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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域认同与跨文化重构
——中国传统故事的文化传播与再生产

2022-11-07

山东社会科学 2022年6期
关键词:传统文化

赵 跃

(山东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中国传统故事凝结着中华民族五千多年来的民族精神和民族品格,是民众抒发思想情感、传递伦理价值的重要形式。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示真实、立体、全面的中国,是加强我国国际传播能力建设的重要任务。”中华文化的价值理念和民族符号很多都是在传统文化故事中流传下来的,经过在地化整合、现代化建构与跨文化重构,形成了文化传承、传播与再生产的系统工程。中国传统故事的有效传播是实现中国文化符号的再造与价值重组,构建新时代中国文化传播新格局的重要方面。我们既要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也要不断为传统文化故事注入新内涵,通过全球与地域的双向互动,讲好中国故事,构建多元有序的中国故事图谱。

一、中国传统故事的在地化整合

中国传统故事是人们日常生活经验、各地风土人情的动态表达,它作为中华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是人类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遗产通过传递支撑身份认同的永恒价值观及完整血脉而为人类提供存在意义。”传统故事沉淀着历史知识、文化记忆,承载着共同的民族心理与文化价值,是人们展现社会文化身份、构建地域认同与民族认同的重要方式,体现了中国“知行合一”的实践智慧。

(一)知行合一的价值表达

社会文化是传统故事得以产生、传承的生活基础,它反映社会的民情风俗,蕴含着共同的道德情感与价值伦理。虽然不同的历史文化积淀、自然人文环境造就了不同的民情风俗,但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精神内核是一致的,具体表现在爱国、仁爱、自强、诚信、尚勇、重义、勤俭、贵和等方面。这些传统美德作为“上古宗教理性化的结果”,渗透着中华民族的价值取向,是几千年来人们处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的实践结晶。

中国传统故事之所以流传千古,首先在于其“以文化人”的教化传统和“尚礼”“尚善”的礼仪规范,这是中华文化区别于其他文化的价值所在。由于在中国传统文化故事中可以提炼出以人类公共理性和共享价值秩序为基础、以人类基本道德生活为基本主题的整合性伦理理念,所以在理解中国传统故事的过程中,人们常用“我文化”与“他文化”的类比法进行角色阐释。这样的类比有利于人们理解,但也带来精神内核与意义的转化。如中国传统神话中的盘古作为开天辟地之神,常被解释为中国版的地母盖亚;创造人类并传授人类技艺的女娲,常被解释为中国版的普罗米修斯。由于他们在某些方面具有相似性,这种阐释有利于读者利用自己的知识图式尽快理解中国传统故事形象,但也会带来民族精神的缺失与文化意义的转化,即认为东西方对世界的理解、阐释思路是一样的。

传统故事体现着人类对世界本源的思考,隐含着不同民族最初的宇宙观与世界观,它影响了其后民族文化的方方面面。“语言层面的差异折射着文化层面的差异,而真正的相异性是隐含而隐秘的,而这种‘异’的价值极其容易被符号的转换扼杀。”中国传统故事所蕴含的舍己为人、坚韧不拔、自强不息、无私奉献等道德精神和价值观念,在话语重构时却常常被忽略。如盘古开天地后,倒下时身体化为世间万物,体现了原始的天人合一的和谐观;女娲为拯救灾难中的人们,不顾自身安危炼五色石补天,斩凶兽止洪水,体现了勇于牺牲的奉献观。而希腊神话中的地母盖亚,生出了天神乌拉诺斯,又与天神结合生出了十二提坦神;他们为了反抗父亲的暴力统治,开启了诸神之战,战争结束后才确立了有序的世界。希腊神话故事蕴含着反抗与冲突的观念,但并没有构建道德观念。西方的“德”与“善”是建立在知识论基础之上的,是一种旁观性的理性思辨,而中国的“德”与“善”是内化于民族精神之中的,是一种体验性的实践智慧。中国传统故事中的人物形象具有救世的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具有“善”的社会规范性,这些都是中国传统故事的智慧价值与精神内核。千百年来,中国传统故事指引着人们的生活实践,人们通过传统故事评古论今,又在生活中不断践行其中的道德规范,为后人展开一幅幅民众生活的画卷。

(二)同中有异的在地化整合

传统文化故事作为一种口头传统的文化存在,是动态的活性文化,具有生成性。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传统故事超越了时间空间的限制,突破了认知思维的壁垒,形成了丰富多彩的文化现象。相似的故事流传于不同地区,与本地文化相交融,在适应地方性需求的改编、增减中构建了新的文化意象,形成了新的知识信仰。在这种情况下,传统故事以在地化的知识体系演化成一个可生长的文化存在,凸显了不同的社会文化与认知图景。

