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明晚期文学复古活动中心及话语权力的空间转换*

2022-11-18田明娟

浙江学刊 2022年3期
关键词:白雪复古文学

田明娟

提要:中国文学研究近年发生显著的空间转向,促使学人从空间维度来重新省察文学史。白雪楼和离薋园、弇山园作为文学活动的承载空间,表征了明晚期文学由高调复古渐趋多元包容的态势。考察这三座园林的营运和兴替,既能标识“李王”所主导的文学复古思潮发展演变诸环节,也能呈现文学话语权力由“李王分据”到“王氏独掌”之代际更迭。是可以说,在明晚期文学发展演变中,楼园空间转换发挥特殊作用,大略有三项重要的文学意义:一是标识文学话语权力中心由北方转到南方,二是表明文学好尚由高调复古走向多元并存,三是展示创作态度由封闭自守趋于包容开放。从空间维度深入发掘其文学意义,适可回放明晚期文学复古之变调。

在明代文学研究中,明晚期“后七子”文学复古运动是前人较为关注的一个方向。以往的研究大多从思想潮流、圈属流派、创作思想、文论观点、文人心态等事项着眼,描述明晚期文学复古运动之政局变动、人群离合、理论兴替和创作倾向等项在时间维度上的变化,却很少从空间维度探讨其时“楼园转换”对文学的空间承载问题。(1)参见廖可斌:《明代文学复古运动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第187-340页;饶龙隼:《明代隆庆、万历间文学思想转变研究》,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第158—166页;罗宗强:《明代文学思想史》,中华书局,2013年,第491-557页;孙学堂:《崇古理念的淡退:王世贞与十六世纪文学思想》,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68-279页;郑利华:《前后七子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326-664页。而常规文学活动都是在特定时空中展开的,对明晚期文学复古活动的历时描述固然重要;但若忽略对其进行空间描述则是明显的缺失。

李攀龙和王世贞作为明晚期的文坛领袖,他们递为盟主促成了文学活动的空间转换,直接影响着文学复古话语权力分配,并主导文学复古论调的流变与走向。李攀龙嘉靖三十七年(1558)乞归后营建白雪楼,酬唱讲论其间达十年之久;王世贞嘉靖三十八年(1559)以家难解组归居,先后营建离薋园和弇山园,交友唱和其间近三十年。白雪楼和离薋园、弇山园作为文学活动的承载空间,表征了明晚期文学由高调复古渐趋多元包容的态势。考察这三座园林的营运和兴替,既能标识“李王”所主导的文学复古思潮发展演变诸阶段,也能呈现文学话语权力由“李王分据”到“王氏独掌”之代际更迭。本文以白雪楼和离薋园、弇山园对文学的空间承载为样本,描述“李王”递相主盟时期文学复古思潮由北向南渗透并趋于多元并存的进程。

一、白雪楼的营运及其文学承载功能渐衰

嘉靖三十五年(1556),李攀龙和王世贞相继外调,以刑部白云楼为活动据点的“后七子”解散,(2)嘉靖三十三年十一月,梁有誉去世;嘉靖三十四年,张佳胤守父丧居乡;嘉靖三十五年三月,吴国伦被贬江西按察司知事;嘉靖三十五年八月和十月,李攀龙和王世贞分别被提升为陕西按察司副使和山东按察司副使;嘉靖三十六年八月,宗臣出为福建提学副使;嘉靖三十六年,徐中行升汀州府知府。复古阵营的话语权随之从京城逐渐转移到郡县。嘉靖三十七年(1558),李攀龙辞官里居历下,筑白雪楼以领导海内风雅;嘉靖三十八年(1559),王世贞因家难辞官返乡,开启长达十年的“李王分据”局面。但“李王分据”期间,实际主导文坛的仍是李攀龙,其文学地位远高于王世贞;故文学复古的中心及话语权力仍偏倚北方。

