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蓝色狂想曲》的爵士钢琴演奏

金瀚文

20世纪初成名的一批美国本土作曲家，他们既受到欧洲作曲理论的训练，又从社会吸取了许多当代音乐因素，运用古典与流行相融的手法，发展出新的音乐形式。“交响爵士钢琴”便是其中之一，乔治·格什温等人为这一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格什温作为第一位把爵士乐（Jazz）融入到交响音乐形式中的美国犹太人，他在1924年以爵士风格创作的钢琴与西方交响乐队协奏曲《蓝色狂想曲》不但为西方古典音乐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也促使爵士乐迎来一个全新的发展篇章。本文主要对《蓝色狂想曲》的爵士钢琴演奏进行深入探讨。

一、从爵士乐到爵士钢琴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发源于南部美国的路易斯安那州南部的海港城市新奥尔良的黑人音乐”的爵士乐，经过近40年发展后逐步在世界范围内产生巨大影响，又用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逐步演变成为一种可以称得上是美国具有代表性的经典的音乐。爵士乐以“具有摇摆特点的Shuffle节奏为基础并由布鲁斯（Blues）和拉格泰姆（Ragtime）这两种较早的音乐风格”发展而来，主奏乐器讲究即兴演奏且从最初的以铜管为主发展到钢琴等乐器，是美国本土黑人的非洲文化和白人的欧洲文化的有机结合。

19世纪末期美国黑人将劳动歌曲和教堂福音圣歌相结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音乐风格，从这种风格中便产生了现代意义的布鲁斯音乐。二十世纪初期个性化歌词、节奏和谐及旋律忧郁的Blues蓝调逐渐兴起，音乐中包含了诗一样的语言，并且不断反复，然后以决定性的一行来结束。Blues标志性的旋律采用欧洲自然大调音阶中降低三级音和七级音（有时也降低五级音）的调式音阶构成，能够不断抑制即将倾泻出来的感情，形成苦乐参半多愁善感的感情冲击。蓝调在看似简单的音乐形式中蕴涵了无穷丰富的变化，它是爵士乐的直接起源，同时也是各种风格类型爵士乐的重要组成部分。

20世纪初爵士乐的形成“主要集中在新奥尔良、孟菲斯等地区，其在一战前后开始北上发展到芝加哥，大萧条年代爵士乐中心又开始逐渐迁徙到纽约市并逐步开始风靡全球”。新奥尔良爵士乐之后“在风格方面又发展出摇摆乐、比波普、冷爵士、自由爵士、拉丁爵士、融合爵士”等主要风格。是什么使得爵士乐在众多的古典、流行音乐中独树一帜？爵士乐的种种具有个性的特征也引起了素来以研究古典音乐为对象的音乐学界的注意。爵士乐除了在节奏、音乐语言方面具有鲜明的特征之外，在文化方面它也包含了多元性因素。爵士乐多元文化的形成，源于它吸收借鉴了许多不同种类的音乐文化，包括各种不同国家与民族的传统音乐（如非洲传统音乐、欧洲艺术音乐等）和通俗音乐（如摇滚乐、流行乐等）。

例如“比波普”最初只是爵士音乐家们在练习发声或者哼唱器乐作品的旋律时所使用的没有明确意义的音节。由于这种音乐风格在乐句的后面往往带有一个长长的、具有特色的“长短”结束音型，所以人们把其称为“比波普”。“比波普”风格的融入极具有历史意义，因为它展示了一批有艺术见地的爵士音乐家正在将爵士推向高一层的艺术发展水平，建立一个具有特定艺术规范和标准的“精英”爵士阶层。此外，在冷爵士（Cool Jazz）兴起以后，又出现一种被称为“硬波普”的爵士曲风。这种结合了蓝调、福音音乐和节奏蓝调的曲风，将对爵士乐的紧密结构、快速节奏和平衡方式的回潮带向了顶峰。此时欧洲音乐理论也开始对爵士乐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融合钢琴演奏和流行音乐元素的爵士乐有相当一部分体现在冷爵士（Cool Jazz）里。一战以后紧张刺激的比波普开始逐渐被美国人所厌倦，轻松轻快的流行音乐又开始在主流的流行文化中重新抬头，爵士乐的发展方向也开始产生新的变化，将流行音乐带进爵士乐在当时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由于流行音乐本身旋律线条优美，加之以其中温柔、内敛的因素很多，因此，相对于波普的热情如火，融合了流行音乐的冷爵士则来的温顺得多。早期爵士乐夺目亮丽的铜管乐音色被低回、缓慢、冷静的钢琴演奏取而代之，散发出某种诗歌般的悠扬，这也意味着早期爵士乐嘈杂喧嚣的情绪被一种内省的情感逆转为轻柔与抒情的含蓄。从此，爵士钢琴开始在爵士乐中起到更为重要的灵魂作用。

