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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家庭伦理剧女性形象的塑形与突破
——以电视剧《人世间》《心居》为例

2022-11-03郑泽宇

剧影月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典型性人世间伦理

郑泽宇

家庭是最基本的社会单元。基于广泛的女性受众,我国的家庭伦理剧通常将女性形象塑造作为重点。进入新时代,我国的家庭伦理剧与时俱进,趋向于描绘时代变迁中的百姓生活图景。其中的女性角色各异,但性格鲜明,彰显不同历史阶段我国的女性风貌。学者孟悦、戴锦华曾言:“中国女性的命运与中国历史命运之间有着密切的错综纠缠。”本文将从女性形象塑造的角度出发,分析我国家庭伦理剧中典型性女性形象和非典型性女性形象的塑形和突破之处,探究其内蕴的女性文化思考。

一、典型性女性形象的塑形模式

家庭伦理剧中的女性形象通常可以分为以下三种塑形模式:盖娅模式(大地之母类型)、花木兰模式(独立女性类型)、潘多拉模式(第三者类型)。在《人世间》和《心居》两部剧中,这三类女性形象皆有对应角色。

(一)盖娅模式——郑娟、葛玥

盖娅指古希腊神话中的大地之母。她是伟大的母亲,以宽广的胸怀教育孩子;她还是贤良的妻子,无言地为丈夫分担忧愁,抚平劳累。因与东方文化中温柔善良、隐忍乐观、默默承受命运不公的贤妻良母意蕴相似,所以在国产伦理剧中盖娅模式的女性形象由来已久,如《渴望》中的刘慧芳、《我的丑娘》中的翠菊……盖娅模式的女性形象往往具有强烈的悲剧色彩,能够令观众共情她的遭遇,怜惜她的命运,为她报不公鸣不平。

在《人世间》中,郑娟就是极为典型的盖娅模式的女性形象。郑娟的身世如浮萍:被强奸生子,年轻守寡,与孩子相依为命。虽然命运坎坷,但郑娟依然倔强坚韧,心向光明。即便不被周家承认身份,她也无怨无悔地照顾周秉昆病中的母亲,又在周秉昆锒铛入狱后独自支撑家庭。郑娟坚守着她与周秉昆的家,在坚守中实现了对苦难的超越,将作为母亲、妻子、媳妇的担当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心居》中,葛玥同样是盖娅模式的女性形象。她家境优渥,从小养尊处优但为人善良正直、秀外慧中、善解人意。面对蛮不讲理的婆婆,她以极致的忍耐力和智慧应对,努力维护婆媳关系的和平。因家道中落,顾家人对她日渐冷漠,她又为了腹中的孩子忍气吞声,但是她的忍让却让丈夫顾昕对婚姻的不忠变本加厉。观众既心疼葛玥的遭遇,也为她遇人不淑深感惋惜。

(二)花木兰模式——周蓉、顾清俞

花木兰源自我国古代乐府民歌《木兰诗》,是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女性形象,也是中华传统文化中“巾帼不让须眉”的象征典范。其勇敢无畏的女将军、女战士、女英雄身份代表着对自我价值的认同和对性别秩序的叛逆。所以在当下的影视叙事模式中,花木兰模式常用于刻画争取女性解放和独立、打破性别歧视的女性形象,她们事业有成、思想成熟、有强烈的自主意识,承担家庭和社会的双重角色。同时,此类女性角色因其具有的超前性和反抗性往往面临种种阻力和障碍。

在《人世间》中,周家二女儿周蓉代表的正是追求自由、敢作敢为的知识分子女性形象。19 岁时为了追求爱情也为了家庭,她不辞而别前往贵州插队,瞒着父母嫁给诗人冯化成。后因冯化成出轨,周蓉果断选择离婚,兜兜转转又与年少的青梅竹马蔡晓光再婚。同时,她也从未放弃求学与工作:在贵州山区支教,改革开放后努力上进考取北京大学,后成为一名大学教授。无论是面对爱情还是事业,周蓉的做法都体现出高度的自主性和现代意识,表现了其对传统女性温顺软弱、依附男权的突破。

