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剧与电影结合的实验短片创作研究
——以《The Double》为例
2022-11-13郭玉冰武文岩
郭玉冰,武文岩
(河北师范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实验短片是在内容上打破常规的叙事结构,在形式上进行技术领域的创新与应用的影片,其具有深刻的主题,体现了导演独特的创作风格与创作思想。常见的实验短片可分为哲理类实验短片、情感类实验短片、幽默类实验短片。《The Double》实验短片属于哲理类实验短片,导演利用一镜到底的拍摄技术,采用舞台剧与电影相结合的风格,在短短的5 分钟内,通过讲述帮助出车祸老人反被污蔑的故事来反思人性。
一、电影“戏剧化”
自1905 年中国第一部影片《定军山》上映开始,我们不难发现,中国电影与戏剧有颇深的渊源。《定军山》这部影片便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谭鑫培在镜头前表演了戏剧中的一些情节,即三国时期刘备与曹操用兵的几个小片段。由此可见,我国电影自出世以来,便与戏剧相结合。除此之外,《霸王别姬》《十二公民》等著名电影都具有戏剧电影的特点。影片《霸王别姬》围绕京剧《霸王别姬》,讲述了主人公的悲惨人生,揭示了人性的善与恶。影片《十二公民》除了使用法律戏剧文本来表现当时的社会,其12 位陪审员的扮演者都是话剧演员。
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电影使用大景别、固定镜头拍摄,视点单一,影片叙事内容冲突感较强,电影的戏剧痕迹较重,发展较为落后。为解放人们的思想,改善当时的电影环境,中国电影界首先对电影的戏剧化进行批评与改造,兴起了一场以“电影不是什么”为议题的“非戏剧化”之争,使电影逐渐摆脱“舞台化”戏剧元素,逐渐以绝美的画面与震撼的视觉效果等作为高质量电影的标准。然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与科学技术的进步,影视界出现了各种不同艺术形式相融合的影片,丰富了电影的表现形式,为观众带来了良好的视觉体验。在《The Double》实验短片中,导演将舞台化戏剧元素与电影形式完美结合,用电影来突破舞台空间的限制,营造更加真实与奇特的观感,让观众体验舞台剧艺术的魅力,实现电影的新突破与发展。
二、《The Double》中舞台化与电影结合
(一)“一镜到底”营造空间戏剧化
因受舞台空间的限制,在进行故事转场时,导演一般采用拉黑幕或选择灯光配合的方式。在电影中,导演通常借助蒙太奇剪辑思维,将不同时空发生的事件联系起来。在《The Double》实验短片中,导演使用一镜到底的拍摄方式,将一镜到底的电影技术与舞台剧演出形式结合起来,把人性的善与恶通过一个个社会事件表现出来,引人深思。所谓一镜到底指导演一旦开始录制,镜头便跟随演员进行拍摄,摄像、灯光等各个环节不容许出现任何错误,一次性完成场景拍摄任务。《The Double》实验短片围绕一对双胞胎黑衣女孩展开,随着一对白衣女孩进入画面,引导观众进入第一场景中。镜头跟随着演员的走位转至各个不同的场景中。场景设置大致可分为拉琴卖艺、指导黄衣女孩拉琴、偶遇车祸现场、医院、黑衣女孩站台偷琴。每个场景叙事都与主题相符,且存在递进关系。正如大卫·波德维尔所说,“每一个镜头段落都表达一定的东西,实现了某个目的,并在叙事中一步一步接近高潮”。在《The Double》中,多场景的递进充实了影片内涵,各个场景中的善、恶,女孩表现的矛盾冲突丰富了演员的性格特征,弥补了单线叙事的不足。
电影的画面要求多样化,而舞台场景设置较为简单。因此,在拍摄时,导演着重通过演员调度使画面景别发生变化,避免观众形成视觉疲劳。这一实验短片使用了全景、中景、近景,增强了短片的叙事性。开头使用全景镜头拍摄,拍摄内容接近舞台下观众的视野。在120 救护车到来时,使用近景拍摄两个滑滑板的小姑娘,将恶意女孩的冷漠与善意女孩不忍的情感表现出来,善、恶意女孩形成鲜明的对比,不仅拉近了观众与演员之间的距离,还塑造了人物形象,深刻地反映实验短片的善、恶主题。
(二)夸张动作与衣着变化叙述情节