“七言海内数山东,白雪楼高阆苑风”(3)谢启昆:《树经堂诗续集》卷七,《清代诗文集汇编》第39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440页。,这是清人谢启昆对李攀龙的赞誉。诗中所言“白雪楼”是李攀龙营建的园林,也是嘉、隆年间文学活动的重要空间。这处白雪楼不仅是他栖息游赏之所,更是他主盟倡导文学复古的大本营。李攀龙在退居白雪楼期间,主持开展多种文事活动:(一)诗文创作。他在白雪楼主持文盟甚获天下文士瞩望,长日沉浸在诗文创作氛围之中几近痴狂。据载:“本朝李于鳞先生有白雪楼,每属文将起草,即登之,去其梯,不脱稿终不下,亦不饮食、便溺也。”(4)谢肇淛:《文海披沙》卷八《精思亭》,《续修四库全书》第113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326页。这一时期,他的复古理论和拟古创作业已成熟。嘉靖四十年(1561),他作《古乐府序》,畅论其拟古主张;嘉靖四十二年(1563)十月,刊印《白雪楼诗集》十卷。(二)唱酬应和。在退居十年中,他虽闭门谢客,不轻许与人交;但与友朋门徒,仍有唱酬应和。自嘉靖三十七年(1558)归乡,他与乡里老友许邦才、殷士儋,与文坛好友王世贞、徐中行等,都有投契的诗文酬和。如嘉靖三十八年(1559),王世贞过访白雪楼,与李攀龙彻夜酬唱:“己未正月,余以台谒之济上,于鳞烹一豚,候我田间,出蟹胥佐醑苦。剧谈久之……质明而罢。”(5)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七十七《书与于鳞论诗事》,《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4册,黄山书社出版,2013年,第244、245页。对此情景,王世贞晚年记忆犹新:“昔我游燕山,宗李中所私。高歌命白雪,片片纵横垂。”(6)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十五《读汪襄阳作顾季狂诗叙有感》,《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3册,第277页。至嘉靖四十一年(1562)后,魏裳在任济南知府期间,也频繁过往白雪楼,并多次携友共访。如嘉靖四十三年(1564)除夕,魏裳邀黄元相、魏朴如、顾从礼登白雪楼,与李攀龙开展诗酒唱和。《白雪楼诗集》《海右唱和集》所录多是这一时期的唱和作品。(三)授徒讲论。王世贞在《哭李于鳞一百二十韵》中写到:“过客宁歌凤,门生乃献鳣。”(7)饶龙隼在《明代人物诗传叙事》(《文学评论》2017年第5期)一文对此诗有详细分析,并对李攀龙这段归居岁月进行了具体介绍:“(王世贞)叙传主退居历下白雪楼之十年,竟用了十二韵二十四行的篇幅:递写叱回、归隐、避客、逃封、操琴、赋诗、游玩、耕钓、园艺、采真、观道、求仙、家累、追远、授徒诸事,可谓布列细密;援引卭坂道、剡溪船、段干木、鲁仲连高山操、白雪篇、离坎坤乾、昆仑悬圃、接舆歌凤、献鳣讲堂等事典,可谓述意高古。”此诗句描述了李攀龙退隐乡居期间的讲授活动。只不过因“于当世士少所许可”,故李攀龙门人数量不多;然犹有王晴江、于达真、华鳌等人。对门人,李攀龙精心教导,寄托厚望。如他十分赏识于达真,大力推举,托之以传不朽,冀其承接文学复古重任。

李攀龙主盟时期,白雪楼作为跃入文坛的“龙门”,吸引了不少文人前来造访。他们多有题写之作,并以能在其间酬唱为荣。如欧大任诗序曰:“于鳞今卧历下,仆时时思见其人,无由东行一访。……因遣书通知,仆感斯言,赋寄于鳞二诗,幸题于白雪楼上,酒酣耳热时,命苍头歌之。他日,客有燃藜握管而过者,必欧生也。”(8)欧大任:《欧虞部集十四种·旅燕集》卷三《寄于鳞并引》,《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册,第341页。又王世懋诗序曰:“魏使君,未识其人,大都吾党之翘楚。见与公倡酬诸诗,其人何幸得此郡守哉!”(9)王世懋:《王奉常集》卷三十四《寄李于鳞》,《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73册,第541页。其言语间多有羡慕、奉承之意。甚至,有人因未能到白雪楼造访而深感遗憾,如汪道昆所记:“云间子虚从而东游,贽谒吾友王元美、王敬美……相与为欢。子虚叹曰:‘鼎有雉膏,三分之,而尝其二,所不及染指者,独历下先生。’盖以不逮吾友李于麟为遗憾也。”(10)汪道昆:《太函集》卷三十五《程子虚传》,《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0册,第457页。

然而,白雪楼有严格的准入标准,并非谁都能获许登楼酬和。殷士儋曾言:“于鳞为人高克,有合已者,引对昏旦不问;不合,辄戒门绝造,请数四[回],终不一见之,亦不自驾请谢。”(11)沈一贯:《喙鸣诗文集》卷十四《嘉议大夫河南按察司按察使李于鳞墓志铭(代殷堂川师作)》,《明别集丛刊》第三辑54册,第229页。可见,当地士庶难获白雪楼主人待见,甚至“两台监司以下,请见不能得;去亦无所答谢。”(12)尹守衡:《皇明史窃》卷九十六《李攀龙七子三甫汪道昆列传第七十四》,《续修四库全书》第317册,第542页。吴国伦作诗曰:“有客遨游海岱间,自言能御李君还。携来一片东峰色,犹似龙门不可攀。”(13)吴国伦:《甔甀洞稿》卷三十二《赠薛子熙二首》之一,《明别集丛刊》第三辑25册,第383页。这“龙门”即指白雪楼,谓其门槛高“不可攀”。当时魏裳任济南知府,三顾白雪楼才得进见:“时于鳞已弃官里居,一切谢客。顺甫三及门而不见,以一苍头报谢。人或谓曰:‘与若部民,胡倨也?’顺甫益往候之,于鳞不自得,乃出饮谈诗甚欢。顺甫性高简,亡所过从,所过从必于鳞;即伺于鳞,亦无它客也。”(14)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八十二《魏顺甫传》,《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4册,第297页。因白雪楼准入条件高,像魏裳这样被接纳者实寥寥无几;故魏裳据以观察判断,白雪楼“亦无它客”。

