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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语形隐喻归类汉语修辞格
——以《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中的42 个修辞格为例

2022-11-04

现代语文 2022年10期
关键词:辞格修辞格音韵

赵 静

(同济大学 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092)

一、问题的提出

从传统观点来看,隐喻属于一种修辞格。早在两千多年前,Aristotle 就开始了隐喻研究。在《诗学》一书中,作者指出,隐喻是把属于一个事物的词或短语给予另一个事物,用一个事物的词表达另一个事物;隐喻的功能是修饰词句,使表达生动有力[1](P25)。广义隐喻又进一步分为狭义的隐喻、转喻和提喻。广义隐喻在汉语中被称为“比喻”或“譬喻”。在中国古代,比喻作为一种表达方式最早记录于殷商甲骨卜辞;到春秋战国时代,比喻已经成为广泛运用的表达技巧[2](P20)。《墨子·小取》曾对比喻的本质特征进行了概括:“辟(通‘譬’)也者,举也(通‘他’)物而以明之也。”[3](P258)即比喻是用喻体来说明本体。实际上,修辞隐喻的内涵要大于比喻的内涵,除了比喻之外,它还包括夸张、拟人等修辞格[4](P12)。关于隐喻的本质,Quintilian指出,隐喻是一种替代[5](P305)。关于修辞格的本质,Dubois[6]和王希杰[7]都认为,修辞格的本质是对零度的偏离。可见,隐喻和修辞格本质为一:喻体替代本体,就是对本体的偏离,本体就是零度。

实际上,隐喻的内涵并不限于修辞格,它还是一种思维认知方式[8](P20)。Lakoff & Johnson 从认知角度首次提出概念隐喻理论,改变了两千年来人们对隐喻的看法。作者指出,隐喻是跨概念域的系统映射,即用已知的、具体的、熟悉的概念域去理解抽象的概念域。需要指出的是,隐喻不仅限于概念的转换,它还可以是意义的转换、形式的转换。在修辞隐喻的基础上,Halliday 在《功能语法导论》中正式提出语法隐喻理论。在他看来,词汇隐喻是相同表达式的不同意义之间的转换,语法隐喻则是相同意义的不同表达式之间的转换[9](P342)。换言之,词汇隐喻是“相同的能指,不同的所指”,而语法隐喻则是“相同的所指,不同的能指”[10](P56)。由此可见,隐喻贯穿于不同概念、不同意义和不同语言表达形式之间,是语言的本质特征,其隐喻内涵更进一步扩大。总之,隐喻不仅是语言的本质特征,也是一种认知思维方式,同时它还与修辞格本质为一,这些因素都说明从隐喻角度来研究修辞格是可行的。

自我国第一部系统的辞格著作——唐钺的《修辞格》于1923 年出版[11]以来,汉语修辞格研究已有近100 年的历史。目前,汉语修辞格的划分标准仍不统一,辞格系统杂乱并缺乏穷尽性[12]、[13]。列日学派是西方现代修辞学的重要流派之一,该学派以双重二分法所构建的修辞格系统基本覆盖了语言使用的整个修辞领域,尽管如此,但是它在何种程度上符合实际的运作,这种分类系统的辞格收录标准是否合理,还有待验证;同时,它在实际使用中的确有繁琐之嫌[14](P32)。值得注意的是,陈望道[15]、王希杰[16]、何爱晶[14]、刘玉梅[17]等国内学者,试图从不同角度对汉语修辞格进行分类,但是分类标准不统一且缺乏穷尽性的问题仍未得到彻底解决,仍然不能归类所有修辞格为一个有机联系的系统。

为了解决辞格归类标准不一、不够系统化、缺乏穷尽性的问题,笔者建立了一个由18 种隐喻所构成的修辞格归类框架。构建该框架的两个理论前提为:隐喻与修辞格本质为一,隐喻的内涵大于修辞格的内涵。该框架的理论基础为:隐喻是一种替代,即隐喻体M对一致体C 的替代。本文采用Halliday 从语言层次研究隐喻的方法[18]-[20],认为一致体和隐喻体包括三种:语象层的意象、语义层的意义、语形层的形式,根据这种观点,隐喻亦包括三种类型:语象隐喻、语义隐喻和语形隐喻。隐喻体替代一致体,二者之间必然会存在某种替代关系,具体来说,它们主要有六种逻辑关系,即相容关系之同一关系、种属关系、交叉关系,不相容关系之矛盾关系、相反关系、全异关系[21](P42),它们分别对应隐喻的正喻(M =C)之正转喻、正提喻、正隐喻和负喻(M =-C)之负转喻、负提喻、负隐喻六种类型。总之,根据这三种替代主体和六种替代关系,隐喻共有18 种基本隐喻类型。具体如图1 所示:

