定都帝丘期间;三是自“东郡濮阳”至今两千余年期间。今河南濮阳县是否曾被称之为帝丘?

(一)颛顼时期

“三皇五帝”这一历史概念,是后世贤达对于上古所设定的以其先圣人物为代表的历史人物以及与之相对应的那个时代的总称。并非“三皇五帝”时代就存在如是的历史定位,或许更无孰为“皇”,孰为“帝”之称谓。《史记·五帝本纪》载:“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五帝,尚矣。”【索隐】“尚,上也,言久远也。”[2]46-47一个“尚”字有着两层含义,一是代表时代遥远;二是表示对先圣们的尊崇。《史记·五帝本纪》【索隐】:“而帝王书称纪者,言为后代纲纪也。”【正义】郑玄云:“德合五帝坐星者,称帝。案:太史公依《世本》《大戴礼》,以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为五帝。”[2]1接下来太史公又云:“孔子所传《宰予问五帝德》及《帝系姓》,儒者或不传……予观《春秋》《国语》,其发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2]46此记载一方面表明,“五帝”是由后世贤达对先圣们依照“德”“能”“勤”“绩”等多项评价标准,经过周密的考评、比较、遴选而确认下来的。另一方面揭示了“五帝”概念倘或为孔子所提及,但其文献并未传世,后来由司马迁综合众多文献史料汇集成篇的历史事实。五帝时代并不存在“帝”之称谓,或许只是以部落集团首领的身份处世或自谓。

《史记·五帝本纪》载:“颛顼高阳者。【集解】皇甫谧曰:‘都帝丘,今东郡濮阳是也。’【索隐】宋衷曰:‘颛顼,名;高阳,有天下号也。’张晏云:‘高阳者,所舆地名也。’”[2]11-12《春秋左传诂》昭公十七年,秋,昭公与郯子对话时,曰:“自颛顼以来。【诂】服虔云:‘自颛顼以来,天子之号以其地。’”[1]727上述记载表明,颛顼时代并没有将都城命名为“帝丘”,而是以其号“高阳”作为颛顼都城之名,称“高阳城”。《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大词典》载:“河南濮阳县五星乡东高城村,在濮阳县城关镇东南8公里,属五星乡。因此处为颛顼高阳氏遗都,故名高阳城,亦称颛顼城,后因村西建西高城,改今名。村北有高城古址。”[3]2865诸如此类,坐实了当时颛顼都城并非称之为“帝丘”,而称之为“颛顼之都”“高阳城”“高城”等历史事实。

(二)春秋中期卫国都城迁都于“帝丘”时期

《春秋左传诂》【经】载:“鲁僖公三十一年(公元前629年)冬。狄围卫。十有二月,卫迁于帝丘。”[1]65-66《史记·卫康叔世家》载:“(卫)元君十四年(引者按:公元前239年),秦拔魏东地,秦初置东郡,更徙卫野王县,而并濮阳为东郡。”[4]1604可见自公元前629年始至公元前239年止,近四百年间,为卫国都城在“帝丘”时期。

如果说当时卫国都城在“帝丘”的话,这近四百年时间内应该是最有可能叫响“帝丘”名称的时间段。其实并非如此。于此,又出现了第二个匪夷所思的现象:作为以记述春秋鲁国历史为主体的《春秋左传》在正文中提及“帝丘”二字,而作为以记述春秋战国卫国历史为主体的《史记·卫康叔世家》正文中却从未提及“帝丘”二字,即便是在卫国所发生的数起重大历史事件的记载中也是如此。

其一,卫成公迁都于“帝丘”事件。《史记·卫康叔世家》在正文中并没有记载卫文公自楚丘迁徙至“帝丘”的历史事件,只有【集解】引世本曰:“‘成公徙濮阳。’宋忠曰:‘濮阳,帝丘,地名。’”[4]1596

其二,孔子旅居卫国事件。《史记·卫康叔世家》载:“卫灵公三十八年,孔子来,禄之如鲁。后有隙,孔子去。后复来。”又载:“孔子自陈入卫。”[2]1598-1599孔子旅居卫国十年之久,不但未将“卫都”称为“帝丘”,也不曾见其拜谒“帝丘”之礼仪。可见当时“卫都”只称之为“卫”或“卫都”,并无称为“帝丘”之实。

