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语言学视角下疫情宣传标语研究
2022-11-01武秋平
麻 静,武秋平
生态语言学视角下疫情宣传标语研究
麻 静,武秋平
(大连财经学院 文法学院,辽宁 大连 116622)
从生态语言学的角度对疫情宣传标语进行分析,其内部生态环境系统在语音上节奏鲜明,词汇的运用上新词热词高频出现,句式上整句散句交错使用,语义上意义明确;在外部生态环境系统受到社会因素、文化因素以及心理因素的影响;在生态性特征上表现为进化性、和谐性和多样性。
生态语言学;疫情宣传标语;生态环境系统;生态性特征
生态语言学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产生的语言学和生态学相互交叉的新兴学科。随着社会经济的高速运行,生态问题成为学者们研究的热点,语言学家也渐渐关注语言和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生态语言学应运而生。目前,生态语言学研究分为两大模式,一是关注语言和语言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豪根模式”;二是强调语言对生态环境影响的“韩礼德模式”[1]。“豪根模式”主要是从隐喻的视角对语言和环境之间的互动关系进行研究;“韩礼德模式”是从语言系统的生态学分析、环境语篇的分析批评、语言对生态环境的作用、生态语法等等进行研究[2]。
自爆发新冠肺炎疫情以来,全国人民众志成城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在城市和乡村的各个街道上随处可见各种抗疫宣传标语。这些标语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群众的恐惧心理,普及了抗疫的基本知识,凝聚了人心和力量。社会的发展反映在语言中,语言生态的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社会生活以及人们认知的变化,因此我们从生态语言学的视角对疫情的宣传标语进行分析,观察宣传标语和生态文明建设的融合情况,以期切合“多元和谐,交互共生”的生态观。
一、疫情宣传标语的内生态环境系统
李国正在《生态汉语学》中认为:“对任一语言单位而言,语言系统内的其他单位和关系都是这一语言单位的内生态环境。”[3]48语言的内部生态包括语音层面、词汇层面、句法层面和语义层面等。我们对网络、新闻报道以及实地场景中的宣传标语进行收集整理,从以下方面分析。
(一)语音节奏鲜明
宣传标语在语音上读起来朗朗上口、有节奏感,才能达到好的宣传效果。音节是语言中自然感知到的最小的语言片段。人们说话时会无意识地产生很多停顿,处于两个最小停顿之间的单位就是音步。在汉语中,最自然的音步是双音节音步,因此也被称为“标准音步”。除此以外,还有单音节音步和三音节音步。单音节音步叫“退化音步”,三音节音步也叫“超音步”[4]。四音节的词,一般是“2+2”式的两个标准音步,如:“居家|隔离”“应检|尽检”等。宣传标语都是多音节,音步结构并不相同。见表1。
我们发现,在宣传标语中,偶数音节主要是标准音步的组合,而奇数音节至少有两种结构。在三音节中,以1+2类为主,2+1类比较少;五音节中,2+2+1(2+3)形式较为常见;七音节和九音节中,单音节音步或位于两个标准音步之间,不与相邻的音步结合(2+1+2),或位于最后一个标准音步之前,与后面的标准音步构成超音步音节(2+3)。
中国诗歌多以五言诗和七言诗为主,受此影响,在宣传标语中也多使用五音节和七音节,读起来朗朗上口,具有音乐美。四、六音节使用也较多,标准音步进行组合,形成对称,符合传统审美的对称美。
(二)新词热词高频出现