从图1 可以看出,这18 种基本隐喻类型分别是:语象正转喻和语象负转喻、语象正提喻和语象负提喻、语象正隐喻和语象负隐喻;语义正转喻和语义负转喻、语义正提喻和语义负提喻、语义正隐喻和语义负隐喻;语形正转喻和语形负转喻、语形正提喻和语形负提喻、语形正隐喻和语形负隐喻。所有这18 种隐喻都衍生于一个隐喻公式:

根据这一公式,隐喻是指一致体C 向与其具有某种替代关系r 的隐喻体M 转换,在语境c 中体现出相同所指S 或被相同能指S 所要表达的意义。这18 种隐喻由此构成了一个修辞格归类框架。可见,该框架初步解决了辞格归类标准不统一的问题。

不仅如此,该框架的18 种隐喻类型还可以穷尽归类修辞格,并建立一个具有有机联系的修辞格系统,从而解决了另外两个辞格归类难题。它的归类流程为:在18 种隐喻类型中,每一种隐喻类型表达一致体和隐喻体之间的一种关系,这种独特的关系决定了其具体的隐喻方式,这一隐喻方式会体现在某一修辞格定义中。反过来说,如果某一修辞格定义中蕴含某一隐喻类型的隐喻方式,就说明这一辞格可归类于这一隐喻类型。直到所有修辞格分别归类于18 种隐喻类型,一个具有有机联系的修辞格系统亦由此建立。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语形隐喻属于修辞格归类框架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指一致形式向与其具有某种逻辑替代关系的隐喻形式转换,在语篇中体现相同意义的语言现象①语象隐喻是指一致意象向与其具有某种逻辑替代关系的隐喻意象转换,语境中以体现同一个主客观事物。语义隐喻则是指语篇中同一个语言形式的一致义,向与其具有某种逻辑替代关系的隐喻义转换的语言现象。。它包括六种类型:语形正转喻和语形负转喻、语形正提喻和语形负提喻、语形正隐喻和语形负隐喻。由于语形隐喻继承并发展了Halliday 的语法隐喻理论,因此,二者所解释的隐喻现象有重合之处;同时,二者也存在不同之处。

第一,隐喻所涉及的语言形式不同。Halliday 认为,语言形式包括词汇语法形式和音系形式,这两种形式分别位于语言的词汇语法层和音系层,它们是与语义层相并列的层次。可见,Halliday 并不区分词汇形式、结构形式和音韵形式,也不认为这三种形式可以位于同一个语言层次。不过,如果词汇形式和结构形式不分,则不能解释对偶修辞格中“结构形式相同,词汇形式不同,意义不同”的语言现象;如果词汇形式与音韵形式不处于一个层次,则不能直接解释谐音修辞格中“音韵形式相同,词汇形式不同,意义不同”的语言现象。就此而言,如果采用隐喻来归类修辞格,三种语言形式就应该区分开来,并且应该共处于形式层,这样一来,三种语言形式都可以独立体现出其表达意义。实际上,结构形式的变化会导致结构意义的变化,而结构意义的变化在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内体现为语篇意义的变化;词汇形式的变化会导致词汇意义的变化,而词汇意义的变化在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内体现为概念意义的变化;音韵形式的变化会导致音韵意义的变化,而音韵意义的变化在系统功能语言学框架内体现为人际意义的变化。总之,Halliday 并不关注词汇形式与结构形式、词汇形式与音韵形式的区分,并且不许这三种形式共同位于形式层,这就制约了该理论对修辞格的解释和应用。

第二,二者的研究角度亦不完全相同。它们都是从语言层次的角度来研究隐喻现象,但是语法隐喻既不区分正喻和负喻,也不区分转喻、提喻和隐喻。语形隐喻不但是从语言层次角度,而且是从逻辑关系角度来研究隐喻现象;它不但区分正喻和负喻,而且还区分转喻、提喻和隐喻。

第三,二者的应用领域有所不同。语法隐喻主要应用于语篇分析,而语形隐喻主要应用于修辞现象分析,并可以由此构建出修辞格系统。由于无法采用语法隐喻来构建修辞格系统,因此,本研究在这一基础上提出了语形隐喻概念。为了更好地加以区分,避免混淆,本文对语形隐喻及其六种类型都给予了定义。