其三,卫国被魏国由“公”降格为“君”事件。《史记·卫康叔世家》载:“卫嗣君五年(引者按:公元前320年),更贬号曰君,独有濮阳。”[4]1604期间只见有“濮阳”二字,不见“帝丘”称谓。

其四,卫国都城自濮阳迁徙至野王县事件。《史记·卫康叔世家》载:“元君十四年(引者按:公元前239年),秦拔魏东地,秦初置东郡,更徙卫野王县,而并濮阳为东郡。”[4]1604期间均以“卫”或“濮阳”称之,并未见“帝丘”二字。

更有自战国末期直至当今两千余年来,亦即自“卫嗣君十四年……更徙卫野王县,而并濮阳为东郡”以来,直至现代,濮阳并未被称之为“帝丘”。据1989年版《濮阳县志》,自秦王嬴政七年(公元前240年)设置濮阳县始至中华民国二年(1913年)止,两千余年间濮阳县曾更名为治亭和开县等,析置过昆吾县等,未曾有过“帝丘”一名出现。

综合上述可知,“帝丘”一词并非实有地理名称,而只是作为“颛顼之墟”“颛顼虛”等指代名词或复合地理概念被书写于某些文献之中,或许只是一个为叙述历史方便起见而使用的称谓。

二、帝丘的内涵

《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大词典》濮阳县条载:“古颛顼之墟。春秋曰帝丘。”[3]2863又载:“河南内黄县梁庄乡,古迹有帝丘,传为颛顼、帝喾二帝陵。”[3]2859濮阳县有帝丘,内黄县也有帝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还要从三组地理名词说起:其一,帝丘、颛顼之墟、颛顼虛;其二,颛顼遗都、颛顼城、高阳城、高城;其三,颛顼陵、帝喾陵、二帝陵。三组词汇之中,每一组词汇均具有同质性,可以相互指代。如果说第二组和第三组罗列之地名为单一地名的话,那么,第一组所罗列的地名则为复合地名。据诸多文献记载印证,他们的关系则是:1=2+3。也就是说帝丘是一个复合地理名词,它既包含颛顼遗都和颛顼陵两项内容,或许还应包括颛顼的祭祀场所等等。上述记载,既明确了帝丘的内涵,又阐释了帝丘在濮阳和帝丘在内黄(今内黄县梁庄乡两汉时属东郡顿丘县)之说均有其合理性,二者并不矛盾,只是各自代表了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而已。

三、“商”“商族”和商丘

在我国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众多的族属。商族便是以商先公契和相土相继被分封于商地而形成的。商族的整个历史大致可分为商先时期、商汤王朝时期、周初分封的诸侯国宋国时期等三个历史阶段。商族历史悠久,迁徙频繁,曾创造数度历史辉煌,在中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中国历史的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文献记载,历史上曾经有过两个商丘,一个是上古商丘,一个是明朝商丘。奇怪的是上古商丘形成于商族三个历史阶段之前,明代商丘形成于商族三个历史阶段之后。可见,商丘与商族的关系具有出人意料的复杂性和曲折性。现就其具体情况进行初步的分析和探索。

(一)商先时期

《史记·殷本纪》在记述商先时期代际关系时,载:“契卒,子昭明立。昭明卒,子相土立。相土卒,子昌若立。昌若卒,子曹圉立。曹圉卒,子冥立。冥卒,子振立。振卒,子微立。微卒,子报丁立。报丁卒,子报乙立。报乙卒,子报丙立。报丙卒,子主壬立。主壬卒,子主癸立。主癸卒,子天乙立。是为成汤。”【索隐】“从契至汤凡十四代,故《国语》曰‘玄王勤商,十四代兴。’玄王,契也。”[2]92《史记·殷本纪》载:“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帝舜乃命契曰:‘百姓不亲,百姓不训,汝为司徒而敬敷五教,五教在宽。’封于商,赐姓子氏。”[2]91《史记·殷本纪》又载:“相土就契封于商。”[2]92一般认为,因为契被封于商地,相土又传承了契被分封到的商地,他的族裔便以“商”作为族群之名,称谓“商族”。因此,契便成为了商族的始祖。《诗经·商颂》等文献也认同将契作为商族始祖的说法。《诗经·商颂》集疏云:“鲁说曰:宋襄公之时修仁行义,欲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汤契高宗,殷所以兴,作商颂。”[5]1089《史记·殷本纪》载:“自契至汤八迁。”孔安国曰:“从契至汤凡十四代八迁国都。”[2]93据上述记载,自契至商汤建立商王朝共历十四代,史称“商先时期”。所谓“自契至汤八迁”,倘或每次迁徙均将“商”字带在身边,形成多个新的“商”地。这说明,商族的聚集地均称为“商”,并非称之为“商丘”。

