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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劳动:从人工智能到脑机接口的迷思

2022-11-08杜巧玲

江汉论坛 2022年8期
关键词:脑机机器工具

肖 峰 杜巧玲

人工智能 (AI) 及其在脑机接口 (Brain Computer Interface, 缩写为BCI) 中的应用, 正在和将要给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带来深刻的影响, 其中包括对人类劳动方式的深刻影响。 在这种影响中, “活劳动” 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方面。 当人工智能和脑机接口介入到劳动过程中时, 如何理解活劳动的含义, 尤其是以脑机接口为工具的劳动是否属于活劳动, 就成为需要深入思考的新问题。

一、 马克思的活劳动思想

马克思是基于他对劳动的界定而提出活劳动概念的。 他指出: “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 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 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是: 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 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这里 “人的自身活动” 就是 “活劳动”(living labour), 它是生产劳动过程中人的体力和脑力的支出或消耗过程。 在传统的劳动中, 人的活劳动主要是动用自己的肢体、 付出体能的 “体力劳动”, 而整个劳动过程, 就是人以自己的体力耗费来进行物质生产 (变换) 的过程。

在马克思那里, 活劳动是与 “死劳动” 相对而言的, 死劳动的学术化称谓是“物化劳动” (materialized labour), 也称为“过去劳动” 或“对象化劳动”, 指凝结在生产资料中体现为过去劳动创造的产品中的人的劳动, 是处于凝固状态的劳动。 活劳动借助于劳动资料提供的死劳动进行生产, 就构成为劳动过程, 在其结束时形成劳动产品, 而劳动产品在交换过程中形成交换价值。 “加入全部年产品的交换价值的不仅有活劳动, 即当年耗费的活劳动, 而且还有过去劳动, 即往年劳动的产品。 不仅有活的形式的劳动, 而且有物化形式的劳动。 产品的交换价值等于产品所包含的劳动时间的总和, 其中一部分由活劳动构成, 一部分由物化劳动构成。”在两种劳动参与的劳动过程中, 死劳动的价值被活劳动转移到了新的劳动产品中, 活劳动则创造出新的价值凝结到新产品中, 使产品实现了价值增值,用马克思自己的话来说, “活劳动只不过是这样一种手段, 它使对象化的死的劳动增殖价值, 赋予死劳动以活的灵魂”, “活劳动增大了对象化劳动的量, 创造了价值”。马克思还把活劳动的这种功能称之为“自然恩惠”。虽然两种劳动都对劳动产品的形成有贡献, 但只有活劳动才是创造或带来新价值的唯一源泉。

由于价值增值并非由死劳动带来而是由活劳动所创造, 所以活劳动成为马克思劳动价值理论中的核心概念, 也是分析资本主义剥削来源的关键范畴, 即: 剩余价值是在劳动者的活劳动中形成的,而非从死劳动中流淌出来的; 因为活劳动可以增加劳动的量, 即 “活劳动在追加新劳动量时作为活劳动而存在”, 而死劳动只包含了凝固不变的劳动量。 在商品社会中, 死劳动可以等价购买, 然后等价地转移到产品的价值中; 而活劳动则被不等价地购买, 即资本家购买活劳动的付出要低于活劳动所创造的价值, 资本使用活劳动的过程就是赚取 “差价” 即剩余价值的过程, 就是对活劳动进行剥削的过程。 简单地说, 资本剥削的对象是活劳动而非死劳动; 机器和人工智能不能替代人 (劳动者) 成为被剥削的对象。

在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中, 区分开活劳动与死劳动可以揭示剥削的真正秘密, 而区分活劳动与死劳动的界限, 就是看这种劳动是人的劳动还是劳动资料的劳动, 后者尤其指 “劳动资料转变为机器体系”之后的“机器的劳动”。 两者之间的区别, 用一个认知科学流行的术语, 就是活劳动是 “具身”(或“寓身” “涉身”) 的劳动, 是由人的身体发动并以其为载体所进行的劳动, 即 “活劳动就是活劳动能力的劳动, 就是活劳动能力自己的生命表现”。而死劳动则是 “离身” 的劳动, 即人的身体之外相对独立存在的劳动资料系统尤其是机器系统中所发生的物质能量变换过程。 更简洁通俗地说, 活劳动是 “人之动”, 而死劳动是 “物之动”。 在人—机分离的时代, 根据以人的身体为载体的人之动还是以体外的机器为载体的物之动, 就可以将活劳动与死劳动清楚明白地区分开来。

在马克思的时代, 人与机器的区分是明显的,所以哪些属于人的活劳动、 哪些属于机器的死劳动也是界限清晰的。 然而, 人工智能及其通过脑机接口所带来的人—机融合的出现, 尤其是植入式脑机接口使一部分技术成为人脑内部的一部分后, 人和机器的界限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使得一种劳动是具身的还是离身的, 是人之动还是物之动, 以及在通过劳动形成产品的过程中, 哪些是人的贡献哪些是机器(植入人体的设备) 的贡献等等, 都变得十分的不清晰, 亦即活劳动与死劳动之间出现了模糊交织的状况, 使得我们需要有新的视角和方法对其加以新的分析。