下面,我们将具体阐释六种语形隐喻的定义、实现方式及其所归类的修辞格。需要指出的是,谭学纯、濮侃和沈孟璎编著的《汉语修辞格大辞典》,共收录了287 种修辞格,其中,有42 种修辞格可归类于六种语形隐喻,有68 种修辞格可归类于六种语义隐喻,有177 种修辞格可归类于六种语象隐喻。由于篇幅限制,本文对后两种类型暂不讨论。语形隐喻成功归类42 种修辞格,不仅可以证明语形隐喻的理论价值,也可以证明由隐喻构成的修辞格归类框架的实用价值,同时,还证明了标准地、系统地、穷尽地归类现有修辞格的可行性。因此,它既有利于汉语修辞教学和应用,也能够为辞格辞典的编撰提供新的思路。

二、语形隐喻的类型及其归类的修辞格

(一)语形正转喻

所谓“语形正转喻”,是指一致形式向与其具有同一关系的隐喻形式转换,在语篇中用以表达相同意义。这种同一关系体现在形式上,就是一致形式和隐喻形式具有同源形似性,即具有相同的词根、词形、词汇;体现在意义上,就是它们的词汇意义相同。根据三种语言形式的划分,语形正转喻包括音韵语形正转喻、词汇语形正转喻、结构语形正转喻。例如:

(1)可是我根本记不起你的模样啦我使劲想也想不出来你的脸庞模样我真得认识你吗(张承志《三岔口》)(呵成)②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本文中所有的隐喻实例都是辞例。这些辞例、辞格定义以及括号中的辞格名称,基本都来自于《汉语修辞格大辞典》。

(2)我敢说那已消的春梦底余痕,还永远是你我的生命底生命。(闻一多《花儿开过了》)(自饰)

(3)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朱自清《荷塘月色》)(倒装)

例(1)属于隐喻音韵形式,其一致音韵形式是“可是我根本记不起你的模样啦,我使劲想也想不出来你的脸庞模样,我真得认识你吗?”这两种形式的音韵停顿不同,但是所结合的词汇相同,并且表达的词汇意义相同。因此,二形转换构成音韵语形正转喻。例(2)中,一致式名词“生命”转换为隐喻式形容词“生命底”,这两个词汇形式不同,但是具有同源性,并且表达同一个概念意义。因此,二者转换构成词汇语形正转喻。例(3)中,通过词句的倒装,一致式“长着许多蓊蓊郁郁的树”转换为隐喻式“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二者词汇相同,词汇意义相同,但其位置结构不同,即结构形式不同。因此,二者转换构成结构语形正转喻。

音韵语形正转喻可以通过重音、音节、停顿、语气、方言的转换而实现,因此,它可以归类以下修辞格。例如,音节转换:利用前一个字的声母或韵母和后一个字的韵母或声母拼成一个或两个需要表达的字或词(反切)。停顿转换:本来可以一气说出的话语故意停顿一下,使语义发生起伏变化(顿跌);或者是在行文中总不用标点,造成一种急速的语流,来表现一种快节奏(呵成)。在词语级阶上,口语中为了表达情感的需要,在连续的语流中采用一音节一顿(顿字);或者是在句首的某些词语后面或中间作一停顿,以凸显或强调句首词语(提顿)。语气转换:以疑问句的形式表达陈述句所表达的确定意思(反问);使用揣测的语气“莫非,也许,大概”等对问题明知故问,委婉含蓄地表达陈述句所表达的确定意思(正问)。

词汇语形正转喻主要是通过性状转移、级转移而实现,因此,它可以归类以下修辞格。例如,临时改变词的词性(转类、移接),用相同的修饰语和中心语自我修饰(自饰)。

结构语形正转喻往往是通过颠倒语序(倒装)而完成。在词语级阶上,故意将同一个语句中的两个短语的语素互相置换,把本来正常的词语组合变成超常组合(旋造、镶嵌之拼字、嵌字);在句子级阶上,语句或语篇顺读倒读都能成文,并列放在一起,从而具有循环往复的特点(回文)。

(二)语形负转喻

所谓“语形负转喻”,是指一致形式向与其具有矛盾关系的隐喻形式转换,在语篇中负条件下二者同一,能够表达相同意义。这种矛盾关系体现在形式上,就是一致形式和隐喻形式具有同源形似性,即具有相同的词根、词形、词汇;体现在意义上,就是二者的词汇意义不同或矛盾。语形负转喻包括音韵语形负转喻、词汇语形负转喻、结构语形负转喻。例如:

