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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工智能对异化劳动的消解及其限度

2022-11-08

江汉论坛 2022年8期
关键词:异化劳动者机器

李 扬

“劳动” 自古以来就是人们对社会进行思考的核心议题之一, 劳动与人的关系一直被认为是不可分离的, 恩格斯就曾明确提出 “劳动创造了人本身”的科学论断。 然而, 劳动 “谋生” 和 “自我实现” 的两重性为劳动与人的疏离和对立带来了可能性, 私有制进一步将这种可能性转化为现实性。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就是以此为独特视角批判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与人疏离与对立的有力理论武器。

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无疑会提升生产效率、 缩短社会必要劳动时间、 增加社会财富, 为异化劳动最终消除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 但同时, 人工智能技术的使用将极大地改变人们的劳动形态和社会的资源形态。 那么异化劳动是否会因人们劳动形态和社会资源形态的改变而得到消解? 消解的边界又在何处? 这类问题应该得到深入探讨。

一、 劳动形态的转变与异化劳动的消解

异化劳动作为一种 “替他人服务的、 受他人支配的、 处于他人的强迫和压制之下” “不自由的活动”受到了马克思的强烈批判。 “分工” 或者更准确地说 “机械式分工”, 不仅是这种 “属于工人之外的他人”劳动的表象, 也在某种程度上充当异化劳动得以实现的中介和现实力量。 机械式分工直接导致工人与自己的生产活动相异化; 还将劳动这一生命活动 “变成仅仅维持自己生存的手段”,带来“人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 且不免生产出 “同劳动疏远的、 站在劳动之外的人对这个劳动的关系”, 带来“人同人相异化”以及与此相连的“工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

机械式分工一方面以 “专业” “科学” 为号召带来了社会实践水平的巨大提升、 社会经济的持续快速增长, 另一方面又给劳动者带来巨大的痛苦,这表现为人的具体的、 带有自主性和创造性的劳动被机械式分工抹平为机器旁的 “同质性劳动”。 这种同质性劳动, 在技术标准上并不是依据人的需要来构建的, 而是依据机器的 “需求” 被分配的。 在机械式分工劳动中劳动者的自主性被剥夺, 同一生产环节中的不同劳动者之间的劳动完全 “同质”,成为了“自动机的劳动资料”。在具体的劳动过程中, 每一个劳动者在流水线生产中仅仅负责其中一个环节, 劳动者只能在机器所提供的有限范围内操纵机器采取着机器所 “希望” 的行动, 根本无法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 在这种劳动过程中,人与机器的关系发生了颠倒, 不再是人操纵机器,而是机器操纵着人、 强迫着人; 劳动不再是人 “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 而变成在机器的指挥下的“无意识” 的活动; 劳动也不再是人 “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世界”, 而是在飞速运转的机器的催促下使自身的肉体和精神反复遭受折磨, 以满足劳动之外需要的手段。 工人 “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 而是否定自己…… (这种——笔者注) 劳动,是一种自我牺牲、 自我折磨的劳动”。

同质性劳动给工人带来的不仅仅是劳动过程中的痛苦与异化, 也使得工人变得越来越片面, 工人的劳动与生活也被外在力量所主宰。 同质性劳动不需要较高的劳动技能, 具有较高的可替代性, 同样的劳动完全可以由经简单的技能培训的不同劳动者所完成。 因此, 由机械式分工带来的同质化劳动加剧了工人之间对工作岗位的竞争, “使工人越来越片面化和越来越有依赖性”, “工人的工资下降到极其可怜的最低限度”, “工人的结局也必然是……沦为机器, 沦为资本的奴隶”, 工人的劳动、 工人的生活被资本所主宰。

而在当代, 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及其在生产领域的应用, 作为生产工具的机器越来越 “聪明”, 能够越来越多地从事在有限范围内做出 “选择” 的 “劳动”。 对于工作内容程序化、 标准化程度较高、 重复性较强、 主体自主性被严格限定的工作而言, 无论在工作效率方面或是工作质量方面,经过人工智能改造后的机器皆远胜于人。 这样, 人不可避免地被智能化机器 “排挤” 到知识生产 (信息产业)、 意义生产 (服务业) 等创造性、 差异化的“自主劳动” 之中。