(二)商汤王朝时期

公元前1600年许,商汤驱逐暴君夏桀,建立殷商王朝。《史记·殷本纪》载:“以告令师,作《汤誓》。于是汤曰:‘吾甚武,号曰武王。’”[2]95商汤武王从此建立了商汤王朝。《帝王世纪》载:“商之饗国也,是见居位者实三十王。自汤得位至纣,凡六百二十九年。成汤一、外丙二、中壬三、太甲四、沃丁五、太庚六、小甲七、雍已八、大戊九、仲丁十、外壬十一、河亶甲十二、祖乙十三、祖辛十四、沃甲十五、祖丁十六、南庚十七、阳甲十八、盤庚十九、小辛二十、小乙二十一、武丁二十二、祖庚二十三、祖甲二十四、廪辛二十五、庚丁二十六、武乙二十七、太丁二十八、帝乙二十九、纣三十。 ”[6]37

《史记·殷本纪》载:“汤始居亳,从先王居。”【正义】“河南偃师为西亳,帝喾及汤所都。”[2]93《史记·殷本纪》又载:“帝盤庚之时,殷已都河北,盤庚渡河南,复居成汤之故居,迺五迁,无定处。”【集解】孔安国曰:“自汤至盤庚凡五迁都。”【正义】“汤自南亳迁西亳,仲丁迁隞,河亶甲居相,祖乙居耿,盤庚渡河,南居西亳,是五亳也。”[2]102较为确定的是,商王朝五次迁都,均称其国都为“亳”,如西亳、南亳、景亳等。无论是商王朝所迁之都城称“亳”也好,称“隞”“相”“耿”也好,包括安阳殷墟,同样没有称之为“商丘”者。

(三)周初所封诸侯国宋国时期

《史记·宋微子世家》载:“武王崩,成王少,周公旦代行政当国。管、蔡疑之,乃与武庚作乱,欲袭成王、周公。周公既承成王命诛武庚,杀管叔,放蔡叔,乃命微子开代殷后,奉其先祀,作‘微子之命’以申之,国于宋。【集解】世本曰:‘宋更曰睢阳。’”[2]1621又载,自微子开(约公元前1040年)为宋国国君始,至“(宋)君偃十一年(引者按:公元前318年),自立为王。……王偃立四十七年(引者按:公元前282年),齐湣王与魏、楚伐宋,杀王偃,遂灭宋而三分其地。”[2]1632宋国共历三十四位国君(含王偃),凡约七百余年,其国都始终在“睢阳”,亦并未见诸“商丘”之名。

于此似乎发现了一个规律性的现象,上述商族三个历史时期,其国都之名称均各有其特点:商先时期称“商”,汤王朝时期称“亳”,周代宋国国都称为“睢阳”或“宋都”。可见上古之商丘,也并非实实在在的地名,或许与帝丘一样,也是学术名词。

四、明代定名之商丘并非上古之商丘

《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载:“睢阳,即商丘。西周,春秋时宋国都城。在今河南商丘县南。”[7]2690此处“睢阳,即商丘”,是指故“睢阳”在今河南商丘县境,并非指西周至春秋战国时期曾将“睢阳”称作“商丘”。《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大词典》河南商丘县条载:“西周为微子封国。春秋为宋国都。秦置睢阳县,属砀郡。两汉、魏、晋属梁国。隋开皇十八年更名宋城县,属宋州。唐天宝属睢阳郡,乾元时改宋州。北宋为应天府治。金承安五年更曰睢阳县,属归德府。明洪武二年省县。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5年)复置县,更名商丘。”[3]2926也就是说,到明嘉靖二十四年,故“睢阳”才正式更名为“商丘”。