抗击疫情中涌现出许多新词和热词,新词语包括抗疫、新冠肺炎疫情、无症状感染者、健康码、无接触配送、逆行者、方舱医院、复工复产等;有些一般词汇也变成热词,在宣传标语中频繁使用,如:口罩、硬核、疫情、体温、接触、串门、聚集等。与此同时,一些词语的词义因疫情扩大或缩小,如“疫苗”原指用各类病原微生物制作的用于预防接种的生物制品,现成为热词,词义缩小,可以特指“新冠疫苗”;“一米线”原主要指维护人们的隐私,维护公共秩序的设施,用于银行、邮局、机场等公共场所,现在词义使用范围有所扩大,指人和人之间保持健康、防范病毒的安全距离。例如:(1)积极配合接种,建立坚固防线。//(2)不,不,少,少。//(3)戴、勤、测、勤、少、勤。//(4)戴,预防。//(5)保持,守护,守住文明。//(6)关注权威信息,,。
我们对收集到的100条宣传标语进行统计,出现“疫苗”的标语有13条,有“口罩”“消毒”“洗手”“一米线”等与个人卫生防护相关词语的标语28条,出现“居家”“串门”“隔离”“预防”“聚集”相关的标语18条,与“疫情”“新冠”“防控”“防护”相关的标语有37条。在疫情宣传标语中,这些词语经常交叉使用。
表1 宣传标语的音节种类和音步结构
(三)整句散句交错使用
疫情宣传标语中整句和散句句式交错使用。整句在结构上统一,讲究对称,有节奏感;散句长短交错,富于变化,灵活生动。
1. 整句的使用。整句是指由长度和结构相近的若干句子组成的言语单位。在标语中,以两句对举为主,包括对偶句、非对偶句,以及多个短语的排比。例如:(7)人人接种疫苗,共筑防疫长城。//(8)接种新冠疫苗,共筑免疫屏障。//(9)早预防、早隔离、早救治。
例(7)是非对偶句,“人人”是名词重叠,表泛指,“共筑”是动词,“接种疫苗”是动宾结构,“防疫长城”属于偏正结构。例(8)中,“接种”和“共筑”都是动词,“新冠疫苗”“防疫长城”是偏正结构,两句结构相同,意义相承,为对偶句。例(9)是状中短语排比,以“早”字引领排比,从“预防”到“隔离”再到“救治”,词义不断递进。
2. 散句的使用。散句是指由长短不齐、结构相异的若干句子组成的言语单位。在大量对偶模式的防控标语中,长短组合模式打破了结构和韵律的整齐,受众在视觉上产生陌生化效果,加深对标语内容的记忆,达到宣传的目的。例如:(10)少串门,不聚集,网络拜年传情意。//(11)与确诊病例有轨迹重合的要主动报告,主动接受隔离,全力配合治疗。//(12)弘扬社会正气,坚决抵制疫情谣言。
在例(10)中,前两个小句是对偶句,后一句打破对仗,整个句子形成“短—短—长”式,具有参差感。例(11)后两小句为对偶句,“主动”和“全力”对仗,“接受”与“配合”照应,“隔离”和“治疗”对应,形成“长—短—短”式。例(12)中的两句字数不同,结构相同,正反对比,“弘扬社会正气”要“抵制谣言”,呼吁群众不信谣,不传谣。
(四)意义明确,以情动人
利奇在《语义学》中将语义分为七种类型,包括理性意义、内涵意义、社会意义、情感意义、反映意义、搭配意义和主题意义。宣传标语的受众面广泛,文化程度参差不齐,在语义表达上以理性意义和主题意义为主,社会意义和情感意义为辅。我们对收集到的语料分析,理性意义主要有:鼓励接种疫苗、提倡居家隔离,不串门、注意做好个人防护、不信谣不传谣以及坚定抗疫信心等方面,理性意义和主题意义明确,易于理解,增强群众的防疫意识。在情感意义上多劝诫,以情感共鸣的方式拉近宣传者和群众之间的距离,引起群众对疫情的重视,增强自我防护。例如:(13)疫苗接种你我他,守护家园靠大家。//(14)防范疫情,从你我做起。//(15)共同抗击疫情,共建美好家园。
这三个标语通俗易懂,从字面上可以直接理解表达的意义。前两例中使用了人称代词“你我他”“你我”,拉近了标语与受众之间的距离,增强了语言的亲和力。例(15)以美好的愿景作为抗击疫情的动力,提升了共情力,更容易被接受。
二、疫情宣传标语的外生态环境系统
李国正(1991)认为生态语言系统是语言系统与环境系统相结合的有机整体,语言现象的生灭、嬗变直至语言结构的发展、更新与生态语言系统的各个部分密切相关。语言的外生态环境系统包括自然系统、社会系统、文化系统和人群系统,前三者称为自在环境系统,后者称为自为环境系统[3]48。疫情标语是向人们宣传防控新冠病毒疫情的语言,受到社会、文化以及人们心理等因素影响。
(一)社会因素
