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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兰英的艺术发展历程与荣膺“人民艺术家”的意义

2022-11-06胡小满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歌剧艺术

胡小满

(河北师范大学 河北 石家庄 050024)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一首《我的祖国》,传唱大江南北,陪伴了几代人的成长,鼓舞了几代人的精神。这首歌曲的演唱者郭兰英先生,是我国艺术界德高望重的女高音歌唱家、歌剧表演艺术家、民族声乐教育家。数十年来,她演唱了《南泥湾》《绣金匾》《人说山西好风光》等脍炙人口的歌曲,主演了《白毛女》《刘胡兰》《小二黑结婚》等歌剧中的主要角色,她以圆润的嗓音、亲切的歌调、淳朴的扮相,感动了无数国人,也使人们领略到她在革命艺术道路上展现出的艺术风采、思想境界和时代精神。乔羽先生曾评价“在兰英面前,听众是陶醉在艺术天地里的听众,无论他们是在流泪,还是在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喜悦中,他们的呼吸和心的跳动,和兰英旋律与节拍是一致的。”

2019年9月,新中国七十华诞之际,郭兰英被授予“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此番殊荣,既是对她孜孜不倦精进艺术造诣的褒奖,更是彰显了中国共产党领导革命文艺的创业史和发展表演艺术的辉煌成就。仰望其国家荣誉,于我们在习近平新时代发展中国特色的民族演唱艺术,具有典范之义。

一、“人民艺术家”的成长之路

但凡一位艺术家的成功,需要多种主客观条件的支撑。郭兰英在演唱艺术领域的成功,既在于其个人天资聪颖、勤奋不辍与理想激励,更在于时代机缘与制度呵护。

(一)传统乐教的教化。传统乐教,是以师徒间口传心授的方式,培养舞台表演人才的艺术教育活动。既有技艺训练,也有理念与经验传授。传统乐教重视舞台表演能力培养,无论科班抑或家传,推崇“严”字当头,常以“成器说”“受罪说”鞭策学徒(即传统艺人中流传的“不打不成器”、“人前富贵、人后受罪”的说法)。

郭兰英5岁学戏,“做科”期间,围绕演员所需表演技能得到严格训练,尤其“九儿”师傅的严酷调教,使她懂得“唱、念、做、打”与“口、手、眼、身、步”的真谛,获得行腔念白、身段做派、骑马上轿、绣花织布等演戏硬功。可以说,太原学艺,助其实现了演员梦最初的“见世面”本领,因演“靠轴儿戏”而轰动,成为一介晋剧名伶。因此当她1946年加入革命队伍,为歌剧魅力所吸引,即刻能转型到新歌剧演艺中,如鱼得水,渐领风骚。1961年当她回到阔别十多年的太原,急不可待地拜访丁果仙等先生,重新学习山西梆子。其中感念戏曲传统的艺术滋养,不言而喻。

(二)革命演艺队伍的培养。艺术是中共党建工作的重要内容。中共非常重视舞台演艺活动对发展党的各项事业的力量之能。红军时期,中央苏区创建了“列宁室”与“宣传队”。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创建了鲁迅艺术学院、延安平剧院;晋察冀边区发展了西北战地服务团、华北联大文艺学院等演艺团体。回溯武装斗争时期的革命演艺舞台,经历了上演话剧与京剧“两下锅”形式;上演中国剧作家《雷雨》与上演他国剧作家《哈姆雷特》等“演大戏”的是非之辩;经历了“旧瓶装新酒”的秧歌剧《兄妹开荒》与探索“洋为中用”的新歌剧《白毛女》等多种题材、体裁、形式选择的曲折发展。特别是1947年的“西柏坡时期”,随着延安表演团体与晋察冀表演团体两支队伍在晋察冀解放区汇合,逐渐形成一个较为成熟的解放区表演艺术体系:深晓“乐与政通”重要性,演艺工作纳入党委重要议程;尊重艺术工作者,重视理想信念教育;从队伍建设、人才培养、物质保障多方支持。

