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大跌,空姐空少转行
2022-11-04施晶晶
施晶晶
空姐、空少、空保(即航空安全员),这些原本光鲜体面欲争先的工作,如今却前所未有地有更多人从这座围城里出走。
打开手机相册,徐长卿挑出7张照片,纪念他刚刚裸辞的、在民航的第一份工作。
真的落地了
第一张照片,是他已经注销的3张工作证件,那曾是他作为航空安全员上岗的凭证。
另外5张照片勾勒了一名标准民航空乘刻在肌肉里的工作记忆:一次次天还没亮就整装待发赶早航班,日常拖着飞行箱等候在机坪道口赶早高峰,早已数不清次数的延误进场,一趟趟天快亮时伴着昏黄的灯光下夜班,还有他吃腻了的机组餐。
最后画面定格在他的在职时长:1860天——5年又35天。徐长卿用这7张照片制成一个视频,来表达自己对空乘这份工作的感情,配乐的歌词唱道:其实我不洒脱只是装英雄,那么爱你怎可能一滴泪没有?
他用自己的声音录了两遍“走啦”作为画外音,第一遍听来洒脱,第二遍语带不舍。
6月10日,这是27岁的上海人徐长卿在海航Y8航的最后一天,他辞了职,为自己在这家航司的工作划上了句点。
疫情是最直接的冲击。一批民航人和徐长卿一样,选择了辞职,离开蓝天和民航。而相比海航的徐长卿,海外航空公司的民航人遭受疫情的影响更大,也更提前。
郑倩就是一个例子。早在2021年9月,23岁的山东姑娘郑倩,就从柬埔寨的澜湄航空辞职了。在这之前,她有接近半年的时间因为航班大量停飞回国休假。
空姐、空少、空保(即航空安全员),这些原本光鲜体面欲争先的工作,如今却前所未有地有更多人从这座围城里出走。
辞职,徐长卿想了很久,这个念头最早在2018年时闪现。
那时海航遇到了金融危机,连续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他第一次意识到,对这份工作,除了一腔热情,别的他什么都没有。即便如此,他还是和海航一起坚持了下来。
但疫情剧烈冲击着民航,这里成了公认的“特困行业”,民航人的日子不好过。空乘和飞行员的底薪很低,收入主要靠飞行小时费,民航局要求的每月飞行时长上限是110小时。
疫情前,徐长卿一个月能飞80~90个小时,到手的月收入稳过万元,这比他在其他行业的很多同龄朋友都高。
但疫情期间,他一个月只能飞三四班、20多个小时,他的月收入腰斩到只剩5~6千元;上海因疫情封控的3个月里,他的月收入又降到了2千多元。可2020年中,他才在上海換了房,背上了月供7千元的房贷。两个声音拉扯着徐长卿:一个让他走,一个喊他留。
细思量
对徐长卿来说,即便这份辛苦钱曾经挣得还算体面,但疫情结束遥遥无期,他等不起了。
6月10日,上海解除封控后第10天,徐长卿拒绝领导同事的挽留,办理了离职手续。
郑倩是一个喜欢拍照、热衷记录的女孩,离开之后,她也仔细梳理了在澜湄航空的痕迹。
培训期间,为适应全英文的外航工作环境,她在笔记本上,红蓝黑三色字迹写了厚厚满满一本英文笔记;第一次单独占号位、独立飞行那天,她专门拍了张纪念照,她尤其记得且感谢那位严格把关、抽查她100道题的教员;没回家在天上飞的除夕夜,她们机组都收到了两位台湾机长的过年红包。
严格来说,2019年入职的她,正式飞行时间只有短短半年,但她和父母说了一百多次“落地啦”,收到了2封来自乘客的表扬信,还拿到了年度优秀员工。
徐长卿的动情时刻源于一张纸条和一通电话。一次跨年航班上,他旁边坐着个年轻女孩,下飞机前,女孩在他的座位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们大家都辛苦了,每天飞来飞去的,祝你们全机组人员2栋2栋(2020)新年快乐,新年平安。
在民航语言习惯里,“0”念作“栋”,女孩用融入他们的方式献上了祝福。“我们一直不被关注,突然有个人问候你会心头很暖。”徐长卿说,这张纸条他一直夹在本子里。
还在天上飞的日子里,徐长卿最喜欢头等舱没有人的时候,那里的舷窗很大,视野更开阔。
一个中秋夜,他看见月亮就在舷窗边朗照天地,巡航阶段,客舱灯暗,月光浓烈,大家在地上团圆,他就在天上赏月,一路送乘客平安落地团聚。
当飞机安全降落,是徐长卿最安心的时刻,而这一次,他是真的落地了。
重新开始
离开民航是第一步,接下来去哪里,是更现实的问题,管毓润努力证明这一点:重新开始没有那么难。
2019年,23岁的云南小伙管毓润还是东航一名空乘,2020年开始,他回到地面干了2年机场地勤,日常工作是政要服务,去年10月,他还接待过赴昆明参加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的大使级外宾,但现在,他是新能源汽车的一名销售员。今年4月6日辞职之前,他就找好了下家。他喜欢车,要干销售,最终去了比亚迪。
收到录用通知,隔天他就辞了职,第三天他就去培训上班。他睡前记参数,路上听讲车视频,上抖音小红书积累客户,有了久违的亢奋。
5月1日新店开业,这个看起来很安静的新人一鸣惊人,一天签了6个单,3天10个单,成了店里的销售冠军,这也意味着管毓润收入可观。
他透露,5月份的工资,到手有1万还多了几百元,他的兴奋很有穿透力:“我的付出跟收入终于成正比了。”
管毓润奋力卖车的日子里,郑倩通过专升本考试回到了校园。对大学生活,她始终有缺失的遗憾。还在专科学校念大一时,她就通过了航司招聘考核,早早出来工作,因此没有太多大学校园的记忆,但疫情给了她弥补的机会,她收到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就像时光倒流,一切真的回到了学生时代。
重回校园第一天,郑倩穿上了更有学生气的白T恤和长裤;第一节课堂上,老师让每个人作自我介绍;上课了,她就坐在前排;她又像个学生一样,精打细算地生活,买东西会多想想“划不划算”……
但有些对比突显出她的不同。
同学多比她小3~4岁,同龄的朋友今年大多毕业,闺蜜年底就要结婚,而她重返校园,郑倩突然有了一种落差,而她就处在年龄和角色的裂缝之中。
但她暂时不去过多地思考未来,享受当下。
临近期末考试的一天傍晚,她骑着电动车在校园里遛弯儿,那天的日落很美,橘色的晚霞让她想起还是空姐的时候,在西哈努克港看到的最美日落,那时候海水氤氲,润着晚霞浓烈地发红。至于徐长卿,他已经踏上新的旅途。
6月28日,辞职第18天,他迎着日出起了个大早,这一次他要离开上海去深圳,因为他收到那里的一个面试通知,那是个朝阳产业,他想去试试,即便不成,他也决心要在深圳好好找工作。
这天的21:23分,夜色已浓,徐长卿站在了深圳这片热土上。
摘编自中国网 2022年7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