对这种状况,李攀龙本人亦有所警醒;故当他晚年再起入仕时,“摧亢为和”,以缓解上述局面。据载:“于鳞复用,荐起浙江按察副使,……俄迁布政司左参政,奉万寿表入贺,道拜河南按察使中州士大夫。闻于鳞来,鼓舞相庆。而于鳞亦能摧亢为和,圆方互见,其客稍稍进。”(15)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八十三《李于鳞先生传》,《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4册,第302页。但这短暂增员依然无法挽救白雪楼的寥落。盖白雪楼凡三迁,因楼主交游日蹙,其文学承载功能实每况愈下。对此,清王士祯述曰:“李按察攀龙白雪楼初在韩仓店,所谓‘西揖华不注、东揖鲍山’者;后改作于百花洲,在王府后,碧霞宫西,许长史诗所谓‘湖上楼’也。今趵突泉东有白雪楼,乃后人所建,以寓仰止之意,非旧迹也。”(16)王士祯:《香祖笔记》卷九,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70册,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第495页。白雪楼的三次变迁,正好对应着李攀龙的避居、再起和逝去,展现它文学承载功能逐渐衰退的过程,表征着以白雪楼为中心的文学复古走向没落。

由此可知,白雪楼作为文学复古中心,在营运期间因没能吸纳更多新成员、扩大复古声势,而弱化了盟主在文坛的影响力。此中原由,主要有三个方面:(一)非古勿入的标准过于严苛,使很多文人未获登楼机缘。李攀龙主张复古,认为文学无“非古”。他对待与自己文学主张不一致的人,一律采取排斥的态度,且近乎偏执而不合情理。如他谢绝吴维岳的拜访,称:“我谢吴君,何渠能舍所学而从我?”(17)王世贞:《弇州山人续稿》卷五十一《吴峻伯先生集序》,《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7册,第46页。他甚至自设规定,凡“有山人来谒,先请投其所作诗文,许可方以小舴艋渡之;否者遥语曰:‘亟归读书,不烦枉驾也’”(18)丁元荐:《西山日记》卷下“文学”,《历代日记丛钞》第四册,学苑出版社,2006年,第458页。。(二)交游的范围过于单一狭窄,未能吸纳更多的文人参与。李攀龙“性孤介,少许可”,交游范围十分狭窄。“白雪楼”名即袭用“郢中白雪”典,因以表达自己清贞高洁、不落流俗。故其交往的核心文人甚少,正如殷士儋所言:“与为总角交者,余及许长史殿卿;四海交,则王元美、徐子与、吴明卿数子,往来觞咏其间凡十年所。”(19)沈一贯:《喙鸣诗文集》卷十四《嘉议大夫河南按察司按察使李于鳞墓志铭(代殷堂川师作)》,《明别集丛刊》第三辑54册,第229页。据粗略统计,历十数年间,过往或题咏白雪楼者,也仅二三十人。(三)相对拮据紧张的物质条件,使他不可能招待更多访客。他早年丧父,由母亲张氏做工抚养大,家境贫寒;他做官多年,除了俸禄没有其他收入,生活清苦。及辞官归居后,经济愈发拮据,故他自作诗云:“今日文园客,依然四壁贫”;“不是南山色,贫家一事无”(20)李攀龙:《沧溟集》卷十二《立春二首》《冬日四首》,《明别集丛刊》第二辑第96册,第450页。。是为实录。因而,他营建的白雪楼只是一处结构简易的楼阁,内部空间安排十分局促紧凑。(21)丁元荐:《西山日记》,《历代日记丛钞》第四册,第458页,记曰:“李于鳞攀龙解组后构白雪楼,楼三层,最上其吟咏处,中以居一爱姬,最下延客,四面环以水。”总之,由于白雪楼的空间局限与规约严苛,李攀龙在此无法更好地施展其领袖气质;因使白雪楼作为文学复古中心的功能大打折扣,其声势不是日益扩展,反而是不断衰减。

