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刻本《新编通用启札截江网》俗字考释十则*
2022-11-22常海龙
闫 艳 常海龙
(内蒙古师范大学文学院)
提 要 静嘉堂文库所藏宋刻本《新编通用启札截江网》是我国古代通俗类书中成书较早、体例较完备、内容较丰富的一种。其中不仅涉及诗词信札等内容,更包含了许多俗字的文本资料,这些俗字中有一部分在《截江网》中独见或首见,它们有着十分独特的价值。本文对《截江网》中的“”“”“”“”“”“”“”“”“”“等俗字进行考释,以期能对近代汉字研究、词典编修等工作有所裨益。
通俗类书是我国古代宝贵的反映底层社会生活的文献资源,其内容多与百姓生活联系紧密,其中保留了许多稀有甚至独见的语言材料。在通俗类书某些写刻本中,俗字更是充斥其中,比比皆是,而静嘉堂文库所藏宋刻本《新编通用启札截江网》(以下简称《截江网》)便是其中代表。《截江网》书前有“岁在己未正月元旦”的陈元善序,陆心源所编《皕宋楼藏书志》卷六一《类书类三》记载:“此宋麻沙本也……宋人文集之不存者,多藉是以存。己未为开庆元,盖宋季刊本也。”庆元为南宋宁宗年号,庆元五年是为己未年(1199),我们大致可以推断《截江网》为南宋刊本。本文以《截江网》为材料,对其中的“”“”“”“”“”“”“”“”“”“”等俗字进行探析,梳理其演变规律,解构其组成原理,以期能为通俗文献的整理和近代汉字的研究提供帮助和参照。
赘员贰郡,献笑山灵,远不能追鼻祖謺墓之风,近安敢望仲举题之雅,何足为宗英道。(乙集卷八·谢府判送羊面)
后汉周景为荆河州,辟陈蕃为别驾,蕃不就,景题别驾舆曰“陈仲举座”,不复更辟,蕃惶恐起视职。(《通典》卷三二《职官》)
马怀素玄宗时与褚无量同为侍读,更日番入。既叩阁,肩以进;或行在远,听乘马。(戊集卷二·以师臣礼)
玄宗诏与褚无量同为侍读,更日番入。既叩阁,肩舆以进;或行在远,听乘马。(《新唐书》卷一九九《儒学·马怀素》)
舆夫纳大舆于中庭,脱柱上横扃。执事者彻祖奠。祝北向跪,告曰:“今迁柩就舆,敢告。”遂迁灵座置旁侧。妇人退避。役夫迁柩就舆。(《增订朱子家礼》卷四《丧礼·遣奠》)
由是二家之言,肝胆楚越,彼所宗尚,我得排斥,我所宣演,彼得指议。(《圆觉经》)
清和尹真人传长春师之道,嗣掌天下大教,重辟玄门,宣演正派,如景星丹凤,争先睹之为快也。(《清和真人北游语录序》)
粤有大真人在玉清宫中,怡神静念,哀矜众生,乃宣演秘法,警世度人,津梁今古,此玉笈云锦之囊,所以阐元虚之妙也。(《蓬莱观轮藏记》)
祓除秘馆,宣演真筌,恭凭清净之缘,仰助寿康之福。(《太一宫寿圣明慈太上皇后生辰青词》)
“旷瘝”典出自《尚书》:“非人其吉,惟货其吉。若时瘝厥官,惟尔大弗克祇厥辟,惟予汝辜。”其一般用来代指旷废职守,在封建时期官员的启奏文书中较为常见。如:
臣治州幸免旷瘝,皆陛下德化所暨,臣非曰能之。(《宋史》卷四一九《徐应龙》)
因人成事,幸逭旷瘝,贪天为功,敢叨宠擢。(《宋才子传笺证》)
