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欢喜(组诗)
2022-11-14朱永富
◎朱永富
[空欢喜]
长势喜人的玉米
被一场冰雹打没了;晚霞灿烂的天空
被一场大雨征用了
你一个人站在雨中,想起这尴尬的境遇
如竹篮打水
人生的发条,有时很紧,有时很松
像大梦初觉时
大道尚未形成,而冒险者
正站在沸腾的茶尖上
蘸着烧窑人滚烫的春天
很多事,让我至今也没活明白,何日何时起
空就和欢喜扯上关系呢
空还是空多好
欢喜还是欢喜多好
[擦玻璃的人]
所有的停顿
在春天的第二十八页
春风徐疾处,人字梯拟出结局和悬念
一次颜色的单选题
我不知道先叙述绿色还是红色
但必有一颗蝴蝶心脏
有美和高难度的重力摩擦
十八楼,这中间隔着误会,环形路障和立交桥
以及事物的局限
如此模糊的轮廓,像紧贴着玻璃的窗花纸,或风筝
人间已省略掉轮轴和线
如果不提到生活恻隐的三万言
抹布真好,春天真好
蝴蝶采花,蜜蜂酿蜜
一种绿,绿到心醉,一种红
红到心碎……
[修房记]
无非是石头,木头,砖头,不断纠正
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无非是石匠,砖匠,木匠,泥瓦匠
找到自己合适的活路
无非是善良的商人,忠厚的商人
或直接用你骨头熬油的商人
赚取他应得的一份利润
后来我终于明白,所谓房
其实就只需要一个
睡觉的地方和一个吃饭的地方
能够遮风挡雨和开一扇窗
而我耗时三年,直接把下半辈子的人生
都透支成负数
[深夜的口语诗]
夜过半。批改试卷之后
照例读几页书;像修行
又像功课。凉水煮沸茶
又成未知旅途
回甘还没弄起风浪,继续品味生活的苦
窗外星子假寐,灯火迷乱,蟋蟀分成无数个唱诗班
深夜一点半左右,纳福康商城购
百凤庭月饼三盒:
宣威火腿PK 纳雍红托竹荪
纳雍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广义的名词
重要的是,红托竹荪
就产自咱们村,家门前那三百多个大棚
三盒月饼:一盒给父母,一盒
给岳父,剩下的那盒
自个儿留着。知道父母和岳父都不喜甜食
我就想让他们尝尝
他们亲手装框下种的红托竹荪
在城里转了一圈回来
啥味道
[临渊者说]
这也是一次关于险境的盲猜
切齿之痛,或作壁上观
恐高症患者无声处
圈点结束,释放身体的威压
问题是每个人心中
都长出一道断崖,一样的石头啮齿
一样的白云满坡
对岸的彩云之南,尚留一颗巫术的
头颅供人探究
风雨和传说注定成为故事,语言的暴力下
轻生者和往生者同样重复
纵身一跃的动作。绝望如石头
最后又化为泥沙
那些被泥土的橡皮抹去的名字
在白草之间修复时间的伤口
作为牛栏江上的制高点
可曾为自己的冲动埋下过伏笔
我们有优势一遍遍组织语言
在刀削斧切的大峡谷
如果赢不来一回人间的赞美
那就为它长歌或痛哭
[一杯茶的拓展记事]
生活已步入中年,汉语多义
正翻弹寡言和淡
多数时候,年龄已迈开摸石头的河
更大的寂静,才有可能催生
白开和茶的禅意
幻想是一片云和另一片云
它可以做什么或什么都不做
忘却及时纠正错误的沸点和温度
我知道,反转的陶和瓷
一定经历过滚烫的人间烟火,甚至是
泥土的心跳和芬芳
但现在它们是空的,大意境,像无字之书
任由野性弯曲
生长出上弦月。我那采茶的姐姐
在武陵山中,熟知烘焙
坚守木炭火
那儿的月光叫月光白,那儿的夕阳
唤祖母红
[感恩教育]
生活是一个草案,我们需要为此
付出更多的劳动或汗水。
做一些自认为有意义的事,
比如用微量的甜,
填充大量的苦……用少量的空白,
与光阴竞价,往茶杯续水。
而后装模作样地爱,
咬牙切齿地恨。又每天重复,
日日抄袭。辛辛苦苦赚钱,然后
换着花样地填入拮据或无底洞;
辛辛苦苦种地,
而后换着法子又把粮食吃掉。
从童年起,我始知活着艰辛。
而天下众生,依然艰辛活着。
如蜉蝣撼大树,飞禽比走兽,豺狼类虎豹;
花草甚至比树木活得卖力。
而它们不知生死,活得浑噩而草率。
它们不像人,活得悲摧,腼腆,潦倒,
还装模作样,对他人进行感恩教育。
[创作谈]
诗是诗人的强迫症,强迫另一个自己,留下作为镜中人的口供。其实,多数时候它更趋向于一种表达,一种说话的载体,以分行的形式,记下它。完成一个人内心情感的呈现和冲击。
诗不一定有读者。诗的读者,有时候只属于诗人自己。作为一份诗人认知世界的拓本,是标准的复印件。
年少时说,诗是自我的对抗,其实到最后,不过是对抗了一场虚无。年龄稍长,说诗是自我的救赎,无非是救赎了一个大饼式的寂寞。人到中年,当迷雾变成迷茫,诸多果报,早已削弱了语言的力量。当此时,自发现,可以像打磨性格一样打磨一首诗,任之呈现通灵和平稳。
诗歌是一种善缘,是精神的过滤器,它会让一个人的内心纯净且不含杂质。它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力量,可以挣脱束缚,挣脱枷锁,挣脱羁绊。它可以唤醒沉睡的良知和正义。
诗无巨细。作为一种语言的载体,当它冲破了技艺和修辞的牢笼,诗,当是一次自我的蝶变。每一只漂亮的蝴蝶背后,自当有一段凄美的梁祝。
罗伯特·弗洛斯特说:“始于欢乐,终于智慧。”我们都享受过书写的愉悦,到最后,“诗到语言为止”,更应该是一种情怀的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