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肥东诗群』小辑

□许泽夫 □汪 抒 □江不离 □李 琼 □墨 娘 □沈光兵 □许 俊 □东 隅 □张道发 □思之青 □灿 萍 □王国腾 □张江淮 □老 鹰 □王光中 □范 范 □曹利芳 □乔 璐 □蔡兴乐 □谈善伏 □杜兴化 □王顺中 □叶龙思 □郑克思 □王晏南 □毕娜娜 □杨文保 □居 里 □程 军

荷苞（外一首）

许泽夫

从浊泥探出身子

把自己浓缩成一只拳头

攥到半空

仿佛只有这样

才能守住贞节

阳光灿烂

池水如镜

秋风清朗

它渐渐松开手

把紧封心事

芬芳地向大地倾诉

肋骨

女人是男人的肋骨

我便摸着自己的肋骨

像按动琴健 数着

一根 两根 三根

数了一遍

又数一遍

我琢磨究竟用哪根

是最软的那根

还是最硬的那根

做成了你……

飞蛾（外一首）

汪抒

那是好几个村子聚集在一起，都叫山王

与我没什么关联

曾是乡政府的驻地，后来撤销

火车没有在山王村外转弯

如果那样，它将消失在山脚下浓密的

树林中

火车劈开山王村西边的水田、池塘

跨过一条公路

一根根枕木排列无误，直指另一个方向

的一处山凹

有一次我恰好站在公路旁

看一节节车厢滑过，其中有一节

车厢的外面

紧粘着一只白色的飞蛾

在青海湖边遇到陌生人江不离

环青海湖的南边而行，到了

海晏县境内

突然遇到二十二岁的江不离

他骑着自行车，辐条闪烁

和几个神秘工种的工友一起

与我擦身而过，草甸一直铺到远方的荒山

有牧房孤独而立

但他却不认识我，荒凉与青春

集于他一身

然后，牧场便演变成了荒漠和沙丘

这样多变的地形令人惊异

但更让我惊异的是路上又突然遇到

十九岁时的江不离

他才从西宁读书回来，还是骑自行车

比二十二岁时更加瘦弱和腼腆

蔚蓝的波光迷离

青海湖是另一类学校，也许他苦苦想

打开它神秘的大门

亏欠的滋味（外一首）

江不离

好几天没给猫咪带吃的了

对它总是躲躲闪闪

万家灯火已熄

它还在路口等我

远远地

回避已经来不及了

见我蹒跚而归

它孩子似的期待，跟我跟到门洞

它那么小，那么瘦

上楼时我甚至鼓不起回头的勇气

盛夏，闻汪抒北上西进赴青藏高原考察

听说你已经飞往那个遥远的地方寻诗觅影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礼物

那就把我的蓝天白云送你

把我的雪山送你

那就把我的金银滩湟水河送你

连同那回荡的歌声

把我的原子城送你

把我的青海湖连同鸟岛沙山一并送你

把我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送你

以及上面低头吃草或扬蹄奔跑的牛羊

请你回帐篷旅馆喝完青稞酒吃完手抓

再喝碗浓香的酥油茶

或者把它们一起打包

好好收藏留作永久的纪念吧

请你无论如何不要推脱

不要那般客气

今夜在星斗满天的巢湖之滨

一个西北老汉不想别人只关心你

最后顺便再问一句

今晚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高原你穿秋裤了吗

深蓝色的傍晚（外一首）

李琼

如此轻。不只是因为纤尘，龙骨，羽毛

快速演进的春天就是短暂的轻

或许是雪，耗尽了空气里多余的寒冷。

我再次走到下午的桥边

不用思考生与死，只需要望着

那来自大湖的流水无声地从眼底流走

内心便又会温暖起来

河水细密，细密到如被浸湿的古老宣纸

让痴爱古典的人会油然心痛

好在，马尾松的气息从河道弯转着吹来

而远处的天空解除了束缚，露出一抹

元青花的深蓝

树的呼吸

一棵树。它说：“就让绿色充斥我的肺叶。”

