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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温度”与“乡愁”

2022-11-05

上海文化(文化研究) 2022年5期
关键词:志愿抗疫志愿者

李 强

经过与疫情近3个月的艰苦斗争,2022年6月1日起,上海市大部分地区商店开门营业,企业复工复产,公共交通恢复运营,人们的工作、生活逐步正常化。“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虽说我们最终打赢了这场特殊的“大上海保卫战”,但这场抗疫经历,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不少值得思考的空间,借此机会,我想重点谈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上海的志愿服务与城市温度。上海是中国近现代商业的发祥地,引领了新的商业经济发展模式,创办了一大批至今还闪着光亮的金字招牌,有自己独特的城市品格。早在2003年,上海就开始研究城市精神定位问题,经过多年的探索实践,“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已成为上海城市精神最准确的表达。2020年新冠疫情爆发,上海“瓷器店里抓老鼠”的“精准抗疫”做法,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城市传奇。但2022年春天的奥密克戎病毒传播速度超出想象,拥有近2500万人口的大上海被迫实施封控,无论是城市管理还是生活物资供应都面临巨大挑战。

在上海抗疫形势最紧张的时刻,志愿者群体勇担其责,成为抗击疫情的重要力量。上海志愿者在这次抗疫过程中的作用之大、影响之广,超乎之前的志愿服务活动。上海是一座有着志愿服务传统的城市,从20世纪初的“识字班”,到改革开放伊始的“学雷锋,做好事”“学雷锋,树新风”活动,上海都体现了一个大城市对社会风气的引领和担当。近年来在上海举办的各种世界性大型会展上,也处处可见志愿者的身影。2020年上海援鄂“逆行者”们的伟大抗疫精神,激发了上海市民志愿服务的参与热情,“上海志愿者团队的志愿服务精神愈发被广大市民所接受,成为城市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支持力量”。上海的志愿服务已深入人心,不过2022年上海疫情中志愿者的作用却与以往不同,他们的角色已不止于“锦上添花”的那朵“花”,而更是“雪中送炭”的那捧“炭”!每个志愿者都是保护市民的“战士”,他们成为保卫这座城市的一道屏障。上海从“精准防疫”“划区封控”,迅速发展到全域静态管理,各种生活物资都出现匮乏迹象。比物资短缺更可怕的,是居民的恐慌情绪的不断蔓延,各种谣言满天飞。可以说,与病毒的斗争刻不容缓,封控下居民的生活保障、信心重建,也是迫在眉睫的工作。

上海社区原有的志愿服务体系难以应对如此紧急的抗疫态势。以笔者所居住的小区为例,原有的社区志愿者多为退休人员,平均年龄较大,由于身体条件和知识结构所限,他们无论在生活物资调配方面还是网络信息即时沟通方面,都存在一定的短板。面对复杂的抗疫形势,社区志愿服务力量急需补充。截至4月28日,上海通过“智慧党建”平台向社区报到的党员、干部以及其他人员达72万余名,其中31.3万名被封控在社区的在职党员编入9155个工作组。这些在职党员与原有的社区志愿者一起,构成上海疫情期间城市的基层管理者与运作者。他们负责居民日常生活的保障和核酸检测的秩序维护工作,可以说,他们是这座城市疫情期间最前沿的堡垒。疫情初期,部分居民对核酸检测的必要性缺乏了解,党员志愿者发挥了善做群众工作的长处,冒着风险亲自上门做说服工作;大部分居民区执行严格的“足不出户”制度,志愿者们担负起上门收集生活垃圾的重任;各地支援上海的救援物资车辆到达小区门口时,无论时间多晚,志愿者们都会火速赶到小区门口卸车、搬运物资,然后在居委会的统一安排下,将物资迅速发放到户。

一座拥有近2500万人口的特大城市,在物流基本停滞的情况下,依然能保持相对稳定的运转,市民生活没有出现较大问题,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我有幸参与了社区志愿服务,对身边的志愿者群体有较为切近的观察和思考,他们的抗疫经历、工作经验,值得认真总结。社区志愿者的工作有以下几个方面需要我们特别关注:

首先,总结抗疫经验,探索社区志愿服务长效机制建设。疫情中社区志愿者大部分凭着奉献热情为居民提供各项服务,但在实际工作中缺乏人力资源优化配置,志愿服务并没有发挥出最佳效能。比较理想的状态是,“搭建好志愿者参与社区治理的平台和机制,实现志愿服务便捷化和制度化参与,提升社区的韧性和自治能力”。封控状态下,一个社区就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微缩社会,它有着对社会所有基本服务的需求,其中有些需求在紧急状态下可能被淡化,甚至被忽视。上海居民讲大局、能配合,近3个月的封控生活,他们克服种种困难熬过来了。病毒变化无常,抗疫斗争不可松懈,应该认真总结经验,探索封控情况下社区的高效运行方案,最大程度满足人民群众的需要。志愿服务常态化,制定相应的疫情防控预案,有利于城市社区应对各种极端情况。

