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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教育:增强生命意识的重要一课

2022-11-21胡宜安广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教育家 2022年37期
关键词:个体学习者生命

胡宜安 | 广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

将死亡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的吁求由来已久。那么,生死教育意义何在?现状又究竟如何?我们有必要予以关注。

所谓死亡教育,简言之即教会人们如何认识、对待生死的教育,以一种对死亡、对生命的反思,指引迷惘中的人们思考“何以生、以何生”的问题。在我国,受到传统文化中“讳言生死”的影响,人们也倾向于将死亡教育称作生死教育。它与近年来大众较为熟知的生命教育有所联系又有区别:生命教育和死亡教育都离不开生死,但前者侧重于谈生,而后者侧重于谈死。

死亡教育的目的在于使人正确地认识和对待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生死问题,让学习者在死亡认知、死亡情感、死亡价值及生死问题处理能力等几个方面得以完善。其内容涉及生死的定义、本质与尊严,疾病、衰老与灾难等死亡基本形式,死亡恐惧、濒死体验、死亡态度与临终心理等人类面对死亡的主观意识,安乐死、脑死亡与器官移植等死亡优化,生命末期的临终关怀与安宁疗护,亲人身后的殡葬祭祀与生命文化,亲人离世后的居丧与悲伤,自杀与自杀预防,等等。

死亡教育的意义与功能

从学生自杀与校园霸凌的预防,到对未成年人伤害事件的反思;从医疗领域安宁疗护的推动,到殡葬祭祀生命文化的传承;从老龄化时代一系列社会问题的求解,到对年轻人内卷迷茫现象的诊断等,其背后都能体现一个共同的诉求,即在学校推广普及死亡教育。社会多方位地呼吁死亡教育,足见死亡教育的重要性——

首先,为教育奠定坚实的生命意识基础。教育所面对的是有生命的个体,而死亡教育的首要目的正是让学习者明确“生命终将走向死亡”,从而珍惜生命、热爱生命,树立正确的生命观。其次,推动社会的和谐稳定。死亡教育旨在引导学习者树立敬畏生命、关爱他人的生命共同体情怀,在交往中坚持互助互让、减少纷争。再次,推动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在死亡教育中引导学生重孝守礼、慎终追远,这将有助于传承好家风,也必将推动祭祀的传承与创新,从而推动民族文化的建设。最后,助力健康中国战略实践。死亡教育旨在引导个体培养应对和处理生死问题的素养和能力,并能够有效地处理亲人离世,在亲人病程及临终阶段有效实施关怀与陪伴,从而提升其临终质量,推动健康中国战略下全生命周期健康的落实。

死亡教育的意义通过充分发挥三个基本功能实现——

启蒙功能。对个体进行生死启蒙曾是我们的一大传统,在传统蒙学《幼学琼林》中,便有专篇谈到“疾病死丧”,涉及如何看待生老病死,在生死问题上如何与父母交流的言行举止。

个体一出生,首先面临的是可爱而生机勃勃的美好世界,而随着一天一天长大,他们又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这个世界还有“死”的一面,这令他们困惑不已。年幼时,个体会关注:青青小草为什么会枯萎?美丽花朵为什么会凋谢?人为什么会生病?稍长,许多死亡的现象开始进入个人视野并产生联想:小猫小狗为什么会死?人会死吗?爷爷奶奶会死吗?随着年龄增长,生死的问题由远及近,最后抵达自己的死亡:我会死吗?我死后将归于何处?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总之,关于生命与死亡,人们有“十万个为什么”,对这“十万个为什么”的思考和求解过程,实质上也是个体自我意识的形成过程。

适应功能。所谓适应功能,指的是持续渐进的死亡教育能够促进个体身心发展与生死经历的变化进程相契合,使死亡认知趋于完善、死亡情感趋于稳定、死亡行为趋于理性。死亡教育课堂本身就是一种死亡预习,死亡教育就是充分利用各种教学资源,以及组织沉浸式教学为学习者营造一种氛围,使学习者身处其中获得内在体验,从而产生一种预习性适应。适应有两个方面:一是心理适应,即从认识到生命有死的必然性到在内心接受个体死亡的现实,当面对生死事件时,能做到不恐惧、不焦虑,坦然、从容地应对;二是社会适应,即在面对死亡事件时,按照社会的要求做出自己的情感反应、调整自己的行为方式,并为社会所认可。

储备功能。死亡教育具有极突出的储备效应。所谓储备效应,即人到了特殊时期,尤其是切身体验到生命的无常后,个体因其长期教育和在家庭中所感受与领悟到的生死智慧,能够从容、坦然地面对生死,甚至能在面对危险处境时寻求到意想不到的转机。若缺少这种储备,一个人哪怕到了七八十岁,当面对衰老与死亡时,同样会表现出极大的恐惧,而这种心智能力的获得并不是临时抱佛脚、能由医护人员促成的。

在国外,人们对死亡教育的基本共识是“为死所做的准备教育”。死是不能事先去体验的,这就需要教育的引导,培养学习者面对死亡的心智素养,做好面对自己和他人之死的心理准备。系统的死亡教育就是“理性自明、情感自得、意志自由与行为自主”的“知—情—意—行”四位一体模式,以此为日后的“从容赴死”做较充分的心智储备。

北京老年医院宁养院主任姜宏宁指出:“到我们医院来的时候,原则上应该是死亡教育的收获期。很多人应该是从小开始接受死亡教育,当他出现重大变故的时候能够理智对待,然后到了医院之后就不太会出现那种怨天怨地、歇斯底里了。”这足见储备功能的重要价值。

死亡教育的缺失及多重困境

早在2002年2月1日,《中国教育报》上一篇题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关于青少年轻生现象的调查与思考》的文章中就曾呼吁“我国青少年亟待普及死亡教育”“但愿在不久的将来,死亡教育真的能走进课堂”。至今,已过去了整整20年,中国死亡教育现状如何?