我很清楚一点：

那些刚开始分生的叶子就学会了随风转向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李聃世故的弹性论

树的哲学，究竟是什么

动，之不动？我只知道细微，乃至于

一切清新气息的发源

或许，一棵树真实的呼吸并非来自

仰面可对的天空，而是

在深藏大地的根须间的吐纳

在黑暗，在光明中，都是这样

无声地呼吸又明净地沉浸在

每一个夏天的瓢泼雨水里

歉意（外一首）

墨娘

那日，我突然梦到

我的内心长出了悲凉

丝丝盘盘的，还有一点寒意

一天长于一天

想要包围我的周身

一种对自身的怜悯牵绊着

放不开手脚

我只能用目光表达我的歉意

我的目光也不再清澈

有时寒意透过眼神

也能让目之所及的事物

变成冷色调

我的悲哀源于此

我的无奈源于此

我有深深的致歉

对天空下的万物

就这样

我再次回到梦里

有一双翅膀

托着我虚无的身体

越飞越轻

一片秋叶

为寻找一个合适的词送给

将至的新年而搜肠刮肚，却又看见

满街都是蒙面的影子

还有罩子里飘忽不定的眼神

无法淡定

所有的荣耀都很虚无

有一种无形

让人不堪一击

本以为那些狼狈会折叠起来

同灰色记忆一起

留作档案，随同旧年翻去

天，不遂人愿

一片秋叶，坚定地挂在

那棵歪脖子树上

它的牢固来自

没有贪婪

才能这样不屈不挠

再次看见它

我轻叹——

别来无恙

亲爱的，新年

别来无恙

致荷尔德林（外一首）

沈光兵

你的灵魂炯炯地向她停留的

那边眺望，你把浮生的一半

映在那清澈的湖面上，却没

能等到湖中驿动的倒影

你从遥远的地方徒步

返回恬静的故乡

不知故乡温柔的风和绳索

是否锁住了你的心殇

你把夏日小溪里潺潺的声息

融汇在秋天里丰腴的果园

诗意地栖居着，盈盈地

你把冬的寂寥深藏在沉默的

山脉里，坚信地眺望更高的生命

和更高的人性，疯癫地

我的灵魂也炯炯地向她停泊的

地方眺望，也把一半的浮生

映在岸边的河面上

但我还没能看到

她清晰可见的模样

脚步

那个时节，我的脚步

走入特朗斯特罗姆的诗林中时

他的脸埋在地里

我没能听到

林间美妙的声响

我知道一定是我错了

我得回头结网

当我把脚步千万次地

泅渡海洋和大陆，并且清晰地

抓住珊瑚的品质和气息的时候

我的心被涌动出来

一次波澜壮阔的彻悟

那时是多么愚蠢的期待

我为我坚守地遨游

有些震撼的感动

泉眼无声（外一首）

许俊

灯火，鸟巢……皆为泉眼，是谁伤害过

潜在的河流？用这遍地无声的顾叹来了断

河边，我们不辨清浊

井沿处，黄雀没有永久的翅膀

就连月亮也看不清谁是谁的影子

灯火藏有燃烧的河流，河流是暂灭的灯火

听到琴声汩汩了吗

钟声亦为泉眼，涌出痉挛的霜白

河水接纳了他们

最终还是要说到自己

越来越在意静止的事物，确有呼吸的

如原谅和赐予

日之夕矣

你应该相信，每一条鱼都是

浮沉自如、层次分明的谎言

灯火一粒粒塌陷的夜晚，河水接受光影聚散

不用刻意提到夏至，喝一碗酸梅汤吧

这将信将疑的预报——

多数时候，灯火会使河流慢下来

我们无法自持，淤塞回旋如悔恨

并不一定非要寻找到什么，就像落日下

粼粼水面的既定规则被浪漫主义打破

日之夕矣，河流一个人唱歌

草木废弃的喉咙里，河流用于沉默

灯火用于表达

爱上一棵树（外一首）

东隅

死心塌地地，爱上一棵树

爱它苦涩的暗香

和它那喷吐着火焰的叶

它的反季节的红

是鸟儿的眼睛，明亮

和前来膜拜它的人，说着春天的故事

阳光赐予它的颜色，在鸟的鸣啼中

浓得如一杯酒，只需看一眼

心，就会醉

花开的时候，我会生病

疼痛，但从不哭泣

它的苦涩，是医我的良药

我一直在寻它

为花开，寻一片依恋的叶

为鸟啼，筑一处温柔的巢

到天底下去

知道雨马上就要来临

可能是阵雨

也可能是连绵阴雨

天边的乌云

一层一层往上涌

天空变幻莫测，可是

这又有什么值得顾虑的

我走出家门

我来到了天底下

我微笑着仰面朝天

秋天一开始就这么曲折

我在天底下

等待着一场

浩大秋雨的降临

