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分析霍克斯与杨宪益对《红楼梦》章回目中的人名翻译
2022-11-03宋克新
宋克新
(聊城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聊城 252000)
一、 引言
《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也是一部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人情小说,二十世纪以来,它以异常出色的艺术成就和丰富深刻的思想底蕴促进了学术界中红学的诞生,红学以《红楼梦》为专门的研究对象,横跨文学、史学、经济学、心理学、中医学等多个学科。 另外,它还是一部典型的章回体长篇小说,章回体长篇小说的主要特征是回目,不仅能够高度概括和提炼每一回的内容,又体现着作者对其作品的整体构思和叙事策略。 从《红楼梦》的回目中我们可以发现其含有大量的人名,名字能够折射出许多精神层面的东西,而《红楼梦》中的人名普遍采用谐音、双关等修辞手段,令译者翻译时倍感艰难,也对译语读者构成理解障碍[1]。 因此,在此选择了《红楼梦》章回目中的人名作为研究对象。
对《红楼梦》,霍克斯译本与杨宪益译本是市面上常见的译本,也是最能为中西方读者所接受的译本,而对两人的译本究竟哪一个更好,学术界与翻译界众说纷纭。 不过二者翻译风格截然不同,可以说是各有特色,霍克斯的译本强调译文应符合译入语的语言规范和文化习惯,因此主要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和意译的方法,想要与西方读者分享书中乐趣,满足外国读者的需要;而杨宪益的译本注重的则是对原作的忠实,因此采取了异化的策略和直译的方法,其目的在于向外国读者介绍中国的文化,让他们能够更深入地了解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由于二者的翻译策略、翻译方法与翻译目的皆不相同,因此体现在人名翻译上,两个译本也略有差别。
二、 常见人名翻译方式
在翻译人名过程中,新华社译名室强调的翻译的策略是“音译为主、名从主人、约定俗成”,即在翻译人名时主要采用音译的方式,但对既成事实的译文,我们还是应该按照约定俗成的方法进行翻译,才能得到大众读者的认可。 一般来说,翻译人名的方式主要有三种,即音译法、意译法以及音译加注法。
首先是音译,音译是翻译人名时最常见的方式,在英译中文名时,一般选择参照拼音字母,姓氏和名字的首字母均要大写,其余字母小写,杨宪益在翻译《红楼梦》中人名时多采用该方法。 需要注意的是,在选用拼音进行音译时,若是出现可能会产生歧义的情况,则需要进行适当的调整,不需要严格地按照拼音字母的规则。 如果英文中存在与中文发音相近的单词,且其含义又是正面或中性的,则可采用该单词。
其次是意译,在翻译学理论中,意译是一种“只保持原文内容、不保持原文形式的翻译方法”,也就是说,翻译不拘泥于原文的表达方式和结构,而以传达原文的意思为主[3]。 霍克斯在翻译《红楼梦》人名时,许多都选择了意译的方式,主要用于蕴涵丰富信息量、充分表达人物素质的姓名,可以说这类名字所蕴含的意义已远远超过名字本身的意义,它能够泛指或喻指某一类人或行为,许多文学大师都会把主人公的姓名与其身份、地位及性格、品质、志趣等联系起来,此类人名在翻译时往往可以舍弃原文中的具体人名,直接译出其代表的这类人或行为。 《红楼梦》中的许多人物皆适用于此类翻译。
最后是音译加注的方式,不论是中文名字还是英文名字,其产生及发展文化背景都是特定时代下的文化表现,不同文化下的姓名各有其特点,因此在翻译姓名时,我们应当尊重源语文化,保留源语文化内涵,但是对许多来自其谚语、典故或者是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名字来说,若只采用音译的办法,深层的文化意义则无法译出,在译文中会造成文化信息缺失,译入语读者无法获得与原语读者相同的阅读感受,其翻译效果大打折扣,此时则可以考虑增加注释的方式,将音译无法表达出的含义补充出来,这样则既保留下了原文的风格,又体现出了其深层的文化内涵。 总之,在翻译人名时,究竟要选择何种翻译方式,应根据具体的情况而定,以达到最好的翻译效果为最佳。