在知识生产领域或是高水平的意义生产领域,劳动者所从事的 “自主劳动” 很难被机器或市场抹平为机器旁的可以用 “机器时间” 来简单衡量的同质性劳动。 例如, 学术研究作为典型的知识生产行业, 其所生产的 “知识” 的价值很难用时间来衡量。 原创哲学家迸发的一个思想火花或许比一般哲学学者穷尽一生的所思所虑要有价值的多; 同时,不同生活经历也造就了不同的哲学家、 不同的哲学体系和哲学观念。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餐饮服务业。 来自不同地域有着不同生活经历的人们对美食的理解有着天壤之别。 美的创造也是如此, 作品之美与创作者付出的时间与努力在很多情境中并不成正比。 原因在于, 这类自主劳动是具有独特创造性和巨大差异性的“异质性劳动”。

异质性劳动在劳动本身的特性上消解了机械式分工带来的劳动异化。 异质性劳动需要劳动者进行自主建构。 劳动者需要形成带有创造性、 差异性的独特劳动目标, 需要对劳动对象有着自身独特的认识与理解, 需要对劳动过程有着全面掌握。 在异质性劳动中, 劳动者必须 “在精神上使自己二重化,而且能动地、 现实地使自己二重化”。这种特性对劳动者的要求与机械式分工对劳动者需要熟练掌握劳动过程中某一阶段特性、 形成某些劳动技巧和习惯的要求完全不同。 在劳动过程的每一环节, 劳动者进行的都不再是无意识的、 机械式活动, 而是有意识的创造活动。 在具体的劳动过程中, 人重新占据了人机关系的主动、 主导地位, 而机器则回归至辅助角色, 听命于劳动者、 服务于劳动者所从事的创造性劳动。

异质性劳动需要劳动者具有较高等级的劳动技能, 需要劳动者对劳动目标、 劳动对象、 劳动过程有着较为全面的认识和独到的理解。 显然这些都不是劳动者经简单的技能培训就能够具有的, 从而不同劳动者之间的可替代性较低。 此外, 异质性劳动在某种意义上与劳动者是直接同一的, 不同劳动者因各自的生活背景、 知识背景、 工作背景对于劳动目标的理解、 对于劳动对象的认识不尽相同, 劳动过程、 劳动产品皆具有差异性。 不同劳动产品之间的差异性较强、 不同劳动者之间的可替代性较低,不仅有利于缓解劳动者之间对工作岗位的竞争, 也削弱了资本“对劳动及其产品的支配权力”。

与此紧密相连的是异质性劳动在劳动时间上相对自由。 同质性劳动带有非常严格的机器节律特征, 整个劳动过程分解为功能上相互衔接、 空间顺序上依次进行、 操作时间上具有同时性的若干子过程。 上一环节劳动的成品是本环节劳动的原料、 本环节劳动的成品将是下一环节劳动的原料, 由此构成完整的生产流水线, 任何环节的迟滞将导致劳动产品在上一环节的积压与下一环节劳动对象的空置, 进而导致整个流水线生产瘫痪。 而异质性劳动尽管也不排除相应的劳动分工, 也需要一定的前期积淀、 甚至对劳动的前期积淀要求更高, 但是在具体的生产过程中却并没有如同流水线式的物质生产那样的机器节律性。 追求创造性、 差异化的异质性劳动在分工方面只要求功能上的互补, 并不会在“劳动过程相互衔接” 方面有着严苛的要求。 每一个特定劳动者的劳动节奏在具体的劳动过程中并不对其他劳动者的劳动节奏造成直接影响, 劳动者在具体劳动过程中如何安排工作时间、 如何协调工作时间与生活时间等远比机械式分工自由。

二、 资源形态的转变与异化劳动的消解

相较机械式分工而言, 生产资料的私有制是异化劳动更为根本的原因。 马克思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中谈到私有制与异化劳动的关系时说:“社会从私有财产等等解放出来、 从奴役制解放出来, 是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来表现的, 这并不是因为这里涉及的仅仅是工人的解放, 而是因为工人的解放还包含普遍的人的解放; 其所以如此,是因为整个的人类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对生产的关系中, 而一切奴役关系只不过是这种关系的变形和后果罢了。”这段话清晰地表明, 只有通过系统性的社会变革、 推翻生产资料私有制, 才能够真正实现异化劳动向自由劳动的回归。

在现代信息技术得到广泛发展和应用以前, 生产资料一般指称资本、 厂房、 机器、 土地、 能源等物质类资源; 而在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信息技术日益渗透人们的生产生活以后, 科学、 技术、 管理、 创意等信息类资源在社会生产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甚至成为了经济增长、 产能重组的动力源泉。最重要的社会资源开始逐步从物质类资源转向信息类资源, 这种转向虽然没有从社会制度层面否定生产资料私有制, 但却在一定程度上使生产资料私有制的资源基础产生动摇。

