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环境下长沙地标媒介记忆的转向
2022-11-21邱晓宇
邱晓宇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1 地标与长沙
地标是展现地方特色文化的标志性建筑,可以说是地方显著且直接的标志之一,同时也是媒介建构城市形象的重要基础。在媒介的传播和表达中,地标俨然不只是一个地理名词,也是文化的表征,作用于人本身。通过大众传播媒介的书写与绘制,接收者可远程在场,在无数眼睛的共振中达成城市的“可通约性”[1]。个体通过接触媒介构筑的空间,获得“他人的记忆、态度、情感”,融入共同的文化生活[2],生成共同体意识,在论争中形成个体的身份认知与对城市的认同[3]。换言之,在城市符号和个体的互动中,地标可以通过空间传播注入城市相关意象,进而塑造城市形象,推动媒介使用者增进对文化的认同、加深对城市的认知,与空间内其他个体或群体交流,同时在生成体系中进一步培育公共空间,构建集体记忆。
长沙,又称“星城”,作为“老”与“新”的融汇之地,既是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积淀了千年湘文化,如马王堆汉墓、岳麓书院、四羊青铜方尊等历史遗迹,同时也是中国(大陆)国际形象最佳城市、东亚文化之都、世界“媒体艺术之都”。近些年IFS国金中心、谢子龙影像艺术馆、梅溪湖国际文化艺术中心等新地标也迎来了“网红热潮”。历史的深厚与传播的广度使这座城市的地标呈现出历久弥新、遥远性与现代性并存的特点。
2 新媒体时代媒介记忆塑造的新特点
2.1 创作主体和记忆多元化
新媒体时代,人人都有麦克风,人人传播和多向传播促进了集体记忆的解放和释放,独立的个体在几乎零门槛的传播中享有更大的话语权和传播力,使媒介记忆的塑造主体突破传统专业媒体的局限,呈现多元化的发展态势。岳麓书院相关话题在抖音平台播放超过千万次,既有专业纪录片《岳麓书院》的短视频形式呈现,同时也有众多博主解说、打卡的图片和文字。专业媒体多用线性表达方式记录媒介地标的发展,自媒体用户则倾向于非线性的表达与重构,以个性化的方式实现多元传播,共同塑造社会的媒介记忆。
由于用户的扩大,不同体验、不同类型的人群发出的媒介声音延展了原有的记忆范畴,提高了次要记忆和边缘记忆的可见度,揭示了一些遮盖的记忆,进而拓宽了集体记忆的视角。例如,在岳麓山上爱晚亭、岳麓书院等人文历史的媒介记忆中,部分网友却呈现了在传统媒体的记忆叙事中从未描绘的岳麓山下的爱情故事,引发了众多青年群体的共鸣。由此,岳麓山不只是红色历史的象征,也多了些柔情的记忆。从记忆文化的研究视角来看,由于社会的文化规律发生了变化,个体看待问题的视角也发生了变化,所以被掩盖的记忆被揭示出来[4]。网络媒体提供了新的抒发平台,个体记忆能够挣脱特定文化规则的束缚,形成“新媒体世界中独特的媒体记忆”。
2.2 内容和载体碎片化
首先是呈现内容的碎片化。由于人们从被动接受到主动介入,在新媒体环境下的传播也由于主体的多元化和平民化展现出贴近生活、随意性、及时化的特质。短视频平台上社交与文化消费的结合,使得文化流动不再是自上而下的单一性流动,而是受众和受众间的平行流动与上下间的相互流动相结合的形式。个人的及时表达和生活体验让媒介记忆的塑造和传播不必遵循原有的冗长模式,简短通俗、个性随意成为另一种途径,一行简短的文字就可以成为一条互联网记忆。再加上新媒体平台本身的传播架构和形式,碎片化内容的分享与传播无疑成为长沙地标媒介记忆塑造的新形态。