在晋察冀解放区,郭兰英目睹了革命演艺事业的如火如荼,感受到华北联合大学的和煦春风。有周巍峙、孟于、贺敬之、陈强等一批老同志言传身教,营造了树立正确人生观的文化环境。党组织对她这位晋剧名角以诚相待,热情培养:文艺学院“专派贾克教她学文化,舒强教她表演课,张鲁、胡斌教她识简谱。此外还要学政治。”由于她的“文化水平读台词有一定困难”,王昆给予很大帮助。旧时戏班有“能给十亩地,不教一句戏”之说,意喻教者言多必失其财。但郭兰英却得到同志们倾囊相助。为适应革命文艺要求,她经历了从饰演《王大娘赶集》这般小戏起步,到1948年因嗓子“洪亮圆润;戏曲功底踏实,舞蹈动作优美;有多年临场经验”而“演大戏”的成长过程。

党组织为培养她,派她去参加石家庄晋剧团演出;去泊镇参加慰问党的地下工作者演出;去参加第二届世界青年与学生和平友谊联欢节……尤其令她感动的是,1948年在正定县城第一次饰演“喜儿”时触景生情,她竟在舞台上大哭起来,但事后导演并未批评,却鼓励“演得真好!”对她因真实经历所触发的表演大加赞赏:“你那个下跪的动作真实生动,恰到好处。往后就按这次的动作演。”凡此,郭兰英深感党组织诚意,深感共产党的文艺是为人民服务,自觉接受了党的文艺理论洗礼。她曾申明是“革命艺术对我的影响”。

(三)社会主义制度的呵护。新中国建立,赋予人民当家做主权力,提高了艺术工作者社会地位。国家重视发展表演艺术。1951年文化部召开全国文工团工作会议,进行专业文艺团体的院团调整。1952年发出“今后国营歌剧团、话剧团应改变其以往文工团综合性宣传队的性质,成为专业化的剧团,逐步建设剧场艺术”部署。

1953年建立了中央实验歌剧院,在此重大社会变革面前有了“一支专业化的音乐表演艺术家队伍”。旨在继承戏曲传统基础上,借鉴欧洲歌剧艺术经验来发展民族歌剧艺术。郭兰英有幸成为首批演员,每每获得重要演职,主演了《白毛女》《小二黑结婚》《刘胡兰》《红霞》《春雷》《窦娥冤》多部大戏。正是在国家这种正规化、专业化剧场艺术使命感召下,郭兰英怀着为新中国放声歌唱的激情,不断提高自身的政治、思想、艺术素质,增强音乐修养,锤炼表演技能。至1960年代迎来了声乐艺术的辉煌时期。因“表演真实自然、演唱声情并茂而成为共和国成立初期最著名的歌剧表演艺术家之一。”

人之幸运,在有人助其“圆梦”。郭兰英的艺术成长,最欣慰的莫过于长期得到周恩来总理的关怀。1950年代初,中国声乐界流行唱法的“土洋之争”,单位领导让她改变传统唱法,学习一些西洋唱法,她对此想不通。在周总理协调下,维系了她笃信“传统”之愿。1963年周总理亲临她的独唱会现场,赞扬她为发扬民族声乐艺术所作出的贡献。1964年周总理提名她在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演唱《南泥湾》一曲。作为中国的艺术使者,她曾赴20多个国家访问演出。她被选举为第一、二、三、五、六届全国人大代表……凡此大事小情,浸透着国家的鼎力扶持。诚如人们所说“遇到挫折,或者受到歪风邪气袭击的时候,周总理总是代表党、代表国家和人民,给她以支持、鼓励和关怀。”归根结底,社会主义制度是她成才、成功的根本保证。

二、“四有”彰显演唱魅力

作为一名歌唱家,郭兰英从投身晋剧开始演艺生涯,经历了一条从唱梆子到演歌剧的职业化道路。演唱作品甚多,无论篇幅长短与情节繁简,她都专心致志创作。凭借娴熟的“劲儿”“味儿”“气儿”之技艺及“自我”音声在舞台尽情挥洒,彰显了一位演唱大家的风范。