二、离薋园的过渡及其文学承载功能扩展

李氏白雪楼的衰落有其特定的文学意义。一者,作为“后七子”文学复古活动中心,它完成了接引联通南北文人的历史使命;二者,废弃李攀龙不许社员有“境外交”的限制,为文学复古中心南移和王世贞主盟让出了空间。此后,王世贞“圜转广交游”,开展多层面多圈属的文学交往,带动南方作家群的崛起,加快了复古阵营话语权力的空间转换,话语中心出现了明显的南移倾向。是可以说,白雪楼的衰落正标识了文学复古活动中心由北方转向南方。

嘉靖三十九年(1560),王忬被害,王世贞回乡服丧;嘉靖四十二年(1563),除丧服后,他开始构建园林。在遭遇家难时,王世贞真切地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他有诗描写当时境遇:“自余遘家祸,戢身一茅茨。名姓落人间,谁当齿颊之。”(22)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十五《读汪襄阳作顾季狂诗叙有感》,《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3册,第277页。在庐墓守丧时,王世贞意志消沉,对人事谨小慎微,而作诗自述曰:“肃肃南山松,本不畏霜雪。东家牛羊西家斧,剥琢憔悴令人伤。丈夫四十强乃仕,我今三十四还乡。非因倦游恋丘壑,直是家难谢冠裳。”(23)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十九《罢官杂言则鲍明远体十章》之一,《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3册,第315页。这种状态当然是政治挫折造成的;但他并不是一味消沉,而是在文学交游中寻求慰藉和补偿;甚而在归居期间,他有更多时间和精力来肆意开展文学活动。他除了通过书信与“后七子”等北方作家保持密切联系;还积极联络支持同情他的吴中名士,加强与他们的交往,倾心融入吴中文苑。这样做的结果,王世贞既维护了他在文坛的盟主地位,又打开了吴中文苑的大门,进而打破吴中文苑与复古阵营的壁垒,实现了南北文学的交融。为更好地实现和稳固这个结果,王世贞着手营建离薋园,以便在园中开展诗文酬唱活动。

离薋园是王世贞营建的第一座园林。他自撰《离薋园记》描述曰:“余待罪青州,以家难归,窜处故井,公除之后,数数虞盗窥,徙而入城,不胜阛阓之嚣烦,乃请于太夫人,以创兹圃。问寝之暇,辄携吾仲氏徙倚其间,三四友生参之,浊酒一壶,束书数卷,佐以脯炙,间以谐谑,不自知其晷之易昃也。……因读屈氏《骚》,得‘离薋’二字,取以名之。”(24)王世贞:《弇州山人续稿》卷六十,《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7册,第147页。文中记录了王世贞除丧服后,迁徙城内,营居离薋园的概况。他营建离薋园的原由,除了安全和环境的考虑,实际是企图开辟一个远离险恶官场的空间,来联络吴中文士而开展诗酒酬唱。因此,嘉靖四十二年(1563),离薋园刚刚建成,王世贞便以离薋园为主题,主动开办了一次诗文雅集。他不仅邀请吴中颇有声誉的文士参与诗文唱和,也写信邀请昔日好友为离薋园题赠诗文。如他曾向徐中行索诗曰:“寒舍傍诛茅,构一小园,取《骚》语名之曰‘离薋’;仲蔚为古体一章,诸君亦有和者,足下不可无作。”(25)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一百十八《徐子与》,《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5册,第28页。参加此次活动的文士达三十人之多,所创作的诗文有四十余首;同时,邀钱穀、尤求作《离薋园图》,王穀祥、周天球以小篆书题额,并将所作的诗文、书画集结成册。对此情形,他《离薋园记》自述曰:“第诸名大夫士人不以余鄙而时过从,又不以兹园鄙而辱之。诗歌若李于鳞、徐子与、彭孔嘉、皇甫子循辈,为人者三十而赢,为古近体者四十而奇,凡两卷皆满,钱叔宝、尤子求各为之图,而王禄之、周公瑕又各以小篆题额。噫嘻,为兹园者亦幸矣。”(26)王世贞:《弇州山人续稿》卷六十,《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7册,第147页。参加者都是当时的名士,如复古阵营有李攀龙、徐中行、吴国伦,吴中文苑有俞允文、彭年、王稺登、黄姬水、王榖祥、周天球、钱毂、莫是龙、皇甫汸、张凤翼、张献翼、章美中、徐学谟、殷都、朱察卿,他方名家有张时彻、沈明臣、魏裳等。他们的身份构成和文学好尚相对复杂,有郎署曹官,也有山人布衣;有“非古即今”的中原文人,也有“习务轻俊”的吴中才士。正是借助这次文学活动,王世贞把“交相诋”(27)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六十八《黄淳父集序》,《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4册,第148页。的吴下、中原之士聚集一起,以弥缝不同文学群派的隔阂,从而借机隆兴吴中文苑的地位。