寡言的亲戚 住在大杨树下面（外一首）

张道发

远村有喜鹊在叫唤

声音传遍好几座村庄

踮脚可以望见大杨树上的鸟巢

我的一个寡言的亲戚就住在大杨树下面

夏天的小院

挂满叮当作响的丝瓜花

秋天总是顶一头落叶

清瘦地立在那里

记得有一年深秋

我有事路过那座村庄

和亲戚说到一件伤心事

两个人默然相对

一直站到天黑

喜鹊在头顶无事而鸣

树叶落响四周

那年的风好凉哪

吹得亲戚眼泪迸溅

吹得我骨节生疼

两只小雀与我同居一屋

楼檐下的透气孔里

每夜都栖着一对小雀儿

它们有时在黄昏后的微光里

彼此叫上几声

一应一答的口气惹人心疼

此后，它们缩在黑暗中一夜无语

每当风雨飘摇的夜晚

我从梦中惊醒

在一片料峭的孤单里

想着与两只小雀儿同宿一屋

心中竟涌出莫名的暖意

仿佛小雀已在我的怀里筑巢

风来的时候（外一首）

思之青

我又深陷入这样一种时候

跌坐于眼前烦琐的事物之中

每当这时候

我沉迷于对事物的凝视

然后意识再次分散

直至趋向于另一个具体的事物

我把手伸向高空

反复触摸流经我掌心的微粒

它们在阳光下抖动着

描绘出一条又一条韵律的曲线

这些线条柔软极了

当我的身体被其裹覆之时

我的爱再次盈满我的思绪

它们从我潮湿的目光里溢出

在午后明亮的街市中散落碎花一般的惆怅

我努力把一颗种子埋进泥土

守望鸟雀在春天里的低吟

所有陈列的事物具有可靠的温度

并在此刻

一些遗漏的部分

一些苍老的部分

那些被间距隔开的隧道

将爬满绿意葱茏的植物

我接受了呈现在我眼前的一切

我停止了思考

淹没于风势的变幻莫测中

那些在十字路口静止的阴影

风来的时候

它们从斑马线上鼓起来

我如此热烈地爱着

那些我曾经停留过的瞬间

当雨水漫过一切存在的迹象

一些新的生命开始生长

并在苦难中缔造果实

昨夜凌晨

昨夜凌晨一点

我听见百合花坠落的声音

它把窗外的春雷推得极远

梦突然裂开

黎明的微光在沼泽中开出花朵

我坐在房间里

我变成了一团水汽

往事被装在陈旧的花篮中

当黎明逐渐贴近时

它开始漂浮

二月将尽

十字路口膨胀得像一朵木棉

浓郁的白与芬芳

让我愿意把自己打开

梦已完成各自的使命

它们开始陨落

虚幻的轮廓突显出密集的阴影

泥土在此刻娩出了新的生灵

鸢尾（外一首）

灿萍

还有什么值得骄傲吗？

夜晚以星星为勋

要许自己成为另一个我

而不是藤蔓月季

阳光和雪崩都不可少

枝叶和刺针也不可少

在缝隙与间歇中开出花来

做一株鸢尾吧！

在弯曲的天空下睡眠

长蓝耳朵，着百褶裙

展蝴蝶的翅膀

两只瞳孔，保持朗月的清醒

还须在深根之下

掩埋一把把骨头

一座座隆起的土丘前

有碑，有泪

也有笑

寂静

总有一闪而过的事物

躲过我的眼睛

比如这些美好的花朵

在雨中开落

还有在这样的城市里

安详的夜晚

与朴素的词语拥抱在一起

遍地的狗尾巴草

在大地的稿纸边缘书写

叶子上端坐的蚂蚁

雨来临之前往树干里迁徙

雨滴砌墙，蛙鸣声里安家

今夜，眺望和怀想都很随意

唯有文字很寂静

一个字的春天（外一首）

王国腾

新修的老街

街口站着一个老人

身体是一张弓

手臂横到我的面前

我没有摸到硬币

我只有一张纸币

我把它放在他的手心里

我有点害羞

转身离去

哦——

背后传来一个拉长的声音

一个字

里面竟然住着

浩大的春天

街灯

白天是你的夜晚

流云悠悠地飘过头顶

鸟儿飞累了

栖在你的肩头，欣赏风景

街道上

熙来攘往的人群

没有谁留意你高大的身影

夜晚是你的白天

你准时醒来

把柔和的光播撒四方

夜归的行人

卸下一身的疲惫

脚步变得坚定而又轻盈

就这样，日复一日

就这样，年复一年

你把一个个黑夜渡成白天

寂静（外一首）

张江淮

寂静都是修来的。

我祝你从此笃定，如同露水与光明。

如果我是河边的芦苇丛，

就干脆把这片浅滩，活成一个偏远的意象。

晚霞一次次把我点燃，

清霜又一次次将我拯救。

我一夜白头又有什么关系。

我矮下去，

以此换来世上的大雪和春风。

梅雨仿佛游子歌

坏情绪你都见过了

我也信奉“致虚极，守静笃”

