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的奶水
2022-11-19胡涛
胡涛(四川)
午后的太阳懒洋洋地照在渭河平原上,河上的冰皮被一缕缕耀眼的阳光刺碎了,泛出粼粼波光。没有风,上洼村的妇女午后是不用下地的,吃了午饭就懒洋洋地聚到村口的老榆树下,围着磨盘晒太阳。她们手不停,嘴也不闲,一边纳鞋、缝衣服,一边满嘴跑火车,蹦出来的全是些羞人的骚话。张旺的婆姨翠嫂,那张小嘴要多荤有多荤,连张旺和她在床笫的细节都讲给大家听。翠嫂有个好脾性,说的话无论有多荤,都是荤她自己,从不污染别人。
几个妇女闲聊得正起劲,翠嫂的婆婆屁颠屁颠地出来了,把怀抱里的小孙儿毛毛塞给翠嫂,骂道:“刀逼兜的爬床货,奶娃!”
翠嫂没有吭声,伸手抱紧毛毛,解开棉袄,不紧不慢地把胸前那坨白面馍馍从衣服里掏出来,喂进毛毛的小嘴里。几个妇女盯着翠嫂那两坠子又大又白的肉团,“咦”地笑起来。二妮说:“翠嫂那一包怕是有五斤重。”
冷不丁磨盘后一个公鸭嗓子接过话,说:“这两个奶子可够一个大人吃饱呢。”
话一说完,藏在苞米秸秆后面的二流子游昌信钻了出来。翠嫂赶紧拉起棉袄盖住前胸,顺手脱下鞋子朝游昌信扔了过去。几个妇女骂的骂,笑的笑,游昌信又退回苞米秸秆后面溜走了。二妮说:“二流子怕是啥都看见了。”
翠嫂说:“让他看,馋瞎他的眼睛。”
翠嫂抬眼瞥见婆婆站在跟前,不觉臊红了脸,赶紧闭了嘴。
二妮最疯,由着兴头,毫无顾忌,问翠嫂:“旺哥可吃过你的奶?”翠嫂本来要戏谑几句,看到婆婆怒瞪着双眼,翠嫂就微笑着把脸偎在了毛毛的额上。
二妮的话像一颗钉子钉在了翠嫂的脑子里,夜晚她躺在床上,胸前闷胀得有點儿慌。毛毛睡了,翠嫂翻身起床,托起两个坠子,朝着屋角的马桶小雨似的喷洒一气,感觉轻松了许多。张旺在家是绝不允许她这么浪费的,他说:“咱穷人的奶水是老天赐予的,比粮食都珍贵,怎能白白浪费呢?”说完就抓过乳头塞进自己嘴里,狂吸一阵,恨不得把翠嫂整个人都吸进嘴里去。
每次张旺从矿上回来,脚一踏进屋就问:“胀不胀?胀了我给吸出来。”翠嫂很顺从,即使不胀,也要让张旺吸一阵子,心里才舒坦。
是夜,时间定格在1938年3月12日,上洼村从此在历史上消失了。
那时翠嫂正在甜甜地想着张旺,毛毛正在香睡。以往的这个时候,她和张旺的游戏就开始了,做了俘虏的翠嫂被张旺弄得瘫软如泥。翠嫂慵懒温馨地躺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紧随着翠嫂那声叹息,随之而来的是天崩地裂的爆炸声,“轰隆隆”,地动山摇。翠嫂感觉天翻地覆,瞬间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翠嫂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日本兵血洗了上洼村,先是飞机轰炸,然后是大炮轰击,最后是坦克机枪。在敌人飞机大炮的轰击中,上洼村被炸得面目全非,坦克机枪进攻的时候,和八路军进行了一场恶战。这一切,翠嫂都不知道,炮弹的热浪把她和着泥土推到磨盘下,她昏睡了一天一夜。
翠嫂醒来后,努力使自己慢慢清醒,挣扎着从泥土里爬出来,耳朵嗡嗡作响,头重脚轻。她身边的磨盘,过去能坐十几个人,现在被泥土掩埋了,老榆树还剩一截烧黑了的矮桩。
房子没了,婆婆没了,毛毛没了,二妮没了。总之,过去的一切都没有了。烧焦的泥土里,有黑炭般的头颅、残肢,东一块西一块。她踉踉跄跄地寻找自己的家,一堆堆泥土冒着烧焦的臭味。她试图刨开泥土,或许婆婆和毛毛就在泥土里,可她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手沉重无力。翠嫂哇哇地哭了,哭得那样凄凉伤心,周围连一只鸟都没有,她的哭诉,只有冰凉的苍天作证。