有些传统故事是某一地区独有的,带有鲜明的地域文化印记;有些则在长期流传过程中,不断通过话语重构与文化整合发生变迁,形成了不同的地域版本。以山东为例,如曲阜的“孔子诞生”、烟台的“蓬莱仙山”、青岛的“崂山道士”、泰安的“泰山石敢当”、济南的“舜耕历山”等,或源于有据可查的历史文献,或源于无可辩驳的地理遗迹,都带有鲜明的齐鲁文化印记。而“孟姜女”“梁祝”“牛郎织女”等传说故事在全国各地广为流传,形成了特色各异的不同地域版本。以孟姜女传说为例,山东有最古老的齐长城,山东人民认为孟姜女哭倒的就是齐长城,山东淄博申报的“孟姜女传说”也位列山东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但“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在《春秋左氏传》《礼记·檀弓》《孟子》《列女传》等古籍中均有记载”,不同地区流传着不同的版本,以至于河北秦皇岛、湖南津市,甚至山东的莱芜、莒县等都有申报。同样位列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还有山东济宁,浙江宁波、杭州、上虞,江苏宜兴,河南汝南联合申报的“梁祝传说”,因为此传说在多个省份广为传颂,这些地方各自都有相关的文化遗迹,祝家村、马家庄、梁祝墓等也有众多版本。民间故事并非史实,各地根据本地区的地方志、历史资料等进行整理,虽然也会出现地区争议,但相互补充的版本会使故事细节更丰富、人物形象更饱满。故事会创造、生成意义,“故事有多个版本,根据意义的层级模型,讲故事是沟通的核心行为,而每则故事中又嵌有多重语境或框架”。这样,传统故事通过在地化整合,不断丰盈、嬗变,使叙事越来越精致化、本土化。民间故事不再单纯“以文本为中心”进行同质化表达,而是更注重与当地社会文化的联结,就会多维度展现不同地域民众的生产生活方式,逐渐构建起地方性叙事。这些地方性叙事也是地区文化存在的思想认知基础,不同地域正是通过地方叙事来实现地区文化认同的。

传统文化故事的流传是一个信息生成、文化扩散、编码解码的过程。传统文化故事的地方性表达并不意味着文化模式的固定,相反,它是创新扩散的来源。因为地域的差异会形成异质性关系,而异质性关系会为创新传播提供合适的土壤,成为文化扩散的内在动力。不同地域由于历史传统的不同,会产生差异化文化诉求,带来不同的文化实践。它的丰富性可以生发人们的想象,激发文化的再创作。不同版本的传统文化故事给故事母题提供了生动的演绎来源,各地戏曲、工艺、文学创作层出不穷,促进了传统故事的传承开发。如由“梁祝”故事生发出的明清时期的抒情诗词、建国初期的《梁祝哀史》、现代越剧与戏曲影片《梁山伯与祝英台》、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等,以各种文化形式体现了对爱情的忠贞、对现实命运的抗争、对生命精神的追求。虽然传统文化故事经过在地化整合、重构完成地域性建构,但都以共同的文化价值观为核心,围绕基本情节单元层层衍生,各版本民间故事具有结构上的相似性和核心价值的统一性。在这种情况下,各地研究机构要在发挥地域特色的前提下,加强与外地的交流合作,促进传统故事走出去、动起来,以形成传播合力,构建各地协同发展的新局面。

二、中国传统故事的现代化建构

中国传统故事的现代传播离不开现代文化语境。中国传统文化故事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自2006年起,中国开始逐步打造国家、省、市、县四级非遗保护体系,非遗的保护和传承工作进入国家管理规范,传统文化故事的保护传承被纳入公共话语体系。中国传统故事从最初的地方性、民间性逐渐衍生出政府性、大众性,成为城市发展的社会文化符号,承载着人们对地方的再认识。

(一)静态叙事:传统文化故事与地域景观的互构

长久以来,口耳相传是传统故事得以流传、保持生命力的主要途径。但传统文化故事不能仅停留在口头阶段,它要活在当地的民间习俗、节日庆典、民众信仰中,它要外化于当地的人文景观、自然景观中,才能保持鲜活的生命力。传统文化故事与地域景观相结合,就超越了地域限制,为文化传播架起了桥梁。对一座城市来说,传统文化故事的景观化有利于推动城市文化建设,打造文化品牌,形成文化旅游资源。在这种情况下,传统文化故事就成为城市文化形象的代表,具有了社会性。