二、《蓝色狂想曲》的爵士风格

乔治·格什温以爵士风格创作的钢琴协奏曲《蓝色狂想曲》不但为欧洲古典音乐历史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也促使爵士乐迎来一个全新的篇章。这首“交响爵士钢琴”音乐使爵士乐摆脱了西方底层劳动人民生活的所谓“肮脏”的情形，让爵士乐开始变得“典雅”，开始携着交响音乐的特点走进音乐厅和上流社会而不再只是供人们娱乐消遣的工具，让爵士乐逐渐成为一种真正的艺术来引起人们欣赏和思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蓝色狂想曲》为爵士乐后来发展成一种经典而典雅的音乐形式做出了重要铺垫。

二十世纪的美国在欧洲音乐几乎一统天下的局面下，爵士乐的发展壮大也不可避免地接受了欧洲艺术音乐的一些因素如乐器、音乐理论以及欧洲作曲家的影响。首先在乐器方面除了一些较为个性的打击乐外，爵士音乐中所运用的乐器几乎无一例外地源于欧洲。《蓝色狂想曲》的主奏键盘乐器就是来自欧洲的钢琴，此外因为管乐器如小号、萨克斯以及一些木管类乐器在爵士乐中占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蓝色狂想曲》开头用了一段黑管SOLO来引入全曲。《蓝色狂想曲》用标准编制的管弦乐队来加强乐队部分的表现力则是大大超越了贝斯和吉他这两种用来演奏爵士音乐的主要弦乐器。《蓝色狂想曲》打击乐声部则使用交响乐队的打击乐来代替了作为重要的爵士乐演奏乐器的架子鼓和电颤琴。

其二《蓝色狂想曲》的记谱采用标准的欧洲交响乐队总谱。爵士乐在音乐理论方面也脱胎于欧洲，从记谱上讲爵士乐始终没有脱离欧洲的记谱方法，无论是从节奏还是从音高方面，均采用着与欧洲同样的记谱。此外一些独奏乐器如吉他、萨克斯等采用了欧洲的功能谱来记谱以帮助爵士乐标志性的即兴演奏。

其三《蓝色狂想曲》采用了爵士乐风格的调式旋律与和声。爵士音乐所使用的调式音阶虽然不完全等同于欧洲大、小调音阶，但符合欧洲的音乐理论框架。如爵士乐前身之一的Blues蓝调音乐常用的调式音阶是降低三级音和七级音（有时也降低五级音）的西方自然大调音阶，经常使用主音阶的第一、第四和第五和弦音。布鲁斯也常使用多利亚调式和混合利底亚调式，有固定的Ⅰ-Ⅳ-Ⅰ-Ⅴ-Ⅰ功能圈框架内的和声进行。爵士乐的和声也是从欧洲和声发展而来的。现代爵士乐和声基本上还是以欧洲传统和声观念为基础，《蓝色狂想曲》当中的大部分和声都使用了浪漫派及印象派的和声手法。

此外，在《蓝色狂想曲》的复调音乐成分中使用了一些如卡农、赋格之类的欧洲音乐技巧，其各对位声部的每件乐器都有常见的对位技巧：钢琴自由演奏的主旋律与长号活跃演奏的低音对位相得益彰，单簧管演奏的旋律则常常进行比较复杂的装饰，等等。《蓝色狂想曲》的和声、复调都是欧洲音乐所特有的音乐形态在结合了爵士乐的调式旋律和节奏风格以后发挥了更大的作用，混合了爵士乐和欧洲传统音乐色彩。尽管缺乏即兴演奏段落的《蓝色狂想曲》“不能算得上真正的爵士乐”，但作品对爵士乐风格的巧妙运用为后世作曲家们运作爵士、摇滚等流行音乐语言创作音乐会作品开辟了一条崭新的艺术道路。