《心居》中的顾清俞则代表着现代女性的独立追求。顾清俞气质出众、看事通透、双商超群,拥有令人羡慕的高薪体面的投行工作。她对于独立的追求突出体现在对爱情的执着,即便身边不乏如展翔一般物质条件优越的狂热追求者,她也一心一意守护着年少时的白月光施源,甚至与如今生活困窘,社会地位远不如她的施源重逢后仍义无反顾选择闪婚。与周蓉相似的是,现实与理想的反差造成了她婚恋的波折与失败,她也在阵痛中反思成长,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在外人看来,顾清俞不近人情,对待感情又过于幼稚。创作者在塑造其性格中强势一面的同时,也没有刻意规避她作为普通人在工作生活中体现出的软肋。这些软肋既是缺点,更是真实人性的凸显。

(三)潘多拉模式——孙小宁、冯茜茜

潘多拉是希腊神话中宙斯创造的第一个女人,她美丽至极,魅力十足,拥有让男性着迷的特质,也代表着一切邪恶、灾难的根源。在家庭伦理剧中,这类形象往往被塑造成夫妻关系中的第三者,她们漂亮时尚、性感妩媚,也受到道德和伦理的谴责。《人世间》中的孙小宁、《心居》中的冯茜茜都是潘多拉模式的女性形象。

二、非典型性女性形象的突破

与《人世间》横跨近50年的史诗叙事不同,作为导演滕华涛继《蜗居》之后再次执导现实主义海派家庭伦理剧,《心居》以“房子”为切入点,聚焦2018 年上海顾家四代人的日常生活,将大姑子顾清俞、儿媳冯晓琴的姑嫂关系置于整部剧的叙事核心。

冯晓琴作为处在矛盾中央的人物,她的形象塑造并没有遵照前文中三种典型性的女性形象,而是呈现出时代背景下个体复杂的多面性。冯晓琴是嫁到上海的外地媳妇,渴望在上海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她起早贪黑,照顾一家老小十年之久,却依然被顾家人当成外人。她也精于算计、工于心计,即使仅仅拥有3万元存款也敢于谋划买250万的新房,把向有钱的小姑姐顾清俞借钱给自己买房看作理所应当。丈夫的意外身亡让一度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丈夫身上的冯晓琴陷入黑暗,她不得不开始送外卖,每天为生活忙碌奔波。在送外卖时她敏锐地发现上海老龄化严重的问题,于是说服展翔开了一家养老院。在生活的磋磨中,她逐渐明白了女性自立自强的重要性,于是她努力上进,积极生活,也缓和了与小姑姐的紧张关系,赢得了顾清俞的尊重。导演李少红在谈及对于女性的刻画时,曾经这样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走出定势,去反映女人个人存在价值,反映她的复杂的个体状态,而不只是为历史和社会而存在。”从市场的角度而言,冯晓琴这样极为不讨喜,甚至令人生厌的人物设定在以往的国产家庭伦理剧里鲜少作为女主角出现。她世俗势利,蛮横无知,爱耍小聪明,却又有着善良的底色和后知后觉的成长性,集中体现出人性的矛盾与冲突、纠结与欲望。

该剧播出后引发众多争议,围绕冯晓琴与展翔之间的情感关系也颇受关注。冯晓琴起初抱着利用的目的接近展翔,希望他能为自己构想的养老院投资,但她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对展翔付出了真感情。虽然最终两人并未走到一起,但在这段情感关系发展的同时,冯晓琴也完成了自身事业的发展和对独立的摸索。女性独立观从1949 年传统女性主义先锋波伏娃告诫我们女性不是“第二性”,要求消除两性差异,甚至带有男性复仇的情绪;发展到后来人们意识到:“妇女的解放,在于人格的独立与经济的独立”;再到如今逐渐认可“男女有别并希望达成两性的等位同格”。可以说,冯晓琴在展翔的帮助下超越了自身的局限性,但绝非完全依靠男人实现事业的突破,冯晓琴自身的上进心、强大的管理能力以及对于老人的责任心都是其成长道路上不容忽视的因素。且她对于男性的态度从故事开篇对顾磊完全依靠,转变为和展翔的分工明确、互惠互利的合作伙伴关系。因此和男性并肩实现自我成长同样是女性走向独立的路径。

三、内蕴的女性文化思考

无论是典型性女性形象的塑形,还是非典型性女性形象寻求的突破,国产家庭伦理剧中女性形象塑形的现实化和多元化趋势日渐明显,在这些变化中蕴含的女性文化现象也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

