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并举:明代汉江流域书院研究
2022-11-15贾勇
贾 勇
(湖北科技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咸宁 437100)
书院在中国教育史上有着重要作用和特殊意义。 明代是汉江流域书院发展的重要时期, 也是自宋朝以来汉江流域书院发展的高峰。 肖永明认为,书院既依托于地方社会而发展,书院的发展又对地方的学术发展、人才培养、社会风习等产生极大的促进作用[1]。在探讨地方与书院关系时,有学者系统从官员、士人、商人群体等考察了各种力量对书院建设的作用与动机(1)。 明代推动汉江流域书院发展走向高峰的力量源于哪里, 书院又在二者的互动中对地方社会产生何种影响? 本文将以明代汉江流域为中心, 探究地方力量在书院发展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以及书院在与汉江流域互动中对地方社会所产生的深远影响, 将对深化汉江流域区域文化研究有所裨益。
一、地方力量与书院建设
明代汉江流域书院取得长足发展, 其数量和规模是前代无法比拟的。通过对相关史料的爬梳,不难发现, 明代汉江流域各地方不同群体都积极投入到书院的创建、修复及管理之中,这是汉江流域书院蓬勃发展的主要原因。
(一)地方官员与书院建设
明代地方官方力量在书院建设中的推动作用与日俱显,早有学者对此进行论证。 邓洪波认为, “明代书院建设中官力增加、上升,超过民力,这是一种基本事实。 ”[2]271中国传统社会的权力结构中,地方官员始终是其中的重要角色。 有明一代,汉江流域共建书院66 所,其中地方官员修建的书院有39 所,占总数的59%。 明代汉江流域书院建设中,官办力量迅速增长,成为无可争议的首推力量。 以汉江上游为例, 规模较大的南阳府志学书院,即为南阳知府段坚于成化八年所创,书院建成后,段坚聚俊秀子弟近500 人肄业其中,还亲自为志学书院慎择明师, “举内乡柴昇等五人为之师”[3]501。 万历年间,黄纪贤抚治郧阳,政绩颇多:凿母猪石,方便行舟;遏制羽流,囿保贤良;重视生产,赈恤百姓。 尤其是忧心郧人罕事诗书、文教不兴, 故而千方百计振兴文教, 在万历三十五年(1607)修建龙门书院,为求多士,主动捐俸以期保证书院能够广招学子,使得书院内 “旁列号房七十余间” ,可谓壮观。
不仅道、府一级的官员参与其中,地方州、县官员也都积极参与到书院建设的热潮当中。 知县群体是书院建设的重要力量。办学校、施教化也是他们的重要职责,因此,县官不仅重视创建官学,也注重创建书院。 如光化县知县郑蔓, 在城隅大堤附近修建文忠书院, “堤以内地迥而岸高, 书院临其上,北揽太岳,南接江流,衮然为邑名概。 ”[4]431
(二)地方士绅与书院建设
通过对汉江流域书院创建或修复者的身份统计,已知地方士绅修建书院11 所,占书院总数的17%,占已知书院创建者身份总数的22%,反映了地方士绅在修建书院时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这些士绅, 有的是通过科举跻身官场而后致仕荣归故里的前官员,如郑友元为京山县人,致仕后回乡捐建敬业书院,一称郑公书院,奉祀周濂溪夫子,并教书育才。 陈柏为沔阳州人,嘉靖年间进士,为人刚正不阿,心怀百姓。 他热好讲学,尤其是受王阳明等人四处讲学、广建书院的影响,致仕后,见沔阳州学宫前有隙地,便 “构屋数楹,为讲习所,左藏经籍,右藏子史。 日游焉以课子、里中少俊暨四方咸有造者。 ”[5]533-534再如《安陆县志》记载:吉阳书院为郡人何迁建。他学识渊博,喜谈性名之学。 何迁曾受业于湛若水,但不墨守师说,不盲从湛若水的学说,有着自己的体悟。致仕后于吉阳山兀吉峰北创建吉阳书院,专心讲学,四方从学者众多,影响很大。 总体来讲, 地方士绅对创建或者修复书院投入了极大的热情, 他们是除官方以外对汉江流域书院发展起着关键作用的重要力量。
(三)普通民众与书院建设