泪水哭干了,声音哭哑了,一阵凉风吹来,翠嫂打了个激灵。哭诉使她有了更清醒的认识,翠嫂勇敢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必须离开这里,去晋西找张旺,她的男人张旺在煤矿打工。
路过村外的洼地,翠嫂使劲喝了一肚子浑浊的水,炮弹翻出的泥土里居然还有两个山药蛋子,翠嫂捡起来就啃。过去喂羊的时候,还要把山药蛋打整干净,现在翠嫂已经不能那样讲究了。从小爹骂她是畜生,她暗恨爹骂得太毒,可眼前啃山药蛋、喝浑水,还不如以往的畜生呢。翠嫂想到爹,鼻子酸溜溜的。爹说话是有灵性的,人本来就和畜生一样,她每天一碗小米面糊糊,几个山药蛋疙瘩吃下去,差不多要产一碗奶水,比那头母羊产得还要多。
烧焦的大地上,冷风带着尸臭和焦糊的烟味扑进鼻子,翠嫂头脑里不断冒出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她尽量搜寻过去的往事,往事总是那么美好,而眼前的事却让她伤心难过,她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一边凄凄惨惨地哭泣。
翠嫂眼角的泪水被凉风吹干了,又流出来,她不想拭去,她想把时光哭倒回去。她走到牛庄,离晋西煤矿还有几十里地。可熟悉的牛庄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四合院不见了,村口的火神庙不见了,整个村子化作一片灰烬,没有烧完的房子还冒着缕缕青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日本兵,翠嫂猜测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
前几天,八路军来到村里叫大家尽快转移,人们却不信,死也不肯离开温暖的家。转眼间就厄运降临,翠嫂痛彻心扉地哭,她咬牙切齿地恨日本鬼子。
夜幕降临,翠嫂就在牛庄外面野地的柴垛堆里过夜,一天的路程,翠嫂已经很疲惫了,加上饥渴,她便倒在柴垛堆里,昏昏沉沉地睡了。
不远处的柴垛里有嗯嗯呀呀的呻吟声,翠嫂大惊失色。睁开眼,天已微微发亮了。呻吟很低沉,翠嫂判断准确后,努力站起来,走过去,声音是从不远处的柴垛堆里传出来的,柴垛堆还在抖动。翠嫂掀开玉米秆子,地上躺着一个满脸血迹的日本兵,在痛苦地呻吟,胸脯一起一伏。翠嫂惊讶得全身发抖,气急交加,她恨不得一口活吞了这个日本兵。
翠嫂双膝跪在地上,两手使劲掐住日本兵的脖子。日本兵双脚努力地在地上乱蹬,睁开眼,嘴里含混不清地叫道:“阿姐,阿姐!”每叫一声,嘴唇上浅浅的茸毛都颤动一下,刚发育出来的喉结,被翠嫂使劲地拿捏住了。日本兵发不出更多的语言,特别是叫那个“姐”的时候,发出声来就成了“几”。翠嫂感觉这个日本兵不过十来岁,还是个孩子,居然也做了杀人的魔鬼。
翠嫂没有理由不除掉这个恶魔,上洼村男女老少八十多条生命,她的心肝宝贝毛毛,说没就没了。翠嫂想到这些,手上的力量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日本兵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唤,双手在胸前乱抓。翠嫂眼睛顿时一亮,她被日本兵左手上的红绳子吸引了,手上的力度渐渐轻了。毛毛左手上也有姥姥给他系的一根红绳子,那个平安结显然比日本兵手腕上的这个好看。那是毛毛满月那天姥姥去槐山老爹家求来的,姥姥说:“系上红绳子,平安一辈子。”
可毛毛没有求到平安啊,该死的日本兵也没有求到平安,难道神灵都睡着了吗?