二、 人工智能与脑机接口中的两种劳动

人工智能介入生产劳动过程后, 大量的人力被AI 所取代, 生产线成为智能化的自动化流水线, 在生产一线可以出现 “无人工厂”, 亦即由人承担的活劳动从生产劳动的现场几乎完全消失。 由于AI及其生产线具有明显的 “离身” 性, 所以它和机器生产一样很容易被判定为属于死劳动的范畴。 这样一来, 似乎在资本家的工厂中, 就不再存在作为剥削对象的活劳动, 于是要么将其解释为剥削对象的转移: 从剥削活劳动转向死劳动; 要么将其解释为剥削现象的彻底消失。

其实, 对于人工智能介入的生产劳动, 虽然作为死劳动替代了大量的活劳动, 活劳动虽然不存在于生产的现场, 但并不意味着活劳动在整个生产过程中的消失, 而无非是转移到了生产的延长线上。如存在于新产品的研发活动、 AI 系统的适时维护、以及在监控中心所进行的过程管理等等, 这些活劳动的存在无疑为价值的增值提供了源泉, 因此活劳动创造价值的劳动价值论仍然成立, 只不过对活劳动中剩余价值的剥削成为更隐秘的现象。

也就是说, 当AI 嵌入机器系统而构成智能机器时, 人所进行的活劳动仍然是以人—机分离的形式可识别、 可追寻的, 从而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剥削的对象也是可以分析的。 但是, 随着AI 技术的进一步发展, 尤其是当其应用到脑机接口技术中,并通过脑机接口与人脑联结形成 “脑机融合” 进而“人机融合” 的状态时, 就会出现人的作用与机器的作用交织互渗的现象, 使得哪些是人力所为、 哪些是机器所为变得模糊不清, 从而使得活劳动与死劳动的界限也变得难以把握。

脑机接口是这样一种技术, 它提供人脑和计算机之间的直接连接, 人使用这一系统可以通过思维来直接控制计算机或外部设备, 其实质就是要使脑内活动的某种物理呈现 (如脑电波) 被特定的感受器所采集获取, 并为计算机所识别, 进而转化 (编码) 为指令去控制相关的应用设备 (如假肢、 轮椅和机器人等) 进行合乎要求的运动。 这种新型的技术被开发出来的初衷是帮助失去行动能力的残疾人和神经性疾病患者, 借助它来恢复正常的行动功能, 亦即作为针对特定人群的 “治疗技术” 而发挥医用的功能, 在此基础上还可以由治疗技术进一步发展为增强技术, 用来对正常人进行认知和行动能力的增强, 由此形成“超常” 的认知和行为能力。

脑机接口的出现改变了人的行动方式, 使先前人类只能 “以手行事”, 即只能 “身体力行” 地去行动, 改变为可以 “以想行事”, 即用思想、 意念去行动, 也就是实现了技术性的 “知行合一”。 目前, 脑机接口中专门有 “面向运动的脑机接口” 类型, 就是将人脑中进行 “运动想象” (MI: Motion Imangination) 时形成的脑信号加以读取和识别, 而智能算法在这些信号与特定的动作之间建立起映射关系, 由此形成大脑皮层一系列电信号变化与肢体动作之间的模型化、 数据化关系, 通过这种关系计算机就 “知道” 了用户想要做什么动作 (如移动哪只手), 然后将其作为指令去控制相应的设备完成该动作, 这就是 “脑控行动” 或 “意念致动” 的新行为方式。

作为治疗手段的脑机接口很可能进一步向作为劳动工具的方向发展。 脑机接口一旦成为劳动工具, 它造成人的行为方式的变化也就必然扩展为劳动方式的变化, 出现 “使用脑机接口的劳动” 或“脑机接口介导的劳动”, 可以简称为 “BCI 劳动”,其实质与BCI 介导的行动一样, 属于 “脑控劳动”或 “意念劳动” 的劳动新方式。 可以说, 随着 “人工智能+脑机接口” (AI+BCI) 技术的发展, 脑控劳动必然成为一种泛在化的劳动方式, 成为智能社会将要出现的一个显著特征。

基于脑机接口的脑控劳动形成了 “劳动想象=劳动” 的新关系。 在这种关系中, 脑机接口将人脑中的劳动想象转变和实施为外接设备的现实运动(人所期待的劳动动作), 人和BCI 之间 “浑然一体” 地完成了整个劳动过程, 而这一过程中活劳动与死劳动的界限或界定就不再像人机分离时那样容易识别了。 这就是我们在进入人工智能+脑机接口时代后, 关于活劳动研究所面临的新问题。