(一)花木兰模式顺应“她经济”成主流

相较于以往的家庭伦理剧,我们能明显发现在《人世间》《心居》两部电视剧中,花木兰模式的女性形象成为主流,盖娅模式的女性形象逐渐被边缘化,且出现了盖娅模式和花木兰模式结合衍生出的新变体。

论其原因,首先是盖娅模式的本质仍为公共父权体系当中的附属。盖娅模式的女性承担着男性附加给其的一切悲欢,并常常割让和牺牲作为女性本体的权利。作为男权文化规范权力的被动承担者,她们的命运仍与丈夫或家庭紧紧相系,在双重的困惑中忍受着男性不忠或强权带给自己的煎熬和挣扎,甚至容易泯灭自我发展和更新的意识。近年来更为常见的是盖娅模式和花木兰模式结合衍生出的新变体。“中国妇女生活的社会化使她们担负着双重任务,一是与传统观念的决裂中证实自己作为‘社会人’的价值,二是在男女角色的冲突中证明自己作为‘女人’的价值。”由于女性角色的建构离不开特定时期的现实语境,所以当今的创作者在塑造女性角色时,一方面保留其勤劳贤惠的妻子或母亲的社会身份,另一方面也表现其成熟的思想和独到的处世智慧,例如《三十而已》中的顾佳、《小舍得》中的南俪、《陪你一起长大》中的苏醒等。

其次,伴随着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和思想的进一步解放,女性开始关注个人成长和自我实现,在家庭和社会中也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和参与意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当下火热的“大女主”剧所塑造的正是花木兰模式的女性。“大女主”剧是以女性角色作为核心主导,完整呈现女主角在经历事业、情感等人生波折之后,获得成长蜕变的类型化电视剧。在“她经济”日益繁荣的当下,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更希望看到独立自强、反抗男权、敢于言说内心欲望的女性形象。所以无论是古装题材还是现代题材,当下的“大女主”剧都将女性作为独立个体进行塑形,努力表达新时代女性的心理感受与情感体验,积极传播与时俱进的女性人生观、世界观与价值观。

(二)非典型性女性形象还原和建构女性本体

非典型性女性形象在当下的家庭伦理剧中格外引人关注。除了《心居》中的冯晓琴,《人世间》中泼辣豁达的乔春燕也成为全剧的一抹亮色。从年代剧中的配角走向现代剧中的主角,此类女性角色通常不是符号化的人物,而是展现更为复杂的人性切面,表露出的是女性在复杂现实环境中的应对方法。

现代女性虽然倾向于进入公共领域实现自我价值,但传统文化却规定了女性要回归家庭,忠于社会所赋予她们的“母亲”使命。要么是全职太太,要么是职场女强人,单一的社会角色割裂着女性主体价值的完整表达。以往的家庭伦理剧中对女性形象的塑造存在“用力过猛”的情况,或是弱化女性的力量,否定其主观能动性;或是通过“去女性化”完全抹杀含蓄温柔的女性气质。但现实环境往往是纷繁复杂的,对个体的评价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家庭伦理剧作为最为贴近女性日常生活的电视剧类型,近年来塑造的非典型性女性形象做到了尊重女性自身成长的逻辑与轨道,还原女性所面对的真实世界,关照女性个体或欢愉或痛苦的生命体验,最终实现对传统家庭伦理剧中女性刻板形象的解构与重塑。这些血肉丰满的女性形象也许并不完美,但是真实可爱,她们的塑形正是在某种程度上打破男性的话语主导,寻求建构起女性身份和女性本体的可能性。

四、结语

女性的成长是紧贴时代脉搏的,与当下的政治改革、经济转制、文化思潮等各方面息息相关,与每个时期不同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和道德价值标准相契合。在新时代的国产家庭伦理剧中,女性形象的塑造既遵循了典型性创作原则,也在此基础上衍生出与时俱进的变体,同时也涌现出许多不落窠臼,血肉丰满,呈现人性复杂切面的非典型性女性角色。她们的出现不仅代表着文艺作品中女性形象与现实生活的紧密连接互通,更体现文艺创作对女性形象想象空间的拓宽,展现出文艺创作高度的审美体验和旺盛的生命活力。在未来,我们也期待着国产家庭伦理剧中出现更多丰富的反映新时代女性成长的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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