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研发现状与建议

□吴和雨

近期，上海对全市八家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开展了专题调研，在发放调查问卷的基础上，通过座谈会的形式，从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的基本情况，做好应用基础研究、实现核心技术攻关和提质增效面临的困难、问题等多个方面入手，了解相关情况。

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表示，现阶段自身的定位与实验室所依托企业的诉求不完全契合，企业实验室在项目申报、资金拨款、高端人才多个方面与高校、科研院所下属实验室相比存在一定弱势。建议充分加强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在国家科技战略推进中的参与度与话语权，通过建立绩效评价为核心的专项考核评估制度，增强科技主管部门对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资金、项目支持，制定专项高层次人才引进政策等方式，搭建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各条线之间沟通、交流、合作与政策对接平台，充分发挥其在科技创新中的带头作用。

｜上海市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的总体情况

（一）研究方向涵盖五大领域，不乏转制科研院所

本次参与调研的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均运行6 年以上，研发体系成熟，场地面积平均1.84 万平方米，共涉及工程、制造、农业、医药和材料五大领域，其中材料领域3 家，医药领域2 家，其他各为1家（表1）。

表1 八家被调研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名单

其中，中国商飞、光明乳业、药明康德、宝武集团下属的实验室是完全依托企业的性质，其他四家为转制科研院所，本身就带有一定的行业共性技术研究基础功能。同时，本市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依托企业集中于国有控股单位，除药明康德是民营控股外，其他均为国有控股。

（二）研发投入平均超亿元，引领行业关键技术发展

2021 年，八家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研发投入合计9.24 亿元，占依托企业全部研发投入的4%左右，平均每家实验室支出1.25 亿元，50%以上投向本领域关键核心技术的突破和攻关，位居前三的分别是上飞设计院、化工研究院和医药研究院下属实验室。从研发投入经费来源看，实验室72%的资金来源于企业自有资金，政府资金占25.4%，实验室主要还是依托企业的资金支持。

从研发项目看，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不乏“十三五”规划、国家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纲要及主管部门确立的重大科技专项，也包含重点研发计划；既涉及行业共性技术研究，也包含如“国家重点研发技术食品安全研发专项”等关键技术。科研任务集中在承担国家或地方重大科研任务，通过市场需求或通过市场调研等凝练的问题，以及对前沿理论探索或进行技术储备三方面，均围绕自身领域开展了技术攻关，如高品质巴氏杀菌乳关键技术，汽车用钢“卡脖子”技术-铝硅镀层热冲压激光焊接技术等，实现了较好的技术转化与行业辐射力。目前，实验室的科技能力在世界上大都处于并跑地位。

（三）依托创新联合体，开展多主体联合研发

除药明康德外，被调研实验室均开展了产学研合作，并取得了良好成效。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相比普通企业，产学研合作更为紧密，依托创新联合体，深入强化产学研用创新链，创新性地实施了“一体三联合”模式：一是联合本领域顶尖学科高校，依托重点项目和重大需求，聘请相关专业的院士、教授专家团队参与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研究工作和创新活动，共建实验室。同时，联合培养研究生，与高校基础研究建立密切联系，以学生为纽带，以项目为牵引，通过双导师机制，建设知识创新与技术创新密集贯通网络。对于专业学位研究生联合培养建立和健全研究生创新培养基地建设，对于学术型研究生培养贯通科教融合机制和体系，确保校企合作的研究经费落实，提高合作效率和成果产出。二是联合行业龙头企业，根据企业特点建立合作机制，融合行业高端人才团队及研发资源，共建实验室，推动研究成果的转化和产业化。三是联合用户行业先进研究院所和大型企业，引进领域高级专家，明确用户端需求，结合重大工程和示范应用，开展应用基础和工程技术研究。此外，部分实验室还采用了内部激励机制，最大化研发成效。如上海电缆研究所，采取市场化的薪酬结构和激励措施，开展绩效奖励、股权激励等试点，通过共建实验室、股权合作等，择优选择实验室研究团队，配套内部孵化机制，以推动行业关键技术、应用技术进步。

｜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发展中存在的问题与难点

（一）相关政策对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不够开放积极

被调研实验室表示，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在争取国家科研项目支持和经费方面，相对高校及科研院所处于明显的弱势地位，部分科研项目申报对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设置了政策门槛。如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仅面向高校及科研院所开放，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没有申请资格；国家项目评审专家团也极少引入企业专家，多是高校和科研院所专家。此外，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在项目申报时与一般企业一样，没有因为是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的资质而有任何加分。

（二）考核制度有失偏颇束缚企业研发工作的评定

企业重点实验室在现行的实验室考核标准里，也不占优势。目前对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的考核标准包括承担项目、论文专著、知识产权、产学研合作等方面，与依托高校和科研院所的国家重点实验室大致相同。然而无论是从科技部引导政策而言，还是从企业实际而言，目前我国的企业国家实验室在论文专著等学术研究方面大都不属于依托企业关注的重点，被调研实验室表示考核中过于侧重此部分内容。同时，考核标准中，针对实验室依托企业方面的经济体量考核指标又过于片面的注重体量，以实验室技术给依托企业带来多少产值来衡量实验室的优劣，会打击实验室研发短期无法产生经济实效的新兴前沿技术的积极性。整体上看，以企业为主的国家实验室与以大学为主的国家实验室考核侧重点应有所不同。

（三）发展过程中缺乏主管部门层面的稳定支持

现阶段，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依旧主要依托于企业自身的布局和投入。对于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承担的行业技术研究任务，科技部等相关主管部门也没有定期、稳定的资金支持，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在申请财政拨款科研项目上也较为困难，没有高校与科研院所实验室定点的年度课题与资金对接渠道。这些政策面上的协调，也耗费了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研发精力。同时，在研发过程中往往还涉及到高校、科研院所与企业实验室多方力量的合并。为了强化基础研究，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均希望和部分大学团队合作，但在组织形式、实体化要求和知识产权等方面存在整合困难。需要主管部门牵头带队，仅靠企业难以整合上述资源。