三、 对比分析霍克斯与杨宪益对《红楼梦》章回目中的人名翻译
小说《红楼梦》中人物众多,人名不胜枚举,曹雪芹又“每在人名上着意”,因此仅仅是简单的人名,就暗藏许多玄机,要么预示小说中人物的命运,要么体现人物的性格[2]。 对红学学者,研究起人名来往往感觉趣味无穷,但对译者来说,人名的翻译却是一大挑战,很难找到完全合适的翻译策略与翻译方法,将其中暗含之意全部翻译出来,也正因如此,对此方面的研究一直吸引着众多学者的目光。由于《红楼梦》一书中的人名过多,在此一一研究并不现实,因此,文章仅选择了章回目中的部分人名来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对比分析,探讨霍克斯与杨宪益译本中的人名翻译。 由于《红楼梦》描述的时代体现了严格的等级制度,因此在人名上也有所体现,所以,文章将人名主要分为两个群体(主人群体和仆人群体)进行研究。
(一)主人群体的人名翻译
如表1 所示,对主人群体的翻译,无论是男性主人群体还是女性主人群体,霍克斯与杨宪益都选择了音译(有称谓的人名除外)的方法,二者基本相似,只是霍译本在人名是两个字的情况下,中间用了“-”连字符号,但是连字符号这种译法现在已经停用。
表1 主人群体人名翻译对比
《红楼梦》人名的特点之一是含有大量的双关,如贾宝玉通“假宝玉”,表示具有反叛精神的“真顽石”,甄士隐通“真事隐”,与贾雨村(通“假语存”)形成对比,暗含讥讽之意。 而在译文中,这样的双关完全没有体现,不论是霍克斯还是杨宪益都选择了最简单最直接的音译,对其名字所具有的深刻含义无法体现出来。 笔者认为,这与中英文之间的差异有关,中文属于象形文字,其每一个字都有深刻的含义,许多字虽然同音却不同形,体现的意义却不相同。 自古以来,中国人在起名字时,往往会将美好寓意蕴含于名字之中,曹雪芹在给《红楼梦》诸多人物起名字时,也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每一个名字都体现了人物的性格特点;而英文却属于字母文字,其特点为表音,由音节组成,而音节本身往往没有什么意义,只有在音节组合在一起时,才会生成意义。 因此,在翻译时,若只翻译其“音”,自然人名中的意义无法体现出来。
而对有称谓的人名翻译,二人采用的几乎都是称谓+姓氏的方式,但又略有不同。 比如这里贾母的翻译方式,霍克斯译或译为Old Lady Jia,或译为Grandmother Jia,Old Lady Jia 可以体现出贾母的年龄,Grandmother Jia 则可以体现出贾母作为外婆和奶奶的身份,但二者皆无法体现出其在贾府的至高地位。 杨宪益将贾母译为Lady Dowager,Dowager 指“老年贵妇人,继承亡夫爵位的遗孀”,虽然与原意略有差异,但相比较霍克斯的译文,杨宪益的译文更加贴近原文。
(二)仆人群体的人名翻译
与对主人群体人名的翻译不同,霍克斯对仆人群体的人名选用了意译的方式,如表2 所示。
表2 仆人群体人名翻译对比
袭人原名花珍珠,是宝玉的大丫鬟,宝玉知她本姓花,想起“花气袭人知骤暖”,便改名袭人。 她对人和气,处事稳重,心地纯良,恪尽职守,故曹雪芹在章回中赞其为“贤袭人”“花解语”等。 霍克斯将其名字译为“Aroma”,意为“芳香,浓香”,以体现其名字由来和性格特征。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贾琏的通房大丫头,她心存淳厚、机智聪明,从不仗势欺人,在《红楼梦》中,其最突出的特点是忍耐,故霍克斯将其译为“Patience”,意为“耐心,耐性”,与人物性格完全相符。 晴雯虽以“勇”著称,但霍克斯并没有将其译为“Brave”或“Courage”,而是根据《晴雯歌》中的“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将其翻译为了“Skybright”,赋予了译者对她的美好期待。对鸳鸯的译法,霍克斯同样采用了意译的方式,因为“忠实”是鸳鸯最大的性格特点,作为贾母最信任的丫鬟,将其译为“Faithful”,意为“忠实的,忠诚的”。
