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运动的历史考察

李世阳

（山东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0）

延安整风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一次关键的思想建设、作风建设、组织建设的运动。学界普遍认为，自1941年5月19日《改造我们的学习》的发表至1945年4月20日中共中央通过《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确定为延安整风时期。回顾中国共产党历史上这个重要历史时期的整个过程，不难发现学习教育运动贯穿始终。本文拟对延安整风时期学习教育运动进行历史考察，分析其具体内容，探寻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运动的当代启示。

一、延安整风学习的历史背景

考察延安整风运动，首先应了解其时代背景。下面从当时国内整体的发展形势、共产国际的外部影响、中国共产党内复杂状况三个角度对延安整风的历史环境进行考察，探寻开展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运动的历史原因。

（一）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国民党进行反动挑衅

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指出，中日战争的持久战分为三个阶段，即“第一个阶段，是敌之战略进攻、我之战略防御的时期。第二个阶段，是敌之战略保守、我之准备反攻的时期。第三个阶段，是我之战略反攻、敌之战略退却的时期”[1]462。战略相持的抗战环境为开展整风学习教育运动提供了相对稳定的国内环境。中国共产党在自成立至1942年整风运动前夕二十多年的时间中，将主要精力投于革命战争之中，无暇顾及自身内部根源性的建设。延安整风前的一段时间，中国共产党建设注意力集中于在国民党反动势力压迫下建立军队、在保留革命势力的过程中组织上人员的调整两个方面。在战略相持的历史阶段，中国共产党随着自身的成熟，开始主动反思二十多年曲折历程背后更为深层次的原因。战略相持的相对稳定的环境为中国共产党的自我反思提供了宽松的客观条件。而此前国民党反动派的挑衅，尤其是1941年1月6日国民党发动的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让中国共产党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国民党的分裂企图，也进一步认识到党内一部分人在政治和军事路线上存在错误倾向。一部分领导人对于统一战线的理解不够充分，对于国民党的本质没有明确的认知，是造成新四军遭受损失的重要原因。这也表明了，在中国共产党内部存在着部分同志对党的思想路线认识不清且不能坚决执行党的政策决策的安全隐患。基于国内形势的变化，在中国共产党内部开展思想路线上的学习教育运动十分必要。

（二）受共产国际严重影响的“左”倾教条主义错误抬头

中国共产党在土地革命时期深受“左”倾错误的困扰，“左”倾盲动主义、“左”倾冒险主义已经给中国共产党带来了十分严重的创伤。尤其是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思想在党内愈演愈烈，王明凭借自己在共产国际中的地位以及他在苏联的留学经历，在党内大谈苏联经验与书本知识而无视中国具体的革命实践。一些军事领导人深受“左”倾错误思想的影响，盲目地听从了共产国际的指挥，而未能认清中国的革命形势，使我党我军在皖南事变中遭受重大创伤，给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造成了巨大损失。

“整风实际上是整苏联的风，是批判斯大林和共产国际的错误。”[2]159在党内，“左”倾教条主义的背后是苏联和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影响。苏联出于自身的经验与利益考虑，并不会切实地站在中国的立场上为中国革命利益做出最大努力，因而盲目遵循苏联与共产国际的指挥会阻滞抗日战争胜利的步伐，甚至给中国共产党带来重大损失。因此，必须“在全党范围内开展一次整风，使全党在思想根源上破除将共产国际指示神圣化和教条化的氛围”[3]109。学习教育作为整风的主要形式，就是要通过学习教育来认识马克思列宁主义必须要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革命经验，就是要通过学习教育来纠正“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的思想路线，就是要通过学习教育来破除对苏联与共产国际的迷信和盲从。