我也希望心灵澄明可以记住自己的源头

到底是什么将一生变得狼狈

像浮木已无回头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那间旧房子有一盏灯亮着

灯影里老人家望着门外陡涨的小河水

隔着几个世纪几个省

我多想喊一声

妈妈，我回来了

大地：倾听暮色（外一首）

老鹰

此时的苍茫

适合用心胸贴近

寒意辽阔

灯火如豆

所有的喧哗

在这里，都显得单薄

大地上的任何一处

是起点，也是终点

谁认真了，谁就能在追跑的风中

被轻轻地唤醒

暮晚

旷野，终于安静下来

残月从树梢割开一道口子

恰好可以容下一枚星子和一场虫鸣

此时，我习惯性地戴上耳麦

一曲《嘎吉尔》

让我旷达的心绪

又一次悲伤

我知道

我愧对暮归的羊群

愧对苍山和河流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归隐

我的嘎吉尔

我只想你依然快乐——

有人可以思念

有歌可以疗伤

我千方百计地归来

每来一次，都是面壁

秋，一米之内（外一首）

王光中

微黄的叶子悬于枝头

比划着，只有一米的距离

翻开一枚，逆着光阅读

秋风成熟了一行行岭上的颂辞

一米之内，意象饱满

白露净面的杮子，红了谁的双眸

方言太重，鸟鸣太薄

退到时光的转角，慢饮一杯乡愁的老酒

秋，一米之内

一伸手，就能触摸到最柔软的部分

光与影的交叠，痒酥酥的

越过栅栏的忍冬，发出一串银铃般清脆的

笑声

月色浓稠，打开嗅觉的通道

脉脉的馨香，来自短墙下秋菊的胴体

一米之内，秋波暗送

爱情的心湖，泛起一道耀眼的金光

小暑帖

小暑的头条，是一只斑鸠

在邻居的窗台上安了家

于是，从这天起

我窥视她的私生活

小暑之后，即拉开了入伏的序幕

蝉叫的变化

可能就代表着天气的炎热程度

我在日历上作记录

青涩的柿子挂满了枝头，一段心思

也跟着苦涩

甜蜜的酝酿，是对着坡地的向日葵

慢慢地沉淀

小暑之后，必谈荷花的主题

龙栖地的千亩荷叶

将一场绿色的风暴掀起

——八方的热情超过持续的暑热

像一处隐喻（外一首）

范范

隔着时空，看见岁月里

藏着的密码。叶芽初绽的惊喜

涓滴汇聚，成为滋养生命的清泉

眸子里的忧伤，被溪流淘尽

等春风修补心愿。柳笛

噙口中浸去苦涩，古老的童谣

拂过每一朵花开

白云在河堤堆山

羊群向青草更青处流淌

一丛雏菊，仰起脸叩问阴雨

小路游进暮色下的柴门

月亮斜插进夜幕，像一处隐喻

洞明故乡每一棵树的伏笔

轻描淡写每一次别离

梦里一晌贪欢，被乡音唤醒

下穿桥

白云拖着动车头，把它的倒影

抛向水底，蓝天

独自美丽——

各种颜色，各种表情，被车票

召进同一节车厢。

动车载着喜怒哀乐，碾过

下穿桥，驰往每个人的目的地。

我举目远眺，像

看动画片一样——远了又近，

近了又远。一点痕迹

都没有，一点声音也不剩