由此记载看,可以得出两个结论:一是从明嘉靖二十四年起才真正坐实了商丘之名称,在此之前只有睢阳等名称,并无商丘之称谓。此前之“商丘”或许和“帝丘”一样,属后世追溯上古之意而使用的称谓,并非正式的地名,只是到了明嘉靖二十四年方才得到了“商丘”真实之名,成为实实在在的商丘。二是西周初分封先圣们后裔时,有将始祖伏羲后裔分封到淮阳陈国的先例,便误以为将商族后裔分封到睢阳宋国便是商族始祖的祖籍地,被称为商丘。这一说法很大程度是出于主观臆测,并无史料和考古资料支撑。而且,也正是由于此说法的产生,将对于商族历史、对于商丘的地望以及对于“商丘”和“帝丘”关系等课题的研究引入到混乱不堪的境地,成为了误指上古之商丘即在今河南商丘等错误认知的始作俑者。

既然上述考证业已表明“帝丘”和上古“商丘”均非正式地名,为什么还要探讨二者的关系呢?这是因为,即使二者均不是真实的地名,也必然有其来历、内涵、演变等等。

对于“帝丘”和“商丘”的关系,在汉代以降的史料记载中已经达到了非常混乱的程度,竟然在同一部文献之中发现二者常常具有通用的现象。例如《帝王世纪》载:“帝颛顼高阳氏……始都穷桑,后徙商丘。”又载:“颛顼氏自穷桑徙商邱,于周为卫。”[6]11《帝王世纪》在记述夏王朝帝王时,载:“帝相,一名相安。自太康以来,夏政凌迟,为羿所偪,乃徙商丘。注曰:‘商’当作‘帝’。”[6]24又如《水经注》卷二十四载:“河水旧东决,径濮阳城东北。故卫地,帝颛顼之墟。昔颛顼自穷桑徙此,号曰商丘,或谓之帝丘。”[8](361)等等,如此混乱的记载是本议题中第三个匪夷所思之现象。凡此反复出现的匪夷所思现象背后却隐含着一篇大文章。

五、商丘之名源自于商汤追溯始祖

《史记·殷本纪》载:“汤始居亳,从先王居。【正义】引《括地志》云:‘河南偃师为西亳,帝喾及汤所都。’”[2]93商族的始祖为“契”,商汤还要再一次向上追溯到“帝喾”。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商汤是自传统帝位禅让制之后第一个以武力手段夺取天下的帝王,为了彰显自己取得的王位具有正统性和合法性,就必须要追寻到一位位高权重、贤德高尚、天下信服的人物,来作为自己的始祖。于是越过了“契”和“相土”,因为此二人充其量只是做过“司徒”和诸侯国的国君,分量不够,继续上溯,终于追溯到“帝喾”当做始祖,才得以安心。商汤王为这种行为开了先河,自此以后,我国历代帝王照此行事者屡见不鲜。

太史公在《史记·殷本纪》开篇就记述了:“殷契,母曰简狄,有戎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坠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索隐】谯周云:“契生尧代,舜始举之,必非喾子。以其父微,故不著名。”[2]91上述记载表明,谯周所言“必非喾子”,或许是真实的,或许是契之父辈皆为庶人不便载入史册。然而,太史公和谯周却肯定了帝喾是契的先祖,也是商族始祖的历史事实。因此,也正如上面所探讨,已确认商先公中的契为商族的始祖是合理的,那么,商汤追溯到帝喾作为商族的始祖也在情理之中,二者并不矛盾。

依照国人寻宗祭祖的习俗,一定要有两个重要标志。一个是始祖的祖籍地,一个是始祖的寝陵地,而后者甚至较前者更为重要。

其一,如何能找到商族始祖帝喾祖籍之地和寝陵之地呢?《史记·五帝本纪》载:“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帝喾高辛者,黄帝之曾孙也。高辛父曰蟜極,蟜極父曰玄嚣,玄嚣父曰黄帝。高辛与颛顼为族子。”[2]13可见帝喾和颛顼为同宗同族,又有帝位传承关系,二者的祖籍地应该是同一个地方,即“东郡濮阳”。《史记·五帝本纪》载:“帝颛顼高阳者。【集解】皇甫谧曰:‘都帝丘,今东郡濮阳是也。’”[2]12如果说颛顼的祖籍地为“东郡濮阳”的话,帝喾的祖籍地也应该为“东郡濮阳”。如果说颛顼的都城为“高阳城”的话,那么,帝喾初立帝王时,都城也应该在“高阳城”。为什么又有帝喾“都亳”的说法呢?其中的缘故很有可能是水患所致。我们只知道大禹治水十三年,可水患形成的时间或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淮南子》记载“颛顼与共工大战于不周山”的神话传说来看,或许此次水患在颛顼时代已初见端倪,只是水患先弱后强,程度不同而已。故而就出现了五帝之中帝喾、尧、舜屡屡迁都的现象。倘或随着水势的由弱到强,先有帝喾迁都豫西高原的今河南偃师之“亳”;尧、舜又陆续迁都至晋南高原之“平阳”“蒲坂”。这一现象很可能就是历史的真实。

