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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梨华“留学生小说”的开创性与独创性

2022-11-18戴瑶琴

世界华文文学论坛 2022年1期
关键词:棕榈白先勇留学生

戴瑶琴

内容提要 於梨华的“留学生”题材作品设定人的离去和归来为主线,环绕行动的去留与心理的去留,将题材域向情感、家庭、校园、职场、家国分布,一方面,直面文化接受、文化悬浮和文化认同三大论题;另一方面,刻画知识女性的精神成长。於梨华小说的辨识度和创新性被界定于塑造“无根的一代”,重读文本,发现既有研究存在着一些误读和盲点。立足北美华文文学60年时间线,从“人—行动—方法—效果”的线索,可以论证於梨华“他国故事”书写的引领性和预见性,而目的是确立其“留学生小说”在世界华文文学视域中的经典性。

《又见棕榈,又见棕榈》(下文简称《又见棕榈》)中牟天磊对妹妹天美说:“我们这一代呢?应该是没根的一代了吧?”①“没根”实时击中海外华人留学生的心灵,夏志清为《又见棕榈》单行本写序,推断“没有根的一代可能成为一个流行的名词”②;白先勇称於梨华是“没有根的一代”的代言人。“没根”被命名为“无根”,再指向“失根”,贯穿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留学生文学”,并成为海外华文文学稳定的创作母题。

20世纪60年代“留学生文学”跟踪“留学生”群体的心态,他们由孤岛“谪仙”、丛林中伺机而动的猛兽转变为“冲着笼子奔跑的熊猫”③。从作品发表时间梳理,1964年白先勇在《现代文学》发表《芝加哥之死》,1966年於梨华出版《又见棕榈》;准确地说,“无根”源自白先勇,由於梨华完成二次聚焦与拓展。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无根”再经丛甦的“夹缝”和查建英的“多余人”,与“隔膜”“边缘”相整合,契合了汤因比的文明挑战和应战论。“新移民小说”接力这一论题,集中探讨“无根”的成因,且通过回国“寻根”的方式求解,将人生观、价值观、文化观等中西文化比较纳入对“无根”的解读。《又见棕榈》之所以牵动、震荡大批留学生心灵,在于其撕开海外生活的美好拟像,披露留学生的实存焦虑。中国内地版《又见棕榈》首发于1980年,当时,小说又超拔原初设定,为投入新一轮“出国潮”的华人提供切实的域外生活指导。

一、“无根”主题的多义性

牟天磊的“孤岛说”启发着“留学生文学”的主题研究。它不仅将彼时华人留学生的实际处境形象化,而且匹配了此后20年间该群体的普遍心态。心理层面的“无形苦”是由经年寂寞孵化出的一系列情绪病。在外部社交和内部家庭里,留学生都必须应对由不同关系制造的对抗,“有的在寂寞艰苦中成长成熟而变得坚强,有的变得麻木,有的在寂寞中萎谢”④。中国是伦理型文化模式,从个人—家庭—社会—宇宙建构亲缘、伦理与政治。牟天磊的最根本诉求——“他要的是亲情和爱情,为了这,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放弃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远大的‘前途’的。”⑤“放弃”是有前提的,他并未舍弃立业理想,只愿意“放弃”“在美国”的前途。由此推断,“孤岛”真正成因是美国十年生活生硬切断了三重关系:个人与家庭的连接、家庭与社会的连接、社会与宇宙的连接。“在这里的中国人,就这样有目的地而没有目的地飘荡着,换一个地方,换一个职业,也许钱多了,地位高了,但寂寞却永远是个拖着的影子,摔不开的……”⑥“放弃”是牟天磊自我调适的一种方式,为“归来”蓄力。