回顾活劳动与死劳动之间的区别, 可以发现,在机器劳动时代, 活劳动与死劳动的界限是清晰的: 人做的功是活劳动, 机器做的功是死劳动。 机器作为劳动资料, 它做功时的动力 (如电力) 最终是来自于自然力 (如水力、 风力和化石能源提供的动力)。 这里被利用的自然力也属于生产资料的范畴, 它们所构成的机器的自动运转从空间上就能被感知到是一种离身的运动, 人和机器 (劳动资料)分离存在是明显而确切的, 而且机器对整个劳动过程的贡献也可以剥离出来, 使得我们较为容易地就能将机器 (相对) 独立于人做的事情界定为物化的死劳动。 这是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的典型劳动场景。

如果用活劳动的视角再往前回顾使用手工工具进行的手工劳动, 则可见其与机器劳动有不同的特征。 手工工具没有独立做功的能力, 甚至也不具独立存在的意义, 它必须并入人的肢体中成为具身的存在, 才能发挥出劳动工具的作用。 手工工具离开了人就是死物, 而一旦由人掌控, 它就变成 “活物”, 构成为活劳动的要件。 所以在劳动过程中人和工具之间是 “人—具融合” 的, 这也可视为“人—机融合” 的雏形。 在 “人—具融合” 的手工劳动中, 工具与人之间相互赋能, 人用自己的体力使工具运动起来, 并且由自己的体力和智力决定工具的效能; 工具则使人的肢体功能被放大, 而且工具的贡献最终都被归入人的活劳动之中, 难以明确区分哪些是人的贡献哪些是工具的贡献。 如用锤子将钉子钉紧的过程中, 人与工具的贡献就是 “水乳交融” 而难分难解的, 工具的贡献不能从整个劳动过程中剥离出来。 因此使用手工工具的劳动都是活劳动, 而不会认为是手工工具自己在进行死劳动。

当然, 手工工具成为活劳动的有机组成部分需要有一定的条件, 这就是工具要处于被人熟练掌握的 “上手” “透明” 状态, 使用工具的人则处于“忘记技术存在” 的状态, 工具被同化为人体的一部分, 人在劳动时专注于劳动对象而不是工具。

处于上手状态的手工工具直接融入活劳动之中, 工具的运动连同肢体一起构成活劳动, 没有手工工具, “赤手空拳” 通常无法形成人的活劳动,而是退化为动物性的本能活动。 正因为如此, 劳动的标志也 (也是人之为人的标志) 就是手工工具的使用, 这里的 “使用” 就是工具 “并入” 到人的肢体中, 成为人的一部分。 而机器与此不同, 它不是人的一部分, 反而人常常成为机器的一部分, 成为它的“智能器官”。 所以从人作为劳动的主体来看,手工劳动是人的活劳动, 而机器劳动则形成了与活劳动分离甚至对立的死劳动。 也就是说, 人—具或人—机之间如能实现一体化的结合, 就可以将工具或技术的贡献归入到活劳动之中, 人使用它进行的劳动就是活劳动。 或者说当工具 “长在” 人身上的时候, 它所发挥的劳动功能就是活劳动, 否则就是物化劳动。

所以, 在这里我们进一步看到, 判别活劳动与死劳动的标准还在于工具是否与人合一、 是否 “贴身”、 是否 “上手” 和 “透明”、 是否被人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而从这样的视角我们也会发现BCI 劳动中包含了新的复杂情况。

三、 对BCI 劳动属性的追问

如前所述, BCI 劳动使活劳动问题更加复杂化,它在活劳动与死劳动的归属上难以进行非此即彼的界定, 其原因在于, 使用脑机接口而走向脑机融合从而人机融合的背景下所进行的劳动, 究竟是谁在劳动? 是人在进行活劳动还是技术系统在承载死劳动? 还是两者交织的 “混合劳动”? 如果是后者,无疑在活劳动与死劳动之间形成了相互纠缠、 彼此渗透的复杂关系。

可以通过如下的追问来分析脑机接口劳动中关涉活劳动的这种复杂情形。

(一) 追问一: BCI 之动是谁之动?

脑机接口劳动虽然还不是普遍的劳动方式, 但使用脑机接口所形成的 “行动” 已具有与劳动在本质上相一致的 “动” 的特征, 那么这种动是谁之动? 是人在动 (人动)、 机器在动 (机动) 还是心在动(脑动或心动)?