其二,按照中国人寻宗祭祖的习俗,除了在祖籍地祠堂进行祭拜仪式,在园林墓地祭拜祖宗同样是一项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也就是说,要想拜祭颛顼,只有“高阳城”是不够的,还必须有颛顼陵。同样,商族要拜祭始祖帝喾,除了“高阳城”,还必须有帝喾陵。《帝王世纪》载:“颛顼在位七十八年,九十八岁,岁在鹑火而崩,葬东郡顿丘广阳里。”又载:“帝喾在位七十五年,年百五岁而崩,葬东郡顿丘广阳里。”[6]11-12《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载:“颛顼陵在今河南内黄县西南六十五里梁庄乡三杨庄西三里硝河西岸。其西为帝喾陵,故又称颛顼帝喾陵。”[7]2851又载:“帝喾陵在今河南内黄县西南六十五里梁庄乡三杨庄西颛顼陵西。”[7]1953现在的帝喾陵和颛顼陵实为一地,位于今河南濮阳县西四十余里,今河南内黄县西南六十五里之内黄县梁庄乡境内。颛顼陵与帝喾陵东西并连,称之为“二帝陵”,各镶嵌有墓碑一方,前庙后陵,庙内有历代树碑数十座;庙后有陵,颛顼陵和帝喾陵紧密相连,犹如两座小山,封土硕大,松柏参天,雄伟肃穆,蔚为壮观,成为华夏子孙寻根祭祖之圣地。

明确了颛顼陵和帝喾陵同为一地的事实,又有一个疑问便出现了。上述称“帝喾都亳”,为什么在其死后非得要千里迢迢葬到“东郡顿丘”呢?答案或许有四:一是表明“东郡濮阳”是他的根,死后必然要认祖归宗、魂归故里。二是表明帝喾初登帝位时也曾初都于“颛顼遗都”。三是所谓“颛顼遗都”有两个名称,一曰“高阳城”,一曰“高城”。倘或所谓“高阳城”专指颛顼高阳氏的都城,而“高城”可以理解为颛顼高阳氏和帝喾高辛氏所共有,也可以理解为专指帝喾高辛氏的都城而另起的名号。因此,如果说祭拜颛顼高阳氏的场所包括“高城村”和“颛顼陵”的话,那么,祭拜帝喾高辛氏的场所也应该是“高城村”和“帝喾陵”,可见二者具有高度重合性。如果说前者被称为“帝丘”的话,后者或将被称为“商丘”,其实二者同为一地。四是帝丘和商丘之争,实质是两支直系血缘关系后裔历史话语权之争。假如说颛顼高阳氏直系血缘的后裔和帝喾高辛氏直系血缘的后裔同时祭拜祖宗,二者的关系是可以模糊的,同一的;假如说颛顼的后裔和帝喾的后裔分别祭拜祖宗,就必须分清楚“帝丘”还是“商丘”了。这也许就是二者既合二为一,又一分为二的奥妙关系。其实,二者的地望同为一地,均在“东郡濮阳”,并不存在所谓上古之“帝丘”在今河南濮阳县,上古之“商丘”在今河南商丘县的说法。

六、帝丘和商丘的历史地位

《史记·五帝本纪》称“高辛与颛顼为族子”[2]13,那么,颛顼高阳氏和帝喾高辛氏身后各自有着一支直系血缘关系的后裔族群。这或许就是“帝丘”和“商丘”之争的总根子。也就是说,颛顼直系血缘后裔称之为“帝丘”的地方,帝喾直系血缘关系后裔则称之为“商丘”。二者均被载入史册。而随着该二帝后裔的历史地位消涨起伏,帝丘和商丘的历史地位也有着跌宕起伏的命运。

