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音乐对古筝创作的影响
2022-11-22姚澜
姚 澜
一、西域音乐的传入及发展
中原地区在狭义上指的就是河南省,广义上指以洛阳开封一带为中心包括河南、河北、陕西、山西、山东五省的黄河中下游地区。中原地区作为华夏文明的发祥地,是孕育华夏民族的摇篮。丝绸之路是西汉时期由使者张骞出使西域而开辟的以长安为起点,途径甘肃、新疆、阿富汗等地到达地中海最终目的地为罗马的一条陆上通道。丝绸之路是我国最重要的东西文明交流通道,以中原文化为核心,见证了我国西汉时期和西域包括经济、政治、文化、艺术等多方面的交流。在音乐方面,张骞出使西域的一个重要成果就是带回了《摩诃兜勒》。据西晋崔豹的《古今注》记载:“横吹,胡乐也。张博望入西域,传其法于西京,唯得《摩诃兜勒》二曲。”由此,《摩诃兜勒》可以看作是西域音乐首次进入中原地区的标志。
魏晋南北朝在音乐发展史上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时期。虽然中原地区战争不断,政局震荡,国家分裂,但这并没有影响西域音乐在中原地区的发展,反而因为大量的少数民族內迁加速了西域音乐的传播。尤其北朝时期匈奴、鲜卑、羌等一众少数民族音乐、乐器、舞蹈的传入,中原音乐受到西域音乐的强烈冲击,吸收了大量的西域音乐文化元素,大大丰富了中国古代音乐文化的种类,改变了传统音乐的思想和格局,也为西域音乐在隋唐时期的高度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唐朝全盛时在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方面都达到极高的成就,因此也是西域音乐发展史上的高峰期。西域音乐逐渐走向宫廷,燕乐是唐朝音乐文化的集中体现,起源于周代的宫廷音乐,在唐朝受西域少数民族音乐的影响,泛指统治阶层在宴会上所使用的音乐。唐代统治者向来都十分重视大曲,燕乐中的大曲是指唐代综合了器乐、歌唱、舞蹈的多段体大型歌舞音乐,由汉代“相和大曲”和魏晋“清商大曲”发展而来。唐“大曲”的结构通常分为三段:散序、中序和破。其中散序以器乐为主,节奏多为散板;中序以歌唱为主,节奏多为慢板;破以舞蹈为主,热情欢快。大曲在唐代燕乐中具有突出的艺术成就。
隋唐七、九、十部乐也是燕乐的一种,按地区划分,由传统乐舞和外来音乐组成。最初隋代开皇制定了七部乐,包括一、《国伎》;二、《清商伎》;三、《高丽伎》;四、《天竺伎》;五、《安国伎》;六、《龟兹伎》;七、《文康伎》。其中清商伎为汉代传统乐舞,文康伎为汉代面具舞。隋炀帝在七部乐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康国伎》和《疏勒伎》,将《国伎》改为《西凉伎》从而形成九部乐。到了唐朝,唐高祖仍然继承隋代的九部乐,音乐舞蹈的规格也一并继承。随后唐太宗废除《礼华》加入《高昌伎》,十部乐就此形成,常用于宫廷举办的重要庆典或宴会,演奏的乐曲则采用少数民族音乐创作的大曲和各民族的传统乐曲。这一时期随着中原音乐文化和西域音乐文化的交流加深,唐朝乐师开始学习演奏西域音乐,西域胡人也可以进入唐朝宫廷当乐师,两种音乐文化得到充分的互动,在不断的交流中逐渐融合,十部乐的产生证明了西域音乐在唐朝音乐中占了重要地位。