(一)“喜儿”的“劲儿”。所谓“劲儿”是民歌酿造韵味时蕴藏在操纵各种行腔技术中的技巧,建立在呼吸、行腔、共鸣三大歌唱生理机能系统中,包括行腔中最具活动性、可感性的口腔中各种润腔技术及其创造的卷舌音、颤音、滑音等,以及听众不易感知而确存于内的呼吸系统之丹田气、夯音,共鸣系统之“穿顶音”、“脑后音”及“膛音”等。有哲人说歌剧演员同时与声乐、音乐、表演三种艺术有关。郭兰英常称自己是“歌剧演员”,喜欢这种融多种表演技能于一体的舞台艺术。比如歌剧《白毛女》中一段充满强烈戏剧性的唱段——《恨是高山仇是海》,“喜儿”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戏剧情境中上场,借硬朗的青衣“架子功”徒掌开阖,奠定了嫉恶如仇、奋力抗争形象。唱腔亦藉呼吸、行腔、共鸣系统诸“劲儿”交合圆通,深染了此一不屈形象。“仇是高山”先声夺人,撕心裂肺。前四句唱词蕴涵着二、二、三字乐逗,每句后半段字简腔繁,郭兰英在全面把握每个字腔之时,精心营造第一、四乐句末尾一字数啭的委婉甩腔,“来”紧咬“怀来”辙,“仇”转韵“由求”,每每长“甩”咬而不僵。随着鼓板“急急风”,“喜儿”行腔激越高亢,时而喷口或夯音,时而以嗽音或弹跳音宣泄悲怨,使人顿感其声圆熟、腔彻满。置身愤懑之情契合的声音与形体造型中。喜儿被“演活了”。

我们看到一位艺术家“从自我出发,用自己的思想、感情和形体作为材料来创造角色”的高度程式化。事实上,面对着父亲自尽、黄家受辱、山洞煎熬、八路军解救诸悲境喜遇,喜儿充满无以言表的情感起伏。因此,从《耳听一片人闹声》《刀杀我,斧砍我》《我是人》《我说》《我要活》等唱段来看,其情绪与音乐均由高音倾泻而下,激荡着强烈的戏剧冲突。郭兰英在处理每段唱腔时都有几处纡回曲折、极尽呜咽凄楚的独韵“哭唱”,是她每每扣人心弦的“出彩”处。得益“劲儿”的支撑,其唱既显真功,更含真情。

(二)“好风光”的“晋味儿”。“味儿”指歌者在吟唱民歌时所流露的独特地方性或民族性音韵味道。事实上,韵味是所有歌唱艺术中最显而易感的特质之一。以《人说山西好风光》为例,这是影片《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的插曲(乔羽作词、张棣昌作曲),唱叙了20世纪50年代山西农村一群青年人创业的故事,用晋中音调谱曲。

郭兰英藉汾水浸润的天然本嗓,依托流畅气息,平缓地撮和了每个字的艺术化出声、归韵与收音,虽普通话吟唱,依然洋溢着浓浓晋风。此间,她善在一些关键处对词曲做特别处理。如“小”字改唱尖团音“siao”;“不老”的“不”由“b”滑至“w”,两者间过渡的“跌落”性很强;“挺起”的“挺”字,“汾河”的“水”偶尔露乡音。3分40秒的“小唱”晋韵充耳,彷如晋秀盈面。有评论家说“山西的乡音有悠久传统,音乐调式、旋法、行腔定音以致用弓、捶打,都有自己习惯,在韵味、性格上有自己的光彩。”

郭兰英演唱此歌正值桃李年华,凭借某些基因记忆与自己的光彩,赋予乡音之传统与韵味性格以一种现代色泽。一定意义上说,《好风光》成为八方民众认识山西文化的一扇窗口,具备了“始自山西,面向全国”的传播意义。

(三)“海风”吹煞的“气儿”功。民间谚云“干活要有劲儿,唱歌要有气儿。”气息乃歌唱“有劲儿”之基。所谓“谁懂得呼吸和吐字,谁就懂得歌唱。”[以歌剧《红珊瑚》里选段《海风阵阵愁煞人》为例说明,郭兰英对于首句“海风阵阵”等七字处理,别有意蕴:面对30余秒的散板,行腔分其为三个乐节,尾字缀口语性衬词,将尾韵由“人辰”调至“麻花”辙,增加了收束亮度。“人哪”之“a”在弱音上颤颤巍巍,一波三折后在“夯音”上铿锵起来。此一过程,围绕“珊妹”情绪跌宕,气息忽强忽弱,欲强又弱,并非时下一些歌者在高音上腾空而强的直冲霄汉,即克服了“直筒式”由弱渐强的音声放大。