2020年初,新型冠状病毒进入人们的生活,并快速席卷全球,不仅对人们的生命健康造成威胁,也对社会经济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各级政府和各类社会机构为了缓解群众对病毒的恐惧,科普抗疫知识及增强群众抗疫的信心和热情,在各个社区和街道张贴宣传标语。宣传标语主要围绕新冠肺炎疫情衍生的一系列社会问题书写。如注意个人卫生;鼓励群众接种疫苗;提倡居家隔离、不聚集;反对传播疫情谣言;增强抗疫的信心和力量等等。例如:(16)接种疫苗,保持健康,避免感染。//(17)不串门,不聚集,少聚餐,少外出。//(18)出门就把口罩戴,利人利己。//(19)外防输入,内防反弹,防控工作决不能放松。//(20)疫情面前,科学应对,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这些标语从不同方面向群众宣传加强自身防护,抗击疫情。例(16)鼓励大众积极接种疫苗,增强自身防疫能力。由于病毒主要通过人与人的接触传播,因此例(17)提倡人们不聚集,尽量居家。例(18)让群众形成戴口罩的习惯。例(19)从防控意识上进行宣传,受众包括普通群众以及各级疫情的管理人员,思想上不松懈,牢固树立防疫意识。例(20)强调不传播疫情相关的虚假信息,现今互联网成为人们获取信息、发表评论的重要媒介和平台。相关疫情谣言的出现会引起社会恐慌,在舆论上造成负面影响,因此不信谣、不传谣也成为各部门宣传的内容之一。
(二)文化因素
语言与文化密切相关。标语作为宣传话语,在其文化内涵的层面上具有关于公共文化及共同情感的建构意义,其生产和传播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建构情感——文化共同体的过程[5]。中华民族自强不息,艰苦奋斗的精神文化内涵在抗疫期间也渗入到宣传标语中。疫情期间各地社区和街道随处可见各类正能量的宣传标语。例如:(21)万众一心,众志成城,防控疫情。//(22)坚定信心,同舟共济,科学防治,精准施策。//(23)云上拜年新时尚,阖家欢乐又安全。
疫情来临,全社会成为休戚与共的共同体,宣传标语在凝聚全社会的力量,动员群众积极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树立抗疫胜利的信心上发挥着重要作用。疫情防控期间正值中国新春佳节,会出现大量的人员流动,由于病毒容易在人群密集处传播,为降低风险,宣传标语中也出现了鼓励云拜年,不走亲戚等内容。
(三)心理因素
宣传标语还要考虑到受众者的心理因素。一些宣传标语可以通过正面科普、直面劝说,直陈道理和委婉劝告等方式,在心理上帮助群众重视新冠病毒的危害。对不理解疫情严重性的群众,态度亲和、文明倡导的标语引起不了重视,因此,个别单位使用道德劝导或恐吓诅咒的标语进行宣导。这类标语在一定程度上不符合语言的生态发展,不利于社会正能量的传播。例如:(24)请佩戴口罩,请保持安全距离。//(25)不戴口罩乱聚集,家人含泪过头七。
同样都是提倡戴口罩,例(24)态度更温和,心理上更易被接受,而例(25)将戴口罩和生死相关联,加入暴力色彩的修辞。虽然宣传标语对群众的心理产生震慑作用,但在一定程度上容易引起逆反心理,因此不鼓励宣传此类违背人们心理期待的标语。
三、疫情宣传标语的生态性特征
生态语言学是语言学和生态学两个学科交叉的一门新兴学科。生态语言的观念很早就引起了语言学家的关注,历史比较语言学家较早阐述了语言的有机性和语言发展的生态规律。19世纪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认为所有的语言“都是有机体”[6]68-72。因此,宣传标语中也具备生态的特征。
(一)进化性
有学者认为语言和生物一样都是在不断进化与发展的。语言不仅反映了客观世界,语言的发展还和社会的发展密不可分。德国语言学家施莱歇尔在《达尔文理论与语言学》中认为语言同世界上一切生物形式一样,有其发展、成熟和衰败的不同过程,动植物通过自然选择来保持良种,“有利的变种往往易于保持下来,而不利的变种往往易于消亡。”[6]68-72宣传标语随着人们对病毒认识的深度以及防疫政策的变化而不断进化,一些不适当和不文明的标语逐渐消失。早期的标语主要以阻断新冠病毒的源头和个人防护进行宣传,如“不要吃野味,蒸煮要到位”。随着人们对病毒的认识不断深化,标语以增强大众抗疫的信心,提高人的防疫意识,加强个人防护,提倡不聚集为主。疫苗研制成功,国内实行“动态清零”“精准防疫”的政策后,宣传标语中也增加鼓励接种疫苗,防疫常态化等内容。
