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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群盲》情境设置看其主题意蕴

2022-11-13

戏剧之家 2022年7期
关键词:教士天生盲人

张 婧

(晋中信息学院 山西 晋中 030800)

《群盲》是梅特林克1890 年的作品,在这部作品中,剧作家依旧沿用他惯用的戏剧场景描写:故事发生在一个不知名的、虚构的地方,剧中的人物也都相对孤立,在他们身上发生的故事毫无跌宕起伏的感觉,作品由此建构出戏剧情境,营造了一种特别的气氛。在此基础上,剧作家没有过多强调人物的动作,而是透过心理描写展示人物真正的行动,进而揭示人物对世界的认识。

一、于环境中感知主题

《群盲》的故事开始于这样的环境:深夜的北国森林,一群盲人在阴郁的森林中,代表丧礼、哀悼的树木包裹着他们,虽然月光挣扎着要穿过浓密的枝叶,但若隐若现的亮光却越发显得整个树林非常沉闷,本剧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一个黑暗深沉的背景之下。此外,梅特林克还加入了诸如枯死的树干和病态的水仙等景物,使得剧中环境成为了寂静无声、略显阴森、无人问津的小岛,这也成为梅特林克在本剧中设置的基本时空。然而,一个剧作家对于戏剧时空的选择不是随意的,而是会把它当成一种戏剧语言来处理,使其与剧中人息息相关。在剧情一开始,三位天生就盲的人在一番答非所问的对话之后,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其中,盲人一数次强调:“我们应该弄清楚我们在哪里!”而其他的盲人,不是在祈祷,就是期望依靠他人获得温暖。其实,这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看似平静的盲人们在失去指引的情况下,身处未知环境中不可名状的不安和恐惧。之后的对话中,有人说教士会回来,这是盲人们坚定自我“信心”的谎言,有人说教士必须得回来,这又是强加给自身惊慌心情的美好幻想。不难看出,作者通过群盲们看似预测性的语言不断凸显他们内心的无助。盲人们的内心状态一直与上述环境的渲染和描写相契合,上述环境无疑是对盲人们深层心理的外化。此后,12 个盲人长时间等候着引领他们的教士,却不知道教士早已静静死去。盲人们本就是身体残疾的弱势群体,在惊惧交加的情况下,他们无能为力,是被社会抛弃的成员。失去眼睛和人类引导,盲人们行动的艰难以及内心的惶恐不安可想而知。

然而,本剧的环境刻画绝不局限于舞台中所呈现的时空环境,它还潜藏着某种看不见的时空。看不见的时空需要依附于看得见的时空才具有被人感知的可能性,梅特林克通过这样的时空叙事手法主要展现的是人物对看不见的时空的感知与感受以及随之产生的不安与恐惧体验。未曾被人攀登的山峰、不曾被人探索的洞穴、深得令人害怕的山谷、令人心悸的钟声、不断拍打礁石的海浪、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曾经出现在盲人生活中的景象以及在天生盲者脑海中闪现的诸多时空环境一方面刺激着众人恐惧不安的情绪,另一方面使过往以及想象中的美好与当下境遇形成了鲜明对比。上述多重情绪的交织进一步渲染了看似平静、平淡的舞台氛围,同时也告诉盲人和观众:我们的生活时刻充满着孤独、不安、迷惘……我们想要挣脱,但依旧犹如囚徒般被困其中。如果人们的想象多过行动,最终依旧难以逃脱困境。如此一来,本剧所要揭示的主题意蕴就在这样的安排下呈现出来。

二、于事件中挖掘主题

“任何一出戏都会有事发生、发展,无论大小或者轻重,任何一个人物的戏剧动作,都起源于某个具体事件的刺激或者诱导。”在《群盲》中,有两件事组成了剧本最基本的情节。它们犹如一股强大的力量,难以抗拒并难以理解,如同“俄狄浦斯王”难以挣脱的命运一样,紧紧地牵绊着剧中人,使12 个之前彼此陌生的盲人交缠在一起,影响着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推动他们的心理行动,促使他们走向难以预测的未来。

