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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与国际大学排名的关系评析

2022-11-18熊丙奇

上海教育评估研究 2022年3期
关键词:排行榜论文学术

熊丙奇

(21世纪教育研究院,上海 200030)

2022年5月,网传“中国人民大学退出国际大学排名”,这一消息引发关注。媒体记者就网传信息进行了求证,从多个权威信源和知情人处得到证实。多位知情人表示,对于“中国人民大学退出国际大学排名”一事,校方领导层已形成共识并做出决定。其中,该校一有关领导透露,中国人民大学确已决定不再参加国际排名。[1]

而在此之前,有消息称南京大学、兰州大学也已陆续退出“国际大学排名”。4月15日,在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国家监察委员会网站发布的《中共南京大学委员会关于十九届中央第七轮巡视整改进展情况的通报》中,南京大学校方明确,在《南京大学“十四五”规划》和《南京大学“双一流”建设高校整体建设方案》编制中,学校发展和学科建设均不再使用国际排名作为重要建设目标。兰州大学一位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表示,该校未参加过泰晤士高等教育世界大学排名,“之前泰晤士曾专门联系学校,最终决定不参加。QS之前联系学校时,报过一年数据,后来应该没有再跟进”。[1]

对于多所大学“退出”国际大学排名,社会舆论看法不一。有的表示支持,认为中国大学就应该走自己的办学道路,不能跟着国外大学亦步亦趋,被“国际排名”“洋指标”绑架。有的则表示反对,认为国际大学排名虽然存在争议,但也是评价大学办得好不好的一个度量,中国大学要自信地面对排行榜评价,“退出”不可取。

理性分析大学“退出”国际大学排名,关键在于要理性认清国际大学排名究竟是怎么回事,由此理性界定大学与国际大学排名的关系。这对于推进我国高等教育以及高等教育评价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世界大学排行榜是对高等教育办学的社会评价

支持大学“退出”国际大学排名者,质疑世界大学排行榜的排名指标是“洋指标”,这说明他们并不了解世界大学排行榜的制作与发布过程。世界范围内首个综合性的全球大学排名是于2003年由上海交通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前身为高等教育研究所)世界一流大学研究中心首次发布,也就是现在的软科世界大学学术排名(Academic Ranking of World Universities,简称ARWU)。[2]

首先,世界大学排行榜不存在“洋指标”,而是“共性指标”。要对全世界各大学进行排名,就必须采用所有大学都必须有的指标,否则就无法打分、排名。我国大学要和世界其他国家的大学放在一起排名,就要用我国大学和其他国家大学都有的特征做指标。

分析各世界大学排行榜,虽然指标体系、权重有所差异,但无外乎三类指标。一是办学条件、办学规模指标,涉及师资、研究生教育、国际生教育,具体指标为有博士学位的教师占比、研究生教育规模占比、攻读学位的国际生占比等;二是学术研究指标,主要涉及发表论文、论文引用情况,具体指标为发表论文数、论文引用数、高频次引用数等;三是声誉指标,包括国际声誉、地区声誉、雇主声誉、学术声誉等。前两类指标均为客观性指标,根据客观数据评分。第三类指标带有一定主观性,需要组织专家进行调查、打分。

世界大学排行榜存在诸多争议,主要集中于以下三点。

首先,排行指标特别强调规模、体量,这对“小而精”的大学极不公平,如将只有2000名左右学生的大学与有四五万名学生的大学一起排名。其次,虽然采取占比指标可以减少对规模的关注,但是占比仅能反映数量,无法反映质量,如国际生比例这个指标,不同学校的国际生质量是不同的。有的国际生比例很高的大学,招生门槛低,教育质量低,却因占比高而得到这一指标的高分。再次,所有世界大学排行榜中,学术性指标所占权重都在50%以上,这是因为学术指标是更具共性、可比性的指标。如由全球高等教育研究公司Quacquarelli Symonds发布的QS世界大学排行榜中有6项指标,包括学术声誉权重40%,雇主声誉权重10%,师生比权重20%,文献引用数权重20%,国际教职工比例权重5%,国际生比例权重5%。其中,有关学术研究方面的指标权重达60%。软科世界大学学术排名采用的是获诺贝尔奖和菲尔兹奖的校友折合数、获诺贝尔奖和菲尔兹奖的教师折合数、各学科领域被引用次数最高的科学家数、在《自然》(Nature)和《科学》(Science)上发表论文的折合数、被科学引文索引(SCIE)和社会科学引文索引(SSCI)收录的论文数、上述5项指标得分的师均值这6个指标对世界大学的学术表现进行排名。

相对而言,综合性大学排名需要对各高校的共性指标进行高度概括,因此争议就更大。为此,世界大学排行榜也探索分类排名,如按学科排名,然而这同样存在诸多问题。一方面,不同学科的建设、发展规律是不同的,不能用同样的指标体系评价不同的学科;另一方面,对学科的排名也要进行量化评价,而且这并不能反映学科建设的传统、文化、精神与内涵。

另外,既然是按各指标得分评分,高校也就可以围绕指标体系,通过提高各指标数据来提高大学排名。如为提高论文引用率发动师生互引论文,我国内地就曾有高校被曝出由于“论文引用”突出而排名飙升的丑闻;如降低国际生招生标准,“抓到篮子就是菜”,国际排名提升了,但却并没有真正带来国际声誉的提升,这还是指标体系本身存在的问题。从近年来媒体报道的信息看,还有排名机构把为高校提供排名咨询服务作为生意,这就涉及排名机构与高校之间的“钱名交易”问题,有的高校为了提高排行榜上的排名支出了不菲的咨询费、广告费。