除了地方官员与士绅广建书院之外, 普通民众也以不同的方式支持书院的发展。 他们毕竟不像官员可以利用手中的职权调配公共资源, 或者把自己为数不少的俸禄拿出一部分去创建书院。他们也不像地方士绅可以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去获得丰厚的财富和社会地位。对于他们来讲,出资新建或修复一所书院,已经超出他们财力所限。但是,他们大多采取为书院捐地、捐资、捐物等方式为书院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如有的为书院捐赠田地作为膏火之资,或多达几十亩之多,也有捐田几分的;有的则是给书院捐资,多者有几两甚至几十两的,也有捐钱几串的。 同时,有些家境富裕的邑民,还会购买书籍捐赠给书院,以供书院师生朝夕诵读。
汉江流域的书院建设在明代取得的辉煌成就, 是地方各种力量共同努力的结果。 无论官方或者民间,他们都认识到书院的重要性,积极投入到书院的建设浪潮当中。 正是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下,汉江流域书院的发展迎来了春天。 可以说,地方力量对书院的发展至关重要。
二、书院成为人才培养的重要机构
(一)书院教育功能日重
由于未被纳入到官学体系当中, 故而书院在明代立国之初未得到政府的政策支持, 其发展步履维艰。 《明史》记载: “天下府、州、县卫、所,皆建儒学,教官四千二百余员,弟子无算,教养之法备矣。 ” 官学在明朝前期取得了长足发展,学者也不由感叹其盛况 “唐宋所不及也。 ” 官府积极兴建官学,导致书院被忽视, “学校兴,书院自无异教” 。明代文教政策将学校与科举制紧密联系起来, 一场科举对读书人来说至关重要, 很可能是他们命运的转折点。正因为把科举成功看得异乎寻常,很多士子不惜铤而走险,科场弊端频繁发生,舞弊现象非常严重。 科场乌烟瘴气, 也间接荼毒了学校教育。
此外,官学招生的名额限制,也是导致书院教育日盛的另一要因。 明代官学招生名额有着严格标准,朝廷规定府学生员40 人,州学生员30 人,县学生员20 人。 虽然此后明廷扩充生员名额,但人数仅增加一倍, 能够进入官学的人口比例仍然非常低。 以德安府为例, 正德七年全府在册人口 “户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二, 口一十九万六千七百三” ,官学名额为340 人,入学比例也仅为1.73‰。不难想象,这根本无法满足地方学子的求学愿望。在官学日益衰落的情形下, 书院的教育功能凸显出来,正如王阳明所说,书院之设,其作用就在于 “匡翼夫学校之不逮也”[6]282。 这与其他学者认为的书院 “以登崇俊彦相国家” 的功效大体相同。
书院对培养地方人才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 书院弥补了官学招生人数过少而导致众多学子求学无门的窘境,解决了部分就学难题。明代襄阳、承天、德安、武昌、汉阳等府的书院数量,占汉江流域总数的70%以上,且规模较大的书院几乎都在其中。而承天府、德安府更是书院发展的典型代表, 二府所建书院几乎占整个流域的40%。 正是由于地方官、绅、商、民的努力,客观上增加了汉江流域书院数量, 也拓宽了广大子弟求学的门径。 如嘉靖二十六年(1547 年)郧阳抚治于湛建立郧山书院, 规模宏大, “取观风所得各属名士肄业其中,廪饩楮墨悉捐廉以给,生徒争趋受学焉。 ”[7]335书院不仅招生众多,同时打破了官学对于学徒籍贯的限制, 在一定意义上也扩大了生源地范围,对不同地方文化交流有着促进作用。书院为众多谋求中等甚至高等教育的民众打开了求学的大门,其教育作用不可小觑。
其次,书院的师资力量相对较高,能够担当培育良才的教育重任。 书院建立者向来注重对师儒的聘用,对名师宿儒无不翘首以待。他们往往千方百计招揽 “经明行修,学有所长” 或者素有嘉名且文理优长的名儒充当书院的山长。 考课式书院的大量存在, 更使书院成为培养地方人才的重要阵地。 考课式书院,顾名思义,其主要目标就是以科举为业,为地方培养科举人才。汉江流域这样的书院也较多,如宜城岘山书院, “适岁当大比土,大守纠七州邑生儒肄习其中。 诸生至,即斋舍为寓,诸凡膏楮薪廪之类,咸太守给之。 太守每闲日一至,校其文而评第焉” ,因而才有 “及秋举于乡者,视往昔加倍”[8]814的效果。安陆府文昌书院,旬课月试, “一时文风丕振,士气伸而士习弥端。” 考课式书院在培养举业人才方面,成绩斐然。