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

带着身份证，

却不向我证明。可我知道，

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我们有过交集：

在同一片土地上，在

同一座下穿桥旁，

他们在路上，我也在路上。

缝纫机

曹利芳

老家的角落里

有一台旧式缝纫机

妈妈说

这是她结婚时的嫁妆

小时候

在昏暗的灯光下

妈妈坐在缝纫机前

脚蹬一下

轮子转几圈，噔噔噔

那身影，仿佛一个待嫁的新娘

——她将破碎的生活

缝补得那么完整

云之片段（外一首）

乔璐

如果没有云，那天空

该多么寂寞，那坐在车窗旁的人

该多么无趣

形色匆匆的车辆疾驰

道旁树飞快后退，只有云悠闲

走了很久很久，我依然

在那朵云的下面

天阴阴的，云厚厚的

我想着若有若无心事

云酝酿倾盆的雨意

雨不知什么时候落下

我的思绪，已结成句子

月下的交响

风在樱桃树头，卷起

粉色的浪，推我到汀兰的身旁

她用柔韧的臂

指挥一场交响——暗香浮动

月在柳边吹悠远的笛

蛙在萍间做了九个声部

惹得千虫竞鸣

稀疏的星子笑得摇摇欲坠

这月色的中央

何妨清唱一曲《红绣鞋》

带着生命的香气

驶向春山之外

苦瓜

蔡兴乐

也扯柔韧绵长的藤

不停地向上，向上

直至篱笆墙的最高处

近可观院子里，几只鸡雏

正在墙根下捉迷藏

远可见村口的打谷场上

草垛渐矮，石碾沉寂

也开着小小的骨朵

鲜亮如黄金

看上去，多么的快乐

富足而又风光

只是，有谁知道

它的内心里，那积攒了

毕生的苦

喊一声母亲

谈善伏

在村头看到母亲田间劳作时

身子一直弯曲。这逐年弯下去的过程

使我整个身心都感到巨大的压力

这是以农人最古老的方式向土地弯腰致意

秋天收割时，母亲继续弯下腰

稻穗不时摩挲她的身体

她的脸庞在稻穗的簇拥下满眼金黄

喊一声母亲，我的泪水就疯长

此时母亲的身影早已凝在我的泪眼里

布满了整个天空

而我能做的就是挺直弯着的腰

让她住在一首温润的小诗里

认真地笑一次

小巷

杜兴化

小巷很长，时光很慢

风随意，人随意，吆喝声随意

少年的事

忘记的多，记住的少

巷子的那头

你，腼腆的笑容里

还有梅子的味道

小巷，深如你忧郁的眼神

我在小桥上定住身

二十年前的影子

像春天里的一截柳枝

袅袅婷婷而来

叩开小巷的历史

萧条，如我的背叛

再回来时有谁深陷其中

初春的和睦湖

王顺中

你曾是一条悠远的河流

在遥远的蛮荒款款游走

看不到你昨天惊艳的容颜

只能背地里思忖

你那弱水三千的源头

你是从梦里探出头来的明眸

澄澈得足以容纳

惊鸿零落人间的秋波

读不懂你的羞涩

也许是我今生最大的过错

站在上可摩天的高楼

透过半扇唇吻一般的窗口

我在久久探索

你团扇半掩的娇羞

为何写满丝丝缕缕的忧愁

莫名的虔诚

让我无法就此罢手