值得欣喜的是,死亡教育在当下的中国得到了较为普遍的认可,且实践的形式也趋于多样。当前,死亡教育的开展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作为一门独立的课程。比如,广州大学的《生死学》,山东大学的《死亡文化与生死教育》,浙江传媒学院的《西湖生死学》,北京师范大学的《影像中的生死学》,华中师范大学的《死亡哲学十二讲》,等等,有系统的知识结构与教学目标、方法体系。二是将有关生死话题融入其他课程。比如,思想道德修养、学校心理健康教育以及文学艺术中的生死主题,我们不妨称之为“融入式”死亡教育课。三是线上MOOC课程。借助爱课程、学堂在线、智慧树、优课联盟以及学习强国等平台发布死亡教育课程,面向全国学生开放。

与此同时,当下学校的死亡教育中还存在着许多问题,制约着死亡教育的进一步普及。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课程地位边缘化。死亡教育课程既不是专业课,也不是必修课。这背后体现的深层问题是:死亡教育课程没有严谨的学科体系建构作支撑,也就自然无法被设置为学校基础课程。现在能够开出的死亡教育课程,都只是作为高校的通识选修课程之一,其受众面极小,且教学时间一般安排在晚上,其课外实践活动基本无法开展。

家庭和社会教育主体缺位。一是家庭主体缺失。家庭是第一生死课堂,父母应该是子女的第一任死亡教育老师。但观诸现实则不然,在许多家庭,生死问题是被回避的,就像笔者在选修课上,给学生布置书写遗嘱和撰写墓志铭的作业,也会有家长表示反对。

二是社会主体缺失。目前,我国的死亡教育课程基本上没有社会主体的参与。社会上有许多行业和职业都直接或间接地涉及生死,比如警察、医生、殡葬从业者等,他们都是理想的死亡教育师资。在国外,学校开设的死亡教育课程中,多会邀请校外的相关从业人员结合各自的职业对学生进行专门教育,并形成行之有效的“学校—社会”死亡教育机制。

教学内容缺乏系统性。除了少数专门课程之外,大多数死亡教育课程内容依照开课教师的兴趣或特长开设,随意性太强。对于那些融入式教学来说,死亡教育内容则被生硬地分割在不同课程中,比如,我们将生死认知归入思修课中的“生死观”教学范畴,而自杀及自杀预防则归入心理健康教育范畴,结果导致对生死知识的碎片化处理,使学生所获得的生死认知只能是一知半解,这不仅削弱了死亡教育的应有功能,甚至可能造成个体的思想混乱。

课程缺乏连续性与可持续性。死亡教育应该是贯穿小学、中学、大学各阶段的全过程教育,而实际上,我们面临着两方面的困境:一方面,死亡教育还没有在不同教育阶段系统地展开;另一方面,缺少对不同教育阶段间死亡教育衔接性的关注与研究。在小学、中学与大学的死亡教育中,无论教学目标,还是教学内容,都各自为政、彼此隔离,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死亡教育的不可持续性。

总体上看,死亡教育的开展不过是少数几所学校、少数几个人面对少数学生的教育行为,远谈不上形成局面,更谈不上推广普及。

审思学校中的“死亡教育”之困

社会舆论对死亡教育的呼声由来已久,但真正落地实施死亡教育者却寥寥无几,颇有几分雷声大雨点小之意,难免令人唏嘘。学校中死亡教育的开展有待进一步推进的背后,反映的是教育决策、思想观念、课程体制与客观条件等诸多因素的制约。

对死亡教育的重视不够。死亡教育的普及推广既需要自下而上的探索,更需要自上而下的决策。尽管在认识和舆论层面,对于什么是生命教育、为什么要推进生命教育等,我们都有了足够的认识,但迄今为止,对于是否推进以及如何推进死亡教育,来自教育主管部门以及相关管理者的声音依然缺失。不可否认,要将死亡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如果离开教育管理部门的决策实施显然是困难的。目前,还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关注和持续努力。

传统思想观念的限制。死亡教育为何难以推广普及?一个深层原因是人们对死亡的回避所导致的种种“阻碍”。不少民众包括学校管理者的内心深处始终认为“死”不吉利,谈论关于“死”的话题太消极、悲观,会影响学生的身心健康。也有部分人认为此类课程就是预防自杀,用不着开设一门课程,交由心理健康教师负责即可。如此,死亡教育的必要性就在无形中被消解掉了。

现有课程体系的制约。学校教育大多有其稳定的课程体系,它决定着课程设置与学时安排。因此,某所学校要开设一门死亡教育必修课程,必然对课程体系造成巨大影响,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实践上很难,具有不可操作性,因而,死亡教育课程只能作为边缘课程以通识类选修课名义开设。

师资力量严重不足。死亡教育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教好的,需要系统而严谨的生死学知识素养,这需要培养大量有志于生死学及死亡教育的专业人才,以充实死亡教育的教师队伍。但我们尚缺少专业的教师培训组织,更没有行之有效的培训机制。

破除死亡的神秘感,才有可能构建敬畏生命的态度。现实呼吁将死亡教育纳入国民教育体系,期待学校死亡教育课的全面展开与普及,而要达到这一步,除了不断地研究和实践,我们尚需耐心等待整个教育生态的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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