地域景观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物理空间存在,它与传统故事形成互构关系。一方面,地域景观依托传统故事形成,具备丰富的人文内涵,为传统故事提供了物质表征与现实存在;另一方面,它又以新的方式对传统故事进行丰富拓展、深化重组,强化了新的文化记忆与身份认同。传统文化故事不能总以口耳相传的形式进行传播,故事素材应与地方空间载体相结合,使传统故事得以活化。“城市总是有自己的文化,他们创造了别具一格的文化产品、人文景观、建筑及独特的生活方式。”这些地域景观与民间故事在同一个场域共生、联动,生成与呈现新的文化意义,共同构成了地方文化记忆。例如,上古时代鲁北地区洪水频发,“大禹治水”的传说广泛流传于这一地区,在黄河下游一带也出现了很多禹王亭、禹王庙、禹王山等历史遗迹,它们以一种实证的方式呼应了人们古老的历史记忆。在当代,人们围绕“大禹治水”的故事,建设大禹文化博物馆、大禹治水群雕像、大禹公园、大禹文化水利风景区等,用地域景观强化文化记忆,用具身体验唤醒民族精神。人们对传统空间进行保留与适应性改造,扩展了文化体验与文化交流空间,形成传统与现代的互动。人们通过参观建筑,观看实物、绘画、雕塑,参与文化活动等沉浸式体验方式,重现历史记忆,参与到民间故事的文化展演中去。当传统故事不单以听觉的形式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中,而成为一种被体验、被感知、被触摸的文化遗产时,这种故事就与人们的生活发生了联结。这些文化符号在人们的碰触下与文化记忆交互架构,不但会生成新的地域文化记忆,还会进一步增强文化归属感与身份认同感,使传统故事得到更好的传播。

传统文化故事与地域景观互构,用现代手段使景观、物产、人物、史实、民俗等综合到一起,使受众获得符号、场景或意义的认知。丰富的民间故事反映着人们的生产生活,体现着不同的时代精神,在世世代代的口耳相传中不断复刻、发生流变。为避免重复的叙事框架,产生全新的审美效果,传统故事应突破叙事手法的局限,将传统符号呈现于现代化空间,用现代手段进行艺术重构。新叙事手法与元素的加入打破了故事的刻板印象,使人们对传统故事产生新的认知,并在意义“协商”中完成自己的审美体验。但当代文化产业、旅游业的发展在促进传统故事景观化的同时,也存在过度解读的问题。基于传统文化故事开发节庆文化、提升人文景观、打造文化街区、改进城市规划等可以进一步拓展文化传播范围,推动传统故事的再挖掘与再生产,但也会模糊传统故事的本来面目。在这个过程中,故事细节本身被弱化,传统故事被浓缩为一个个文化符号、意象表征,人们从中寻求群体认同,家国情怀和价值情感的共鸣被凸显。

(二)动态叙事:传统文化故事与地区文化建设双向赋能

民众是文化认知、践行、传播的主体,是城市精神文化的创造者与传播者。传统故事的文化体验与文化传播是一种双向驱动关系,通过为社区民众提供多种形式的文化活动,可以在新的传播环境中实现与社区文化建设的双向赋能,为传统文化传播提供更多的方式。

文化的继承与发扬需要更多贴近生活、通俗易懂的大众文化形式。城市文化展、艺术节、读书会、故事讲堂、专家讲座等具备仪式感的文化活动作为文化传承的载体,可以扩大民众的参与度,满足人们对文化艺术的精神需求,也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基于人们生活需要的文化故事活动容易增强民众吸引力和感召力,对传统文化故事的专业诠释和提炼,可以让社区民众体会传统故事的文化内涵,契合文化传承的要求。如济南市国际合唱节创作的合唱曲目《如梦令》《破阵子》,结合济南词人李清照、辛弃疾二人的历史故事与著名词作,综合运用传统与现代的音乐风格,用自然互动的方式创新演绎,完美完成了一场时空对话。这些创作都选取优秀的文化故事,深入挖掘传统文本进行艺术加工,寓传统文化理念于现代日常生活中,通过走进学校、走进社区的方式,提升传统故事的叙事能力。

在数字时代,互联网、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新的媒体技术“以更多的方式拓展了人类与其他人联系的功能”,“智慧社区”通过沉浸式传播,进一步增强了“体验式叙事”的功能,人们对传统故事的体验呈现出多通道交互性、群体性、沉浸性的特点。媒介变化重塑了文化的传播生态与人的审美体验方式,在新媒介环境下,传统故事的传播既有网络平台、新媒体等软件媒介,也有数字化智能体验馆、体验学习区、虚拟社区等智能平台。微信、微博、QQ、短视频网站、BBS网络社区等多媒介平台,为人们提供了丰富的交互空间,人们通过反馈、评论等形式生成更多群体情感与社会认同。这种互动加速了文化传播,并进一步使民众参与到传统故事的再生产中。