日本兵的眼泪成串地流,缓过气来,不停地说:“阿姐,我不是日本人。”
“你不是日本人?”翠嫂闻言手松开了。
日本兵哇哇地哭了,说:“我是台湾人,被日本人抓丁来的。”
翠嫂说:“我怎么信你?”
日本兵举起他的左手,说:“中国福结,阿妈给我戴的平安结。”
翠嫂抓过他的手臂,看过以后,把手臂扔开,气愤地说:“你帮日本兵杀中国人了?”
日本兵摇了摇头,说:“我没有!”
翠嫂看到平安结,想起村里的槐山老爹,多么慈祥的老人,哪家的娃娃满月了,都去他那儿求一个平安结回来,由长辈亲自给娃娃戴上。村里人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只要亮出平安结,就能找到同乡,大家和和睦睦,亲如一家。槐山老爹也被日本兵的炮弹炸死了,翠嫂不禁潸然泪下。
躺在地上的日本兵看到翠嫂泪水涟涟,说:“阿姐,我父母也被日本人杀了。”说完,这个日本兵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翠嫂问:“你叫什么名字?”
日本兵轻轻回答:“白少雄。”
白少雄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着干裂的嘴唇,额头上的血迹结成块状,黑瘦的脸上有很多小虫子在爬,身体很虚弱。翠嫂盯着眼前的白少雄,他还是个孩子,他也戴着中华民族的平安结,一种崇高的道义,震撼着翠嫂。她几乎没有考虑,决定放过这个孩子兵。起身的时候,她对白少雄狠狠地撂下一句话:“滚回家去,不要做日本人的走狗。”
翠嫂转身迈步就走,白少雄在痛苦地呼唤:“阿姐,水!”
翠嫂停下脚步,回头看到白少雄扭曲的脸上,黯然失色。翠嫂心软了,止住了脚步,可这儿哪有水啊,翠嫂自己也渴得慌啊。身后的白少雄喉咙里“咕”的一声,翠嫂听得很清楚,白少雄的眼睛微微闭上了,胸脯不像刚才那样起伏了,十分平静地躺在那儿,气若游丝。
翠嫂不想搭理他,想继续朝前走。可她的两条腿像灌了铅,每迈出一步都十分沉重。她想等白少雄再次求她的时候,就带他到一个有水的地方去。
走了十多步,翠嫂感觉白少雄有点儿不对劲。她转身走回去,白少雄仍然静静地躺着,半睁着眼睛,眼珠子不曾动一下。翠嫂蹲下身子,几只蚂蚁在他干裂的嘴唇上忙碌着。翠嫂顺手捡起一节小棍挑开蚂蚁,额头伤口处是万万不能用小棍碰的,翠嫂憋足了劲,一口吹去,把蚂蚁悉数吹起来,飘落在地上。翠嫂拍了拍白少雄稚嫩的脸,白少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又昏睡过去了。翠嫂叫道:“台湾人。”
白少雄没有答应,翠嫂有点儿着急,在白少雄的脸上拍了几下,叫道:“白少雄!”