“无形苦”是如何产生的?首先,牟天磊缺失来自心理底层的爱的需求,孤独不断聚拢且膨胀,阻断了其他需求的获取。与眉立、佳利的先后分手,抽取了他对国外美好前景的全部期盼,他迫切渴望回到台北,得以从意珊和父母处寻获实在的情感依傍。其次,华人在美国的前途十分有限。牟天磊已然清楚高校的职场规则,明晰少数族裔的择业劣势,预见上升通道非常狭窄。与“苦”相生的“无根”,衍生两种解读,主流论点为文化失根,留学生因文化隔膜而产生文化悬浮;夏志清提出另一种解释:“天磊在台北小馆子吃小吃,简直是狼吞虎咽。这种对本土文化最原始的接受,表示他对本土生活并没有脱节,也并没有抱着什么不满、反抗的态度。天磊和他同代‘没有根’的感觉,是在事业上没有根的感觉。……那些留在美国没有根的人‘更习惯了生活中带那么一点怀乡的思念’和抱着不时回乡的‘快乐的希望’。”⑦这里,将“无根”精确定义在事业“无根”,而文化依然有根。“学留人”的心理失衡,一方面因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约定俗成被否定,另一方面因家族兴盛愿景的破灭。求学过程变成对身体和精神的钝性消耗,留学生困于有苦难言、有志难抒的深井。

立足于“故乡情结”,吴汉魂(白先勇《芝加哥之死》)有家不敢归也不能归;牟天磊毕竟有一份简单事业,可以支撑他有“面”回台北。“中国人最讲究的是面子,最怕的是坍台,而在美国过了十年的他,不仅仅是过了十年的日子,而是切切实实地体味了十年人吃人的生活。”⑧推究两人不同的生命选择,中国传统立业观参与伦理建构和人格塑形,他们都在“人吃人的生活”中坚持拿下博士学位,牟天磊仅仅基本完成“学成业就”的初始目标,吴汉魂还需持续与“业就”循环搏斗。“芝加哥是个埃及的古墓”,活人与死人都关闭其中,吴汉魂魂不附体,衣锦还乡对于他,已永无成真的可能。他决绝地站在密西根湖的防波堤上,投身“黑暗的粘网”。远离故土,他只获得了学位,却没有因此更成功,他难以抑制挫败感与罪恶感,惧怕回去后曝光自己的生命残体和精神病体。

“无根”若被固化为“文化无根”,难免压缩牟天磊形象的丰富度。“无汉魂”(“吴汉魂”谐音)的文化断根,接续到牟天磊,进而提炼文化隔膜的主题,这一发展逻辑弱化了文化对话中的交融部分。牟天磊想留在台湾,是成熟的考量,最终目的指向自我实现。中国文化重视个人欲望和自身行为,“由外而内的寻省和由内而外的推扩,究其实质,仍在本于孝悌之心,达于经国之业”,“缘于重血缘、重家族的观念,中国古代文化存在先亲亲而后尊贤的封闭性;缘于上述的推扩意义,其文化又具有极为开阔包容的性质,这就形成了‘大同’的政治伦理意识和‘胞与万物’的宇宙伦理意识”⑨。留美期间,中国文化传统继续深度介入牟天磊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他坚守以家庭为核心,不违逆父母意愿,赴美和成家皆为了却父母心愿,光耀门楣;在邱尚峰的激励下,他留在台北办文学期刊,推动文化启蒙,以中西学优势担负传承中国文化精神的责任,彰显和拓展了人性。牟天磊既未舍弃旅居美国的现有成果,又严格评估了在台湾的事业前途,事实上,他一直都将台湾作为短线的休整,将其视为一处心理压力的缓冲带。牟天磊仍旧会回美国,他了解自己已经习惯了“无根”的生活。他与家人及意珊之所以存在分歧,源于他们只专注他此刻不回,而不听取他为何不回,也更不信任他今后能回。在“无根的一代”命题方面,於梨华小说展示出观念的进阶,即兼容文化差异与文化融合。

二、知识女性的择偶观和择业观

於梨华塑造的女性形象,体现出系列化和类型化特点,她选择自己熟悉的生活圈,圈定熟悉的知识女性。小说出现三个基础女性系列,即全职太太、职业女性、高校教师,其中高校教师是职业女性的聚焦。我认为全职太太和高校教师是其重要文学贡献,从题材和人物范畴打造了“留学生文学”不同于中国内地文学的独特性。

三、“他国故事”的新发现

四、结语

③这三种“留学生”形象是白先勇《谪仙记》、查建英《丛林下的冰河》、倪湛舸《异旅人》等三部海外华文小说里意象的提炼。

⑨许结:《中国文化论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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