有赖于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数字化智能体验馆、虚拟社区等的建立,使人们对传统故事的感知超越了主体想象。人们通过创建虚拟世界,在虚拟空间进行角色扮演,或借助穿戴设备直接进入故事空间,成为传统故事的塑造者。“身体作为桥梁,连接了内在自我和外在自然两个空间,同时也连接了物理事件和心理事件。”这种多维交互的“沉浸式”具身体验区别于以往的“静观式”体验,不但给体验者带来强烈的情绪记忆,也直接构建了人对自我与世界的新意义。在这种情况下,民众是文化的参与者、创造者与传播者,多模态语言、自媒体赋权、融媒体样态等都为讲好中国故事提供了更灵活的数字语境。

三、中国传统故事的跨文化重构

中国传统故事作为中华美德与民族文化的载体,是讲好中国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跨文化语境下,中国传统故事被置于全新的视角进行阐释,叙事者“对故事底本中的全部信息拥有解释、选择、处理讲述的全权”。在跨文化转述过程中,由于阐释视角的不同,原有的故事细节、人物形象、人物关系等被解构、重组,甚至出现明显的文化异质性,带来文化外在形式与内在精神的失调。这种对人们传统记忆的变更与重构,使传统故事的跨文化传播处于认知矛盾与冲突中。

(一)他者视角:价值取舍与话语重构

中国传统故事在跨文化传播中,首先要面对的是价值取舍与话语重构的问题,主要表现为对民族特色价值的弱化,转为对共鸣价值的凸显。社会文化的不同会导致民众认知方式的差异。中国文化作为一种集体主义文化,强调个人身份建立在社会体系之上,以一种“主客和合”的价值取向,推崇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这与崇尚个人主义的西方文化截然不同,西方受众也难以认同这样的民族心理。西方在对东方故事进行叙事时,为了迎合受众心理,就会对价值观念进行取舍。如中国家喻户晓的木兰从军的故事,其文化内涵主要体现为中国传统忠孝文化和巾帼不让须眉的象征意义。千百年来,花木兰的身上承载着家、国、忠、孝、仁、义等多重文化符号,烙印着民族文化的印记。而美国动画版《花木兰》将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现代元素交织在一起,在传播过程中,将中国传统忠孝的核心价值观转变为崇尚冒险精神的西方个人英雄主义;真人版《花木兰》则进一步进行价值取舍,凸显了骑士精神、女权主义等。这些转变能够很好地迎合西方受众心理,同时,为了保持东方故事的异域性与新鲜感,又杂糅了众多东方文化符号,给受众带来强烈的形象异质性体验。这些更多的是从艺术角度进行的二度创作,符号所具有的象征意义已经发生变化,能指、所指已大为不同,体现了不同文化体系对主客体关系的不同解读。西方用中国代表性元素装饰故事细节,对中国文化符号进行扩展、生发,对人物定位、故事情节进行现代化改编,使故事内核具有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性,但将中国置于有限的话语生产空间。虽然故事的重构带来新的审美与情感体验,扩大了受众面,但这种“印象式中国”的特色凸显了东方主义视角,也使中国花木兰最终演变为迪士尼公主家族中的一员。

不可否认,中国传统故事在跨文化传播过程中,会因叙述者社会文化背景的不同出现取舍、增减、重构的现象,但这种符号生成与文本再造不能无底线打破自在文化价值。跨文化改编会通过社会文化的重构影响人们的认知与情感,干扰文化身份的认同。按照社会认同理论,“一个人知道自己属于一个社会类别或群体,他们有着共同的社会认同,可以作为同一类社会类别的成员”。这是一种文化心理上的群体归属感,个体会因自己所属的社会文化产生强烈的情感依赖。而社会文化的重构在一定程度上会改变人们的文化认知框架,带来原有文化记忆的陌生化与疏离感,使“我文化”的受众产生强烈不适。在这个过程中,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不仅被大大弱化,还出现了文化错位与误读。过于脱离历史文化背景的改编消解了文化认知框架,使传播到西方的中国故事成为反向输出到中国的西方童话。