（四）实验室整体研发水平与重组后的目标存在一定差距

目前科技部正在对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实施重组改革，对于科技部确立的企业重点实验室承担基础研究与关键技术研发的改革目标，被调研实验室表示学科之间的交叉知识需要加强。目前，大部分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没有完全建立“开放、流动、联合、竞争”的运行机制，国字头人才（如学术委员会成员、院士）远少于高校和科研院所，面向社会特别是面向本学科领域同行的开放程度也不够。而且，基础研究与行业关键技术的开发，往往也与依托企业的研发诉求不完全一致，不能直接产生经济效益，一定程度上会减少依托企业在这些项目上的资源投入，限制了上述领域企业重点实验室研发水平的提高与目标实现。如上海飞机设计院下属的国家重点实验室，2021 年针对国产机载传感器开展了应用基础研究，也牵头上海慧石可控、广州广电计量、航天、广五所、北航等开展了相应技术研究，目前完成了方案，但是现阶段制造单位在开展产品可靠性试验方面缺乏试验设施和实验经费的支撑，研发受阻。

｜对推进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关键技术研发的诉求及建议

（一）充分加强在国家科技战略推进中的参与度与话语权

被调研实验室表示，目前国内很多“卡脖子”技术问题在国外已实现产业化，提升国家科技战略布局，推进关键技术产业化已到了关键时刻。建议在征求建议和策划相关立项指南时，给予对应领域的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发言权，加强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在制定科技政策方面的话语权，发挥其专精尖优势，确保关键技术立项；同时，在国内组织攻关时，以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为战略力量来组织相关的大学合作，而不是由大学的实验室牵头，有助于加强产业化实施。

（二）增强科技主管部门对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资金、项目支持

目前来说，社会和政府缺乏专门的资金与项目申请配套政策来支持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发挥作用。建议主管部门对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的运行、发展以及科研项目方面给予长期、稳定的专项资金支持，扶持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在前沿技术攻关方面的工作；开放仅针对高校和科研院所实验室的资金渠道，赋予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申请资格；通过资质加分、政府采购等政策，支持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争取更多的国家重点研发项目与行业共性技术相关的研究攻关。

（三）搭建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各条线之间沟通、交流、合作与政策对接平台

被调研实验室表示，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在科研资源对接方面缺乏渠道，建议搭建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之间的沟通与合作平台，定期开展优秀实验室重组案例交流。重组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重组前要给予实验室一定的融合、发展时间，在重组后有关部门要对实验室的运行机制、合作模式等方面给予指导。并通过建立平台渠道，以便于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与社会和政府开展支持对接、与产业链上企业的共性技术开展需求对接。打通上下游与产业体系，加快技术成果转化，发挥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应用转化能力强，落地产品多的强项。此外在研发设备方面，目前应用基础研究所需的先进设备对发达国家的依存度高，需要政府出面在畅通供应渠道方面加强协调和对实验室自力更生开发设备的支持。

（四）建立绩效评价为核心的专项考核评估制度

被调研实验室普遍对未来新的绩效评价考核体系表示期待，纷纷表示主管部门对实验室的绩效评价指标体系设置时应充分考虑企业类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特点，与学科类国家重点实验室相区别，减少论文等方面的权重。企业国家实验室从事的科研活动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行业、关键技术，如行业共性技术、标准化技术。其形成的成果不一定直接体现在实验室或依托单位的相关指标上，而是体现在对行业创新的带动和行业企业的能力提升。而行业共性基础研究，往往又免费向行业介绍研究成果，没有为依托企业贡献利润，没有直接体现在实验室或依托单位的相关经济指标上。对于企业国家实验室现行考核中，考核依托企业利润的指标，应考虑到上述情况，减轻该部分的权重，建议从技术的突破性为出发点，制定行业评定标准，鼓励实验室研究关键技术。

（五）制定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的高层次人才引进政策

人才是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提升科研水平，引领国家科技战略发展的重中之重，应加大对于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在高层次人才引进、交流、内部人才培养等方面给予机制及政策方面的支持。建议加强国家、省部级人才（扬帆计划等）项目对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研究人员的倾斜，鼓励实验室培育顶尖专家库人才。开通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人才学术资格评定的通道，促进企业与科研机构、高校及科研院所之间科研人员的交流互动、资源共享和团队协作，通过引进、交流、培养等方式推动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科技人员队伍结构的优化和水平的提升。

（六）优化现行的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组建模式

提升国家重点实验室的整体实力，重点在于提高其交叉学科的综合研究水平。建议面向未来的科技发展趋势和需求，明确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的专攻领域，瞄准新型交叉学科组建国家重点实验室，从而区别于当前仅基于现状，依托单位已有学科基础的组建模式。积极推动不同组织架构间的协作，从而实现真正的联合共建，形成新的学科发展方向，实现技术领域的创新发展。

（七）建议探索实行科研项目经费和科研行为负面清单

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相关的基础和应用基础研究工作目标，是一项探索性技术研发工作，存在较大的不可预知性和技术难度，建议探索实行科研项目经费和科研行为负面清单，形成鼓励自由探索、自主创新的科研容错机制。如政府部门承担的部分科技经费，为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适度兜底，允许存在无法在原定日期、原定技术指标下达成研究目标的情况存在。可以建立一些主观原因或者过程管控不严导致的责任负面清单，除清单以外的情况不影响考核，为奋斗者松绑，以鼓励企业国家重点实验室大胆探索、全力突破关键核心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