脑机接口之动被理解为 “人动” 时, 显然是指“人体之动”, 如果这样看待脑机接口的 “本质” 显然有违脑机接口的 “本职”, 因为脑机接口的 “职责” 就是帮助那些失去运动能力的人恢复行动的功能, 而使用BCI 技术时也没有发生人自己的身体之动 (体动)、 肌肉之动 (肌动) 和肢体之动 (肢动), 所以BCI 之动不是人本身在动, 而是代替人在动, 至多是“人动的代理” 而不是“人动本身”。

脑机接口之动也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机动 (计算机及应用系统之动), 因为脑机接口系统的运作始终是在人脑的控制之下, 它的 “一举一动” 都没有自己的独立性, 而体现的是人的意图和目的, 在这一点上, 它既不像一般的机器系统也不像智能机器那样可以完全离身地进行相对独立的运动, 而是只能像人的替身或化身那样围绕着人的意愿去运作,所以不具有通常意义上“机动” 的特征。

那么脑机接口之动是否就是 “心动” 或 “脑动”? 可以说脑机接口之动中包含着心动或脑动,甚至心动可以被视为其核心, 它创造了一种心物交互的新形式。 禅宗六祖惠能将幡动 (物动) 领悟为“不是幡动而是心动”, 或 “幡动就是心动”; 脑机接口则创造了 “心动就是幡动” 的关系, 即心动可以不通过身体之动而造就出幡动 (对象之动)。 当然, 这种心物交互的新方式并非心物之间的 “超距” 作用, 或泛心论式的心灵感应, 而是以脑机接口为中介和桥梁的心物交互, 从而也就不能将BCI之动全部归结为纯粹的心动, 那样的话也不可能形成劳动的结果——使物质性的劳动对象发生物质性的改变。

(二) 追问之二: BCI 劳动中, 谁的贡献更大?

如果BCI 之动既不能归结为人动, 也不能归结为机动和心动, 那么以人的作用为一方, 机器的作用为另一方, 谁对BCI 之动的贡献更大? 也意味着人机之间谁是BCI 劳动的 “主角”? 从而BCI 劳动更倾向于是活劳动还是死劳动?

这个问题也以 “归责” 的方式呈现出来。 目前使用脑机接口从事活动时可能会出现事故, 往往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 可能是由使用者的错误操作所致, 也可能是由机器的研发中一系列的先在事件(链) 带来的, 或其中的某一环节造成的, 如编程错误、 工程错误、 机器维护错误以及机器存储和零售错误等, 这也称为脑机接口中的 “多手问题”。其中机器本身的智能性使其具有自己做出决定并采取独立于人为干预的行动, 由此构成相对于 “人手” 的另一只 “手”, 那么它和使用者之间谁应该承担主要的责任 (即谁对BCI 事件或后果的 “贡献” 更大)? 从而谁是脑机接口行动乃至BCI 劳动的主体? 另外, 使用脑机接口时做出的决策, 有时是系统中的算法提供的, 而用户仅仅是批准该选项而已, 此时的动作究竟由谁发出的就变得模棱两可, 由此出现 “共享决策” 或 “混合代理” 的情况: 决策的一部分来自用户, 另一部分来自机器的算法, 从而责任主体究竟是谁就成为一个问题。由此推展到对BCI 劳动情形的分析, 也就会出现人机之间谁的贡献更大的问题, 从而表明了劳动主体的复杂性。

脑机接口使用者自己的体验也表明了对于 “谁是主体” 的感受各异。 在使用脑机接口做完某事之后, 用户常常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这件事是我做的吗?” “是我在行动吗?” “我是行动的发起者和承担者吗?” 如果用劳动的术语来叙事就类似于“那是我进行的活劳动吗?” 这就是他们所面临的“主体感” 问题: “我” 使用脑机接口所做之事是否是 “属我的” 行动? 从对相关用户的了解来看,“如果他们没有施动者的感觉, 就可能不会将脑机接口介导的运动归因于自己, 由此就会缺少行动的感觉, 并将脑机接口介导的事件归为不受自己支配的一类现象, 尽管他们实际上确实启动或控制了事件的进行。 此时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就是施动者”。当然, 也有的用户在熟练掌握了脑机接口技术的使用技巧后, 即在该技术变为一种上手的透明的技术后, 能够产生施动感或主体感, 从而将使用BCI 的行动归为自己的行动。

可见, 对于人机之间在脑机接口劳动中谁的贡献更大、 谁应该成为 “担责” 的主角, 很大程度上还是要取决于人机之间的融合程度, 即脑机接口技术的上手或透明程度, 以及机器系统中人工智能的嵌入程度, 而不能一概而论。

(三) 追问之三: 脑控劳动是活劳动吗?

使用BCI 的劳动也成为一种 “脑控劳动”, 我们是否可以将这种脑控劳动全部归结为活劳动? 或者说, 它的全过程都是属人的活劳动吗?