其次,细分志愿服务内容,建立社区志愿服务预备队伍,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员来办。毋庸讳言,上海在这次抗疫过程中出现了个别不和谐现象,严重影响了多年来树立起来的国际化大都市形象。紧急状态下权力集中,缺乏有效监督和专业化处置流程,是疫情期间部分地区保供工作“跑偏”的重要原因。如“龙仁粉丝”事件、劣质猪肉事件等,虽说有关部门出手果断,在很短时间内对此类事件进行严厉查处,但上海城市形象受到的损失,却并不能马上得以修复。笔者所在小区是“模范小区”,小区居委为解决2000多位居民的生活问题,找小区里有经营生鲜食品经验的党员志愿者组建居委团购群,团购的物资从生鲜蔬菜、肉蛋牛奶到端午节用的艾草,都能以较低的价格向居民供货;疫情后期,居委联系盒马公司在社区开办了“流动超市”,并召集社区退休医护人员和在家轮休的在职医护人员,组建了临时的核酸检测团队。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办,既提高了服务质量,又让居委工作人员腾出手来去进行统筹安排,更好地服务社区居民。这种“实战”中摸索出来的抗疫经验,值得我们研究、完善、推广。

最后,这次疫情,让我们痛切地感受到,社区心理和教育方面的志愿服务有待加强。居民日常生活中看得见、说得清的困难,往往比较容易解决,那些看不到、说不清的困难,却往往对社区和谐稳定有着更大影响。疫情期间,我所居住的小区内发生一起未成年人跳楼事件,隔壁小区发生一起年轻医生自杀事件。那位跳楼者由于抢救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而那位年轻医生则失去了生命。虽说此类事件就算在非疫情期间也可能发生,但社区突然封闭,打乱了居民原有的生活节奏,更容易产生焦虑、急躁情绪,增加了此类事件的发生风险。尽早发现各种负面情绪,及时进行心理干预,是非常必要的。疫情期间小区里有各个年龄段的学龄儿童,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活境遇大改变时,他们的心理状况是怎样的?社区也应该考虑这一特殊群体的需求,为孩子们提供更好的成长条件。封控期间有单位开设线上公益课堂,组织职工参加培训;也有公益团体开设线上心理咨询活动,疏导居民心理,这些活动都是有意义的。社区如果能成立专门的心理干预团队,建立居民的心理档案,在疫情期间对有心理风险的居民进行及时评估、干预,则更能彰显大上海的管理水平、人文关怀以及现代化大都市的品格。

我想谈的第二个问题是如何留住城市里的“乡愁”。疫情期间左邻右舍互帮互助、和衷共济,中华传统美德在这种紧急态势下得以张扬。我们在总结这次抗疫斗争的经验时,不能忽视疫情下邻里关系的重建及其作用。

上海是一座海纳百川的城市,自开埠以来就不断吸收各地文化,形成自己独特的“海派”文化风格。《海派文化新论》一书认为,“弄堂文化”是海派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最具上海特色的石库门文化,就是弄堂文化中的一部分”,而“石库门文化最能体现出上海市民精致、实用相结合的生活和文化习惯”。在文化表征上,这种“弄堂文化”则体现为“市民关系亲密,但同时有家长里短的争论,且民众也相对会更实际、懂变通、精打细算甚而带有斤斤计较,计算公共空间以及房屋空间的最大化利用”。20世纪50年代,上海第一个“工人新村”——曹杨新村建成,此后上海市民逐步告别“石库门”,搬迁到现代化的楼房中居住。成片的高楼住宅,“事实上不断消灭着石库门,在一片片石库门轰然倒塌、夷为平地的时候,人们又在怀念石库门及其那一段难忘的上海历史”。海派文化中独特的“友邻传统”尤其值得人们关注,居住于同一弄堂、同一新村的人们,即便不是知己好友,也往往能知根知底、互帮互助。上海有着自己光辉的城市发展史,当然也有着自己独有的“乡愁”,那就是邻里之间嘘寒问暖、相互关切的日子。

改革开放以来,上海城市经济发展迅速,在文化艺术领域也有颇多建树,唯独这抹“乡愁”却随着一座座高楼大厦的崛起而渐行渐远。社会的“原子化”使传统邻里文化发生了巨大变化:社区中居民之间相互联系较少,人们很少将社区看成重要的社会群体,也很少具有属于该社区的意识。虽然街道或居委偶尔会组织一些邻里文化活动,给邻居们创造一个互相交流沟通的机会,但因缺乏整体“友邻”氛围,记忆中的弄堂文化早已远离人们的生活。社区里往往只有部分退休群体保持着传统邻居的样子,对大部分上班族而言,不认识、不关心邻居是常态,邻里的社会交际功能越来越弱化。城市越大,工作越忙,邻里关系越冷淡,这种“陌生邻居”的情况在全国比较普遍,上海更是如此。