趁此风势,王世贞为扩大其文学影响力,推进吴中和中原文人的交流,还做了种种努力,来统领南北文学:(一)倚借李氏复古声气,提升自身盟主地位。王世贞归居乡里后,仍与北方复古作家保持紧密联系,尤其是与盟主李攀龙加强交往。为维系他们的友谊,王世贞创作了很多赠李、怀李之作,并有大量的书信交流。这份友谊不仅是他活跃在文坛、保持文学声望的重要倚靠,还是其顺利融入吴中文苑的前提条件,避免了早前徐祯卿追随李梦阳后“邯郸学步”“守而未化”(28)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丙集“徐博士祯卿”,《明代传记丛刊·学林类九》,明文书局,1991年,第341页。之尴尬。(二)参与吴中文学活动,倾心融入吴中文苑。除丧服后,他主动与吴中文人组织诗文交游活动,遍历吴中山水。如嘉靖四十二年(1563)春,出游昆山;嘉靖四十三年(1564),先后游览西山、要离墓、横塘、漆塘山、五里湖、铜坑山、虎山桥、虎丘、灵岩、沙头、支硎山、天池山、天平山、木樨铃、石湖等名胜;嘉靖四十五年(1566),出游海盐、阳羡,并作《阳羡诸游稿》。这些揽胜活动均与吴中名士同游,并互有诗文酬和。同时,他还遍访江左名士,如嘉靖四十四年(1565),过访皇甫汸、华察、温如璋;嘉靖四十五年(1566),谒见前大司马郑晓、陆治等等。(三)促进南北作家交往,连接不同文学群派。为加强复古派成员与吴中文士的交往,在嘉靖四十二年(1563)五月,徐中行罢归经过吴中时,王世贞携当地名士在石湖设宴,与之诗酒唱和;为进一步推进南北文人交流,他还推介周天球、梁辰鱼、吴虎臣、刘凤等人过访复古领袖李攀龙。王世贞的这些努力为其递掌文盟打下了群派、圈属和地缘基础。由此可知,作为文学复古活动中心从北向南转移的过渡空间,离薋园在王世贞悉心经营下已悄然替代了白雪楼。

但离薋园也有自身的缺陷,其文学承载的功能尚不够完备。这主要表征为:(一)面积较小,造景不易。离薋园“东西不能十余丈,南北三之……园土狭而瘠,獠奴颇率职,溉壅三之,芟薙五之”(29)王世贞:《弇州山人续稿》卷六十《离薋园记》,《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7册,第146、147页。(按照明代的尺度标准,一丈约3.3米,一亩约640平方米。东西长度约33米,南北长度约99米,其面积为3267平米,约等于5亩。)。它本是朱姓同乡的菜园,面积很小,经过多次开垦灌溉才能栽种植被,园中造景艰难,佳景数量不多;且周围建筑物多,不易扩建。(二)园址不佳,邻市喧闹。离薋园位于城中心,且“与州治邻”,日夜吵杂,让人不得清净,使王世贞心生厌倦。为此,他便另辟佳境,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筑小祗园(即弇山园的雏形),以延续并扩展离薋园的文学承载功能。自此之后,离薋园转由王世懋经营;到万历后期,成为王瑞璋、徐孝若、冯仲元、何康候等人读书处,并结“离薋社”,有集《离薋园社草》。(30)参见何宗美:《文人结社与明代文学的演进》,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68页。

综上,离薋园作为王世贞从政治失意到重操文业的过渡平台,不仅承载着他为扩大文学影响力、推进南北文学融合所开展的一系列文学活动,也是其隆兴吴中文苑的得力凭借和重要阵地。然而到隆、万年间,随着王世贞文学地位的提高、交往圈的扩大,离薋园的文学承载功能不足,便需规模更大的楼园来取代之。

三、弇山园的开放及其文学承载功能兴盛

嘉靖四十五年(1566),王世贞营建小祗园,“园故有山池,延袤数十亩”(31)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六十一《贺光州録顾翁七十序》,《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4册,第74页。;隆庆五年(1571),他因母丧归乡,始居小祗园;万历元年(1573),他开始扩建园林,增置楼阁树石;万历四年(1576),他得旨回籍听用,小祗园更名为弇山园,栖居其间十数年。对此,《书山园诸记后》曰:“弇山园中更数载,用力最勤而最有名;初称小祗园,则天下已耳其名,争愿游目矣。”(32)王世懋:《王奉常集》卷四十九,《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73册,第693页。从小祗园始到弇山园,既寄托着王世贞大部分里居时光,也承载着他领导的重要文学活动。对此中情实,其曾自况曰:“小祗园成矣,坐卧三十年”(33)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一百二十二《与欧伯桢》,《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5册,第73页。;时人亦称弇山园“是此公一生受用、得力之地”(34)张燮:《书弇园八记后》,《明文海》卷三百三,中华书局,1987年,第3127页。。因此,若要深切探索王世贞独掌文盟时的文学活动,考察弇山园的空间承载功能则是最为有效的。