(一)尧舜时代

《史记·五帝本纪》载:“帝颛顼生子曰穷蝉。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是为帝喾。”[2]13“帝喾娶陈锋氏女,生放勋。娶娵訾氏女,生挚。帝喾崩,而挚代立。帝挚立,不善,而弟放勋立,是为帝尧。”[2]14“虞舜者,名为重华。重华父曰瞽叟,瞽叟父曰桥牛,桥牛父曰句望,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穷蝉,穷蝉父曰颛顼,颛顼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2]31“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谓之‘八元’。至于尧,尧未能举。舜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2]35可见尧是帝喾之后裔,舜是帝颛顼之后裔,颛顼和帝喾后裔交替执政,或许鉴于维护黄帝开创的“天下为公”和“道德操守”治国宗旨的约束,同为一家,不分彼此。同时,由于代际关系较近,族属亲情尚在,此时处于一个“团结共治”和“选贤任能”的格局。因此,只有二者后裔之分,不存在“帝丘”“商丘”之争。

(二)夏商周时代

《史记·夏本纪》载:“夏禹,名曰文命。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颛顼。”[2]49此记载表明,“夏禹文命”为帝颛顼后裔。正是因为夏王朝的始祖禹的当政依然是依照五帝时代“禅让制”的制式,倘或当时都遵从始祖为黄帝的共识,不存在颛顼、帝喾后裔之争,依然是只有“帝丘”,没有“商丘”一词之说。

殷商王朝时期,商汤王是由帝喾后裔当权,也许是为了彰显推翻夏王朝的合法性、正当性等原因,客观上由尊崇颛顼改为尊崇帝喾,因此,便推出“商丘”以推崇自己的始祖帝喾的历史地位,以此来对抗帝颛顼之“帝丘”。

《史记·周本纪》载:“周后稷,名弃。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姜原为帝喾元妃。【索隐】谯周以为‘弃,帝喾之胄,其父亦不著。’”[2]111同样作为帝喾后裔的周王朝倘或继承了殷商王朝提出的“商丘”说,进一步对冲帝颛顼之“帝丘”。

(二)春秋至战国时期

《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大词典》记载濮阳县历史沿革时,载:“古颛顼之墟。夏为昆吾国。春秋曰帝丘。”[3]2863似乎隐现出春秋时代始有帝丘之称谓,随之史学界在并未弄清楚“帝丘”和“商丘”真谛的社会潮流中,便莫名其妙地炒热了“帝丘”和“商丘”之现象。可见,帝丘和商丘之争肇始于殷商王朝时期,定位于春秋时期。不难发现,在历史的长河中,如果颛顼高阳氏直系后裔具有绝对的历史话语权,文献中或许就会只记载有“帝丘”,而就没有“商丘”;如果帝喾高辛氏直系后裔具有绝对的历史话语权,文献中便添加了“商丘”一词。鉴于帝颛顼的历史地位不可动摇,才出现了“商丘”的社会声量与“帝丘”的社会声量似乎达到等量齐观的程度,甚至有超越“帝丘”声量的可能性。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在众多先秦文献之中唯独只有《春秋左传》才会存在“商丘”和“帝丘”同时反复出现,既含糊不清、又平分秋色的真正原因。

本文只是从传世文献的层面进行尝试性的探讨,仍需考古资料的质证。

当前,据考古信息:其一,相关部门在濮阳地区经过数次考古发掘,对于春秋至战国时期卫国都城遗址已基本确定,位于今河南濮阳县东南五星乡高城村。对于“颛顼遗都”遗址尚在考证之中。其二,我国对商族遗址考古发掘工作已历近百年之久,其中对于商王朝考古考证层面呈现出丰硕成果,如对于安阳殷墟、郑州商城遗址、偃师商城遗址等考古论证工作成效突出,对于商先时期众多遗址大多也在进行之中。其三,“颛顼遗都”等遗迹和对先商“八迁”之商地、殷商王朝“五迁”之亳都等都有待于进一步的考古发掘和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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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赢水污染防治攻坚战的“濮阳实践”
为打赢濮阳蓝天保卫战贡献人大力量
商丘:谱写新时代县乡人大工作新篇章
濮阳:人大讨论决定重大事项制度落地有声
《哥伦布后裔》中的历史改写与杂糅叙事
渤海国后裔第一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