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温克族传统纹样及其美学价值

安达

（中南民族大学，湖北 武汉430074）

前言

鄂温克族作为我国56 个少数民族之一，大多居住在内蒙古、黑龙江及新疆伊犁、塔城等地。民族内部主要分为索伦部，敖鲁古雅部及通古斯三部落。生活方式贯穿传统狩猎及草原游牧生产方式，如根河市敖鲁古雅部以长期在大兴安岭生活、饲养驯鹿的方式生存发展，索伦、通古斯部落长居在草原且受周边其他民族影响而呈现独特的草原生活模式。

在鄂温克族文化及历史不断发展壮大的进程中，其独特的狩猎、草原生产方式也对民族内部文化产生了一定影响，不仅体现在日常生产方式、宗教信仰、音乐诗歌文学等方面，在美术造型中也以纹样、工艺、色彩等特征呈现了鄂温克族别具一格的纹样特点及蕴含的美学价值。

鄂温克族传统纹样大多体现在服饰及器具上，且纹样线条流畅、富于变化。在鄂温克族人的审美创造下，这些纹样体现了鄂温克族具有的独特的狩猎文化，与其他少数民族相比，鄂温克族传统纹样数量有限，但因其独具特色的狩猎文化以及鄂温克族人民的艺术审美因素，纹样也呈现出不同的类型、特征、美学价值。

1 鄂温克族传统纹样的分类

1.1 自然景观类

1.1.1 卷云纹

在古代，人们多用云纹来象征吉祥如意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在鄂温克族传统纹样中，卷云纹样式大多线条流畅且卷曲蜿蜒，展现了人们对自然界主宰气候变化的自然物的敬仰。鄂温克族的卷云纹主要用停顿波折的曲线连接了互呈对称的勾卷形纹样，如果将图形进行左右重叠，则可发现中心式卷云纹的对称性。此外，鄂温克族服饰上的卷云纹富于变化，整体造型富有多种审美形式。如图1 所示，纹样在将两个内旋勾卷形的线条进行表达后，线条未被波浪曲线连接的一端则以相同的勾卷形进行延伸，以相背内旋的形式来表现。

卷云纹整体而言在造型上大多以对称和相背内旋的形象展现，这种独特的线条形式艺术，增添了纹样的变化性，将其装饰到服饰边缘可增加服装的整体性和稳重感，结合卷云纹固有的流畅线条及曲折转换，为卷云纹增添了韵律感。

1.1.2 太阳纹

凝结着远古先民的原始信仰——太阳崇拜，是少数民族纹样的创作素材之一。当人们创造太阳纹时，主要愿望是与神灵沟通，具有超自然力量并得到神的眷顾。

鄂温克族太阳纹主要出现在民族服饰以及头饰配饰上，太阳纹样的产生和鄂温克族的自然崇拜关系紧密。从太阳那里获取生命之源的鄂温克人对太阳具有极大的敬畏与感恩，认为因太阳的恩赐才使得鄂温克族人能够在高纬度寒冷地区得以生存。图2 为鄂温克族兽皮装饰物的太阳纹样式。在图片中的兽皮装饰物上，太阳纹主要是以单纹兼套和纹的规则展现的。太阳纹首先以一个整体的纹形为一独立的单元图，单独发挥了装饰作用，且以太阳纹内部最小的圆圈这一纹型为中心，向外根据圆圈半径的不同而逐渐扩展，以放射状的形式向外展开。在鄂温克族的服装及配饰上体现的太阳纹，则具有另一种艺术风格，如图3做成项链、耳环等配饰具有太阳纹特征的配件叫“太阳花”，太阳纹样依旧采用放纹的样式特点，确定了纹样中心后，便以不同半径的圆圈一层层向外扩散。在实际制作物件的过程中，会选择不同颜色的彩珠来代表发自于太阳的七色光，表达人们对幸福的期盼。除此之外，体现太阳纹的“太阳花”物件有时也会应用于民族服饰、现代首饰盒等富有鄂温克族造型特点的用品上。