第一件事:来自一个庇护所的12 个盲人,被教士带到了原始森林,然而教士却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神秘失踪”。舞台提示里曾提到:年老的教士坐在中间,他的两侧各有六个人,一边是男人,一边是女人。这样的画面呈现如同达·芬奇《最后的晚餐》,12 个盲人很容易被理解为耶稣的12 门徒,教士象征着指引和解救,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教士不见了,“门徒们”必将陷入困顿、迷茫。这十二个盲人有生来即盲的,有尚可分辨光线的,有又聋又盲的,还有疯癫的盲女人。他们中间有的人生来从未看到过这个世界,更别说认识这个世界;有的人似乎对整个世界有所感知,但是对于那种感觉又相对夸大;有的人并未丧失意识,但不具备与他人沟通的能力;有的人对世界抱有幻想和渴望,但最终美好只停留在想象……盲人们对当下境遇有所怨言,内心深处和外在的最终表现都指向期待教士回归引导,针对自身行动唯有害怕地静静等待。显而易见,教士“失踪”掀起了他们生活的涟漪,深深影响了他们的心理状态,也体现出他们不愿改变,对固有事物存在的顽固依赖性。

面对教士离开的问题,盲人一不假思索地说,“教士寻错了路,去寻找新的道路了。”而盲女和盲妇却在细细回味着教士的话语。盲妇说:“你们不愿意前进。”这直白地点破了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充分反映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沟通障碍。盲人们不但眼盲,心也渐渐麻木,渐渐变盲。盲人一曾说:“有东西隔着我们呢?”这句话表面在说有东西把他们隔开了,实际上则暗示他们心灵上的疏离。教士想成为灯塔般的指引者,想带领众人靠近灯塔,体悟他的良苦用心,却仍然无法点亮他们内心的阴暗。教士是他们的引路人,但他们不曾听从训导,他们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狭隘地感知着世界。他们在一个集体中,却注定孤独。第六个盲人尚可分辨光暗,对世界的感知要优于天生即盲的三个人,他的感觉尽管正确,但有时会夸大化,他带给大家一定的希望,然而其他盲人只关注自身感受却忽略了他的看法。

梅特林克用上述情形,影射了现实世界,暗含着人类世界深刻的冷漠和孤独。

第二件事:“死亡”光顾。剧中出现过两次“脚步声”,这两次脚步声的出现代表着“死亡”的到来,其中,第一次“脚步声”的主人——一只狗让他们发现了教士离去的真相:原来,盲人们苦苦等待的教士早已死亡。狗的脚步声出现时,第二个盲人觉得希望到来了,并且认为这就是教士,还嘱咐大家别再诉苦。这种天真,不得不说是对世界狭隘认知的一种表现。当第一个盲人通过接触,判断出这是狗时,12 个盲人议论纷纷,这是大家对世界看法的一次汇总,同时呈现了不同的世界观。三个天生盲者认为狗肯定会带他们回去,老盲妇和年轻盲女却不敢跟狗一起走,他们不愿将希望放在动物身上。三个天生盲者无奈之下,将希望寄托于智商低于人类的动物身上,不得不说很可笑也很可悲。这些盲人无法找到共同的意见,没有人能统一大家的意志,他们只能在原地争吵着、嘀咕着,这又一次暴露了他们沟通上的隔阂。颇具讽刺意味的是,最终还是那条狗把大家带到了死去的教士身边。正如老盲人别有一番意味的话语:“也许它走在其他人前头……”人在动物面前,思想和行动显然已经盲目滞后了。