(4)王员外是个吝啬鬼,又很要面子。一次,表亲因雨在其府邸吃住几天,这令他心疼不已。于是他写下一个纸条,留给表亲,上写: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表亲看到,很生气,他大声读道:“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于是王员外只好又留住表亲几天,直到雨不下了才送他走。(润色之改变句读)

(5)从前线回来的人说到白求恩,没有一个不佩服,没有一个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毛泽东《纪念白求恩》)(否定)

(6)我不是活得懒,我是懒得活。(序换)

(7)猩猩能言,不离禽兽。(《礼记·曲礼》)(病辞)

例(4)中,一致音韵形式“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通过改变句读停顿,转换为意义与其相反的隐喻音韵形式“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前后两个音韵形式的词汇相同,即具有同源相似性,但是表达相反的意思,即在负条件下二者意义相同。因此,二者转换构成音韵语形负转喻。例(5)中,一致词汇形式“佩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通过否定词转换为与其相反的隐喻形式“不佩服、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前后两个词汇形式中的基本词汇相同,即具有同源相似性,但是表达相反的意思,即一致词汇形式和隐喻词汇形式在负条件下意义相同。换言之,“佩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与否定条件下的隐喻式“没有一个不佩服、没有一个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表达同一个概念意义。因此,二形的转换构成词汇语形负转喻。例(6)中,通过序换,一致结构形式“活得懒”转换为与其矛盾相反的隐喻结构形式“懒得活”。两个结构形式具有相同的词汇,即具有同源形似性,但是表达矛盾相反的意思,即在负条件下二者意义相同,“不是活得懒”就是“懒得活”。因此,二者转换构成结构语形负转喻。例(7)中,一致形式“不离兽”通过语言错误转换为其隐喻形式“不离禽兽”。因为该例句中,“猩猩”是“兽”但不是“禽”。也就是说,一致形式“不离兽”与矛盾否定条件(错误纠正条件)下的“不离禽兽”,可以表达同一概念意义。因此,这两种形式的转换也构成结构语形负转喻。

由此可见,音韵语形负转喻可以通过表达反义的音调、停顿符号来实现,如反语、润色之改变句读。词汇语形负转喻主要是通过同源同类词、同源反义词、否定词或否定词缀来实现,如双重否定表示肯定,或者是多重否定表示肯定或否定(否定)。结构语形负转喻往往是通过反义的换序、语法错误和语言使用错误来实现,比如,在同一话语中,将某一合成词中的语素或某一词组中的词前后位置调换一下再使用一次(序换);或者是因类义或反义语词的并列而出现表达上的顾此失彼(病辞)。

(三)语形正提喻

所谓“语形正提喻”,是指语篇中一致形式向与其具有种属关系的隐喻形式转换,以表达相同意义。两种形式具有种属关系,是指它们具有整体与部分的关系,或体现在意义上,为上下义;或体现在形式上,为上下形。例如:

(8)海归是学界的一支活跃力量。(海外留学归国人员)(节缩)

(9)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鲁迅《秋夜》)

(10)他的行为实在可以称得上卑而鄙之了。(镶嵌之镶字)

例(8)中,从语音的角度来看,多音节词紧缩为双音节词,一致音韵形式“海外留学归国人员”转换为隐喻音韵形式“海归”,但是二者表达相同的意义。因此,二者转换构成音韵语形正提喻。例(9)中,首先出现的一致词汇“树”转换为其隐喻形式“枣树”,该语篇中二者表达的概念意义相同,但是二者的本义是上下义关系。因此,二者转换构成词汇语形正提喻。例(10)中,一致形式“卑鄙”通过增加虚词,转换为其隐喻形式“卑而鄙之”,二形在结构形式上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但是在此例中表达相同意义。因此,二形转换构成结构语形正提喻。

音韵语形正提喻主要是通过压缩与扩张来实现。比如,把音节较多的词语加以精简压缩(简缩、节缩),其中,可以把多音节的词语压缩成双音节,或者是把几个词语或句子压缩成一个词语或句子(紧缩)。又如,说到甲事连带说及乙,而甲是表达者的意义所在,乙只起到陪衬或调整音节的作用(连及)。再如,音节也可以压缩为音素,像mu 转换为鼻音m、ni 转换为鼻音n,造成鼻音自成音节,这种语言现象在汉语中尤其是南方方言中普遍存在[22](P174)。不过,《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中却没有与之对应的修辞格。