坐部伎、立部伎也是燕乐的一种,晚于七、九、十部乐形成,按照演出形式划分。坐部伎由唐太宗所创,唐玄宗重新整理改编,确立的坐部伎有《燕乐》、《景云》、《庆善》、《破阵》、《长寿乐》、《龙池乐》等。演出形式为在堂上演奏,规模较小,通常舞者3—12人,以丝竹乐为主,风格细腻,注重技巧,内容多为歌颂功德、祝愿君主千秋万岁,常用于朝廷宴会、朝会。立部伎则在堂下演奏,舞者多达180人,以锣鼓乐为主,气势磅礴,场面壮观,内容多为歌颂皇帝的武功和文德。两者相比,坐部伎的等级和技巧都高于立部伎。由此可见,唐时西域音乐在中原盛行,具有西域特色的音乐、舞蹈、乐器、乐律在中原得到极大的传承与发展。唐朝丰富而完整的音乐体系在中原音乐的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中原音乐和西域音乐的高度结合对后代歌舞音乐文化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到了宋元时期,西域音乐的发展由宫廷走向民间,西域音乐不再是统治阶层的专有物,从上到下遍布市井的每个角落,这使西域音乐有了更大空间的发展。筚篥是宋代最重要的乐器,被称为“头管”,显示其当时的地位之高。筚篥传入中原后,在唐朝开始得到广泛运用,在宋朝成为西域乐器之首。以筚篥、胡笳、角等声音响亮的乐器为主,组合成的鼓吹、横吹、短箫铙歌等乐队形式,既推动了隋唐时期宫廷音乐的发展。也占据了民间音乐的主流地位。西域音乐在中原音乐的带动下茁壮成长,多种类的音乐元素互相渗透共同发展,中国古代音乐文化日渐繁荣灿烂。
二、西域音乐对古筝创作的影响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代古筝作品的创作风格越发丰富多彩,作曲家们将自身个性发挥的淋漓尽致,古筝打破以往传统乐器的滤镜,演绎出风格迥异、新奇有趣的现代筝曲。其中西域风格的古筝作品在现代筝曲中独树一帜,如王建民老师创作的《西域随想》,黃枕宇老师和周望老师共同创作的《西部主题畅想曲》,魏军老师创作的《行者》和《大漠行》,还有王丹红老师创作的古筝重奏曲《沙漠玫瑰》都是极其优秀的充满西域风情的古筝作品,由于其独特的旋律性及丰富的演奏手法深受大众的喜爱。
从定弦来看传统筝曲多为五声调式,在宫商角徵羽的五声音阶基础上加入4和7两个偏音,不同的流派对偏音的音高各抒己见,比如客家筝曲强调微升4和微降7等,但整体还是围绕五声音阶来进行。而带有西域色彩的筝曲在调式结构方面都有较大的改变。如筝曲《大漠行》使用七声筝演奏,采用的就是七声调式定弦,七声筝的使用一来方便演奏,二来丰富和声,使乐曲展现了多样的和声效果。和声小调中的增二度音程突出了阿拉伯风格在全曲的体现。阿拉伯音乐的另一特点就是滑音多,这一点在开头就有展现,密集的滑音烘托出沙漠的空旷悲凉。同样展现西域色彩的还有筝曲《行者》,这首作品的定弦采用的是燕乐七声e商调式,和《大漠行》的和声小调不同,因为《行者》以西安鼓乐的音乐元素为主题,所以定弦是在民族五声调式的基础上增加偏音,全曲以三度音程关系为核心,通过闰音和宫音、羽音来表现增二度,这种曲调来源于印度的《婆罗门引》。我国发现的《婆罗门》有两首,该曲借鉴的是余铸先生传谱,冯亚兰教授译谱、记谱的《婆罗门引》。据资料显示《婆罗门引》和《霓裳羽衣曲》有一定的联系,《霓裳羽衣曲》是法曲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唐玄宗为在太清宫祭奠老子而创作的道教音乐。法曲原为佛教音乐,在唐代被纳入宫廷,受西域音乐的影响成为大曲的一种。因此《行者》在音乐风格方面除了印度音乐以外还增添了一丝神秘的宗教色彩。
除了定弦的不同,西域作品在演奏方面也有鲜明的特点。传统筝曲大多以板正的2/4拍为主,曲目来自民间说唱音乐和戏曲音乐,在演奏方面通常为右手弹奏左手按滑,在按音的演奏上大有讲究,通过指尖、手腕、手臂不同部位演奏出来的按音体现出不同的筝曲风格,或大气爽劲,或缠绵曲长,以琴寄情,展现作品想讲述的故事,表达作者想传达的感情。西域音乐具有强烈的节奏感,作品中最常出现的节奏型就是三连音和切分音,无论在快板还是慢板,三连音和切分音的广泛运用有利于凸显音乐风格,推动音乐情绪的发展,这种不规则重音的节奏型最能体现西域人民的自由奔放。如《西域随想》的慢板部分,切分音和小附点配合5/4拍的主旋律,加上敲击琴板模仿铃鼓的音效,缓缓奏出的悠扬旋律立马让人脑海中浮现出男女老少翩翩起舞的画面。重奏曲《沙漠玫瑰》的引子部分也是通过模仿维吾尔族舞蹈的节奏型出现连续的三连音,在群筝摇指的衬托下,两组三连音通过不同的处理,营造出无边无际的沙海里舞动的红衣少女如玫瑰般傲然开放的景象。