关于“瘝”字的记载,最早见于《类篇》和《集韵》,均释为“病也”。其他字书或因袭或语焉不详。“瘝”的旷废之义,当是源自《尚书》,而“旷”“瘝”二字连用以代表旷废职守之义,大致在宋朝以后才开始流行。“”字是“瘝”的常见手写之形,将部件“”更换为更容易书写的“水”,《截江网》中还有“称觞欢洽,想贺宾来杂(遝)”。《正字通》:“瘝,本字。”《字汇》云“:,瘝字之讹。”至于字形“”,是受潜意识影响而改写的字形,也就是将其中的声符“”替换为更常见的“衆”。这样的改写破坏了原来的构字规律,但是保留了原来字形的大致轮廓,应当没有大范围流行,字典辞书很少收录,仅在《佛教难字字典》中发现记载:“瘝,①病。②痛苦。。”
《说文·禾部》:“秩,积也。从禾失声。《诗》曰:‘䆅之秩秩。’”引申有作量词的用法,十年为一秩。数词加“秩”字一般代表整十的纪念活动,古籍中常见于祝寿答贺之辞中。如:
承旨董公寿登七秩,康宁好德,诚可庆也。(《全元词·王恽·南乡子》)
俸无一囊,年已七秩。(《刘克庄集笺校·丙辰生日林值院启》)
史嵩之父弥忠年逾八秩,宜示恩褒。(《宋史全文·宋理宗》)
興—㒷:
乘船谒之,㒷尽而返。(甲集卷三·换易事实谒见)
诗跃然㒷,恨臂不羽,飞度门墙。(甲集卷三·数年詹仰)
伏审庆育名驹,恭惟欢庆,实以淹病久矣。支枕未能,力疾趋贺,以尾汤饼之客,又恐过时取谴。谨撰唐律一章缮写,专人捧献,聊见喜。(丁集卷二·瑞鹧鸪·贺人螟子)
《全宋词》中收录该词,但署无名氏,且无小序②唐圭璋编《全宋词·无名氏·瑞鹧鸪》:“试问谢庭兰与芝,根花何似接花奇。琼蕤不自香闺种,桂种当从月地移。须信祝螟成蜾蠃,那须梦虺及熊罴。夜来梦报蟾宫籍,新注江家五岁儿。”,当为从其他书中辑录而出,并非《截江网》。唐圭璋当初所用《截江网》为国图所藏元刊本,并非完本,是商贾挖改之作,大概为全本《截江网》的庚集六卷。今于静嘉堂所藏全本《截江网》中见作者名氏及小序,可补《全宋词》。部件“”是常见的简化符号,在汉字简化过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截江网》中有:
歸—帰:
语(论语):莫春者,风乎舞雩,咏而帰。(甲集卷三·时令事实)
乞避位待罪表)
更始元年,遣使征霸,……使者虑霸就征,臨淮必乱,不敢授玺书,具以状闻。(《后汉书》卷二六《侯霸传》)
以上用例均体现了俗书中存在部分构件草书楷化的现象,“影”“就”“願”三字亦然,至晚在汉代,这些字就存在隶变之后的其他字形“”(晋爨宝子碑)、“”(汉张迁碑)、“”(北大简)。其中的部件“小”被写作“”,而在草书中,“”“灬”等数点相连的笔画均会连接为一笔以替代,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现代汉字简化工作中,如絲→丝、魚→鱼、馬→马等,由此可以推断“影”“就”“願”三字的变形过程:(影)→(就)→;願→。
由《截江网》中的这些俗字可以看出,宋元俗字的分类虽然没有跳脱魏晋六朝和唐五代时期的俗字类型,但总体上在继承中有所创新。一些按照俗字部件的简化替代规律新造的俗字,一定意义上可以指导我们梳理词义演变的线索,为文字规范化提供参考,其中的俗字“”“”“”“”等都可补大型字典之遗漏。
宋元时期的民间日用通俗类书,与底层百姓的生活密切相关,具有较高实用价值,可以直观反映出普通民众的思想观念。同时,通俗类书也是俗字俗语词植根的丰沃土壤,是研究俗字俗语的珍贵宝库,深耕细作之下,我们一定会发现其多方面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