此举,张显她对气息强与弱、声音放与收的深刻体会和潇洒把控。换言之,她熟谙“音量不一定与情绪的饱满相等”之念,展现了对“响并不一定有力”的艺趣玩味。多年来,她吟唱的30秒“海风”,将我国声乐界诸多女唱家的“气功”映现得一览无余,成为衡量女高音演唱水准的一方艺术“试金石”。

(四)“月饼歌”与“多面手”。郭兰英演唱的作品中,有一批说唱风叙事歌。1963年演唱的《八月十五月儿明》(吕远词曲),呈现她“搭界”说唱领域的艺术张力。这首以北方大鼓板式、腔韵创作的英雄主题歌,叙述了解放军战士雷锋在“连队发月饼”“抚饼忆今昔”“感念共产党”三大情境中的人生怀绪。这个唱段有写景、状物、说理三个层次,对演唱的情感、技巧有很高要求,郭兰英结合说唱艺术字多音少腔短的特征,按照说唱的行腔规则,演绎每个字的阴、阳、清、浊及发音部位与口型,调动伶俐口齿,把每个字的声、韵、调“说唱”得圆润而透彻。以慢板诉说过去苦难,以“崩”唱表达革命激情,借垫字“哎”(ai)明亮之韵增加乐段之尾的甩腔,以呈润腔的吟咏美。在此,她吐字如珠,顿垛迟疾,音声艮劲;气口安置得当,气息控制得法,腔字刚柔适度。虽属短篇小段,亦显作为演唱艺术家“唱犹如说”的多能。

有人说“一滴水可折射出太阳的光辉”。演绎上述四首作品,可说是因人命腔,缘情用调,按事使音,据物着色。生动反映了郭兰英驾驭“劲儿”“味儿”“气儿”“自我”的超强能力,加之善于借助垫字、调(转)韵、甩尾(腔)、苦(哭)音、伶齿俐腔等手段,其行腔总能呈现个性化光辉,给许多听众留下深刻印记。

三、“荣誉”的意义

翘望郭兰英“人民艺术家”称号,使人看到:她以八十多年从艺经历展现了一位艺术家在新与旧两种社会制度中的不同境遇,尤其看到她投身革命七十余年,在党的教育下,摒弃为己“人前夺萃”旧念,热情献身“为人民歌唱”事业所焕发的革命朝气;看到她凭借自幼练就的“四功”“五法”能耐,娴熟驾驭传统戏曲结构程式与“出于己衷”审美理念,在繁荣民族歌剧道路上“唱出新意”的艺术锐气;看到她沐浴新中国制度春风,置身民族文化沃壤,挥洒率真性情与多能技艺,不断演绎大戏小曲的精雕细刻,且在讴歌人民、礼赞时代中谱写人生华章。鉴此,其荣誉给予我们许多深刻思考。

首先,郭兰英的艺术生涯是一部映现中共革命演艺文化的“乐记”。

中共高度重视音乐主导的舞台表演艺术,积累了丰富实践及理论。郭兰英在西柏坡时期投身革命,恰逢中共在革命时期创建的演艺事业瓜熟蒂落;又逢1950年代进一步依托制度优势转化为国家“表演意识”两个节点。有人说她是“近代中国从旧戏曲走向新歌剧的第一人。”她在民族歌剧领域的出色表现,映现中共党建事业之表演艺术的鲜活特质:坚持革命现实主义创作原则,坚持艺术“两为”方针,充分汲取民族的传统艺术养分,借鉴世界各国优秀表演理论与形式。这是中共在长期奋斗中探索、凝聚而来的经验,经由一代代革命艺术家薪火相传的革命演艺的本质,包含着“艺与政通的爱国精神、勇于奉献的牺牲精神、努力求道的尚艺精神、形象感人的‘唯美’精神”。郭兰英投身革命的成长史,是中共改造“旧戏曲”“旧艺人”的鲜活范例;是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鼓舞下革命文艺工作者思想进步与艺术提高的生动学案。如果说当年王昆饰演喜儿的悲苦命运,启发了郭兰英:要想混个人样,就得参加革命;要想演戏,就要扮喜儿那样的角儿的人生志向;当下郭兰英获国家荣誉的哲学意蕴,作为政治文化的一种表征符号,体现了“那一代音乐家”秉持“文艺为工农兵服务”价值观,展现了党领导革命文艺的集体主义光辉。其经验的当代价值,昭启着中国演艺界“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认真思考我们的艺术“从哪里来”、答好“为人民服务”的历史命题。