1.2 动物图案类

鄂温克族的动物纹样大多以驯鹿为主体，“许多动物图像本身蕴含着双重意义，既是为人们提供衣食之源的狩猎对象，又是敬奉的神灵。”[1]

鹿纹主要体现在鄂温克族的服饰、配饰、桦树皮包以及手工艺品上。鹿纹大多以鹿头和鹿角的形式出现，以整体的鹿身结构为单位出现的次数较少。如图4 和图5，分别为桦树皮包上的鹿角纹以及鄂温克男子服饰上简化的鹿角纹。

鹿角纹通常用驯鹿形状的走向来代表驯鹿富有的生命力。在图4 桦皮包上的纹样中，鹿角以相背式布局分布在皮包的左右，形成神性象征之线，整个纹样被简洁的线条勾勒将鹿的形态展现的惟妙惟肖，鹿角纹样呈对称式也增强了纹样的秩序性与规律性。

在图5 服装上的鹿角纹则以简化的形式呈对称式风格。这种对称分布的纹样特征使整体造型达到了一定的韵律感，其律动性以及所展现出的活泼、灵动是不同于严肃而刻板的一种创新，体现了当时人们对幸福快乐的期盼，代表着独特的民族文化充分考虑了物体实用性与艺术性的结合。

鹿身的展现形式主要由粗线条勾勒出来，按照实体的比例描绘或刻画在工艺品及服饰上。纹样的众多布局中，鄂温克族主要多采用了“二方连续”与“四方连续”以及单独纹样格式。在关于鹿的纹样中，主要有鹿的全身、鹿头以及鹿角，不同样式代表了不同的寓意。鹿身大多直接体现在桦树皮盒子上，如图6 所示，鹿身在桦树皮器皿器壁上以二鹿重复连续形式，形成二方连续性样式，使整体构成完美的标准比例。“重复尤其是有节奏的重复是其基本的美学特征之一。”[2]

二方连续纹样是一种连续式纹样，一般由单独纹样向左右或上下方向重复构成，可延伸至无限长。在鄂温克族桦树皮器皿上的鹿身纹样主要为单独带状，亦称散点式带状纹样。这样的纹样样式能够在视觉中取得平衡，给人以和谐之美并将纹样的韵律性提升，而鹿元素与桦树皮的结合，在某种程度上也很好的体现了鄂温克族森林狩猎文化的融合。

随着鄂温克族人审美意识的提高，将多种纹样进行组合的排列使鄂温克族的鹿纹样式得到了更好的发展，如图7 和图8分别为鄂温克族桦皮子弹带以及皮包上由鹿过渡到卷云纹的组合纹样。在图7 中，兽皮包上的纹样属于鹿角纹向卷云纹过度的形式，也可称作鹿角纹以卷云纹的形式展现。在兽皮包上的纹样是提取了驯鹿角弯曲对称的特点并抽象化而创作的。纹样以驯鹿角为中心并以卷云纹延伸使整体造型富于变化，其中处于中心部分的鹿角纹为对称式纹样，末端则以卷曲且旋转互逆的卷云纹延伸，兼备传统云纹及鹿纹特点。在图8 兽皮包中的纹样大多则以中轴线形成左右对称的形式，且纹样的边缘皆由卷云纹以不同的规则呈现。在最左侧的兽皮包中，纹样左右部分的下端，卷云纹主要呈同一方向进行较小幅度的变化，而在上端卷云纹方向却发生了变化。在同一幅图最右侧的纹样则以底部的鹿角纹为基础，使卷云纹以相反互逆的格局向上进行了延伸，使纹样的左右部分对折形成对称布局。

1.3 植物纹样类

以狩猎为生、常年出没在苍茫密林深处的鄂温克人，对草本的认识主要由于两个原因：一是出于对各种植物形态、地域分布、生长规律的了解；二是与古代北方对某些植物的敬重及植物用于祭祀活动有关。