我们知道, 原初的活劳动是人的体动加脑动的总和, 其中以体动为主。 而在脑控劳动中, 体动的部分被脑机接口系统所代替, 人自身的付出就是脑动中的付出, 整个劳动过程就是“人的脑动+BCI 系统的体动”, 人并未在这个过程中支付体能, 脑机接口系统的替代性体能活动的动力不是来自人, 而是来自人体之外的电力。 据此分析, 这部分的 “替代性体动” 就不属于人的活劳动, 因此说整个脑控劳动都是活劳动是有问题的。

我们还知道, 活劳动通常是劳动者在劳动现场的劳动。 而BCI 劳动中, 即使劳动者在场, 也只是意念在场, 其身体的形式虽在场但功能并不在场,所以身体是实质地不在场, 此时如何理解这种只是“意念在场” (“用意念劳动”) 的活劳动? 当人只贡献脑力部分而不再贡献体能部分时, 此时的劳动是人所贡献的劳动吗? 马克思关于 “活劳动创造价值” 的理论在此时如何体现? 劳动产品作为商品的价值是由人的脑力劳动所创造, 还是由脑机接口+延展工具所创造? 或是由三者所共同创造? 脑机接口和人工肢体显然属于广义的 “机器”, 机器的运转在传统的视野中不属于活劳动的范畴, 而属于死劳动的领域, 所以它应该排除在价值创造的范围之外。 与此类似的问题是: 一个完全失去劳动能力的重度残疾人借助AI+BCI 所进行的劳动, 是属于他的活劳动还是属于机器系统的死劳动? 当身体上完全失能的人借助脑机接口而恢复劳动能力, 这是他自己的劳动能力还是脑机接口系统的能力? 凡此种种, 都是将脑控劳动全部视为活劳动时会面临的质疑。

(四) 追问之四: BCI 系统的劳动和机器劳动一样是死劳动吗?

如果将BCI 劳动简单地归结为活劳动, 会遭遇上面的质疑, 那么是否可以将其 “断然” 地归结为死劳动? 这可以从脑机接口与机器之间的异同关系来具体分析。

BCI 系统与一般的机器之间既有相同也有不同之处。 就其相同之处来说, BCI 本质上就是机器,它和机器一样作为技术都可归属于劳动工具、 劳动资料, 而劳动资料上凝结的过去的劳动都具有死劳动的属性。

但BCI 系统与一般的机器也有明显的不同:BCI 是附着于人 (受脑控制) 而机器分离于人; 植入式的脑机接口甚至可视为 “长入” 到人身上的技术, 是与人浑然一体的工具, 成为人身上分离不出去的一部分, 乃至成为人的 “内在组成部分”, 形成一种 “新的身体图式”。 当脑机接口并入到人的“活体” 上后, 它如同被赋于了生命一样而 “活跃”起来发挥不可取代的作用, 不再像一般的机器那样仅仅是人的外部手段和工具。 如果去掉脑机接口和人工肢体, 此时的 (体力) 活劳动无法存在, 更无法进行。 可见此时的 (体力) 活劳动确实是由BCI系统来承担。 尤其是当脑机接口成为使用者的上手工具后, 也意味着它成为了被人体所 “同化” 的手段, 这样的BCI 系统所进行的劳动, 显然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机器劳动或死劳动, 而更多地像是人使用具身工具的活劳动。

前面曾提到使用手工工具的劳动是人的活劳动, 而使用BCI 的劳动也有类似的地方, 它也和人连为一体, 在这方面甚至更甚于手工工具, 例如手工工具与人只是通过外在的物理联结而融为一体,而脑机接口则是通过物理和信息联结、 外在和内在联结更为紧密地造就了一种人具融合的状态, 从这个角度看它至少类似于手工劳动所具有的活劳动特征, 所以难以将BCI 系统的劳动归属于和机器劳动一样的死劳动。

(五) 追问之五: 心动与体动: 谁来决定劳动的性质?

以上表明了脑机接口在劳动性质 (活劳动还是死劳动) 归属上的复杂性。 那么究竟由谁来决定BCI 劳动的性质? 由前面所提到的人—机之间谁的贡献大就由谁来决定可行吗? 如前所述, 从BCI 劳动归责上的争议以及使用它时是否上手会有不同的施动感或主体感而言, 谁的贡献更大也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那么从 “心动” (人) 和 “行动” (机) 谁的作用大由谁来决定是否可行呢?

如果 “心动” 对于BCI 劳动的作用更大, 那么心动的载体——人——就能够决定BCI 劳动具有活劳动的性质。 这一主张无疑有合理之处, 因为人的劳动不同于动物活动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劳动是有目的的, “最蹩脚的建筑师从一开始就比最灵巧的蜜蜂高明的地方, 是他在用蜂蜡建筑蜂房以前, 已经在自己的头脑中把它建成了。 劳动过程结束时得到的结果, 在这个过程开始时就已经在劳动者的表象中存在着, 即已经观念地存在着”。具有特定的目的、 意图或动机 (即观念地存在着的劳动结果) 是一种活动成其为人的劳动的灵魂。 在BCI 劳动中,整个系统的运动也是为人的目的和意图 (劳动结果的观念形态) 服务的, 并且是由人脑的心动所发起并受人的意识和意志控制的, 心动是整个过程的中心和枢纽, 所以进行心动的人应该是BCI 劳动性质的决定因素。

如果 “行动” (或 “体动”) 对于BCI 劳动的作用更大, 那么代理行动的载体即BCI 技术系统就能够决定BCI 劳动具有物化劳动即死劳动的性质。这一主张也有其合理之处。 马克思将劳动界定为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 表明劳动不是空想,而是要取得实实在在的劳动成果。 在物质生产劳动中就是要物质性地改变对象, 当然只有物质性的行动才能取得这样的效果, 此时无疑是 “行动” 重于“心动”, 或 “心动不如行动”, 所以具有代理行动功能的脑机接口系统应该是判断BCI 劳动性质的决定因素。

当上述两种视角都具有合理性时, BCI 劳动究竟是活劳动还是死劳动再次呈现出未定性。

(六) 追问之六: 纠缠态是否可转变为确定态?