其次,郭兰英的艺术生涯是国家一个时代的音声记忆。

人是历史的集体主体,只有人,方能借助媒介(文字、口述、图画、音乐的)来讲述一段历史,从而使之成为一份记忆。历史地看,民族歌剧创作始于“五四”新文化前后。如果说40年代延安文艺工作者在民族音乐基础上创作的《白毛女》,为民族歌剧在中国的诞生和发展起了奠基性作用;新中国成立后,一些主张增强歌剧音乐性的实践者创作了《赤叶河》《兰花花》等剧目;一些主张向戏曲和地方戏借鉴的实践者创作了《小二黑结婚》《窦娥冤》等剧目。

1957年新歌剧座谈会后,《洪湖赤卫队》《红珊瑚》《红霞》《江姐》等一系列民族歌剧的出现,标志着民族歌剧已作为有别于传统戏曲的一种戏剧样式初具规模。基于这样的一度创作,郭兰英担纲于上述多种类型的多部作品的“主演”,并成为“第一个比较系统地将传统戏曲中虚拟的表演手法融入民族歌剧的表演中,比较完美地将传统戏曲写意的表演体系和现代戏剧写实的表演体系相结合”的歌剧表演艺术家。她在民族歌剧“实验”中围绕着声、韵、腔、字、情所展现的“兰英特质”,凝聚着一个时代的集体理想与智慧,即饱含着众多作曲、演唱、理论、导演以及艺术界同仁“集体审美”的意识结晶。

同时,她演唱的《妇女自由歌》《翻身道情》《我的祖国》《八月十五月儿明》《绣金匾》等“时代曲”,似一条红线,将中共革命史、共和国发展史、传统理论与时代耦合的民族声乐断代史有机衔接,凝聚着解放战争到社会主义建设几代人共同的家国情怀,因而总能沁人心脾。由此,使我们想到了王昆、李波、才旦卓玛、黄虹、郭颂、何纪光、贠恩凤们颇具地域风民族性的演唱及其流光溢彩。这种群体性的多彩音声,共同建构起人民共和国难忘的1950—1980年代民族声乐的艺术大厦,成为新中国演艺史上一页华美乐章。

再次,郭兰英的艺术生涯是繁荣当代演艺界的一面“艺镜”。

实践出真知。郭兰英在舞台体验中有许多谈艺“如是说”,恰似艺境,映照后学端正好“钻进去、跳出来”“练死了、演活了”的表演“第二天性”。例如:谈及艺术家“乐化”,她深刻体会到“要演唱一首扣人心弦的好歌……首先在舞台上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投入到音乐形象之中……要感动别人,首先要感动自己”;谈及艺术家“表情”,她说“每次演出后,我都要想一想,哪些地方唱好了,哪些地方没唱好……作为一个演员,也应该活到老,学到老,把全部精力献给党和人民”;谈及艺术家“唱功”,她强调“要用你的眼睛唱”而非嗓子,“从形式上看,你是在唱,但意识上是在说话”;谈及艺术家的“音乐之声”,她强调要把每个字音处理得漂漂亮亮,“都像小孩玩的玻璃球一样,亮晶晶的,有花纹的,耀眼的。”谈及艺术素养,她强调从“五个方面”着手。即从艺术的技艺训练,从生活和实践入手;树立正确的发声方法;通过歌唱实践,获得歌唱方法;抓关键,带全盘;结合咬字作发声练习。

带上字发声,讲究按语气的抑、扬、顿、挫,轻、重、缓、急,有节奏地运用声音,把思想感情细致地表现出来。运用手、眼、身、法、步来配合唱、念、做、舞。这些“谈艺录”散见诸文,有着内在系统性,上承传统涵化,近接革命厚养,又得亲身体悟,闪烁真知灼见,丰富了“乐教篇”的现代质感。于我们繁荣民族演唱艺术,根治演艺“软骨病”,是一剂“补钙”良方。