其次是载体(媒介)的碎片化。新媒体时代互联网技术深度发展,媒体数量空前激增,而中国社会也在不断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审美、趣味差异显著。在此环境下新兴媒体不断涌现,单个媒体的覆盖面被分割,转移分流趋势显著,媒体市场的概念也从大众化转向聚焦和狭隘化,然后逐渐转向点对点的传播和接收关系。例如,湖南广播电视台拍摄的纪录片《岳麓书院》、喜马拉雅的有声阅读《岳麓书院》、抖音快手主播拍摄的岳麓书院系列视频、微信公众号上发布的岳麓书院相关阅读等,各色媒介用不同的特点和形态塑造着地标文化,并面向不同的受众群体。碎片化的背后是快捷、海量、交互。因此,地标的塑造主体和方式的改变,带来了城市塑造下文化性和社交性相交相融的影响。长沙“网红城市”的名片就是新媒体受众构建的虚拟城市形象,基于受众自身体验和信息的输出、集纳、传播而形成。此种分享方式恰恰适应了当今大众小屏阅读的观看习惯,长沙接地气的特色文化也贴合广大用户的生活需求。五一商业中心、茶颜悦色奶茶店和商业与历史交汇的太平老街等,都是大众媒介上很受欢迎的长沙热门打卡场所,它们都是通过受众自身体验后以碎片化处理的视频、图片或文字进行呈现。
2.3 长沙媒介商业化
长沙本身兼具商业都市和历史名城双重属性,在现代传媒发展下,城市地标被赋予了新的内涵。新兴地标不断涌现,如国金中心、湖南广电等,长沙老地标,如长沙火车站、贾谊故居等在媒体融合中呈现出新的形态。微纪录片《烟火星城》、综艺节目《守护解放西》、抖音增强现实地标特效等,不断提升长沙的地标知名度,吸引众多游人前往,由此也推动商业的发展。由媒介本身衍生出具有商业特色的经营活动,成为整个市场体系的一个特殊组成部分。地标本身作为一个独特的传播符号,面对的对象是小至城市,大至整个省份乃至全国领域内的受众,加之背后承载的文化内涵,在媒介的依托下能够引发规模庞大的交流与讨论,其本身可以被视作一种“巨型广告”。地标下的文创IP、地标商业圈的打造、知名地标下的直播等,都显示出由地标媒介衍生出的商业属性。
长沙凭借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和中国最大视频基地“马栏山视频文创园”(别称“中国V谷”),在打造城市形象、塑造媒介文化上具有较强的优势。2021年,长沙实现全年旅游总收入1 926.44亿元,接待国内外游客1.82亿人次,分别同比增长15.96%和19.74%。长沙以特色饮食文化和娱乐文化为窗口,推进红色文化、历史文化的传播。城市地标,作为一个城市符号的聚合体拥有高度整合性和广泛性,也是城市形象、内涵传播的一种重要介质。经由长沙地标性建筑这一实体,得以实现“建筑符号—媒介实体—受众”这种形式的交流互动。长沙地标新颖独特,数量众多,富有文化气息,通过媒介符号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同时唤起人们对城市深处的记忆,形成身份认同。长沙地标建筑作为一种典型的符号,易于识别,常常成为人们娱乐和分布的位置代称,加深地标与城市的连接性。长沙地标尤其是网红地标频繁出现在各类媒体平台,引发受众的讨论、互动、交流,用户生成内容(User Generated Content,UGC)活跃,拉近受众与城市地标性建筑的距离,进一步促使情感变现、流量增长。
3 媒介记忆的机遇和挑战
3.1 不断唤醒记忆,持续凝聚情感
首先,在新媒体信息时代传播媒介进行记忆转型的背景下,多元社会个体的参与可以在媒介记忆的遮盖处发出“微光”。这给数字时代的媒介记忆提供了机遇。长沙媒介记忆塑造的力量更加庞大,内容更为丰富,记忆范畴不断扩宽,人们可以通过微博、抖音、微信等不同渠道“安放”长沙地标记忆,从而拥有不同媒体的媒介记忆。这种平台的复合性让个体在网络上的互动频率交流方式趋于多样化,主体与主体的碰撞,地标文化从而得到高频传递,可以让地标下的媒介记忆被不特定地时常唤醒,增加彼此的记忆重量。其次,新媒体的运行机制使个体和平台、个体和个体的互动性不断强化,通过主播直播、论坛贴吧、弹幕评论等得以体现。美国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曾提出了经典的互动仪式链理论,他指出,当互动仪式的要素得到有效组合,并具有高度的相互关注和情感共享时,就会产生群体团结、个体情感能量、代表群体的符号及道德感等结果[5]。媒介平台与个体之间的互动融合给集体记忆注入了更多情感和个体需求,在情感的交流和媒介互动中,记忆得以产生、对话、传播,以长沙地标为焦点,可以深化情感,塑造独特的媒介记忆。
3.2 娱乐化边界模糊,集体记忆意义消解