词汇语形正提喻可以通过上下义词来实现,这一语言现象一般在语篇连贯与衔接中出现。不过,《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中也没有列举与之相应的修辞格。

结构语形正提喻往往通过省略、增加、拆分来实现。例如,通过省略:在词语级阶上,有意省去或隐藏人们所熟知的词语,用词语的其余部分来代替隐藏部分或者整个词语(藏词、割裂);在句子级阶上,利用省略这一方法,有两个成分共同与另一个成分发生结构关系(共用);在一定语境条件下,依据不影响语意明确性的原则,省去可不说的词语或句子(省略)。通过增加:插入无意义的字、虚词或数词构成一个新的短语(镶嵌之镶字);或者是增加主语/宾语/定语/状语/补语等,通过后面的句子对前面句子的一个词的扩充,使这个词所指称的事物或代表的行为更加丰满和突出(延伸)。通过拆分:在语素级阶上,把所有汉字的构字部件进行离析、合取或增加、减损,从而产生表达同义或近义的新的词形(析字);把多音节的词或固定短语临时拆开,加入其他词语(析词);利用数学上的加减乘除把一个大的数字拆成几个小的数字,或者是先将某个字谐音为数字,然后顺势将其拆成小的数字(析数)。

(四)语形负提喻

所谓“语形负提喻”,是指一致形式向与其具有相反关系的隐喻形式转换,在语篇中负条件下二者同一,能够表达相同意义。两个形式具有相反关系,即一个整体中部分与部分的关系,或体现在音韵上,为下下音;或体现在形式上,为下下形;或体现在意义上,为下下义。例如:

(11)迎送远近通达道,进退迟速遊逍遥。(车马店楹联)(联边)

(12)从前有个进士老爷,专横跋扈,不可一世。有年春节,为了炫耀,在自己的大门上贴了一副对联:父进士,子进士,父子皆进士;婆夫人,媳夫人,婆媳均夫人。镇上有位秀才看见之后,露出鄙视的神态,趁夜色悄悄在对联上添了几笔,变成“父进土,子进土,父子皆进土;婆失夫,媳失夫,婆媳均失夫”。第二天早上,老爷一看,气得当场晕了过去。(润色之增减笔画)

例(11)中,“迎送远近通达道,进退迟速遊逍遥”,在形式上都带有走之旁,在意义上都表示“走”的意思。其中,最前面的“迎”可以看作是一致词汇形式,后面的词语都沿着一致形式所确定的方向,成为其隐喻形式,两种形式共同表达“走”这一意义。此例中,否定所有的隐喻形式,就是一致形式“迎”,也就是说,两种形式在负条件下能够表达相同意义。因此,二形转换构成词汇的语形负提喻。例(12)中,“士”与“土”、“夫”与“失”、“人”与“夫”均不具有同源关系,但是在结构形式上则属于一个整体中部分与部分的关系。由于两个形式意义相反,因此,二者在语篇中否定条件下,一方能够代替另一方。比如,在该例句中,对“士”的否定就是“土”,对“夫”的否定就是“失”,对“人”对否定就是“夫”。换言之,否定的“土”就是“士”,否定的“失”就是“夫”,否定的“夫”就是“人”。如此替代转换,遂构成结构的语形负提喻。

以此类推,音韵语形负提喻应通过下下音转换来实现。比如,保持音韵环境“/_æd/”不变,用一个音“/m/”代替另一个音“/b/”,遂形成“mad/mæd/”和“bad/bæd/”,二者所构成的词汇意义相反,但二音在一定语境中可以发生转换。这种语言现象广泛存在,而《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中并没有与此对应的修辞格。同时,词汇语形负提喻主要是通过下下义词汇转换来实现。比如,在一个句子中连用三个或更多相同偏旁部首的字,以增强语力,形成动感(联边)。结构语形负提喻则往往通过下下结构转换来实现。比如,通过增减笔画使原语和变语意义不同(润色之增减笔画)。

(五)语形正隐喻

所谓“语形正隐喻”,是指一致形式向与其具有交叉关系的隐喻形式转换,在语篇中以表达相同意义。两个形式既然具有交叉关系,就说明二者属于近义词、语、句、篇。两个形式本身虽然不具有同源形似性,但可以具有相同的搭配。这种相同搭配体现了二者在形式上的交叉关系。例如:

(13)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庄子·山木》)(变语)