李凌先生是著名音乐评论家,常论及郭兰英的歌唱艺术,称她歌唱情感真挚,声乐嘹亮、咬字清楚、语法讲究、行腔自然、韵味浓厚。称她在《白毛女》《刘胡兰》中演唱层次分明,声音幅围较广阔,很是激动人心。称她年近五十依然音色明亮,行腔婉转,极富感染力。他在点评某青年唱家演唱特点时,八次提及郭兰英,是举例优秀唱家中最多的一位。这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郭兰英演唱艺术的典范性。李先生曾针对声乐演唱界出现的一些问题,特别强调了郭兰英的成就和经验:“有不少学习西洋唱法的歌者,这些年来取得了较大发展,较好解决了唱歌中的咬字、行腔,民族歌调的韵味、情调等问题。这是从戏曲、说唱及郭兰英等人的实践中,得到启示或受影响而取得的。”这样的评价意味深长,我们知道,中国传统歌唱艺术有“声振林木”“余音绕梁”的技术效果,有“必先调其气”“人声各有所长”的呼吸法与嗓音类型学,郭兰英高超的艺术成就正是植根于这样的文化土壤。

中国传统表演艺术有“吃苦”“严管”的训练要求,有“行如风、声如钟”的训练标准,郭兰英高超的艺术成就正是得益于这样乐教传统。中国传统演出艺术成长于广袤的中华大地,有深厚的群众基础,正如一首童谣所唱——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彼时的戏曲村剧团广布民间社会,不但吸引了观众,而且培养了潜在的小演员,把艺术的种子播撒到百姓心中,郭兰英高超的艺术成就正是来源于民间村剧团的艺术滋养。郭兰英的这些艺术经验,无疑是当代演艺界的一面镜子,直到今天依然值得广大艺术工作者们思考和重视。

结 语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郭兰英荣获“人民艺术家”国家荣誉称号,正如颁奖词所言:“在6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演唱了众多脍炙人口的经典作品,为建立中国民族歌剧表演体系和发展民族演唱艺术做出重大贡献。”追溯老一辈艺术家走过的艺术道路、取得的艺术经验,无疑对于坚定文化自信,繁荣社会主义文艺,构建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艺术表演体系具有重要的启发与借鉴意义。在郭兰英的身上,我们看到,要取得高超的艺术造诣,艺术家就必然既要接通世界,也要敬畏传统,还要时刻扎根于人民群众当中。

2019年9月,在国家功勋和国家荣誉称号颁授仪式上,习近平主席颁授勋章奖章时强调:“伟大出自平凡,平凡造就伟大。”郭兰英在传承和发展民族艺术中走过的道路、创造的不凡成就,生动地诠释了这个道理。正如她自己在一次采访中说过的,我们的艺术来自于人民,我们把人民的思想感情融化到歌唱当中,再通过歌唱把它还回到人民中去。植根传统、来自人民,正是这样的朴素与平凡,造就了郭兰英伟大的艺术事业,也是她留给我们的成功经验,值得后人发扬光大。

笔者未曾与郭兰英先生谋面,聆听教诲;但现代媒介提供的丰富“非在场”品赏,使笔者对其演唱的众多作品如痴如醉。加之研究晋察冀解放区演艺经验的学缘,常为先生其人其艺所感动。此番愚思,挂一漏万,谬误难免,敬请方家斧正。

①2019年9月17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签署主席令,在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授予42人“国家勋章”和“国家荣誉”称号;

②指1948年前后新中国即将诞生时刻,活跃在西柏坡为中心的各解放区的演艺活动。基本时空维度从1947年5月—1948年5月中央工委到西柏坡;1948年5月—1949年3月中共中央、毛泽东移驻西柏坡期间,以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为中心,涵盖周边解放区以及全国各个解放区的一批专业或群众文艺团体所开展的音乐、歌舞、戏剧(曲)表演活动;

③本文分析的《仇是高山恨是海》《人说山西好风光》《八月十五月儿明》来自“学习强国”之“听文化”所提供的“郭兰英”专辑;《海风阵阵愁煞人》来自“网易云音乐”专辑《演唱全集》歌剧《白毛女、红珊瑚选曲》,上传时间2003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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