弇山园对文学的空间承载,主要表征为如下几个方面:其一,吸纳天下文士。《明史》载:“世贞始与李攀龙狎主文盟,攀龙殁,独操柄二十年。才最高,地望最显,声华意气笼盖海内。”(35)张廷玉:《明史》卷二百八十七,中华书局,1974年,第7381页。隆庆四年(1570)之后,王世贞正式独掌文盟;则弇山园作为其活动空间,就接替白雪楼成为文学复古中心。但与白雪楼相比,弇山园有明显的优势:(一)容受范围更广。王世贞既主盟文坛,不少文士即膺服于他,“不惜万里走弇山园”(36)余纫兰:《燕林藏稿》卷八,《明别集丛刊》第五辑第60册,第354页。;而他也有更高的包容度,几乎来者不拒,“一时士大夫以及山人、词客、衲子、羽流,莫不奔走门下”(37)张廷玉:《明史》卷二百八十七,中华书局,1974年,第7381页。。正是得益于楼园之开阔宽敞,诸方“客来见世贞者,世贞皆款之弇园中”(38)何乔远:《名山藏列传》卷八十六臣林记,《明代传记丛刊·综录类二》,明文书局,1991年,第106页。。(二)开放程度更高。弇山园的经营模式与白雪楼和离薋园十分不同。它一改前两者的封闭性和私人性,而采取开放包容的态度。在弇山园完全落成之后,他即“尽发前后扃,不复拒游者”(39)王世贞:《弇州山人续稿》卷一百六十,《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8册,第597页。;且园中有专门管理人员,负责接待日常访客。(三)园林景致更胜。《弇山园记一》描述园中胜景曰:“宜花,花高下点缀,如错绣,游者过焉,芬色殢眼鼻而不忍去;宜月,可泛可陟,月所被石若益而古,水若益而秀,恍然若憩广寒清虚府;宜雪,登高而望万堞千甍与园之峰树高下凹凸皆瑶玉目境为醒;宜雨,蒙蒙霏霏,浓澹深浅各极其致,縠波自文,鯈鱼飞跃;宜风,碧篁白杨,琮琤成韵,使人忘倦;宜暑,灌木崇轩,不见畏日,轻凉四袭,逗弗肯去,此吾园之胜也。”以此,弇山园名冠吴中,引得不少文人墨客心向往之,乃至“邻者游以日数,他友生以旬数”(40)王世贞:《弇州山人续稿》卷五十九《弇山园记一》,《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7册,第131页。。吴国伦亦有诗曰:“正忆弇山园景好,坐谈终日卧游多。”(41)吴国伦:《甔甀洞稿》卷二十七《姚匡叔山人自元美所来见访极谈弇山园景之胜因赠此诗》,《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25册,第331页。