例(13)中,前面的一致形式“粮”,转换为其近义词“食”,两个形式在此例中表达相同意义。因此,二形转换构成语形正隐喻。

语形正隐喻可以归类以下修辞格。例如,采用负式的近义词表达正意(负辞);为了避免上下文字面的重复,而有意采用同义或近义的词、短语、句子等语言形式(避复、同义、错综、变文、变语);并列连用近义词语或句子(重说);为了在特定集团或群体中秘密传递信息而自行规定专门术语(隐语)。词汇语形正隐喻也可以解释新典、降用和体变等修辞格的辞例。需要指出的是,词汇语形正隐喻决定了音韵语形正隐喻和结构语形正隐喻,因为三者所造成的语言现象同一,所以能够同时解释同一辞例。因此,一般情况下,语形正隐喻不进一步区分三种类型,而是使用语形正隐喻这一统称。

(六)语形负隐喻

所谓“语形负隐喻”,是指一致形式向与其具有全异关系的隐喻形式转换,在语篇中负条件下二者同一,能够表达相同意义。这种全异关系体现在音韵、词汇、结构成分的搭配上,形成一个集合体,统一表达同一个意义。例如:

(14)咱们从此以后是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对举)

例(14)中,一致形式“桥归桥”,转换为隐喻形式“路归路”,两个分句共同表达“互不相干”的意思。因此,二形转换构成词汇的语形负隐喻。

词汇语形负隐喻可以归类以下修辞格。没有谓语,单纯由名词词组组合成小句,表达一个完整的画面或事件(列锦);或者是用两个相互对应而各自并不能单独表义的分句,共同表达一个完整意思(对举)。音韵搭配一般局限在一个单词中,如音“/m/”与音“/æd/”的搭配;结构搭配一般局限在一个语篇中,如语篇中简单句式和复杂句式的搭配。不过,《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中并没有与音韵语形负隐喻、结构语形负隐喻相对应的修辞格。

三、结论

综上所述,我们通过语形隐喻归类了《汉语修辞格大辞典》中的42 种修辞格①本文中的这42 个修辞格前后经过两次归类,归类时间间隔为一周以上,目的是保证较高的评估者内信度(intra-rater reliability)。再测信度alpha 相关系数等于1。需要指出的是,该系数并不代表评估者之间的信度(inter-rater reliability)。,具体如图2 所示(见下页):

可以说,这一系统重新定义了修辞格和隐喻的关系。从传统观点来看,比喻是修辞格的一种,而隐喻也被称为“暗喻”,属于比喻的一种。在继承Quintilian、Lakoff & Johnson、Halliday 隐喻观点的基础上,本研究继续扩展隐喻的内涵:隐喻是修辞格的来源,即隐喻生成修辞格。就像一个母亲可以生育多个孩子一样,一个隐喻类型或以单独方式,或以合作方式,都可以生成多个修辞格。这就说明了为什么文中所有辞例都可以从隐喻角度得到解释,某些辞例甚至还可以从多个隐喻角度得到解释。尽管隐喻数量有限,但根据不同的修辞语境、修辞目的、修辞方式、修辞效果等具体因素,是可以生成无数个修辞格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修辞格数量庞大而数目却并不确定。上述发现均是有利于汉语修辞格的教学与应用的。

同时,这一系统也为辞格辞典的编撰提供了新的思路。随着辞条的不断增加,为了方便索引,辞条的排列一般都是按照音序或字母顺序排列。如收录了231 个辞格的《汉语辞格大全》[23]、收录了287个辞格的《汉语修辞格大辞典》[4],均按音序排列。这种编排虽然具有方便查找的优势,但是不能够直接显示辞格之间的区别和联系,也不能直观显现修辞格的分布与创造空间。由图2 显示的修辞格系统可见,以隐喻原则编排的辞典在这一点上将会占据独特的优势。

由于篇幅限制,本文只是采用语形隐喻归类了42 个修辞格,形成了修辞格归类框架中的第三个子系统,其余两个子系统则分别由语义隐喻和语象隐喻归类建立。关于这两种隐喻及其所归类的修辞格子系统,我们将会另文阐述。如前所述,有些能够被语形隐喻所归类的辞格,并没有被《汉语修辞格大辞典》所收录,这是因为无意忽略,还是因为并不认可这些辞格现象?是因为这些辞格现象违反逻辑而不能长时间存在,还是因为这些辞格现象本身就不具有修辞价值?这些问题都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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