(二)书院培养地方人才重要性的具体分析
随着地方社会经济的发展,人口的增长,求知的需要,希望入学求知的人数成几何增加,加上官学弊端日显,招生人数有限,书院在明代扮演的教育角色日益凸显,成为培养地方人才的重要机构。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后期, 科举取士成为最重要的人才选拔制度。 因此, 考取举业的人数和质量, 也成为衡量一个地方人才实力最重要的标准之一。既然进士可以作为地方人才的代表,那么只要探究一下当地进士与书院之间的相关关系,就可以大概说明书院在培养地方人才方面所起到的作用。根据回归分析法的统计原则,相关系数表示两组资料的相关程度,相关系数越接近1,说明两组资料的相关程度越高。其计算方法为:相关系数乘积相加求和, 再除以a 列各数的平方和开根号与b 列各数的平方和开根号的乘积。 通过检阅资料, 将明代汉江流域各府书院数与进士人数进行统计,并绘制图、表如下:
表1 明代汉江流域书院和进士数量分地区统计表(2)
李兵通过对明代中后期全国书院数和进士数的统计分析, 得出全国书院数与进士数的相关系数为0.911 8。 他经过研究论证: “无论是全国,还是湖南、 江西地区的书院数与进士数的相关系数都非常大,这表明明代中后期书院与科举之间的关系确实如前面所分析的那样密切,书院直接为科举培养人才的职能发挥得相当充分。”[9]396-399从上面我们对汉江流域书院与进士数的相关系数的计算, 其数值与全国平均系数相差甚微。不难看出,明代汉江流域书院与当地进士的培养关系也非常紧密。 而且,根据图1 所示,明代汉江流域各府书院数百分比与进士数百分比具有非常高的吻合度。总而论之,这也进一步肯定了书院在培养人才方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不仅从整体来说,以某些书院个案作为研究,也可以看出书院在汉江流域人才培养方面的成就。 如明代郧阳抚治黄纪贤创建龙门书院后,置号舍七十余间,使陕豫楚三省的生徒肄业其中,一时学风大盛,声名远播。 龙门书院更是培养出一大批优秀的栋梁之才, “陕西解元罗士济、襄阳给事汪始亨、南阳两翰林马之奇、之俊悉出其门。 ”[7]337
图1 明代汉江流域书院与进士数统计分析图
三、 书院成为明代汉江流域施行地方社会教化的重要场所
地方官员与官学是地方社会教化的重要力量, 对于推动地方社会的发展起到重要的作用。但是,随着官场日益腐败、官学逐渐衰落,他们往往已不堪履行自己的职能。 况且地方官学中最低一级也是县学,其社会教化的辐射范围较小,广大的乡邑之民被排斥其外, 真正能受到官学教化的人数有限。 因此,地方社会的教化工作,必须要依仗另外一种实施形式, 即通过书院向广大民众传播教化。 正如黄光书所言: “书院也是社会教化的重要承担者, 甚至在某些时期它们还是社会教化的主要实施者。”[10]95况且书院除了很少一部分为学术型书院外, 其他大多数都是在潜移默化影响当地社会的教化型书院。
对社会教化工作的重视, 是中国古代社会一个鲜明的特色,明代亦然。 早在建国初期,朱元璋就颁布 “圣谕六条” ,以作为全社会实施教化的纲领。 儒家纲常伦理观念是整个社会行为规范的理论基础,制约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是社会教化的主要方面。儒家尊崇的正人心、明人伦等也成为书院发扬儒家精神、实施社会教化的主要武器。
(一)书院通过教学对士子进行道德教育
书院向来非常注重对士人进行道德教育,甚至将培养士人良好的品德作为人才培养的首要任务。因此,儒家的伦理纲常理念和待人接物之道等成为书院德育的主要内容。