其二,承办艺文活动。弇山园作为聚集各方文士的重要场所,自然承载着他们一系列的活动。这包括:(一)宴饮酬和。每当有人拜访王世贞时,他就在弇山园中举办宴会,与客人饮酒唱和。如万历六年(1578),屠隆过弇山园,与王世贞、曹子念登缥缈楼进行诗文酬唱;万历十一年(1583)八月,王世贞与汪道昆、张佳胤、王世懋、汪道会、汪道贯、胡应麟、曹子念在弇山园诗酒唱和,可谓一时盛事。此类活动还有很多,如吴国伦《弇山园宴集同元美兄弟暨曹子念王行甫方仲美赋时三月三日分得云字》;沈明臣《丙子嘉平月十一日王廷尉元美弇州园值南海黎秘书惟敬闽中马任子用昭同通州卢山人子明姑苏张太学幼于周太学懋修太仓陆山人楚生曹山人子念分南字》等诗均记其盛。(二)鉴藏活动。王世贞是明晚期鉴藏大家,其鉴藏内容丰富,且形式多样,非常活跃。不仅撰写了大量书画题跋和鉴藏论评,并且收藏了大量的珍贵书籍、书法名帖、名画等,可谓“主盟风雅,蒐罗名品,不遗余力”。(42)姜绍书:《韵石斋笔谈》卷下《项墨林收藏》,《丛书集成新编》第50册,新文丰出版社,2008年,第396页。王世贞自称弇山园所藏为“九友”(43)《弇山园记七》:“所以称九友者,余宿好读书及古帖名迹之类。已而傍及画,又傍及古器、垆、鼎、酒鎗。凡所蓄书皆宋梓,以班《史》冠之。所蓄名迹,以禇河南《哀册》、虞永兴《汝南志》、钟太傅《季直表》冠之。所蓄名画,以周昉《听阮》、王晋卿《烟江迭障》冠之。所蓄酒鎗,以柴氏窑杯托冠之。所蓄古刻,以《定武兰亭》《太清楼》冠之,凡五友。僭而上,攀二氏之藏以及山水,不腆所著集合为九。”,其中除了山、水为园林造景,其余七友均是珍贵的艺术收藏。他们分布在弇山园的各处,如小祗林藏经阁左右两室,名曰“法宝”与“玄珠”,分别收藏佛教和道教书籍;“尔雅楼”藏品种类繁多,包括古法书、古石刻、古法籍、古名画、古杯勺等;“少宛委”多藏宋梓书;“芳素轩”藏其前、后所成文章及纂述诸书等;“小酉楼”亦有藏书三万余卷;“缥缈楼”藏有不少书画、器具。除了收藏功能,弇山园也是王世贞邀友人鉴赏的场所。如万历十四年(1586)春,邀陈文烛、顾大典同观《送梨帖》,并留题记盛。(三)参禅论道。弇山园中不仅建有藏经阁,收藏大量经书;还营造佛堂,焚香诵经。吴国伦《闻元美为园事佛寄赠》诗曰:“王郎中岁欲逃禅,嗜酒耽诗癖未蠲。成佛岂从灵运后,息机真在丈人前。新营石室藏金粟,小引溪流灌白莲。便好拂衣寻尔去,东林应结远公缘。”(44)吴国伦:《甔甀洞稿》卷二十三,《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25册,第290页。此王世贞在弇山园事佛之事。王世贞兄弟常与友朋、僧人等参禅论道,如吴兴日圆上人到访,王世贞与之谈禅数日,并有《予分部吴兴日圆上人住弁山……上人忽锡杖肩笠,以一诗见投……谈禅竟日……遂成二章送之》记之,还有《病后承伴松虚白二上人以法语见示輙成三绝奉报》《酬屠长卿谈道》等。(四)书画创作。在弇山园中,王世贞尝与友人进行书、画、石刻等艺术创作。如王世贞为好友汪道昆将园中楼宇命名“来玉阁”,之后邀请周天球篆刻题匾、李牧绘制壁画。又邀吴门画家尤求和书法家俞允文,为弇山园振屧廊创作壁画“武陵源”,并题写诗文。万历二年(1574)夏,陆治来访,王世贞请其临摹王履《华山图册》,并在画上题跋。再如请尤求在藏经阁绘制佛教题材的壁画,请钱毂作《小祗园图》,请文彭题字刻石“乾坤一草亭”等。

其三,把控文学话语。自隆庆元年(1567)至万历四年(1576),除了为母丁忧二年余,其他时间,王世贞均在外任官。此十年间,他辗转河南、浙江、山西、湖广、京师、郧阳多地任职;但因这些职位离他的期许很远,他便幻想倚借张居正来有所施展,然竟遭到拒绝。张居正尝致信曰:“吴干越钩,轻用必折;匣而韬之,其精乃全。公读《礼》之余,阖扉养重,亦天所以韬其光而厚其蓄也。愿公自重,毋忽雅惠”;“郧台僻处,非展骥之地,而严廊又无虚席,故暂移留棘以需次焉。”(45)张居正:《张太岳先生文集》卷三十五《答廉宪王凤洲》,《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27册,第445、446页。张居正这样的答复,当然令王世贞大失所望。这促使王世贞把精力转移到弇山园上,悉心经营之以为文学活动的承载空间。王世贞在与友人的书信中也写到:“吾家弇山园真足称三山六水,宏丽幽绝,事事可意,为吴中少年共之,郧城仅如斗大,安能久匏系耶?”(46)王世贞:《弇州山人四部稿》卷一百二十《李伯承》,《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5册,第52页。既然政治上不能施展,那王世贞便断了对政治的念想,而专心经营其在文坛的事业;因使弇山园从私人庭院转变为公共空间,成为其把控和调剂文学复古活动的活动中心。他不仅操纵着主流文学复古活动的话语权,影响着各地文学复古运动的发展态势;还容受各方文学之优长与不足,以平实的文风好尚来调剂不同地域文学特质。王世贞常用排名、追思、歌咏等手段来执掌文盟,乐此不疲地罗列“五子”“后五子”“广五子”“末五子”“四十咏”“十友”“八哀”等条目,以此来凝聚天下文士、扩大复古阵营。并且,王世贞还有意识地包容不同地域的文学,接受多样的文学风尚和多元的文学思潮,平衡各文学群落之间的关系,以推动南北文学的协同发展。他这种“平实的文风”好尚“正适应了不同地域的文风进一步互相影响和发展的要求。……平实的文风是不同流派的文风调和与不同地域的文风包容双向选择的结果,是文学本身发展的自然要求”(47)参见饶龙隼:《明代隆庆、万历间文学思想转变研究》,第157页。。王世贞正是以平实的态度和标准来包容不同地域文风的,使明晚期文学的风尚渐趋多元开放。