首先, 信息类资源的 “可共享性” 特征一定程度上使排他地独占生产资料更为困难。 信息类资源的 “可共享性” 与物质类资源的 “独占性” 形成了强烈对比。 人对物质类资源的 “独占” 固然来源于人对资源 “收益权” 的贪婪, 但也与物质类资源的自然或社会 “稀缺” 性相关。 比如: 土地、 能源等资源在自然中都是 “稀缺” 的, 而一旦这类稀缺资源的 “独占” 与 “收益权” 结合, 就造成了其在社会属性上的 “稀缺性”。 在哲学史上, 休谟就曾以“物质类资源的稀缺本性” 阐述正义之类的德性的来源。 他认为诸如正义之类的德性 “乃是由于应付人类的环境和需要所采用的人为措施或设计”,而这种 “人为措施或设计” 源于 “人类的有限的慈善和贫困的状况”。 休谟在此所说的 “有限慈善”和“贫困” 完全可以被理解为物质类资源在社会属性上“稀缺性”。

而信息类资源与物质类资源在自然本性上具有不同的特征。 首先, 一个人对特定信息和知识的“占有” 并不排除其他人对此信息和知识的占有,且这种 “占有” 对所有人来说都可以是完全的占有而非部分的占有, 即信息类资源可以被 “同享” 和“共享”。 例如, 休谟对于诸如正义之类的德性来源的解释和说明, 通过出版、 发行公之于众, 众人对此信息和知识的占有并没有妨碍休谟本人对此信息和知识的占有。 众人接受了休谟的观念, 并没有损害休谟本人脑海中对此信息的占有。 与休谟同期或晚于休谟的人完全可以实现在不同时空范围内对休谟所提供的信息和知识的完全占有。 信息类资源的这种 “可共享性” 特征使得对生产资料 “排他的独占” 更为困难, 从而为异化劳动向自由劳动的回归在资源的自然特性上提供了条件。

其次, 信息类资源的 “主体依附性” “可共享性” 特征在一定程度上排斥了资源集聚。 生产资料私有制不同于私有财产。 当且仅当社会一部分人控制私有财产并在满足自身生活需求后, 进而控制社会另一部分人的生产生活, 并形成被社会 (法律)认可的制度, 生产资料私有制才算确立起来。 资源集聚显然在生产资料私有制的产生和持续过程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而信息类资源则可能会给资源集聚带来不小的“麻烦”。

第一, 信息类资源 “主体依附性” 使得资源的“代际传递” 较为困难, 限制了资源集聚得以实现的主要途径。 个体很难在有限的生命长度中实现大规模的资源集聚, “代际传递” 因此成为资源集聚的主要途径之一。 以 “保护个人劳动积极性、 调动社会活力” 为宗旨的资源所有权和收益权的代际继承得到了现实社会制度的强化, 但是, 这种资源的代际传递严重地损害了社会公平公正。 不论其资质如何, 国王的儿子天生具有统治其他人的权力; 给未成年人提供毒品同样不能妨碍帕丽斯·希尔顿继承祖父的巨额遗产; 高官巨贾的子女在物质与社会资源等影响个人成长诸因素方面先天地具有巨大优势。 然而, 信息类资源的代际可传递性明显较弱。虽然知识、 信息等信息类资源可以借助自身的物质载体而具有代际可传递性, 但是, 作为 “主体在实践和认识关系中对于事物的能动知觉与反映” 的“信息”, 归根到底只能够依附于主体而存在; 而且不同主体所拥有、 理解的 “信息” 经常具有差异性。 所谓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表达的就是信息的主体依附性。 人工智能时代这种具有主体依附性的信息资源在个体生存与发展中的地位得到凸显, 从而逐步弱化甚至破坏了传统物质资源代际传递对人才竞争的直接影响。

第二, 信息类资源的 “可共享性” 使得单次竞争中各竞争主体信息类资源携带量大体相当, 限制了资源集聚在竞争中的优势。 在信息网络技术、 信息数据库技术飞速发展的当下, 一方面基础性知识大都存贮在各个数据库中, 人们完全可以免费或廉价地获取, 这就基本保障了个体在每一次竞争中信息知识资源携带量大体相当, 限制了资源集聚在竞争中的优势, 另一方面不同主体则可以基于共享的基础性知识而产生具有主体依附性的创意及灵感,从而产生具有竞争意义的创新性知识。 由此, 既突破了对特定信息类资源的私人占有及以此实现的对他人劳动与生活的控制, 也为异化劳动向自由劳动的回归提供了契机和条件。