（三）大量新增党员需要思想入党

“抗日战争以来，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得到很大的发展。但是，广大新党员身上存在着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老党员要适应新形势，也需要进一步提高自己。”[4]247自1939年7月至1940年7月，中共党员由四万人发展到八十万人，这种数量的激增在增强中国共产党力量的同时，也提出了巨大的挑战，最重要的是思想建设问题。中国共产党二十年的革命经验表明，思想的正确性与坚定性关乎党的前途命运，影响着中国革命的步伐。在1940年前后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中国革命俨然到了进行历史选择的关键岔口：是独立自主开展敌后抗日游击战争，还是遵从共产国际不合时宜的错误指挥？是否能作出正确选择，关键在于广大党员的思想认知。新的党员无产阶级思想意识较为淡薄，容易走依靠国民党而丧失独立性的路子；老党员在复杂多变的新形势下思想观念不能及时更新，从而难以辨别革命道路的方向；高级干部往往有着较高的思想理论水平和审时度势的能力，但由于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缺乏研究而容易犯过分依赖苏联和共产国际经验的教条主义错误。因此，在全党开展思想学习教育运动势在必行，只有这样才可以普及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纠正错误的思想倾向。

二、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运动的具体考察

在延安整风的过程当中，学习教育运动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具体表现为学习内容具有正确性、学习方法具有科学性、学习形式具有多样性。

（一）学习内容：中国化、具体化的马克思主义

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的最根本的内容是中国化、具体化的马克思主义。毛泽东说：“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伟大力量，就在于它是和各个国家具体的革命实践相联系的。”[1]534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的基本原理、立场和方法为指导，以中国国情为基点，以分析和解决中国革命和社会建设实践中存在的问题为中心，克服教条主义和对外国经验的迷信，探索中国社会发展的内在规律，并不断将成功经验理论化、系统化，继而形成阶段性的科学理论体系即中国马克思主义。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运动是学习具有民族风格、民族气派的马克思主义的重要途径，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方式。

“左”倾教条主义空谈马克思主义理论，并未找到与中国革命实践的契合点，只是将书本上的理论知识生搬硬套地注入中国共产党党员的思想意识之中，漠视中国具体的实践。“左”倾教条主义的错误还表现在以王明为代表的一些人盲目地听从共产国际指挥，而严重忽略了中国自身的革命利益，造成了重大损失。只有将马克思主义科学的基本原理作为行动指南，并与中国的具体实践结合起来，才能保证中国革命的顺利进行。

在延安整风学习之前，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主要表现为在国民革命、反“围剿”、长征等具体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关于党的建设、革命道路等多方面的内容。随着革命形势的不断变化，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的结合也随之变化，比如，在加强组织建设之后中国共产党应该更多地关注思想建设的问题。随着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在处理与国民党的关系方面，应更多强调独立性，保持革命实力，尤其是，随着中国共产党自身实力不断增强，应适当地考虑争取更多战争主动权等多方面关乎中国革命发展前途的具体问题。以学习教育运动的形式，学习在革命实践中总结出来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才能使中国共产党的思想建设更进一步，进而为中国革命的胜利提供思想保障。

（二）学习方法：实事求是与调查研究

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需要以科学有效的方法在党内传播，延安整风中学习运动的原则性方法是实事求是，技术性方法是调查研究。整风就是“要克服主观主义，必须以科学的态度对待马克思主义，发扬理论联系实际的马克思主义学风，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4]249。采取教条主义、经验主义的错误态度给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带来了严重的损失，这从反面证明，实事求是才是对待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态度。“‘实事’就是客观存在着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观事物的内部联系，即规律性，‘求’就是我们去研究。”[5]801对于中国革命来说，争取民族独立，实现国家富强是中国发展的两大历史任务，实现这两大任务要求必须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只有马克思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相结合才能救中国。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是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历史，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是实事求是的历史。实事求是作为一种思想方法必须上升到思想路线的高度才能更深刻地推动中国革命的进步。运用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在全党范围内开展马克思主义与革命实践相结合的教育运动，可以有效地纠正党内的错误观点，使正确的思想方法普及到全党，进而形成中国共产党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