综上,弇山园以其强大的文学承载功能吸纳天下文士归附其间,完成了文学复古中心由北向南的空间转移。从白雪楼的衰落到弇山园的兴替,既体现了文学话语权力由“李王分据”到“王氏独掌”之代际更迭,又展现了“李王”所主导的文学风气逐渐转向包容开放的进程。此转换有重要文学意义:

其一,标识文学话语权力中心由北方转到南方。“后七子”复古运动前期,虽南北作家平分秋色,但话语权力仍掌握在北方作家李攀龙手中,南方作家须依附之才能获得声誉。此正如汪道昆所说:“二三子在吴,何可非也。若陟冥山,徐迪功先登,王郎绝尘而出其上矣。顾迪功名以弘治诸君子,王郎名以历下生,圣少名以赵客,凡此皆北游者友也。”(48)汪道昆:《太函集》卷二十《顾圣少诗集序》,《明别集丛刊》第三辑第30册,第276页。李攀龙既然充任这时的文学话语权威,则他经营的白雪楼自当成为文学复古的策源与中心。及至“后七子”复古运动后期,王世贞接替李攀龙独掌文盟,就相应地实现了文学复古中心的空间转换,并在自己周围吸纳集结了一批来自各方的文士;因此,王世贞先后营建的离薋园和弇山园,也成为各方文士向慕趋附的重要文学活动空间。可见,这三座园林不仅是李王二人营造的标志性建筑,也是标识了明晚期文学活动中心的空间转换。

其二,表明文学好尚由高调复古走向多元并存。对待文学复古活动,李攀龙承袭“前七子”,高调复古,其复古态度既严格又高调。一方面他严守古法,认为“法,有所必至,天且弗违”(49)李攀龙:《沧溟集》卷二十六《王氏存笥稿跋》,《明别集丛刊》第二辑第96册,第601页。;另一方面他高亢狂傲,非古不得与之交,并以此来营运白雪楼,让白雪楼成为文士难以进入的“龙门”。而王世贞虽守古法,但相对宽松,寓新于古。到了嘉靖末、万历初,其复古态度更加宽容,不断调古求新、包容多元,如将吴中情调融入复古创作之中;以包容的态度评述他方的文学创作;接纳文学主张不同的文士,并予以支持等等。正是王世贞包容多元,弇山园才能成为集聚天下文士的文学活动中心。

其三,展示创作态度由封闭自守趋于包容开放。李攀龙严守古调、讲技法,对此,明末许学夷说:“李于鳞乐府五言及五言古,多出汉魏,世或厌其摹仿。然汉魏乐府五言及五言古,自六朝、唐、宋以来,体制、音调后世遥不可得,而惟于鳞得其神髓,自非专诣者不能。”(50)许学夷:《诗源辨体》,《续修四库全书》第1696册,第441页。然其创作多诘诎,高自标帜,导致文学风气僵化。甚至,有学者认为,正是因李攀龙的封闭自守和复古派作家的盲目追随或屈从,使“后七子”的文学主张更加拘泥于古,逐渐脱离现实生活而走向陈腐。(51)参见廖可斌:《明代文学复古运动研究》,第308页。王世贞前期追袭李攀龙,但到了嘉靖末年创作态度逐渐开放,并趋于平和。这从他对不同地域文学持包容平实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对此,已有学者详述之。(52)参见饶龙隼:《明代隆庆、万历间文学思想转变研究》之“王世贞对不同地域的文风包容概况表”,第158—166页。因此,从他们的创作态度可知,其领导的明晚期文风逐渐由封闭自守趋于包容开放。

总上所述,白雪楼、离薋园、弇山园三座园林的空间转换,展现了“李王”递相主盟时期文学复古思潮由北向南渗透并趋于多元并存的进程。白雪楼和离薋园、弇山园不同的营运方式,既反映了“李王”递相主盟时调控文坛的不同策略,也表征了明晚期文学由高调复古渐趋多元包容的发展态势;文学活动从白雪楼到弇山园的场景切换,不仅凸显了“李王”之间的代际更迭,也呈现了明晚期文学发展过程中话语权力、地缘关系、创作态度及文风好尚的变化趋势。

猜你喜欢

白雪复古文学
我们需要文学
街头“诅咒”文学是如何出现的
白雪彤 黄子棋 顾皓哲
秋日的复古之约
剑齿虎②
“太虚幻境”的文学溯源
The Ways of Creating “Information Gap Activities” in the Communicative Language Teaching
错过这些复古店,要等下个世纪
复古“轻”暗黑
在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