儒家的道德观念最重要的莫过于伦理纲常,明代心学集大成者王阳明更是直接言道 “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家齐国治而天下平矣,是故明伦之外无学矣”[6]283。 书院师长在日常的教学活动中,往往将儒家的伦理观念传输给肄业生徒,并用先圣往哲的高尚品质对他们进行陶冶、砥砺。如郧阳府郧山书院就提出 “使一郡一邑其秀而文者,皆砥德而砺行,其朴而原者,皆敦本而尚义,不溺志于词章,不营情于利禄,不逞才以越制,不饰智以惊愚, 则循良用, 副朝廷菁莪棫朴之化为不虚也”[11]524的德育培养目标。 书院士人在书院进行社会教化时,地位较为特殊。 首先,他们是书院进行社会教化的直接受教者, 对书院士人的道德教育实际上是书院社会教化工作的组成部分。其次,他们也是书院社会教化的主要承担者。 “士人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群体,在书院的教化活动中,发挥着主体与中介作用……因此, 在书院教育家看来, 书院士人良好道德品格的养成是书院社会教化功能发挥的基础。 ”[12]士人在书院受到的良好教育,使他们成为明道知礼的代表,被寄予厚望,成为全体社会成员的楷模与表率。
(二)书院通过讲会对各阶层社会成员进行社会教化
王阳明、湛若水等人为宣扬学说,频繁进行讲会活动。 各地纷纷效仿,书院讲会活动蔚然成风,各地 “联讲会,立书院,相望于远近” ,盛况空前。其时汉江流域书院除了内部的日常讲学外, 许多书院也定期或者不定期进行讲会活动。 这些讲会活动并不局限于书院师生,有时还实行 “来者不拒” 的原则,其他社会成员也可参与其中。 讲会之期,无论是乡约公正, 还是市井农夫, 亦或是僧道等人,也不分本境他方,只要愿意到会听讲的,都允许参加。书院与百姓日常生活距离较近,对地方社会化民成俗有着不可低估的教化功能。 而且这种开放的胸襟,包容的态度,尽可能使平时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的民众如愿以偿地走进书院, 极大地促进了书院社会教化工作的顺利展开。 如沔阳州人陈柏,为嘉靖年间进士,为人清正,学问渊博。尤其是受到王阳明、湛若水等人四处讲学、广建书院的影响,在致仕后建立复中书院, “左藏经籍,右藏子史。 日游焉以课子、 里中少俊暨四方咸有造者。 ”[5]533-534他不仅教导书院诸生,还举行讲会活动,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屠户佃农, 皆可入院旁听,影响甚大。在地方书院与民众以书院讲会形式进行高度互动时, 就是书院对广大民众进行儒家伦理观念、社会准则以及国法乡约的教导,以不断提高民众的思想觉悟和对明德守礼的认知。 正如前文所说, 书院有时成为进行社会教化的主要场所, 书院讲会就是书院实施社会教化的非常重要且行之有效的方法。同时,随着明代中期书院平民化趋势的进一步加深,儒学诠释平民化的发展,有的书院讲会主要围绕百姓日用之学展开, 其说极易与广大民众达成情感上的交融,心理上的共鸣,因此受到普遍欢迎和赞赏。 书院通过讲学与讲会的形式对士子与民众宣讲教化的作用, 早有学者言明: “诸君子督其子弟优游涵泳其间, 异日者本道德、发文章、鼓吹休明、赞襄隆盛,而问于其俗,冠婚丧祭皆有节文。入其家,而父言慈、子言孝,行其郊而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 人材以成, 风俗以厚。 ”[13]428可以说,书院讲会对于实施社会教化的作用日益突出,有时甚至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三)书院通过祭祀活动对广大民众进行感化熏陶
祭祀是书院三大职能之一, 是书院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书院日常的祭祀活动,起初是以对书院士人进行价值导向、 宣扬尊师重道为主要目的。随着时代的发展,书院打破祭祀拘泥于本院生徒的常规,开始允许普通民众参与,因此举行祭祀活动也成为书院进行社会教化的重要形式。 关于书院祭祀活动的社会教化作用, 诸多学者也都给予了极大的肯定。 “书院祭祀活动的过程,也是一个书院与当地社会实现互动、 当地社会成员走进书院、书院的影响渗透到社会的过程。 ”[14]364肖永明、 唐亚阳认为, “书院祭祀不仅在书院士人的培养教育方面发挥作用, 它的影响还超出书院本身而及于整个社会,发挥着社会教化功能。 ”[15]蒋建国认为, “书院承担的社会功能不容忽视。 祭祀的符号文化,不仅撒播在墙垣之内,在整个社会文化的传播过程,它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书院祭祀仪式所倡导的是中国古代社会所普遍遵循的价值观和道德观, 这就使书院组织文化带有社会教化的作用。 ”[16]