你似海的神秘

可有河流一般的源头

踩着木屐，蹚过我的心头

昨夜的呢喃

恍若隔世的泥牛

浸透了晨露

试图挽留

只有一双空空如也的颤抖

孤立于断桥一头

你的湖面静谧依旧

何来浮槎一芥

当风把酒

快意徜徉于你缠绵如水的心头

等待秋天

叶龙思

手指太细，捧不住夏天的露水

心房太小，装不下多余的雨季

寂寞和淅淅沥沥

总有一个常留心底

静静的生活，压制住心里的

每一场悸动。用眼角

漠视了多少对的眼神

我把自己钉在每一个春天

苦苦等待金色的季节，我用尽

一切力气，留住青春中

最好的自己。翻过一页

又一页云朵，心中便藏满月光

烈日下

郑克思

骄阳似火

热浪裹紧我

一只蚂蚁

从一个洞口爬出来

又迷糊地钻进

另一个洞口

我喘着气

像一下子来到了珠峰大本营

我和骄阳对抗着

汗水不停地冲洗工作服

我只能不断地喝水

一阵风冲破了包围圈

送来了小时候奶奶蒲扇微凉的风

野草耷拉着叶子

它在以柔克刚

蓄积着展开的力量

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

每一幢都经历过

这样的对抗

没有失败

只有完胜

高架桥

王晏南

雨，经过安全帽下

黝黑的面颊时

它和汗珠相拥了

它们一同跃进

柏油路的怀抱

小小的涟漪在地面的浅滩上荡开

倒映出工人们坚实有力的背影

机器的轰鸣撕开厚重的乌云

光倾泻而下

鸟儿驻足在钢做的骨架上

唱着澎湃的歌曲

这条通往幸福的桥

正向着天边的红霞

朝远方延伸

寄相思

毕娜娜

凉风，迎面吹来。云在空中奔跑

落叶，亲吻路灯，醒了虫的梦

声响，桥边传来，车轮如受惊的马

遥望，远方的月，拉长了桥上的影

捡拾一片月光，写入细碎的夜色

寄去对你的思念

雨

杨文保

炎炎烈日，作物顶着酷暑，

嗷嗷待哺。清晨，

窗户上雨篷哗啦，天空降起甘霖。

久违了——打开窗户，

让凉风徐徐吹进室内，

一场雨，让人愉悦。大自然，

珍藏着风、雨、阳光……

它有时吝啬，

有时又倾囊而出。

好雨知时节。天地间，

有着密切的关联——

夏天的风，夏日的雨，

是为了迎接彩虹诞生

而写就的欢迎词。

风

居里

抚摸风的发梢，温柔得

如水一般，让我站在

清凉的悬崖。张开双臂

有流淌在手指间的

惬意——风，静静地

安慰我，一如既往，

像温婉的伴侣。

我与风的对话，是在

奔跑的路上。这才是

我读懂你的时刻——

无论沉吟或低诉，

都是镌刻在岁月里的回声。

想起李白

程军

他，来自一个叫碎叶城的地方，

带着把剑。酒里漂泊久矣，

心，纵横千里；

剑，十步一人。

静夜，无酒，月冷如霜——

只有故乡，思念如焚。

长江上，采石矶，举杯邀明月，

盛唐摇晃，有人纵身为仙。

注：本小辑由肥东县文艺志愿服务大队组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