(二)和谐性
“韩礼德模式”下的生态语言学研究主要目的是使语言更适于生态系统的良性健康发展[7]。何伟和魏榕认为生态语言学研究的指导思想是“多元和谐,交互共生”。自古以来中国哲学提倡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共荣共生。同时,中国哲学也讲人的主体性,但不是提倡“自我意识”“自我权利”那样的主体性,而是提倡“内外合一”“物我合一”“天人合一”的德性主体[8]。人和自然、社会是有机的整体,语言是人类思维的体现,也要追求与自然、社会的和谐统一。“硬核”宣传标语的出现,引发了社会的讨论,有人认为“不戴口罩就出门,你就不是个人”等对人身进行攻击的宣传标语过于强硬,不尊重生命、影响语言的和谐性,还会引起群众情感的排斥,产生心理压力。因此,随着各地防疫语言和谐意识的提高,此类“硬核”标语逐渐消失,标语也向语言、社会和环境的和谐迈进。
(三)多样性
生物的多样性决定了语言也具有多样性。广义上,语言多样性被定义为“人类语言显现的变体范畴”,语言越多,语言多样性就越高。此外,语言的多样性还包括方言和变体[9]。疫情宣传标语中语言的多样性不仅表现在语言的内部系统,在宣传形式上也具有多样性。在语言的选择上,用不同的句式、语气和修辞方式表达同样的意义,如“口罩要成为个人出行的标配”“戴好口罩,虎‘护’生威”都提倡出行戴口罩,语言结构不同,语气不同,后者还使用了谐音的修辞手法。标语的宣传形式也具有多样性,悬挂横幅是最常见的宣传手段,此外还有广播、喇叭、电子屏、宣传册以及宣传海报等,多模态交互,使防控意识深入人心。
四、结语
本文从生态语言学的角度入手,对疫情宣传标语的内生态环境系统、外部生态环境系统以及生态性特征进行分析。在内部语言特征上主要表现为语音节奏和谐,读起来朗朗上口;词汇上,高频使用伴随此次疫情而来的新词语以及热词;句式上,整句和散句交织,整句有节奏感,易于传播;散句灵活生动,富于变化;语义上意义明确,多用劝诫,以情动人。外部生态环境系统中社会关注点的变化、文化的影响以及人们的心理接受都会影响宣传标语的表达。最后分析疫情宣传标语的生态性特征,随着语言的不断进化,社会和谐的要求以及语言和宣传形式的多样性都对当前疫情防控的语言生态环境系统产生积极影响。
[1] 何伟, 张瑞杰. 生态话语分析模式构建[J]. 中国外语, 2017(5): 56-64.
[2] 范俊军. 生态语言学研究述评[J]. 外语教学与研究, 2005(2): 110-115.
[3] 李国正. 生态汉语学[M]. 长春: 吉林教育出版社, 1991: 48.
[4] 冯胜利, 王丽娟. 汉语韵律语法教程[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8: 58-59.
[5] 贾静静. 突发公共危机治理中宣传标语的功能分析与价值矫正[J]. 新闻传播, 2021(10): 17-19.
[6] 黄知常, 舒解生. 生态语言学:语言学研究的新视角[J]. 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4(2).
[7] 何伟, 高然. 生态语言学学科体系的融合与发展[J]. 国外社会科学, 2020(2): 127-135.
[8] 蒙培元. 为什么说中国哲学是深层生态学[J]. 新视野, 2002(6): 42-46.
[9] 崔桂华. 生态语言学:语言系统的整体性与多样性[J]. 社会科学战线, 2012(11): 162-165.
10.15916/j.issn1674-327x.2022.05.016
H030
A
1674-327X (2022)05-0059-04
2022-03-22
大连市社会科学院(研究中心)课题(2021dlsky184)
麻静(1993-),女,河南焦作人,助教,硕士。
(责任编辑:叶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