我在此想深入讨论的是这次上海疫情,对邻里关系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条生存经验是,团队合作会让个体拥有更高的生存率。在外界危险比较大、个人力量难以应对时,生存需求成了最迫切的需求,个体对群体的依赖程度迅速提升。对上海社区居民来说,这次疫情展现了高风险下的个体生存困境。平时在工作单位和家庭两个活动场域里,大家往往平衡得很好,可是突发的疫情让居民切断了与外部的一切物理联系,已有的生活平衡被彻底打破。疫情初期,家庭作为一个独立单元,生存成本大大提高。畅通的网络可能会满足家庭成员的部分社交需求,但生活物资的匮乏,会让原本很简单的问题变得难以解决。我所在的社区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某居民煤气灶上使用的1号电池没电了,这在平时根本不是问题,可现在却会让一个家庭立刻遭遇生存危机——煤气点不着,如果即食食品储备不足,那么整个家庭的生活水准将立刻倒退到“原始”时代。居民们即便曾经拥有足够的社会资源,在疫情中依然无法在缺少邻里帮助的情况下让居家生活正常运转。又如,连续两个多月的“足不出户”,不少人的头发早已如乱草般野蛮生长,这个时候,邻居中最蹩脚的业余理发师也会成为很受欢迎的人(本人就客串过这样的“理发师”)。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社区居民的相互支持功能得以凸显,人们的社区参与意识随之提升,而这种参与热情进一步促进了社区成员的情感认同,“友邻传统”自然而然地回到了上海居民的生活中,大家重新感受到邻居的温暖和团体的力量。经历过上海疫情的人必定对这段经历记忆犹新,一个人、一个家庭单打独斗不能解决恐慌问题,大家必须融入社区团队中才更有可能打败疫情,早日恢复正常生活。于是一个我们很熟悉的字眼火了起来,那就是各种微信“群”。首先是楼栋群,没有加入这个群,就不可能及时领取救济物资,也不能了解最新的防疫政策,当然也无法上传抗原检测结果,让同呼吸共命运的邻居互相安心。疫情期间的楼栋群带有半官方性质,算是一个非常“正经”的群。除了楼栋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区群,它们就像是网络版的社区江湖,情况比较复杂,看起来没那么“正经”。群中经常传播各种实用信息,比如谁家有尿不湿、谁家有猫粮、谁会修冰箱等,还有人在这里发信息寻求急需药品。不过,疫情期间大家也会有一些负能量需要发泄,于是小区群往往也成了部分居民发牢骚、吐槽的地方,如果大家观点不一致,还有可能引起争吵。再有就是各种团购群,虽说这种群最初建立的目的是团购,人员也多是从小区群引流出来的,但后来也往往成为重要的邻里交流群。这三种群成为居民疫情期间物资、情感交流的“三重空间”。小区微信群因封闭期间居民的生存需求而兴盛,大大拉近了邻里之间的关系,使上海的“弄堂文化”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归当下生活。

通过各种线上“群”的沟通,邻里之间的线下交往也频繁起来。比如各种物资交易、调配,观察这些交换或交易活动,使我们得以重温几十年前其乐融融的邻里关系。比如政府的“蔬菜大礼包”发下来之后,群中就会有各种以物易物的交换行为;生活物资储备不够,则在群中发出征询,展示自己拥有的物资,换取所需要的物资。这种本于“友邻传统”的交换并非为了盈利,大家重视的是交流、是关爱,而不是价值的相当,人们在交换过程中的愉悦,是建立在互帮互助的基础上的。关心、关爱邻居,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邻居,这是中华传统美德中的重要内容,它虽然从未缺席过,但近年来的确缺乏很好的展现时机和平台。疫情无情,但在这次疫情的应急处置过程中,“友邻传统”被唤醒、重建,这是值得我们重新审视、思考的城市文化现象。

2022年疫情期间,上海志愿者群体发挥了模范带头作用,把社区志愿服务工作推向了更高的层次。研究志愿服务在城市品格塑造中的地位和作用,是一件非常有“温度”的工作。疫情期间邻里之间互帮互助、和衷共济,中华传统美德中的“友邻传统”在紧急态势下得以张扬,我们应抓住这个契机,留住属于这座城市的“乡愁”。为了取得抗疫斗争的胜利,上海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认真总结抗疫经验,进一步提升城市应急管理水平,相信明天的上海一定会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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