白少雄闭着眼睛,十分微弱地挤出一个字:“水。”说完又昏了过去。
哪里有水啊,翠嫂四处寻望,沧桑的大地上一片凄凉,连蒿草都被炮火烧焦了。
翠嫂一急就憋闷,憋闷就爱拍自己的胸。就在她拍胸的瞬间,酸胀的奶子,令她产生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爷爷那句口头禅触动了她:“救人一命,造福一生。”
一种崇高的母爱油然而生,翠嫂义无反顾地解开衣服,把白生生的肉团子塞进了白少雄的嘴里,轻轻地一擠一压,雪白醇香的乳汁汩汩地滴进白少雄的嘴里,随着乳汁的浸润,白少雄的喉结动了。翠嫂脸上露出了一丝愉悦,她感觉这个台湾娃吸奶没有劲,远不及张旺有力,张旺能把人吸得生疼。这个台湾娃也没有毛毛爽朗,毛毛吸几口停下来,歇一会儿又吸。想到毛毛,翠嫂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十分忧伤地啜泣。她试图拔出奶子,不给这个穿日本服装的驴蛋吸,但她最终没有这样做,只是气恼地在白少雄的脸上使劲搧了一巴掌,把白少雄搧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盯着翠嫂的胸,瞳孔瞬间放大了。
白少雄露出惊异的神色,翠嫂赶紧把一对白鸽藏进了衣服里,奶水喷洒在白少雄的脖颈里。白少雄轻轻地道:“多谢阿姐。”
白少雄眼里流出了泪水,两袋子醇香的奶,给白少雄注入了一剂回天的活力,白少雄清醒了,眼睛里有了光亮。
太阳懒懒地从云层里露出忧伤的脸,白少雄微微伸起身子,跪在翠嫂面前,说:“阿姐,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跟你走。”
翠嫂十分气愤,吼道:“你跟我走?我会把你扔进渭河里喂鱼虾。”
白少雄抽泣着说:“我有罪,我被抓来当兵时,在靶场上训练,军曹用刀逼我杀了一个学生。战场上,我没敢瞄准国人开枪,我家是基督教徒。”
翠嫂看着白少雄那张娃娃脸上满是泪水,犹豫不决。白少雄问:“阿姐,你想去哪里?”
翠嫂说:“西边煤矿。”
白少雄大惊失色,说:“日本人要炸毁这里所有的矿山,毁灭中国的能源。”
翠嫂很惊慌,说:“啥?这些遭天杀的要炸煤矿?!”
翠嫂转身就向西走,白少雄一拐一拐紧跟在后面。几十里弯弯曲曲的山路,他们饿了刨地里的小山药蛋吃,渴了捧洼地里的浑水喝。
夕阳收敛了最后一抹余晖,四周的黑幕迅速地围了过来。山脚下几点灯火鬼影似的闪烁。翠嫂很兴奋,说:“矿山到了。”
白少雄惊讶地说:“他们还点灯呢。”
翠嫂说:“不点灯摸黑呀。”
白少雄说:“这样日本的飞机容易发现他们。”
翠嫂着急了,赶紧往前跑。
山前铺满煤炭的平地上,东倒西歪地坐了些煤矿工人,工棚里溢出高粱馍馍蒸熟了的香味,翠嫂两天没有吃熟食了,这股熟悉的香味勾引起她味蕾的躁动,饥肠辘辘,肚子咕咕地叫。当翠嫂和白少雄出现在这些工人面前的刹那,十几双明亮的眼睛齐刷刷地转向他俩。这里的天地人都是黑黝黝的,唯有他们的眼睛在这夜色中特别明亮。场面凝滞了片刻,工人中突然冒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有个婆姨!”
大家一阵狂笑,有人大声喊:“来,坐老汉腿上,硬朗呢。”靠近翠嫂的地上突然站起来一个人,高声叫道:“奶子,大奶子!”
呼啦一下子,所有的人都伸起身围过来,冲在前面的两个人,像阴曹地府里逃出来的饿死鬼,穷凶极恶地伸手就抓向翠嫂的胸。
白少雄上前挡在翠嫂前面,说:“阿兄,不要这样子。”
一个高挑的大汉子挤上前,一把拧住白少雄的衣领往下一按,白少雄就蹲在了地上,白少雄声嘶力竭地号叫:“阿兄,不能这样子,她是我阿姐!”
大汉说:“哪里来的野驴子,你姐,你娘都是爷的。大家伙,干!”
大家一哄而上,拥向翠嫂。翠嫂突然大喊一声:“张旺!”