因此,世界大学排行榜实质就是一家排行机构根据自己设定的指标对世界各国大学进行打分和排名,而且这些指标都是外在的显性指标。这只是对大学办学进行的一种社会评价,而非专业评价。但由于其提供的是直观的大学排名结果,因此受到社会舆论关注,成为受教育者选择大学、社会机构选择大学合作者的参考。从参考角度看,世界大学排行榜的真实价值是方便受教育者、社会机构获得大学的信息,而不需要一个个去查找,同时,提供一个比较、分析不同大学的角度。但这种比较是很表面的、粗放的,甚至如同拿鸡和鸭比较。

二、“排行榜崇拜”误导大学办学

鉴于大学排行榜的性质,国外大学对大学排行榜普遍不怎么关注,但在我国,近年来存在过度看重排名结果的问题。有的大学甚至就围绕排行榜的指标办学,把排名指标分解给各院系、教师、研究人员,作为考核院系、教师、研究人员的指标。这样就把大学办为了“排行榜中的大学”。

这严重误导了学校办学。首先,不少大学办学追求规模、体量发展,而不重视内涵建设,并偏离学校的办学定位。其次,普遍存在“重学术研究,轻人才培养”的唯论文倾向,很多高校的教师都把精力用在发表论文上,甚至还出现涉及论文撰写、发表的论文买卖、论文代写、抄袭、造假等学术不端问题。

近年来,我国内地大学在世界大学排行榜上的表现是很亮眼的,如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已经进入了QS世界大学排行榜的前20位。但是,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的世界声誉并没有同步提高,没有被广泛认同为世界一流大学。对于我国内地大学的国际排名飙升,国内社会舆论也不认为这就代表我国大学整体办学质量的提升,反而质疑高校把资源与精力用在提升大学排名上,导致学校办学急功近利,影响了攻克“卡脖子”技术以及一流人才的培养。

“大学办学被国际排名绑架”“中国科研被国际排名绑架”,这是近年来教育界和学术界谈论较多的话题。而实际上,所有世界大学排行榜都不具备“绑架”学校办学的能力。大学办学或高校科研被世界大学排行榜“绑架”,这是高校追名逐利、太看重排名的结果。如果高校不在意排名,怎么可能被排行机构“绑架”?排行机构又怎么能进行“钱名交易”呢?

这几所大学宣布“退出”国际大学排名,其实并不是真的“退出”,而只是表明一种态度。如中国人民大学只是不再向排行机构提供数据;南京大学则是“不再使用国际排名作为重要建设目标”。从国际排名的性质看,即便大学宣布“退出”,排行机构也还是会排的,因为排行机构用以排名的数据,大多不需要高校提供,而可以从公开渠道获得。如兰州大学虽然表示早就“决定不参加”,但在QS世界大学排行榜上,兰州大学还是有排名的,位列全世界751-800名。

对于作为社会评价的大学排行榜,大学的理性态度应该是充其量将此作为办学质量的一个参考,看看大学在各排行榜中各指标的表现,以此综合分析学校办学的进展与不足,但不能“唯排名”,把提高排名作为办学目标。

三、建设世界一流大学,要重视专业评价

《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提出高等教育现代化的目标是“高等教育竞争力明显提升”。要提高我国高等教育竞争力,就必须融入国际高等教育竞争,坚定推进高等教育的开放与国际化办学。不要把世界大学排行榜误以为是专业评价,要坚持推进真正意义上的国际专业评价。

2010年发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要推进专业评价,“鼓励专门机构和社会中介机构对高等学校学科、专业、课程等水平和质量进行评估。建立科学、规范的评估制度。探索与国际高水平教育评价机构合作,形成中国特色学校评价模式。建立高等学校质量年度报告发布制度”。[3]

客观而言,我国高校热衷大学排名,根本原因就在于没有建立起专业评价体系,大学的内部管理和评价还盛行行政管理与行政评价。而行政评价的重要特征就是重视数量评价、政绩指标。大学排行榜恰恰满足了行政评价的需要,既可以利用数量指标对教师进行量化考核,又可以打造学校的政绩,由此而受到追捧。如果这样的管理和评价体系不改革,那么,少数几所大学宣布“退出”国际大学排名并不能改变我国大学办学仍在实行行政主导的数量评价的现状。

以破除当前“唯论文”评价而言,以发表论文评价教师、科研人员的学术能力、学术贡献,貌似是学术评价指标,但实质是行政评价指标,因为其重视的是论文发表的数量,而不是论文本身的质量。评价者只需数论文发表的数量,看发表的期刊档次,并不需要看论文本身,这也就把学术评价变为了期刊评价。一名研究人员花钱请人写论文,发表后就可以作为自己的成果,就是这一评价存在的问题。真正的学术评价应该评价论文本身的创新价值,让代写论文寸步难行,这就需要由专业同行评价论文。

我国正在推进高等教育的管办评分离改革,其核心就在于落实和扩大高校的办学自主权,建立现代大学制度。“管办评分离”要求构建新型的政府管理学校模式,要依法保障学校投入、依法监督学校办学、依法落实和扩大学校自主权。要求高校建立现代学校治理结构,推进行政权、教育权和学术权分离,应由教授委员会、学术委员会负责学校的教育事务与学术事务,用教育标准与学术标准评价教师和科研人员的教育、学术能力与教育、学术贡献。还要求推进培育第三方专业评价机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要完善教育中介组织的准入、资助、监管和行业自律制度,积极发挥行业协会、专业学会、基金会等各类社会组织在教育公共治理中的作用。明晰管办评的权责边界,切实建立现代大学制度,促进我国高校形成合理的办学定位,并在自身的定位上办出特色、提高质量,由此走出一条有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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