归结BCI 劳动的属性, 可以见到它既是人所为也是技术所为, 既有具身性又有离身性, 既有活劳动的特征也有死劳动的属性, 甚至可以用 “量子思维”将其表达为“活劳动与死劳动的纠缠态”, 或者用通常的术语称其为两者相结合的 “混合劳动”或“融合劳动”, 一种由 “活劳动+死劳动” 所构成的“劳动共同体”, 是由人贡献劳动意图、 BCI 系统贡献劳动动作所“合成的劳动”。

我们还可以看到, 使用者一旦使脑机接口成为上手的技术, 人—机之间就形成一种 “共在” “共为” 的关系, 双方离开谁都不能有所 “为”, 都构成不了现实的劳动, 所以BCI 劳动也是人机之间的一种 “协同劳动”。 在这里, “上手” 是关键, 上手前, BCI 之动难以有机融入到人的活动之中, 具有更强的离身的性质, 所以更倾向属于死劳动; 而上手后, BCI 融入到人的活动之中, 成为具身的工具, 或被同化为人的一部分, 此时的BCI 之动就更倾向属于活劳动的范畴。 甚至还可以进一步认为:是否上手可以使处于活劳动与死劳动纠缠态的BCI劳动转化为某种确定态。

四、 新理解与新启示

从以上对BCI 劳动属性的追问及探析, 可以在如下几个方面加深或拓宽我们对于活劳动问题的理解和认识。

(一) 仍然坚持活劳动概念的意义

在人工智能+脑机接口时代, “活劳动” 的概念仍然是成立的, 当然它的复杂性增加了, 类型也增加了, 至少需要区分出 “人机分离时代的活劳动” 与 “人机融合时代的活劳动” 两种不同的类型。 脑机接口与人融合后, 某种意义上它就并入甚至长入到人的身上, 成为人的活肢体, 所造就的就是新型的人机融合时代的活劳动。 当脑机接口成为认知和行为增强的手段时, 由此所形成的也将是人的更强大的活劳动能力, 劳动产品作为商品时的价值也就是由这种新型的活劳动所创造。

脑机接口时代的活劳动也使我们对技术之于活劳动中的地位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当活劳动本身就借助技术而形成时, 当没有技术就没有相应的现实的活劳动时, 即没有现实的有意义的劳动时, 技术本身就成为活劳动的一部分, 这就是发生在脑机接口劳动中的情形: 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人可以因为脑机接口向身体的融入而获得现实的劳动能力,并生成实在的活劳动, 而没有它的融入, 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所以脑机接口成为了活劳动的一部分, 或者说成为了活劳动的“有机构成”。

新型的活劳动也意味着人类劳动方式的演变。在马克思看来, 活劳动采取的历史形式取决于生产力条件, 而脑机接口成为成熟的生产工具后, 就会对人类的劳动方式带来根本性的影响。 脑机接口的介导使得劳动成为可以不依赖人的身体来进行的活动, 人是否在进行劳动就不再以人是否进行身体性的体能行为作凝固的标准, 此时劳动可以发生在人的身体之外。 可以说脑机接口系统的出现意味着一种新型的劳动工具的诞生, 它将对人类如何劳动产生颠覆性的影响, 使劳动方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一种可以完全无需身体活动的 “脑控劳动” 将逐渐成为主导性的劳动方式。

(二) 劳动想象成为活劳动的条件

BCI 劳动作为一种脑控劳动, 由人自身承担的是脑力活劳动, 某种意义上就是进行 “劳动想象”或 “想象劳动” 的活动。 如果脱离开脑机接口, 当人仅仅是进行劳动想象时, 就如同 “不结果实的花”, 是形不成劳动结果的, 也创造不出价值, 此时我们就会认为 “劳动想象” 并不是真实的劳动,甚至也不是能够创造价值的活劳动。 也就是说, 我们的头脑中随时可以进行劳动想象, 但在不接入脑机接口作为劳动工具时, 就不是能够创造价值的活劳动。 这种劳动想象只有与脑机接口相联结, 才可以转化为具有社会属性 (被社会认可) 的真实的劳动, 成为可以创造出价值的活劳动。 这在生产劳动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在脑机接口作为工具所介导的劳动中, 劳动者所从事的 “自身活动”, 显然不再是体力性的可导致劳动对象产生物质性变化的直接生产劳动, 而主要转变为人脑中的 “目的活动”。仅就人脑进行目的性活动而言, 显然不具有生产劳动的性质, 至多属于 “脑力劳动” 的范畴; 但在联结了脑机接口后, 即使仅仅是头脑中的目的活动,只要它是指向物质对象的, 就可以具有 “物质变换” 的生产劳动性质。 于是我们看到, 同一种脑力活动 (劳动想象), 当其未连脑机接口时, 就不是活劳动; 而联结上脑机接口后, 就成为了活劳动。在这里, 是否接入脑机接口就成为劳动想象是否成其为活劳动的决定性条件。