(二)多文化视角:多元叙述主体的跨文化调适与对接

传统故事是一个社会历史文化、价值观念、生活习惯、审美观念的综合表达。在跨文化视域下,如何既保持中国传统故事精神内核的独立,又破除历史感和文化感带来的隔阂,是非常重要的议题。东西方共同参与的多元叙述主体的合作,能够兼顾不同的审美视角,双方通过文化的良性调适,促进我文化与他文化的深度融合,从而构建起文化体系的协同发展关系。

长久以来,单视角的跨文化传播总是容易陷入意识形态、文化价值等认同危机,在受者不明的自我宣传与偷换概念的他者转述中徘徊。对中国的理解与叙事要么放在中国框架内进行自我架构,要么被置于西方框架中沦为他者想象。这两种单一视角的叙事方式,都会造成中国形象传播的困境。“世界各民族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和睦的关系之所以受到阻碍,不仅是由于语言的复杂多样,更是由于思维模式的差异——就是说,是由人们确定知识来源和进行有条理思维方法上的差异所造成的。”东西方思维方式的不同决定了认知方式与民族心理的差异,决定了文化体系的不同。西方思维是一种分析性思维,侧重概念本体,重视逻辑的内在推演。中国思维是一种朴素辩证思维,侧重关系的构成,注重关系的相互联系与转化。这两种思维方式是对立的,但也是互补的。中国思维可以从总体入手,进行整体性把握;西方思维可以从元素入手,打破原有认知框架的套路化、程序化。面对多样复杂的受众群体,东西方可以结合两种思维方式的优点,在保留中国特色文化价值的前提下,传播蕴含国际价值的人类情感。东西方共同参与的多元叙述主体有利于形成观念中立、思路开阔、文化内涵丰富的叙事风格。

多元叙事主体的介入可以突破文化价值之间的不可通约性,营造相互交织的互文空间,使陌生晦涩的文化概念呈现为可诠释的有意义的表达。认知是意义建构的过程,它在一定文化情境下通过社会文化的互动完成。对历史典故、文化内涵比较丰富的内容,如何跨越社会文化障碍,让他者理解我文化所呈现的情境符号,是非常重要的话题。自然景观、建筑风格、服装造型这些附着于故事情节的要素是情境符号的重要内容,是故事展开的背景知识。长城、宫殿、江南水乡、长裙发髻、比武大会等,这些中华元素可以通过画面呈现,但故事本身所蕴含的中国特有的社会文化、伦理观念、思维方式、生活态度等,则很难被正确传达。中国的美学表达是物我同一的留白,是人融于天地自然的意境,故事发生的历史背景和画面环境作为高语境表达的载体,具备丰富的阐释空间,承载了深厚的文化意义。要实现中国文化价值的有效传播,需要从中国精神的土壤中生发出来。中国文化在现代视觉化语言中重新编码,不是简单地使用现代传媒技术或进行商业包装,而是通过不同的内容呈现与策略选择,展示中式诗情与意境,实现对中国文化审美体验的重塑,以确保价值体系和话语体系的构建。

中国传统故事的跨文化传播是中国形象建构的重要一环,多元叙述主体的合作会优化话语结构,构建新的叙事策略。多元化的视角能够形成客观中立的叙事风格,在去意识形态化的同时,有效平衡中外受众兴趣;通过照顾不同的受众心理,提升文化的亲切感与代入感,增强文化传播的说服力。多元叙述主体有利于增加故事深度,丰富选题内容,以国际性的视野灵活设定情节,增强角色立体感,提升叙事张力;通过双方对叙事逻辑的调控,可以在调和中西文化的同时增强叙事趣味性,在寻求价值观共通的前提下,构建中国故事的世界图谱。

四、结语

中国作为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丰富的传统文化故事是中国文化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代中国价值观是在中国传统文化历史积淀基础上生成的,但传统的文化价值不能直接转化为建构中国当代形象的现成资源。传统与现代的断裂、民族与全球的矛盾、东方与西方的冲突,都会造成文化传播过程中的困扰与焦虑。中国故事的现代表达要建立在充分理解并立足中国文化主体性的基础上去建构,而不是在西方集体记忆中去建构。在21世纪的今天,如何更好地组织、展现、传播中国故事,是将中国形象融入当代叙事、建立中国文化体系认知的重要问题。

在跨文化视域下,中国既要加快国际合作步伐,协调文化差异,又要掌握文化传播的话语权和自主形象建构的主导权。只有聚焦全球文化治理,拓宽叙事视野,才能探索出中国故事的当代表达方式,构建起国家形象表达策略。只有不断增强文化自信自觉,积极参与到中国故事话语体系与价值体系的建构中,才能有效增强中国文化的自我传播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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