三、 人工智能技术对异化劳动消解的限度

如上所论, 人工智能等现代信息技术作为社会生产力的一部分, 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具体的劳动方式、 劳动协作关系, 甚至带来社会资源的转型, 但是它并不能直接地、 完全地消解异化劳动,自发地实现异化劳动向自由劳动的回归。 只要资本还拥有“那种不可抗拒的购买的权力”, 只要“随着资本的积累, 工人日益完全依赖于劳动”的状况没有改变, 使用新技术带来的任何转变对异化劳动的消解都只能是有限的。 比如, 信息类资源的可共享性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排斥了资源集聚, 但是这种积极意义仅涉及信息类资源的自然属性, 并没有涉及到其社会属性, 更没有指明其是否在事实上被“共享”。 资源总是主体的资源, 与主体的收益密切相关, 当 “可共享” 的资源能够为主体带来巨额的收益时, 很少有人将其在事实上与他人 “共享”。当今社会对于知识产权的保护就生动地说明了信息类资源 “可共享” 的自然属性与资源本身 “稀缺”的社会属性的分离。 而这种分离恰恰表明人工智能等现代信息技术在消解异化劳动方面的不彻底性。

此外, 人工智能在生产领域的应用还可能会加深原有的 “劳动异化”, 甚至出现 “劳动异化” 的新形态。 对于劳动技能有限的 “数字穷人” 来说,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可能会使他们面临着 “不被需要” 的社会排斥。 在人工智能等现代信息技术的推动下, 重复性、 程序性的工作岗位逐渐被智能化机器占据, “技术性失业” 在一定时期内几乎不可避免。 而由智能技术带来的 “技术性失业” 不同以往, 智能系统不再只是增强 “人力”, 而是要成为取代人的 “非人生产者”, 新增的就业机会或许将无法弥补人们失去的就业岗位数量。 与此同时,技术精英和资本所有者在这一社会资源形态变迁中占据了 “先发优势”, “最富有的人会变得更加富有、 更有影响力, 而缺乏技能的人则会变得更穷、更加边缘化”。被边缘化的“数字穷人” 或许不再为 “生存在奴役制之中” 而苦恼, 甚至于在未来,建立在社会财富越来越丰富基础上的社会保障体系完全能够满足这类人的基本生活需要。 但是, 恰恰是这种被社会发展的逻辑所抛弃而被迫成为 “不被社会需要” 的生存状态比马克思所揭露的 “奴役制” 中的 “人同人相异化” 的生存状态更不人道。因为它不只是在把劳动这一“人的能动的类生活”“变成维持个人生活的手段”意义上使人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 而更是直接让社会中的一部分人丧失了参加劳动的机会, 使 “人的能动的类生活” 与人完全分离。

更有甚者, 即使对于拥有一定劳动技能的人来说, 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也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他们的社会性。 职业作为社会分工和劳动协作关系的表现形式, 是人们维系、 扩展社会关系的重要载体。 随着人工智能的广泛应用, 越来越多的劳动者转向以信息类资源为主要劳动对象的知识生产。知识生产对信息网络等通讯手段依赖程度远远超越对厂房、 机器等大型不可移动的物质性生产资料的依赖。 例如, 利用别称为 “Office Anywhere” 的办公自动化系统 (Office Automation System) 从事知识生产的劳动者可以在任何地点工作。 这说明职业出现了一种由 “生产方式” 向 “生活方式” 回归的倾向。 然而这种回归并不代表在劳动领域中 “熟人场域” 的扩大或 “熟人社会” 的回归, 并不代表职业作为社会关系重要载体的作用得到了维护或加强。 相反, 基于信息网络的 “价值链的去居间化(disintermediate)”要以人际关系的 “居间化 (intermediate)” 为前提, 职业的新形态可能导致其越来越不足以承担维系人的社会关系的使命。

四、 面向智能时代消解异化劳动的关键路径

人工智能作为一种溢出带动性很强的战略性技术, 日益成为对社会生活各个方面进行“再结构”的力量, 推动人类社会从 “工业时代” 迈入 “信息时代” “智能时代”。 然而, 尽管这种显而易见的社会生产力的提升从根本上为最终消解异化劳动提供了条件, 但是异化劳动并不会因此而自发地完全消解。 在社会历史发展的关键节点, 我们不仅要以人工智能等高新科技的发展推动社会生产力的进步、 增加社会财富, 为最终消解异化劳动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 更要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最终指向、 以共产主义原理为指导, 以探索建立 “信息资源公有制”、 推动建立更为合理的社会分工体系为关键路径, 通过系统的社会变革促进异化劳动向自由劳动的回归。