书院通过祭祀对民众产生影响, 既有外在形式,又有内在形式。
祠堂是书院建筑的主体部分之一, 是书院进行祭祀活动、道德教育的主要场所。由于祭祀对象大多为先圣先贤或者派别宗师, 因此祠堂的地位在整个书院中的地位比较尊崇, 其建筑也是宽敞肃穆,异常庄重。 书院祠宇隆重严肃的建筑形态,也代表了书院所追求的道德诉求和文化理念,它代表的是后世诸人对高尚品德的敬仰和对儒家学说的严格遵循的态度。书院祠宇向民众开放后,它所表达的深刻内涵通过祭祀场所的庄严肃穆的外在形式给民众感性的理解, 使他们认识到其背后表达的诸多涵义,进而心生敬畏,时刻警醒自己,以先贤、圣人为师,提高自身觉悟,规范自身行为。
能对民众起到深层次教化作用的是其内在形式, 即以让普通民众置身于书院祭祀活动当中的形式对其进行教化。无论是官方组织,还是书院自身进行的祭祀活动,大都比较隆重。每年的春秋大祭,更是精心准备,声势浩大。祭祀仪式非常规范,祭祀过程井然有序。由于官方祭祀存在诸多限制,普通民众被拒之门外, “在社会信息极为闭塞的封建社会,一般百姓无法通过官方媒体获取信息,特别是乡村社会的人际交流非常有限, 除了通过集市、庙会和节日庆典等共同活动外,民众参与公共组织获取知识的途径十分狭窄。 ”[16]而书院这种面向民众的祭祀活动, 无疑弥补了民众无法参与正规祭祀的遗憾。 盛事一致,民众往往奔走相告,不约而同到场观临。 书院祭祀时展现的其势之威仪、其人之虔诚,普通民众置身其中,耳濡目染,不禁为之深深震撼与感动, 而内化成向先圣先贤学习的迫切渴望,而后严格要求自己,见贤思齐。 如南阳府志学书院的祭祀活动比较隆重, 且祭祀对象较多, “以申伯第列国汉晋隋唐宋有名贤君子之官于斯、生于斯者,岁以羊豕二祀之” ,祭祀场面声势浩大,这样做的目的就是 “予以觊后生小子有所观感兴起也。 ”[3]502再如郧阳府的五贤书院,正德十年(1515),知府王震树立周程张朱五贤像,春秋崇祀。 “聚生员讲会于此,以兴景仰之意。 ” 书院祭祀的礼仪规范, 也为民间社会的日常生活树立典范, 进而日益成为民众的自觉行为, 规范社会秩序,统一社会价值理念。 当今社会,世人祭祀观念逐渐淡薄,祭祀活动流于形式,起到的教化作用微乎其微。 但是在中国古代社会, “社会教化和道德力量对维系民间的社会安定有着独特的作用。 书院祭祀也承载了社会劝说功能。 ……通过对圣贤的崇拜,可以总结出许多供人学习的行为规范,而这种规范, 需要通过祭祀仪式的高规格典礼加以升华。 ”[16]
孔孟程朱等先圣先贤, 是大多数书院祭祀的主要对象, 但是还有一部分人也成为一些书院祭祀的重要对象——当地的名宦乡贤。 如襄阳凤栖书院就是正德年间为祭祀本地乡贤庞统所建,书院供奉庞统、司马徽二公神位,并专门留有祭田来保证祭祀经费来源以维持祭祀活动得保长久,目的就是 “表先贤之遗迹,耸一方之观瞻,而为激励风俗之一功矣。 ”[17]872德安府江汉书院也是为祭祀元初本地硕儒赵复所建。 就是这样对当地名宦乡贤的祭祀活动, 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教化效果。 “有乡贤之谊,则于吾乡为亲,而所以尊慕观法之者必殷。 而又祀于书院之中, 则诸生以时致礼也易,而无疏远阔绝之嫌。 ”[18]529这是因为以当地名宦乡贤为祭祀对象, 无形中拉近了他们与民众的空间与心理距离。由于他们祭祀、崇拜的对象本身就是本地人, 民众感觉到自己身处往圣先贤的过化之地, 这就容易打破了由于祭祀他方圣人而产生的空间距离感;同时,同乡之谊的感情纽带很自然地就使民众与当地名宦乡贤保持紧密联系,把他们看作引以为傲的精神领袖。鉴于此,以当地名宦乡贤为祭祀对象,其教化活动左右逢源,教化效果事半功倍。