西域作品在演奏方面呈现大量西域音乐风格的元素,在调式方面则回归传统的引子—慢板—快板—尾声的结构,使全曲还是有明显的民族音乐的基调在,做到收尾呼应,只是在散板的部分更加自由,演奏者可以有更多自由发挥的空间,展示自己眼中的西域风情。朗朗上口的主旋律也是西域作品广受欢迎的主要原因,主题音乐在乐曲中以变奏的手法不断出现,如《西域随想》的引子由两部分组成,第一段以421712的旋律动机展开,连续三遍的扩充变奏,使其既有记忆点也不会单调乏味。第二段是升高五度音的主题动机再现,用同样的手法将175457扩充变奏,两段旋律既相同又不同,通过对比演奏加深了对主题旋律的印象,强调乐曲的西域风格,在引子部分就奠定了整曲的基调。
尽管西域作品旋律优美方便记忆,但对演奏技术却有着极高的要求,尤其快板部分,为了突出其热情奔放的风格大多为左右手交替的连续三十二分音符,极大的考验演奏者的基本功和耐力,这也是西域作品成为近些年艺考热门曲目的原因。比如《西域随想》快板部分有四句点指演奏,点指首先要做到左右手力度均匀有颗粒性,触弦速度快且轻巧,交替过程中不能出现杂音,在这个基础上,这四句还要以每两个乐句为一组,弹奏出强-弱-强-弱的力度对比;尾声部分的急板也是演奏难点之一,左右手的小撮齐奏,在急板的基础上第二遍再加强加快,并且速度无上限,对演奏者的耐力是极大的考验,在演奏的时候应当保持手臂的放松,将全部力量放在指尖,每次小撮都是瞬间的爆发力再快速放松下来,同时还要保持左右手的力度一致,是整首作品情绪的顶峰,所有的热情都要在这段急板中释放出来。再比如《行者》快板部分有很多重音标记,这些重音的出现就打破了原有节奏的规律,使旋律更加生动。68-82小节是全曲的技术难点,右手是连续四十六的伴奏型旋律,快而不乱才能起到伴奏的辅助作用,主旋律在左手部分,四个乐句以aa’bb’的结构组成,也是主题旋律的再现。和常规的右手演奏主旋律不同,左手要克服不够灵活的弱势,演奏出的声音既要清晰流畅还要有力度变化,突出主旋律的同时不要为了压住右手的伴奏音而用蛮力弹得太过笨重。右手虽然是伴奏同样责任重大,因为旋律较简单则容易赶速度导致左右手配合不当,呈现混乱的音响效果。同时前后两句还出现了错拍进入,这就更大程度的考验演奏者的稳定性,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来进行练习。
拍板也是西域作品中最常出现的演奏形式之一,以拍板为基础的华彩段落,通过拍击琴头、琴弦、琴板等不同位置来模仿打击乐的声效,演奏出的“非乐音”与乐音形成极大的听觉反差,体现出不同于中国的中东异色彩。《西部主题畅想曲》中添加的手鼓和铃鼓伴奏更是点睛之笔,随着手鼓敲击的节奏慢板旋律渐渐展开,浓郁的新疆韵味散发出来,展现了细腻温婉的人文风情;快板部分增加铃鼓和手鼓交替伴奏,突出了音乐的舞蹈性,刻画了粗犷豪放的地域风貌。《大漠行》除去全曲的手鼓伴奏之外,在快板转调部分之前还有一段手鼓独奏,演奏者尽情发挥自己的创作,变化莫测的节奏和越来越快的速度将乐曲推向最高潮,肆意展现最地道的西域风情。
结 语
西域音乐文化是在我国汉唐时期民族文化高度繁荣的基础上融合的,通过音乐进入中华古代文明的唐文化,在旋律中探索丝绸之路与中原文化的结合,从音符的流动中品味中华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中原音乐和西域音乐的高度结合,推动了当代少数民族音乐文化的发展,对建设我国现代特色的音乐文化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西域作品是传统调式和异域旋律的结合,是丝绸之路对中华文明的渗入,是中原音乐和西域文化的碰撞,也是古筝创作上的重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