(三) 重新理解活劳动

对于脑机接口带来的上述变化, 我们主要将其理解为活劳动方式的变化: 意念劳动成为人所要进行的唯一活劳动, 而体能性的活劳动从人的身上消失或被BCI 系统所取代。 由此一来, 劳动技能和劳动内容也相应地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即人所进行的劳动, 就是用脑信号来控制工具系统的运作, 伴随而来的无疑也是新的 “劳动观”: 这就是从 “以手劳动” 演变为 “以想劳动”; 劳动想象就是劳动本身; “想” 作为一种活劳动, “做” 成为其附属的部分。 换句话说, 它以脑力劳动为主, 体力劳动则全部被脑机接口系统所取代, 人无需像先前那样必须通过肢体的运动所形成的物质力量来进行劳动,一种“动脑不动手” 的劳动成为可能。 人的脑力劳动的内容包括构思新颖的劳动任务、 设计合理的劳动路线图、 实施对虚拟劳动过程的脑力控制等。 这无疑具有劳动形态变迁的意义, 它是劳动之于人的肢体的卸载, 肢体不再充当劳动手段或工具的职能, 这意味着一种“人身” 的解放。

而对于BCI 系统的职能, 由于它既具身又离身的双重特性, 所以在不能严格地称其为人的 (体力) 活劳动的情况下, 可以用 “延展活劳动” 来谓之, 类似于第二代认知科学用 “延展认知” 来概括发生在人脑之外认知技术上的认知活动。 延展活劳动的提出, 意味着活劳动不再限于人体的生物学边界, 而是可以突破这个边界, 在脑控的人工系统上呈现。 也就是说, 此时的活劳动, 将意念劳动所操控的与劳动者身体相融合的机器活动也视为活劳动的一部分。 这样, 智能时代的活劳动不仅存在于生产的延长线上, 而且存在于身体的延长线上。

(四) 重新理解劳动发展史

如果将人类劳动的 “极简史” 概括为从手工劳动到机器劳动再到BCI 劳动 (或智能劳动) 的发展史, 那么从中可以看到: 从手工劳动到机器劳动的演变史, 也是活劳动与死劳动相分离以及死劳动“吞噬活劳动”的历史, 在具有更大威力的死劳动替代和吞噬活劳动的过程中, 必然使人作为活劳动主体的地位下降, 人在巨大的机器面前变得渺小和微不足道, 甚至沦为机器的 “附属品”, 劳动异化由此愈演愈烈, 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 “死劳动被赋予运动, 而活劳动只不过是死劳动的一个有意识的器官。”而从机器劳动到BCI 劳动的发展史, 则改变了这种状况, 出现了活劳动与死劳动融合的新演变。 通过BCI 这种强大的联结装置, 离身的工具被重新同化为具身的手段, 死劳动融入到活劳动中, 工具并入人的身体中并与人脑中的劳动想象协同发挥劳动的效应, 由此开启了活劳动与死劳动的融合史, 两者彼此之间相互长入: 具脑的活劳动在离身的BCI 运动中物质性地实现, 而 “身外” 的BCI 则日益长入人的身体之中, 被同化为人的 “第二身体”。 两者之间还互相成就, 即互使对方成其为劳动, 而不是 “空想” (脑动无BCI 动则空) 或盲动(BCI 无脑控动则盲)。

这种协同的劳动也开辟了提高劳动能力的新前景。 随着脑机接口带来的延展劳动泛在化, 脑机接口不仅用来 “治疗” 劳动能力的丧失, 更大的用场还在于对劳动能力的 “增强”。 这种增强一方面表现在随着脑机接口技术的发展, 人靠双手能完成的劳动任务将无不可以借助BCI 系统替代我们去完成, 而且在效率上和质量上比人手更具优势。 另一方面表现在人的劳动能力的提高不再取决于人的身体的生物条件, 而是由脑机接口及其耦合的工具系统所决定, 这就突破了身体对人的劳动能力提高所带来的限制, 如同脑机接口技术的著名开拓者之一尼克莱利斯所展望的: “通过意念来控制人造工具, 人类会出现在各种遥远的环境中。 如今听起来无法想象的事情, 未来会司空见惯, 从海洋深处到超新星禁区, 甚至我们体内细胞内空间的微小裂缝, 人类的触及范围, 最终将追上我们探索未知领域的贪婪野心。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 我设想我们的大脑将完成它史诗般的解放之旅, 从他栖息了几百万年生活在地球上的身体中解放出来, 使用双向的脑机接口技术来运作五花八门的工具, 他们将在自然造化的微小世界中成为我们新的眼睛、 耳朵和双手。”由此表明, 人的劳动能力将取决于人脑通过脑机接口驾驭延展系统的能力。