《蓝色狂想曲》的贡献还不仅仅在于其充沛而准确的表现力和对钢琴艺术的充分拓展，也不仅仅在于它极为优美的旋律和堪称完美的配器。最重要的贡献在于作品在卡内基音乐厅中成功的演出证明了这首爵士音乐风格的钢琴协奏曲得到了社会各阶层普遍的认同，表明了乔治·格什温对古典音乐与爵士音乐的完美融合是音乐艺术史上一种可行的艺术发展手段，是后来的各流派作曲家利用流行音乐语言来创作音乐会作品的一盏明灯。

三、《蓝色狂想曲》的爵士钢琴演奏

为了表现自由的爵士风格，作曲家选择了曲式结构比较自由的“狂想曲”体裁。“这种自由发展的多段体结构曾经被美国钢琴家、作曲家兼指挥家伯恩斯坦认为过于松散，但个性自由而浪漫的爵士乐在李斯特创造的这种给作曲家以极大发挥空间的结构中，不受拘束地展示了它充满活力的一面”。

格什温在成名作《蓝色狂想曲》中把爵士钢琴生动活泼而富于变化的节奏与某些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音乐成分糅合在一起产生了世俗中有高雅、幽默中有率直的特性，使人耳目一新，为世人所喜爱。传统的爵士乐拉格泰姆舞曲的三连音和非典型切分节奏是《蓝色狂想曲》主要特色，例如第一主题乐句的三连音和切分节奏（谱例可在互联网搜到）。

在演奏钢琴时如何表现出爵士乐的风格，最重要的是表现出爵士钢琴的节奏风格，即一种非均衡型的前松后紧的偏离型节奏风格。爵士钢琴演奏三连音不同于古典三连音节奏每个音符时值各占33.3%的比值，而是需要把第一个音的时值加以适度的延长偏离，而让后面两个音的时值作适当的紧缩偏离，让三连音的三个音在节奏上产生某种抑郁中带有幽默感的爵士乐意味。

在演奏“平静的（tranquillo）”第二主题时，为了体现爵士钢琴的风格，也需要进行一种非均衡型的前松后紧的节奏偏离即每个小节前半部分右手旋律加以适度的延长偏离，而让后半部分左手应答旋律作适当的紧缩偏离，让整个乐句在节奏上产生某种舒缓中带有慵懒的爵士乐感觉。

此外在演奏这首作品当中大量的“多因素复合型切分节奏”时，即“右手演奏快速而复杂的旋律，左手演奏相对固定的低音节奏”。此时要注意强调双手配合时产生的声部之间强拍弱拍错位的节奏效果，才能更好地表现情绪热烈而急促的布鲁斯当中充满忧愁和痛苦悲鸣的爵士乐效果。

演奏《蓝色狂想曲》极其丰富动人的旋律时要注意各种旋律风格音色表现力的区分。比如说有些旋律带有浓厚的美国乡土气息就需要演奏出坦率质朴的音色；而有些具有开朗活跃舞曲风格的旋律需要演奏出明朗华丽的音色；有些具有欧洲艺术音乐的特征的旋律则要演奏出古典典雅的音色。要注意不能拘泥于固定节奏型的爵士乐风格而要用丰富多彩的音色变化来避免因为过分的多愁善感而显得单调的表现力。

结 语

综上所述，从爵士乐到爵士钢琴，多元化因素以及较好的平衡了各种文化因素之间的关系是其存在和发展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钢琴协奏曲《蓝色狂想曲》的成功证明了爵士乐能够融合多种音乐元素，同时尽可能多地出现属于自己的特色。在爵士钢琴演奏中要注意爵士乐风味的节奏偏离和左右手强弱节奏错位是爵士钢琴演奏的关键因素。爵士钢琴演奏还将与各种不同种类的音乐进行碰撞、融合并产生新的风格，对于爵士钢琴演奏的多元化问题也有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