首先, 根据信息类资源的特点探索建立 “新公有制” 是最终消解异化劳动的根本路径。 随着信息类资源愈益成为社会关键性资源, 生产资料私有制的资源基础遭遇了挑战。 在这一新的形势下, 如何根据信息类资源的特点, 审慎地处理信息类资源的所有权问题, 探索建立 “信息资源公有制” 成为最终消解异化劳动的根本路径。 一方面, 这种 “信息资源公有制” 要充分利用信息类资源共享程度越高、 价值就越大的 “共享增益”的价值特点, 对信息类资源的所有权和受益权进行合理的限制, 有效防止对信息类资源的恶意垄断和利用信息类资源奴役人、 剥削人, 建立起符合 “共产主义并不剥夺任何人占有社会产品的权力, 它只剥夺利用这种占有去奴役他人劳动的权力”的信息类资源 “公有制” “共享制”。 另一方面, 这种 “信息资源公有制” 还要切实保护劳动者进行创造性、 差异化劳动的积极性, 激发全社会的创新、 创造意识, 不断地以创造性劳动推动社会财富增长, 不断地以差异化劳动满足人们个性化、 差异化需要, 从而让信息类资源不仅能够为全体人民所 “公有” “共享”, 而且能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对于美好生活的需要。

其次, 在机器日趋智能化的社会背景下, 推动建立更为合理的 “人—机” “人—人” 分工体系,是最终消解异化劳动的关键所在。 由智能化机器推动实现的生产的智能化, 不仅能大幅提高社会生产力、 增加社会物质财富, 而且使人得以逃离机械式分工带来的各种 “痛苦” 和 “异化”。 但这种利好需要建立在对人工智能可能突破 “图灵奇点” 的有效应对上。 一方面, 必须建立能够规制 “人—机”关系的分工体系, 前瞻性地确立人工智能研发、 智能化机器应用的价值原则, 确保 “人” 始终具有相对于 “智能化机器” 的优先性。 另一方面, 必须建立起合理的 “人—人” 分工体系, 以确保在 “人—机” 新的分工体系下实现的人的自由时间的增加能够真正为人的解放、 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奠定基础。

综上所述, 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劳动形态改变、资源形态转变固然为异化劳动的消解提供了契机和条件, 但是这种消解是有局限的, 甚至可能会加深原有的 “劳动异化”、 带来 “劳动异化” 的新形态。实现异化劳动的完全消解、 最终实现共产主义, 不仅需要推动人工智能等高新科技的应用、 推进社会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 而且需要逐步进行系统的社会变革、 推进生产关系发生根本性变革。

注释:

①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3 卷, 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第988 页。

②③④⑤⑥⑦⑧⑩⑪⑫⑬⑭⑮⑯⑰㉒㉓㉖㉗㉘ 马克思: 《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人民出版社2014 年版,第56、 55、 53、 54、 57、 54、 编者引言2、 53、 50、 10、10、 10、 54、 19、 58、 19、 9、 54、 52、 54 页。

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43 卷, 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第442 页。

⑱在德文中, “私有财产” 和 “私有制” 皆为 “Privateigenthum”。 有学者主张包括前一引文在内的 《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Privateigenthum” 有些似翻译为 “私有制” 更为妥帖, 笔者较为赞同此说法。

⑲资本之所以能够成为生产资料, 不在于其自然本性, 而是在于其能够购买各种资源。 因此, 在自然资源起到重要作用的生产方式中,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将资本视为自然资源。

⑳㉑[英] 休谟: 《人性论》, 关文运译, 商务印书馆1980 年版, 第517、 536 页。

㉔韩东屏: 《绸缪AI 时代的失业潮——哲学之维的观照》, 《江汉论坛》 2021 年第1 期。

㉕[美] 约翰·乔丹: 《机器人与人》, 刘宇驰译,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8 年版, 第157 页。

㉙姜奇平: 《新文明概论》 上卷, 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 第188 页。

㉚[美] 华莱士: 《工作场所中的互联网——新技术如何改变工作》, 王思睿、 印童译, 商务印书馆2010 年版, 第20 页。

㉛《习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加强领导做好规划明确任务夯实基础 推动我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健康发展》, 《人民日报》 2018 年11 月1 日。

㉜[西] 曼纽尔·卡斯特: 《网络社会的崛起》, 夏铸九等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年版, 第16 页。

㉝孙伟平: 《智能社会: 共产主义社会建设的基础和条件》, 《马克思主义研究》 2021 年第1 期。

㉞[德] 马克思、 恩格斯: 《共产党宣言》, 人民出版社2018 年版, 第4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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