(五) 重新理解劳动者

在以脑机接口为工具的新型劳动方式中, 人仍然是“劳动者”, 人所从事的直接劳动是用 “脑力”控制脑机接口的活动, 这种活动没有与劳动对象的物质变换发生直接交互, 所以也属于 “非物质劳动” 的范畴。 这种劳动能力需要学习和训练才能形成, 即学会将体外工具系统向自身合并, 使其进入“上手” 或 “透明” 的状态, 于是 “劳动技巧” 的含义也发生了变化: 在传统劳动中, 你的技巧主要指经过训练后肢体 (主要是人手) 与大脑之间的耦合; 而在基于脑机接口的劳动中, 劳动技巧则主要地不是人脑与人手的耦合, 而是人脑与工具的耦合; 此时的劳动技巧训练, 就成为纯粹的大脑训练: 使脑将脑机接口所联结的工具有机地融合到自己的意念操作过程之中。

同时, 如同前面提出延展劳动一样, 这里也可以提出 “延展劳动者” 的概念, 它主要由人所贡献的心智和BCI 所贡献的 “体能” 所组成, 即由 “人智+机体” 所组成。 当然, 如果考虑到脑机接口中也嵌入有人工智能, 人的身体也发挥着滋养心智的作用, 这个构成还可细化为 “人智+机智+人体+机体”, 此时也实现了劳动主体和劳动代理在含义上的融合, 以至于成为了人机融合的劳动者, 或作为agent 的劳动者。

(六) 重新理解人

BCI 对劳动方式的改变最终落地于对人的改变,这种改变体现在多重向度上, 例如它更突出了 “作为目的的人”, 为人的回归创造了条件。 人只要在劳动中承担身体性的体力劳动, 就具有充当工具和手段的意味。 从根本的意义上, 人只能是目的, 而不能是任何意义上的手段, 包括劳动的手段; 因为人一旦充当劳动的手段, 就会形成人与人的分化(如一部分成为目的的载体, 一部分成为手段的载体), 人自身内部的分化 (如目的与手段之间的不协调等); 而当技术并入到工具系统之后, 人所充当的手段就常常会与技术之间产生龃龉, 由于机器的固定性和死板性, 就只能由具有灵活性的人去适应机器, 这就形成了 “人跟随机器” 的技术异化现象。 所以, 只要人的肢体还充当劳动的工具, 就会存在劳动异化的技术根源, 即人充当了本不应由自己去充当的手段。 而脑机接口介入的劳动, 使人可以在完全的意义上从劳动的手段地位中剥离出来,具有了人机分工向度上的真正成其为人 (主体、 目的) 的意义。

同时, BCI 劳动也开辟了人类发展的新前景。其实, 脑机接口时代活劳动的延展和增强归根到底都是源于人的延展和增强, BCI 提供了脑机融合的强大手段, 从脑机融合走向人机融合, 以至于人类可以走向 “赛博人” 或 “超人类” 的未来, 意味着我们对人的本质需要加以重新的理解。

当然, 从人工智能到脑机接口对活劳动问题引起的思考和探索, 远不止以上这些方面, 表明这是一个有待不断深入探讨下去的新领域。

注释:

①⑬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5 卷, 人民出版社2009 年版, 第207—208、 208 页。

②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26 卷第1 册, 人民出版社1972 年版, 第261 页。

③④⑥⑦⑮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8 卷, 人民出版社2009 年版, 第110、 78、 78、 186、 195、 354 页。

⑤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 第6 卷, 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第193 页。

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30 卷, 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第455 页。

⑨ 参见肖峰: 《从机器悖论到智能悖论: 资本主义矛盾的当代呈现》, 《马克思主义研究》 2021 年第7 期。

⑩Fiachra O’Brolchain and Bert Gordijn, Brain-Computer Interfaces and User Responsibility, in Gerd Grübler,Elisabeth Hildt (eds.), Brain-Computer Interfaces in Their Ethical, Social and Cultural Contexts, New York: Springer Dordrecht Heidelberg, 2014, p.175.

⑪Liam Drew, Agency and the Algorithm, Nature,2019, 571(7766), S19-S21.

⑫Steffen Steinert et al., Doing Things with Thoughts:Brain-Computer Interfaces and Disembodied Agency, Philos.Technol., 2019, 32, pp.457-482.

⑭ 参见华东师范大学量子思维项目组: 《量子思维宣言》, 《哲学分析》 2021 年第5 期。

⑰[巴西] 米格尔·尼科莱利斯: 《脑机穿越: 脑机接口改变人类未来》, 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 年版, 第275—27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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