除了以上所列,对仆人这个群体,霍克斯在翻译他们的人名时,几乎都采用了意译的方式,而杨宪益则延续了对主人群体人名的翻译方式,继续采用音译的方法,将袭人、平儿、晴雯、鸳鸯分别译为了Xiren,Pinger,Qingwen 和Yuanyang。 二人的译法完全不同,也各有利弊。 霍克斯的译本将人名的含义译出,易于读者体会其人物特征和性格特点,但作为中华民族的传统读物,这样的英文名字丧失了汉语的原汁原味,好像是贾府里生活着一群老外,同时也限制了读者的想象,无法通过细细品读慢慢地感受这个人物的性格特点,毕竟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样的翻译让读者丧失了思考过程,让霍克斯对此人物的了解与看法成为读者对该人物的了解与看法,对中国文化知之甚少的外国人士来说尤其如此,再难读出“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情况。 而杨宪益的译法虽然未夹杂个人情感在其中,直接将名字音译出来,但也包含了最大的弊端,即该人名所包含的丰富含义读者无法体会,毕竟中文与英文差异巨大,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原有的诗词典故完全无法体现。 对西方读者来说,该书中的人名都变成了一个个称谓,成为识别人物的简单符号,其效果同代号A、B、C 等也并无不同,枉费了曹雪芹在起人名时所下的功夫,其中内涵的线索、暗示的人物性格及人物命运西方读者皆无法领略得到,因此,品读《红楼梦》的效果也自然而然地大打折扣。
(三)宏观对比两位译者的译名翻译
《红楼梦》通过描写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之间的恋爱和婚姻悲剧为主线,描写了一些闺阁佳人的人生百态,其中阶级等级明显,因此译文中也该有所体现。 抛开霍克斯和杨宪益两位译者对人名具体含义的翻译,从宏观来看,霍克斯对主人群体和仆人群体采用了不同的翻译方式,主人群体基本都选用音译或音译+意译的方式,仆人群体则全都采用了意译的方式,不同之处显而易见,主人和仆人的区别一目了然,即使西方读者并不了解中国古代社会的等级制度,也能有所感受,体验到两个群体的不同之处,从而对其有一定的了解。 而杨宪益的译文则不然,不论是对主人群体还是对仆人群体,他大都直接采用了音译的方法,对此书的等级特征以及该人物的所属等级只能通过阅读书中内容才能知道。 如果译文中并未点名人物的身份及其所属等级,那么对并不了解中国古代等级制度的西方读者来讲,其所体现的时代特征很容易大大缩水,甚至于会造成对《红楼梦》一书的误读误解,西方读者也就很难理解到该书所反映的社会特征及其在中国的地位。 因此,从这一方面来看,霍克斯的译文要优于杨宪益的译文。
四、 结语
文学作品的翻译,往往会有一定的信息缺失,由于文化的不同,还有就是译者对原著的理解程度也会直接影响译文[5]。 尤其是像《红楼梦》这样的经典名著,其人物众多,名字内涵丰富,翻译难度可想而知。 从霍克斯的翻译中可以看出,他确实尽心做到了他在英文版《石头记》前言中所写的“要翻译一切,甚至是双关,绝不放弃小说中的任何一个细节,给读者带来乐趣”[4]。 而从杨宪益的翻译中可以看出,他尊重中华传统文化,想要将中国文化原封不动地带往世界的决心。 两位译者在翻译人名时,虽然采用了不同的翻译策略和翻译方法,但其翻译都已经足够出彩。
通过对比两位的翻译可知,在很多情况下,原语与译入语是无法兼顾的,虽然我们应该尽力做到这一点,但在某些情况下不得不做出选择,才能够译出最好的翻译作品,达到较佳的翻译效果。 因此,在翻译时,我们首先要清楚自己的翻译目的,然后有意识、有针对性地选择翻译方式,翻译人名也同样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