如图9 所示，桦树皮器具上的树枝纹属于植物纹的一种，鄂温克语称为“嘎让”。在桦树皮器盖上中心位置的树枝纹，以曲折的折干承载着大小不一的枝叶，而其他树叶纹则以分散且连续的方式围绕着器盖的中心位置。在桦树皮器盖上，树枝纹既以单一元素的形式独立于中心位置，亦有呈连续布局分布的方式刻画于此。而至于树枝纹呈现了完整茎、叶的原因，则和人们赋予植物以生命观念相关。在鄂温克族器皿上的树枝纹，有的分布于中心位置，而有的却以一定规律分散在边缘处，使整体达到了呼应与协调，这种纹样规则就称为均衡式纹样。均衡纹样在画面中分布时，上下、左右都与画面中心平衡，这是一种具有韵律感的美学原理，使纹样达到整体协调、扩张视觉的效果。

2 鄂温克族传统纹样颜色运用

2.1 颜料取材

颜色作为鄂温克族传统纹样造型的一部分，取材大多来自自然界。杜鹃花，亦称映山红，鄂温克人在运用映山红进行染色过程中，首先要在采摘的花瓣中掺入白矾并捣碎，然后涂抹于皮料上。山丁子树皮，则是将剥好的山丁子树皮与染布一起放入锅中，加水和白矾同时煮，也可以将煮好的山丁子树皮水盛在容器内，把布浸入染料水中两至三天，直到变成黄色为止，或者是采集森林中的红色浆果“雅各达”，将其捣碎并提取汁液。鄂温克人没有经过系统的艺术训练，配色大多来自生活中的所见所感，生活赐予什么人们就使用、呈现相应颜色，展现了原始居民的质朴及就地取材的勤劳智慧。

2.2 颜色寓意

“色彩本身没有什么感情，但是色彩与人们的感情是有一定的联系。”[3]北方的游牧民族特别喜好绿色，这与他们居住在辽阔无边的绿色草原有关，比如鄂温克传统桦树皮盒的周身围绕着绿色的树叶纹与红色的花瓣纹，代表了草本植物的生机盎然与活力以及美丽与吉祥。青色、蓝色是鄂温克族十分爱好的颜色，寓意着安静天空和安静，河流域湖泊。黄色象征大地，是鄂温克族人民心中贞洁和实诚的象征。赤色所代表的火赐予了人们驱逐黑暗和抵抗冬季的温暖，因此被鄂温克人民予以极大的重视，红色在运用中通常能与青绿蓝等色能够形成强烈的对比，使纹样图案显得浓艳华丽。

2.3 配色法则

不同民族偏爱颜色相异，这种特性是与其所生活的环境密切相连的。在传统的物件上，鄂温克人喜爱用红色蓝色包围物件的边缘，使整体纹样造型呈现颜色对比突出的风格，并用绿色与黄色进行局部的点缀，体现了传统纹样的古朴大气与崇尚自然的内涵特点。

桦树皮制品上的纹样大多以兽皮色为底色，并以黑色、红色和其他彩色配合使用，勾勒出纹样的线条与走向。多种颜色的使用使纹样色彩协调而醒目，明快而生动，色彩作为纹样的重要构成要素，可以给予受众的视知觉以最直接的显性传达。

3 鄂温克族传统纹样的内容特征

3.1 吉祥寓意

鄂温克族传统纹样中具有寓意吉祥的内容，无论是卷云纹还是代表驯鹿保佑的鹿纹等都体现了鄂温克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期望与祈祷生存家园风调雨顺的内在精神向往。当鄂温克族人民将这些寓意吉祥美好的纹样穿戴在身上、刻画在工具及工艺品上时，便等同于将吉祥美好永随身边，能够迎来内心美好期盼的实现。艺术形式的展现不仅容纳了人们的审美风格，更是蕴含着背后所承载的寓意。吉祥作为鄂温克族所向往的生活方向，体现在鄂温克族众多的传统纹样当中。