四、结论
综上所述,地方官员、士绅与普通民众同心协力,虽然方式各异,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投入到书院的建设中来, 使得汉江流域书院在明代迎来发展的第一个高峰。 地方力量在书院发展的历史进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其影响不容小觑。书院也在与汉江流域地方社会的互动中, 对当地产生了显著影响。不同于前代主要作为私人藏修之所,明代汉江流域书院的类型多以招徒讲学为主, 这样不仅增加了汉江流域入学生徒的数量, 也拓宽了广大学子求学的路径, 尤其是在明代中后期, 官学式微,书院成为地方人才培养的重要机构,为地方教育事业和人才培养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同时,书院通过讲会、祭祀等活动,对书院内部生徒和普通百姓进行伦理道德和生活准则的宣教, 对提高民众思想觉悟和行为规范起到了促进作用, 也促成了汉江流域地方社会良风美俗的不断进步。 简言之,书院对汉江流域的发展影响深远。
通过对明代书院与汉江流域地方社会关系的探究,也对当代地方与教育事业关系有所启示。
一是充分利用社会力量以兴学助教。 在传统社会,书院没有被国家纳入正式的教育体制当中,故而得到官方财力支持不多。 即使官员创办的书院,也大多以地方官员在创建、修复书院时个人为书院捐款或倡捐为主, 但这并不能满足书院的持续发展。 地方民众虽然大多无法独力创建一所颇具规模的书院, 但是他们却以细水长流的方式源源不断地为书院捐款捐物, 这就避免出现官办书院由于人去政息、人走院衰的状况,保证了书院发展有着可靠的经济来源, 真正维持了书院发展的长久大计。 这种广泛吸收社会资金兴学助教的方式,尤其值得当代社会借鉴。 为了提高国民素质,培养现代人才,实现科教兴国,国家对教育事业的投入与年俱增,成效显著。但完全依靠政府拨款兴办教育难免有时略显乏力。 若能充分利用社会闲散资金,调动民间社会力量办学热情,对于解决这一问题应该有所裨益。既可缓解国家财政的压力,又能促进教育事业的进步。
二是大力促进学校与社会良性互动。 明代汉江流域书院与当地社会二者关系密切, 地方力量不仅促进了书院的发展, 书院也对地方人才的培养、地方风俗的美化起到了重要作用。书院还通过讲会将地方名宦乡贤的先进事迹广泛流传, 通过祭祀活动在祭祀空间内将地方名人内化为民众理想的楷模和榜样,希冀众人见贤思齐,奋发向上。这种形式无疑能够引起他们心中共鸣, 也达到了树立爱国理想、培养乡土情怀的效果。 总而言之,学校在地方社会具有纯化社会风气, 改善社会习俗的作用, 这与现今构建和谐社会的目的不谋而合。 应当鼓励学校 “走出去” ,尤其是当代大学生,更应该走出 “象牙塔” ,利用所学所思,为社会传递正能量,推动社会进步。
注释:
(1)相关研究成果有:肖永明.历代地方官员支持书院发展的动机探析[J].中州学刊,2006(3);肖永明.商人对书院发展的推动及其动机探析[J].大学教育科学,2005(1);肖永明,彭爱华.士人对书院事业的推动及其动机探析 [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5).
(2)资料来源:书院数来自万历《明一统志》《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民国《湖北通志》卷 59《学校五·书院》、嘉庆《南阳府志》卷2《建置志》、季啸风主编《中国书院辞典》(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 年)等;进士数来自张建民《湖北通史(明清卷)》(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张晓虹:《文化区域的分异与整合:陕西历史地理文化研究》(上海书店出版社,2004 年)、朱保炯,谢沛霖:《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