早在1930年毛泽东在《反对本本主义》一文中就提出“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6]109的观点。调查研究的学习方法是实事求是的具体实践，只有深入到实践当中，才能发现存在的问题，如果只在书本上谈问题、讲道理，难免与实际生活脱轨，不能发现真正的问题所在。摆脱这种依赖书本和经验教条的主观主义，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广大的党员干部深入到实际工作中去，而非浮于历史经验和书本教条之上。调查研究是把理论和实际结合起来的不可或缺的中间环节，学习教育运动中采取调查研究的方法，可以促使广大党员将理论学习与革命实践结合起来，通过多样的形式不断探寻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规律，真正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民族化、具体化。

（三）学习形式：以中央党校为学习阵地，采用多样的学习方式

在实事求是和调查研究的学习方法的指导下，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运动采取了多种多样的学习形式，代替了原先那种单调空洞的理论灌输的学习形式。中央党校是开展整风学习的主要阵地，1942年2月28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毛泽东明确提出“党校课程要改造”，“应首先进行反对主观主义与宗派主义的教育”。毛泽东对于中央党校整风学习运动的开展十分重视，不仅在思想上予以指导，而且还于1943年至1947年间亲自担任中央党校的校长，对党校各方面的工作特别是党员的学习情况十分关心，经常听取来自学院的思想汇报。延安的中央党校汇集了来自全国的高级干部，这些党员干部在经历过系统的学习之后具有了较高的政治素养，为以后开展工作打下了坚实的思想基础。

学习教育运动采取了丰富多样的学习形式。阅读整风文件是重要的方式之一，毛泽东所作《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关于领导方法的若干问题》等著作，以及刘少奇所作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等都是学习教育的主要文件。这些文件给参加学习的党员干部带来了很大的启发，有的同志回忆到“从未见过或听过这样好的马列主义文章，好像是针对着自己讲的”[7]114。中央党校的学习教育运动还采取了劳动教育的方式，参加学习的党员干部亲身投入到生产实践中去，一方面响应“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另一方面可以在劳动教育中清除小资产阶级的错误思想，在情感上向工农阶级靠近。劳动教育与理论学习结合的学习形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有效克服主观主义的错误，真正领会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除上述两种学习形式之外，中央党校还采取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示范教育、小组学习等多种学习形式，极大地提高了学习效率。

丰富多样的学习形式，改变了以前党校教育中“先生讲，学生听”的单一的教育模式，大家“在课余和预定时间内三三两两自由结合、来去自由，在窗前、院内和延水河畔，无拘无束地摆出自己对文件的理解、心得和体会”[7]115。这样的合作学习，使党员干部相互帮助，共同成长，极大地提高了学习效率。自由和谐的学习氛围，能够促进党员干部的思想解放，有利于冲破教条主义的束缚。

三、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运动的当代借鉴

延安整风运动在中国共产党内卷起了一场思想上的风暴，是一场深刻的马克思主义思想教育运动。整风运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纠正了“左”倾教条主义、经验主义等错误思想，对中国革命有深远的影响。整风运动以中央党校为学习阵地，坚持实事求是的态度，运用调查研究的学习方法，采取多样的学习形式，加强了对马克思主义的学习，这个学习教育的过程对新时代的中国共产党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一）坚持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的核心内容就是学习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坚持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源于马克思主义自身开放与发展的要求。恩格斯说：“我们的理论是发展着的理论，而不是必须背得烂熟并机械地加以重复的教条。”[8]562延安整风学习的实践已经说明，机械的教条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只能给中国革命带来损失，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才是中国革命与实践所需要的思想理论指导。在延安整风学习教育运动的推动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不断取得新成果。在党的七大上，全党形成共识，决定将以毛泽东的名字命名的“毛泽东思想”作为全党指导思想。毛泽东思想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第一次历史性飞跃的理论成果，是“我们这个民族的特殊的、完整的关于中国人民革命建国的正确理论”[9]333。