西方著名的戏剧结构理论三一律要求编剧在创作戏剧时,戏剧叙事的时间、情节、地点必须保持一致。舞台剧表演主要借助演员来完成叙事,其表演与观众处于同一时空中,同步进行。因受舞台空间与表演形式的限制,戏剧演员在表演时为让所有观众看清楚台上的演出,通常使用夸张的肢体语言与大量对话来表现人物内心世界,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发展。但在电影拍摄中,导演可以运用运动镜头、景别变化等方式捕捉演员细微的表情,观众可以清楚地看到演员的神情、动作。因此,电影表演力求演员还原真实,将观众的注意力带入电影故事中。在表现人物内心世界时,演员通常通过适当的肢体语言动作来表现真实可感的内心世界,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在《The Double》中,导演将舞台剧中夸张的肢体动作与电影中无台词的叙事方式结合起来。在滂沱大雨中,伤心的黑衣姐妹碰到了之前穿黄衣服的小姑娘,小姑娘使用较为夸张的肢体语言来告诉黑衣姐妹,自己去买东西,让她们等等自己,帮助自己看管一下琴。两姐妹使用夸张的肢体动作表明抢夺过程,孪生的恶意女孩偷走了穿黄衣服的小姑娘的琴。在这一过程中,虽然没有一句台词,但观众可以读懂画面内容,且无声胜有声的留白更有感染力。
此外,无论在电影表演,还是在舞台剧表演中,服装起着重要的作用。演员应身穿符合影片内容与社会环境的衣服。但在《The Double》实验短片中,全程只有黑、白、黄、红四种颜色。穿黑色衣服且有红色点缀的善意女孩不顾恶意女孩的反对,帮助出车祸的老奶奶,却受到老奶奶污蔑,琴被夺走。黑衣女孩百口莫辩,从医院出来后,两个女孩的衣服变成了黑色,为下一场善意女孩认同恶意女孩偷琴的行为进行铺垫。而在最后一个场景中,黄衣小女孩表达的善意被辜负时,影片中出现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而她身上的衣服变为白色。影片中衣着的表现与人性的善恶形成统一,在一定程度上升华了主题。
三、戏剧化风格的美学价值
《The Double》实验短片通过现代的电影语言与传统舞台艺术的结合,增加了实验短片的美学价值。不同艺术形式的结合不仅能给观众带来陌生化的审美效果,还给观众揭示了深刻的人生哲理。
(一)“陌生化”审美体验
强调还原真实的日常生活,反对形式与内容割裂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被电影界学者公认为是最适合电影的表现方式。而舞台剧中夸张的肢体语言与大量的对话等表现手法,使观众不能很好地融入剧情,容易产生“跳戏”的观感。但是俄国著名学者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认为,“艺术的手法就是要使事物‘陌生’,使形式难懂,增进认知的难度与长度,因为感知的过程本身是以审美为目的的,因此必须延长。”而所谓陌生就是打破观众原有的认知,让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化,让观众获得新鲜感。目前,随着我国人民文化水平的不断提高,人们对影视呈现的要求越来越高,开始追求精神方面的满足。这要求电影制作者不仅要着重表达影片的哲理内涵,吸引观众的眼球,导演在创作中应该发挥实验创新精神。比如,在1994 年上映的影片《阿甘正传》中,罗伯特·泽米吉斯导演在人物形象塑造中使用陌生化技巧,打破观众的固有思维,将主人公阿甘塑造成“傻子”的形象,但其一生却因“傻人有傻福”取得了众多成就。观众在观看时,会冷静思考阿甘的一生。阿甘虽然是“傻子”的形象,但他拥有善良、坚韧的品格,这些优良品质也使他的生活、事业变得越来越好。
