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带着露水归来(组诗)
2022-11-11◎李栋
草堂 2022年1期
◎李 栋
[春天是一只柳条编的簸箩]
簸箩不是一天就能编好的
它需要汾河滩里
两列青年或中年的柳树
长相丰饶、枝叶婆娑
最好淋过隔年的一两场雪
需要一处乡下的院子
宽敞、整洁,阳光很好
鸟鸣悬挂屋檐
花猫卧在低矮墙头
再有一位纳鞋底的妇人
鬓发花白,挽成个髻子
白羊肚毛巾搭在额角
偶尔望望门口
听一听墙外轻轻掠过的风声
还需要一席春天
十几个晴好的日子
草长莺飞,燕语呢喃
小朋友争相卖弄新拧的柳笛
再加短柄镰刀、三轴麻绳
几只小羊和一把子好力气
[锣 声]
锣声响处,必有
一个人被抬着
从小巷转到大街
再出村、上山,埋入黄土
赭黄的人36位
喇叭声中,肃穆、沉静、小心翼翼
像抬着一大缸水
生怕有一滴会洒出来
而哭泣是顽强的,由号啕到抽泣
最后细若游丝
仿佛起初是大声唤醒
至中途绝望
最后止息、噤声,担心
惊动熟睡的人
直至夕阳里大戏落幕
最后一棒锣声浑圆
颤巍巍落个注脚
[总有人带着露水归来]
很多时候,中年
像一条锁链
紧紧地缚着早春的黎明
那时没有灯
也没有划过天空的流星
可以赋予什么高深的隐喻
黑暗是一只器皿
庞大、坚固
在它养成之前
足以装得下闪电、雷霆
以及天地万物,和
一切试图逃跑的借口
而天总归会亮
总会有一个满头白发的人
放下离乱和仇恨
带着露水
从蘑菇一样的草垛阴影里
闪出来
[降 旗]
雪下得安稳,如旧日陈情
鲜有人记起是不是春秋笔法
三百亩兔儿坪,写在一张经卷上
起首吾心,终笔无心
中间几百年都是刀兵和恩怨
见证人死了一千年
两片巴掌大的族谱中间
山路越洗越白,隔开陈姓和杨姓
除了隶书,还有什么其他笔体
能够在条格间踱一回方步
唯有黄昏,才能举起一杆降旗
向心爱的人道一声晚安
[在乡下]
在乡下,鸟往往是一种喻体
落叶无疑是另一种
寒冷的冬天,总有一些水
悬置于云的高处,总有
晚归的行路人
大雪提前落满他家屋脊
——唯有灶灰里煨着红薯、土豆、黄泥包裹的鹌鹑、半瓶老酒
才不至于疲惫的夜晚被虚度
唯有明早的一只竹筛、两把稻谷、几个半大小子
才配得上纷纷扬扬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