所有蠢蠢欲动的人戛然而止,高挑大汉瞬间呆立在那儿,瞠目结舌。翠嫂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那汉子一个趔趄。
汉子就是翠嫂的男人张旺。
张旺半天才回过神来,嗫嚅着说:“翠儿,你怎么来了?”
翠嫂见到亲人顿感天旋地转,“哇”的一声,口里翻吐白沫,晕了过去。白少雄蹲下身子扶住翠嫂的头,喊:“阿姐!”
一个工人端来一碗水,慢慢喂给翠嫂,张旺双腿端端正正地跪在翠嫂身边,掐住翠嫂的人中,翠嫂打了一个响嗝,苏醒过来了,抓住张旺号啕大哭。张旺不停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说呀!”
翠嫂除了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少雄轻轻地说:“家没了,村子没了。”
张旺眼泪止不住地滚落出来,仰望着苍天,呼喊:“为啥,为啥?”
白少雄说:“日军干的。”
工人们听白少雄说日军,又见他穿着日军服装,便齐声喊:“打死你个驴日的日本鬼子!”张旺把白少雄从地上拧起来,一拳砸在白少雄的额头上,白少雄瞬间倒地,大家拳脚相加雨点般朝白少雄落下。
翠嫂伸起身挡住大家的拳脚,说:“这个二球蛋是台湾人,不是日本人。”
大家听说白少雄是台湾人,停了手。白少雄翻身起来,“呜呜”地哭,那声带还没有成熟。有人说:“奶奶的,还是个小孩呀。”
白少雄抑住哭声,说:“阿兄,快把灯灭了,日军的飞机要来轰炸。”
大家半信半疑,翠嫂说:“大家相信他吧!我们当时也不信日本鬼子要来,结果全村只活了我一个!”
张旺闻言,当机立断地说:“灭灯,快快转移隐蔽,转移到老矿区的洞里去。”
几十个人急急忙忙趁黑摸索着往山坳里的老矿区转移,张旺把旧棉衣脱下来披在翠嫂身上,翠嫂用肘拐顶了一下张旺,说:“滚驴的,谁稀罕。”翠嫂扭身就要跟着大家走,张旺牵住了她的衣角,白少雄始终跟在翠嫂的后面。
張旺一把拉过白少雄,说:“前面去。”
白少雄不知道张旺的心思,很客气地说:“阿兄先请!”
翠嫂明白张旺的心思,对白少雄说:“你身体有伤,走前面吧。”
白少雄侧身上前,跟在工人后面走。张旺扶着翠嫂,慢吞吞地走在队伍的最后,翠嫂小声啜泣:“娘和毛毛都没了。”
翠嫂抱住张旺的腰,呜呜地哭泣,张旺也在一抽一泣地哭。
白少雄回头说:“阿兄阿姐,快走吧。”
张旺扶着翠嫂快步跟上前面的人。
在山坳里,爬老矿区的山洞时,张旺突然感觉左手捂住一团肉肉的东西,低声问:“胀么?”
翠嫂气愤地说:“滚驴的,胀了喂驴也不给你。”
张旺说:“啥嘛,谁饿了不偷口饭吃。”
翠嫂在张旺的手上狠狠地拧了一把,骂道:“滚你个驴蛋!”
张旺“哎哟”惊叫一声。白少雄回头问:“阿兄,咋了?”
张旺说:“虫子蜇了。”
此时,天空中响起了轰鸣声,几架日军的飞机在头顶盘旋。
翠嫂幽幽地说:“以后这日子咋过?”
张旺说:“咱们跟八路军打鬼子去,给娘和毛毛报仇!”
翠嫂说:“人家八路军肯要你吗?”
张旺说:“八路军刘指导员早就来动员过了,我明天就去!”
翠嫂目光炯炯地说:“我也去!”
张旺说:“打鬼子是男人的事,你个婆姨插啥手?”
翠嫂拧了张旺一把,骂道:“驴屁,前晌咱村还来过女八路呢!”
白少雄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也默默念了一句:“我也去参加八路军!”
(责任编辑/谭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