在《The Double》实验短片中,导演进行了创新,在电影表现艺术形式中建构陌生化。其将舞台剧与电影两种不同的表现方式相结合,创造了全新的表现形式,给观众带来不同的观影感受。除此之外,导演通过舞台剧本身具备的“间离”效果,给观众带来一种“陌生化”的审美体验。首先,演员全程使用夸张的肢体语言,表明自己在表演,打破了观众对电影表演以真实自然为主的认知,让观众始终处于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影片,更加具有理性。其次,舞台剧的舞台设计可以让观众意识到演员所处的环境是“假”的。在《The Double》中,导演运用救护车、雷声等大量的舞台音效来模拟环境音。在实验短片结尾处,两个黑衣女孩一直奔跑,观众明显看出两个女孩是在原地跑。实验短片的灯光运用也符合舞台剧的舞台设计风格。舞台剧中的灯光能起到暗示人物心理的作用。在黑衣女孩被冤枉前,实验短片中的灯光较暖,表现人性善良的一面,但从医院走出来后,短片总体色调偏冷,意为善意已被伤害,人性慢慢地出现恶的一面。这些舞台设计将舞台环境与现实生活隔离,让观众独立思考舞台上发生的事件。最后,导演选取双胞胎来表现人性的善与恶,其本身带有一定的戏剧性与虚构性。
(二)镜像关系揭示人生哲理
安德烈·巴赞曾经说过,“我们至今仍然把戏剧奉为一种美学的极致,戏剧给我们留下的愉悦比起看完一部好电影获得的满足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更令人振奋、更高雅的东西,也许,还应该说,更有道德教益。”在《The Double》实验短片中,善、恶对立是实验短片的主要矛盾,导演通过看似琐碎的片段,诠释了一个人如何从善意的一元分化为善、恶的二元对立。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是善恶的交织体,导演通过双胞胎对待事情截然不同的态度,将人性的善与恶直观地表现出来,暗示了人们内心的自我冲突。拉康认为,6-18 个月的婴儿因没有思考能力,他们将通过镜中看到的自己或他人形象认同为自我形象。他说,“镜像阶段本相指这不是一个自我意识面对另一个自我意识,不是一个实体的主人对另一个实体的奴隶的征服,而是幻想与空无的关系对‘我’的奴役。”在实验短片中,双胞胎女孩的人物形象塑造以及实验短片的片名《The Double》的设定,都可让观众将善意与恶意女孩看作镜像关系。善意与恶意女孩在以对方为镜的影响下改变了自我,实现了自我的成长。在实验短片第一场景中,一对白衣女孩经过,善意女孩想提供帮助,恶意女孩却百般阻止,在两方较量下,善意女孩捐钱帮助黑衣女孩。在老奶奶出车祸的场景中,共出现5 对双胞胎,善意一方想打120帮助老奶奶,但最后都被恶意一方拽走,不给予救助。但在第一场景中受到别人帮助的善意黑衣女孩却战胜了恶意女孩,拨打120,将出车祸的老奶奶送到了医院,但却被恶意老奶奶与老奶奶的儿子讹走了自己唯一的小提琴。善意黑衣女孩受到伤害,在恶意女孩的指责中,善意女孩选择妥协,内心向恶意女孩学习,偷走了黄衣女孩留下的琴。
王一川撰写的《大众文化导论》中曾提到,电影银幕与镜像理论中的“镜子”作用相似。影院的银幕将现实世界与电影世界隔离,构成一个想象的世界。观众如同6 到18 个月的婴儿,在“凝视”银幕中寻求自我认同。麦茨认为,观众对电影的观感与对电影的理解依赖于对电影的认同。《The double》短片中,面对老人出车祸,人们的第一想法是远离事故现场,第二是拍照。只有黑衣女孩持一颗善良的心,帮助老人,但却因自己的善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些做法让观众产生共鸣,不由得想到自己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老人出车祸时的场景。导演借用戏剧与电影结合的方式,以戏剧性的方式点出帮助老人反被讹事件对善良群体带来的伤害与看到老人不敢扶的真实状况。这简单直白的故事呈现在我们面前,具有一定的反思价值。
四、结论
社会发展与科技进步推动了电影形式、内容等向多元化方向发展。在《The Double》实验短片中,导演尝试将舞台剧与电影这两种艺术表现形式结合起来,给观众一种陌生化的审美体验,为电影创作注入新的灵感。电影技术的推陈出新,舞台剧本身自带的反省意蕴,都为实验短片的创作提供了无限的可能。导演以戏剧性的方式将“帮助老人反被讹”这一较为严肃的社会热门话题表现出来,引发观众的思考。作为影视创作者,要不断进行实验研究与创作,将电影技术与人文主义相结合,创造出更多让群众喜闻乐见的影片,促进我国电影事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