3.2 自然崇拜

鄂温克族传统纹样的内容特点同样表现了鄂温克先民对自然的崇拜与敬畏之心。鄂温克人为了生存就必须对自然进行改造，向自然索取她们生活所需的衣食，但同时也要怀着对自然的钦佩和敬畏之心，对自然资源合理利用。正是因为对自然的崇拜与敬畏，使得鄂温克族先民愿将掌管万物生命的太阳纹、与民族生活联系不可分割的驯鹿纹以及掌管雨水的卷云纹作为纹样表现与应用在周身物件上。

4 鄂温克族传统纹样的艺术风格

4.1 简洁美

简洁即为用简化或易于理解事物中心特征的方式，对客观事物进行描绘与表现的风格特征。鄂温克族传统纹样中的自然景观及动物类图案元素等，均从大自然中提取，运用了简化的处理方式使纹样能够独立成型。鄂温克族传统纹样中对纹样进行简易化的例子有如鹿头纹、鹿角纹、太阳纹等，这种处理好的纹样与初始的简单样式差异较大，在长期观察中保留了事物原型最为显著、最具有标志性的某种特征，用高度概括、抽象的表现形式进行纹样的创作，突出了那些恒久有效的因素，使图案纹样特点鲜明，形象生动。

4.2 韵律美

节奏与韵律是鄂温克族传统纹样所传递的直观感受，鄂温克族对于线条的运用，使鄂温克族传统纹样在“秩序美”的基础上又生出了一种充满变化的美，让纹样灵活且充满情感。

条理与反复伴随着连续与秩序，是纹样的一种混合组织形式。在鄂温克族的传统纹样中，这种变化与韵律的纹样比比皆是，鄂温克族传统纹样中，尤以卷云纹最具韵律感。卷云纹样式是由曲线构成的，曲线的起伏度总是适可而止，从不过分突兀，给人一种流水般的自由感和韵律感，将秩序与变化融合得天衣无缝，在空间的造型上也能够以千姿百态的形态展现纹样的韵律美。

4.3 和谐美

纹样的美学特征中，和谐之美能够给人在视觉上带来一种稳定与秩序感，使得纹样呈现分布匀称的美感。和谐的纹样虽然不全以中轴线作为构成依据，但在纹样、色彩配色和制作方式各异的情况下，从视觉和心理上给人的感觉依然有稳定、平衡、优美的效果。

“和”是人们不变的追求，形式与思想上的和谐统一，强烈的环境融合感，才是纹样被人们长久认同的根本。与此同时，和谐美也象征着人与自然的和谐，同样崇尚着尊重自然的理念。鄂温克族传统纹样的和谐美展现了鄂温克人与自然界万物的和谐相处，将传统纹样背后蕴含的人文精神背景提升到了一定的境界。

4.4 自然美

经过上百年甚至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民族纹样，其起源都与原始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宗教祭祀等日常活动有关。鄂温克族传统纹样之自然美，能够让人联想到其独特的民族信仰与精神向往。自然美，顾名思义离不开自然这个元素。自然美虽可被人类由主观能动性进行审美分析，却自始至终伴随着自然而具有历史传承性。鄂温克人制作纹样时，是不受条件与思想束缚的，既能够遵从于内心的选择，又可以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在这一过程中，民族传统文化通过传统纹样的自然美而得以延续，使人们从某种程度上也对了解民族的文化提供了更多的途径。

5 结语

分析了鄂温克族传统纹样的分类及其美学特征，如颜色运用，内容特征及艺术风格，愿能丰富中国传统纹样艺术美学特征。通过研究可以发现，鄂温克族传统纹样除具有不同风格类型外，其在颜色运用上，也和生活环境及审美倾向有着一定联系。了解鄂温克族传统纹样的内容特征及艺术风格，可以让人们在直观感受纹样特征下了解纹样深层蕴含的文化背景，掌握北方狩猎民族的纹样特征及工艺美术内容。笔者希望通过此研究，能够为将来研究鄂温克族传统纹样类型及工艺美学价值研究的学者提供部分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