在数字化新媒体的时代,媒介记忆的外延不断拓展,“假肢记忆”被归入媒介记忆范畴。“假肢”即为“非真实”,文化研究学者艾莉森·兰斯伯格提出,“假肢记忆”发生在个体曾经的历史叙事当中,当二者在一个场合展开体验性交互时,个体并不是仅仅单一地了解历史叙事,而是与他未经历过的过去的事情产生共情,从而取得更个人的、深刻的感受[6]。在新媒体时代,媒介间的交互性使人们不止接受外界产品提供的“假肢记忆”,而且可以自主创造。主体被解放可以让集体记忆被不同的假肢记忆形式不断唤醒,社交网络上高频度的“偶然相遇”使记忆增加重量。但这种记忆形态由于本身并非当事者的当时感受,和真正的真实不可避免存在距离,加上商业化浪潮翻涌,娱乐风气的裹挟使人们塑造的“假肢记忆”附带上功利、商品化的形态,很可能脱离原有记忆的真正情感,给真正经历者造成心理创伤,集体记忆的意义被消解。地标打卡是长沙的网红标志,岳麓山、太平老街等具有深厚历史记忆的地标也涵盖其中,但是不难发现,许多网红仅仅停留在打卡拍照上,对其内涵却不求甚解,老街老景之下是被塞满的商铺,近几年新型地标及现代化地标热度一路蹿升,导致长沙地标文化的历史意义和内在价值被某种程度消解,如何应对“遗忘”是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3.3 媒介记忆真实性、永久性的危机
大众在新媒体平台的一张图片、一段文字就可以形成一段记录,这种碎片化的记叙模式带来的是长沙地标记忆的片段化。基于客观条件维度,一方面新媒体受到自身的媒介属性限制,能够有效传递的信息在篇幅和时长上受到一定限制,另一方面就是人们在现代社会生活中的媒介使用时间碎片化,发布的地标内容比较零散。基于一个事实研究内容维度,长沙地标记忆被裂变传播,接收者在快捷多元的传播下往往很难拥有自己完整的记忆链,发布于社交媒体的个体记忆没有形成完整的叙事逻辑,也不遵循线性的时间顺序,对于同一对象的记忆常常割裂成多个片段[7]。而主体在新媒体平台上受到时间限制但又需要表达特定清晰的主题往往会倾向于记忆的某一方面,淡化其他片段。比如,小红书长沙地标博文中,有些博主只侧重描写了适宜拍照的现代地标。另外,在复杂的环境中,新媒体内容的相对随意和平台低准入门槛也给造假、虚构信息提供了可乘之机。当这些真假参半的信息混杂传播时,有可能造成集体层面的“错构性失忆”和“虚构性失忆”[8],最终导致网络媒介记忆真实性和持久性产生极易受到破坏的危机。
4 结语
在新媒体发展日益迅速的今天,媒体融合态势呈现新的特点,媒介记忆塑造的方式也发生着剧变。长沙是历史和现代的交汇地,从湖南卫视系列节目的长沙风情到新媒体平台推出的《守护解放西》《航拍星城》中的地标呈现,媒介的变革叙写着这座城市的记忆。在书写主体多元自由的表达中,次要记忆、独属于个体的记忆也有了表达空间,在社交媒介的互动中注入情感,增强集体认同,塑造了长沙形象。而碎片化的记录方式也同样契合了大众和新平台的需求,推动地标记忆的多样化、“民间化”呈现,进一步拉动流量增长,地标媒介的商业附加属性更为凸显。
与之相对,数字媒体和新媒体的融入也给媒介记忆带来了危机与挑战,不同主体创造的记忆可以相互补充,但是“假肢记忆”的不稳定性如何保证在商业化浪潮中趋于向好态势,集体记忆的真实内涵和意义得以延续?片段性的记忆中带来的信息损伤、群体认同的客观差异性和主观选择性如何保证媒介记忆、集体记忆的真实性和持久性?或许需要重新认识“记忆”与“遗忘”以及“媒介”与“记忆”的辩证关系,各方主体持续发力,才能应对技术变革下的挑战。长沙市政府在巨大流量下应当平衡好“历史性”和“现代性”的关系,保持初心,弘扬红色经典地标文化,引导群众对历史怀有敬畏之心,同时运用新型地标打造长沙品牌,树立城市形象,推动长沙在传承中创新,在活力中成长。不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兴媒体,都要顺应时代发展打造强有力的文化产品,融合历史叙事和视觉叙事,为媒介记忆塑造提供质量保障,同时警惕“过度娱乐”“错构性失忆”的危机。而作为个体,也要辩证地看待媒介呈现的各种信息,提升媒介素养,关注地标下的文化内涵,营造更好的网络媒介空间,在转瞬即逝的信息中发挥自己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