死神来临,盲人们绝望慌张,三个生来即盲的人面对教士的死亡,没有一丝反省和顿悟。反观老盲妇,她陷入真切的悲痛之中,她埋怨着其他盲人对教士的质疑和对教士死亡的漠视。其实,在此之前,已经有人提议,寻找自我拯救的道路,可最终宣告无望。盲人们需要战胜自身深入骨髓的惯性——依赖他人。然而实际结果是,他们失去依靠之后始终无法走出自己的圈子,这最终使他们遮蔽了双眼,丧失了看清世界的机会,消退了可以冲破高墙的勇气。有人曾说:眼盲不可怕,可怕的是心盲。他们的心丧失了自信和相信他人的能力,世界没有了信任,必然会变得孤独无助。最终还是老盲妇说:“你们使他受了太多苦,你们已经置他于死地了……你们不愿再继续前进,只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吃东西;你们整天怨这个怨那个……我已经听到他在叹气……他已经灰心了……”她想用绝望的语气引起大家的反思,可是大家还是只在自己的黑暗中抱怨。盲人们陷入集体迷失,他们彷徨着。最后,盲人们紧靠在一起,希望以彼此肉体的温度来温暖自己,却依旧不想用自我的精神武装包裹冰冷的身体,这才是他们最悲哀的地方。老盲者意味深长的话直白地道出了他们此刻的悲凉:“我曾经看过三次死亡……都不像这样子……现在轮到我们了。”

第二次的脚步声,更像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它带给大众的是恐惧、未知。这次的声响让三个天生盲人不再相信自我以及他人,年轻盲女反而异常镇静、勇敢,她把唯一能够看清状况、却只能用哭声来表示一切的婴儿抱在手上,说了句“我要迎接他。”老盲妇一句“可怜我们”留给众人无限悲怆和绝望。盲人们犹如迷途的飞鸟,依旧不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三、于人物关系中强化主题

《群盲》围绕三个生来就盲的人架构了人物关系,这不仅是本剧情境的重要一环,也是传递主题意蕴的重要部分。

生而为盲者的第一个盲人是本剧中最先打破困境僵局的人。从对话中不难发现,盲人一性格强势武断,对待事情总喜欢以自身为出发点,不仅经常将“我不喜欢”“我不知道”这样的字眼挂嘴边,还会表达出“我不敢”的情绪。很显然,盲人一所表现出的外在状态是为了确保自己思考的正确性以掩饰内心的惊恐不安。然而,在他人看来,盲人一身上的强势似乎可以消解自身的胆怯。所以,盲人一顺其自然地成为了盲人团体主导者。与此同时,盲人二号和三号人物同为天生盲者,他们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不论是在认知方面还是感受方面都有着相似之处。所以,这三个人理所应当地紧紧抱团。对比三位天生盲者的怯弱,很老的盲妇虽然直面恐惧但却一直在思考“如何活的问题”。老盲妇希望借此机会让大家感受阳光,体会温暖,但盲人们的感知总是以自身为主,面对众人的麻木,盲妇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们每年每月都在一块儿,我们却从来没见过彼此!我们注定要孤独一辈子……你要看得见,才能爱。”然而,众人只理解视觉上的看见,他们不曾明白,看清一个人、一件事光靠眼睛是不够的。年轻的盲女尽管感觉敏锐,但是相关感知却依托于他人的鼓励和感受,这导致她无法坚持自己的观点。能分辨明暗的盲人被恐惧萦绕,完全忘记仅存的视觉可以逐步让他脱离困境。虽然此后他靠着一丝视觉辨识周围情况,但过往经验却又成为他此时接触世界的阻碍。

盲人们曾短暂地向彼此靠近,这份念想还是抵挡不了横在彼此心间的鸿沟。在本剧中,恐惧操控了人类的理智,摧毁了人类的希望,然而人类不曾察觉自身的可悲。更为可怕的是,上述情况就像莫比乌斯之环一般循环往复。

四、结语

特定的情况,作用于剧中人物,使人物之间潜在的矛盾关系被揭露出来,这样,矛盾中的人物产生特定的动作,使矛盾爆发为冲突。

《群盲》正是通过上述戏剧情境的表现路径,从12 个盲人在等待教士到发现教士之死的心理行动中,向大众展现了一种人类自我意识的悲凉,只有这种展示,才能使人类更加清醒地认识自我,发现生活的崇高与思想的可贵。

著名话剧导演林兆华导演话剧《盲人》时说过:“这是一出人类的悲剧,写的是人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失望和无望……”笔者认为,林兆华导演的观点十分正确,但这出悲剧更为打动人的是它背后所体现的人类思想的局限性,沟通的疏离以及由此产生的反思和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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