党的历史实践表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是曲折的，要重视历史的经验教训，运用科学方法，促进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不断发展。首先，在全党的学习教育中要树立正确的态度，尤其要注重“在两条战线斗争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所谓的两条战线，就是反对右倾思想的战线和反对“左”倾思想的战线。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右倾机会主义和“左”倾教条主义等错误倾向给中国革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在新中国成立以后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后，“左”倾、右倾的错误思想也以不同的形式影响着党和国家的发展。在当前，“左”和右倾错误思想还有新的表现形式。因此，在两条战线斗争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是一个并未过时的命题。其次，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运动强调密切联系群众的工作方法的重要性，这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践相结合的重要方法。“从本质上说，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是马克思主义掌握人民大众与人民大众掌握马克思主义两个维度的双向互动且有机统一的逻辑进程和历史进程。”[10]199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掌握人民大众，强调马克思主义最基本的价值取向就是人民性取向，其中包括对人民利益诉求的关注和对群众思想动态的把握，要保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始终不离开人民的根本利益；另一方面，人民大众掌握马克思主义，强调马克思主义的宣传教育，让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思想理论深入人心，保证马克思主义被人民群众理解和认同。这两个方面的取向是相互联系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目标就是形成人民普遍接受的科学理论，从而指导人民群众的具体实践。随着时代的发展，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的学习教育也要与时俱进。在不同的历史阶段，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面对着不同的社会矛盾，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是当今最重要的中国国情，深刻理解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科学内涵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关键任务。在全党的学习教育中，明确我国社会矛盾的变化，没有改变我们对我国社会主义所处历史阶段的判断；明确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当代中国进步发展的根本方向；明确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最本质的特征。只有在深刻理解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基础上，才能更好地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发展，才能筑牢中国共产党的思想根基。

（二）坚持建设学习型政党

习近平同志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要增强学习本领，在全党营造善于学习、勇于实践的浓厚氛围，建设马克思主义学习型政党，推动建设学习大国。”[11]68建设学习型政党是中国共产党保持自身先进性的重要途径，建设学习型政党才能提高党的学习能力，不断学习与时俱进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更深刻地认识中国发展的实际情况，才能切实提高中国共产党的政治能力、保持人民性特质、提升马克思主义理论水平，进而保持自身先进性。建设学习型政党对于提升党员的党性修养也有重要作用，通过学习才能让广大党员时刻牢记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的初心和使命，才能更深刻地认识中国共产党的性质和使命，才能更明确中国共产党的发展方向，才能让每个共产党员背负起自己的责任。

延安整风中学习教育运动对学习型政党的建设有着直接的启发意义。首先，实事求是是中国共产党永远秉持的思想路线。无论是在艰苦卓绝的革命和建设时期，还是在日新月异的改革开放时期和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都必须坚持实事求是。建设学习型政党要坚持实事求是，坚决摒弃那些教条的、陈旧的、不符合中国实际的理论，研究新情况，解决新问题，要“大兴学习之风，坚持学习、学习、再学习，坚持实践、实践、再实践”。其次，密切联系群众是建设学习型政党的必然要求。学习教育不仅是理论学习，更是对实践的深入调查，是对人民群众的深刻了解。习近平同志曾指出：“群众的实践是最丰富最生动的实践，群众中蕴藏着巨大的智慧和力量。我们一定要认真贯彻党的群众路线，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一切相信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一切为了群众。要解决矛盾和问题，就要深入基层，深入群众，拜群众为师，深入调查研究。”[12]61延安时期，中共中央创办了抗日军政大学、陕北公学、中央党校、泽东青年干部学院等20多个学校，在整个社会营造了良好的学习氛围。当代建设学习型政党不仅要在党内开展学习教育运动，更要在全社会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提升整个社会的学习能力。当前，建设学习型政党也要充分利用好媒体，在掌握社会舆论的基础上激发新媒体活力，提高学习教育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