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全生命周期的妇女灾害社会工作创新*
2022-11-01周利敏赵天琦
周利敏,赵天琦
(广州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一、引言:灾害冲击中的妇女脆弱群体
我国自然灾害类型多样、爆发频繁与损失严重,尤其在2018年至2019年因自然灾害导致1.3亿人次受灾,749人死亡。灾害对女性冲击最大,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统计,自然灾害导致男女死亡人数比例高达1∶4[1]。在2004年印度洋海啸中,大多数死亡的是女性,同时妇女在避难场地中遭受强奸、性暴力和性别暴力。在心理层面,女性也比男性更容易受到伤害,重大灾害发生后约1/3或者1/2人们出现不同程度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其中女性约为男性的3倍,因此,需要社会工作者为受灾妇女提供专业服务[2]。
自然灾害与人为灾害发生后,针对妇女的暴力行为发生率和严重性有所增加[3],从而导致女性脆弱性进一步增加,社会边缘化进一步加剧。性别平等不仅应成为社会生活的核心议题,也应成为灾害服务中的重要议题,然而,研究灾害的学者很少涉及性别问题。在灾害服务过程中,社会工作者仅将妇女定位为常规的弱势群体,很少结合灾害生命周期与女权主义进行服务创新。在灾变情境中,社会工作者为妇女提供服务的基本目的是运用专业方法帮助其“规避风险”和“化危为安”,“化危为机”和“助人自助”,但目前,社会工作者为妇女提供的灾害服务大大削弱了专业特性,无法满足妇女的个人、家庭、生理、心理与社会等多方面需求。
在此基础上,本文主要探讨的问题有:社会工作者如何在身体康复、生计服务、心理援助与能力提升等方面为妇女提供专业服务,如何结合灾变情境为其提供专业服务,如何根据灾害的不同生命阶段为其提供差异化的专业服务,如何避免性别不平等导致的妇女脆弱性加剧,如何从女权主义角度为其提供专业服务。本文将以灾害全生命周期理论为基础,以社会工作者与妇女群体为主体,结合社会工作理论、灾害4R理论与女权主义理论,建构妇女灾害社会工作理论模型,力图将理论建构与服务实践融于一体,希望为社会工作者、学界和政府提供重要的实践参考、理论启发与政策借鉴。
二、文献综述与理论模型建构
社会工作者在灾变情境中为妇女提供服务的代表性研究视角有:第一,“女权论”,性暴力与性别暴力(SGBV)是灾难持续后果,但是并没有被社会重视[2]。社会工作者有助于治疗妇女在灾变情境中形成的心理创伤,帮助其尽快走出心理阴影[4],同时推动性别平等社会实践[5]。第二,“脆弱性论”,2002年联合国有关妇女会议指出,妇女经济地位、社会地位、个人地位与政治地位缺失是造成受灾妇女脆弱性的重要原因[6]。第三,“生计论”,社会工作者尝试为受灾妇女提供生计恢复技能服务,包括搭建简易抗震房屋技术及非传统房屋建造技术培训等,帮助妇女拓宽生活空间,加强心理与生计恢复能力[7]。第四,“需求论”,在灾后重建中,受灾妇女可能面临更加危险的家庭暴力[8],社会工作者尤其需要重视这一弱势群体的特殊需求。第五,“社会资本论”,社会工作者需要从社会资本层面增强妇女心理承受能力,才能有效减少其受灾风险及伤害[9]。第六,“复原论”,为了帮助受灾妇女尽快恢复各项心理功能,社会工作者需要以“复原为本”和“过程导向”为基本原则,在个人(家庭)与社区层面结合人力、经济、社会与政治等资源进行灾后复原[10]。第七,“跨学科方法论”,受人权、社区发展和女权主义方法启发,社会工作者能在受灾妇女服务中发挥关键作用[2]。
这些研究主要有几个特征:就性别差异而言,对妇女不平等关注很少,即社会工作者不太关注灾害造成的妇女损失不平等、救助不平等、服务不平等、权益不平等与边缘化等问题,尤其缺乏女权主义视角。就脆弱性而言,虽然学者重视受灾妇女的脆弱性研究,但往往聚焦于灾后与灾前的脆弱性分析,与社会工作实务结合的研究缺乏。就服务取向而言,单一物质救助很难满足受灾妇女的深层次需求,社会工作者需要向能力救助与价值观救助转变。就精细化服务而言,单一灾害往往会演化为次生灾害、衍生灾害与复合型灾害,社会工作者需要向心理、生活与工作等精细领域转变。就发展视角而言,妇女群体的发展性需求与能力建设应成为研究重点,即时性研究不能替代长效性研究。就全生命周期而言,以往研究往往只关注某一阶段的服务,缺乏全过程的均衡研究。
查阅中国知网,未见单独从灾害社会工作角度研究妇女服务,因此,本研究基本问题是如何在全生命周期阶段为妇女群体提供不同的专业服务。本文以全生命周期理论为基础,同时借鉴灾害4R理论,从减灾力(Reduction)、准备力(Readiness)、应对力(Response)与恢复力(Recovery)四个维度建构妇女灾害社会工作模型(图1),体现单一闭环全生命服务过程特点,形成逻辑严密的整体。其中,准备力与应对力是恢复力产生的基础与前提,也是减灾力自然而然形成的结果。
这一模型强调社会工作者为了实现“助人自助”目标,需要注重灾前妇女风险预防、预警与预控,强化灾中受灾妇女应急响应,重视灾后受灾妇女复原与学习,最终达到增强妇女减灾能力,这是一个全生命与全过程的服务过程,也是单一循环的闭环结构,科学的灾害服务全过程必须是单一且循环的。这一模型也需要重视性别问题,对于处于灾害风险的群体来说,社会工作者在服务过程中解决性别问题,批判的女权主义理论和女权主义实践为其提供了批判性理论与方法[2]。需要注意的是,在灾前预防与准备阶段,妇女脆弱性与不平等风险表现不明显,灾害发生后能揭开许多常态状态下发现不了的新的社会问题,其脆弱性与不平等会进一步增加,在灾后将表现得更为明显。
图1 全生命周期的妇女灾害社会工作模型
三、风险预防:源头服务与灾前准备力
灾前准备是社会工作者为了预防或避免妇女受灾风险而采取的必要社会工作专业活动,它需要社会工作者从组织、思想、制度与服务等层面将风险预防放在首位,并据此设计出针对性的服务方案。
从风险预防来看,风险预防强调社会工作者需要对妇女群体及其所处环境进行风险评估。妇女群体风险可以通过建构科学的风险指标体系进行评估,包括风险意识提升、风险预防机制建立、妇女风险应对预案策划与风险预防社工人力资源建设等;环境风险评估指标体系包括风险类型、风险群体、风险区域与组织应对评估等。通过风险指标评估体系建构可以有效预测妇女风险状况,从而大大提高妇女灾前准备力。
从风险预警来看,由于风险预警设施与专业人员基本上属于政府组织,导致风险预警形式与来源单一,风险预判与预警信息主要集中于政府部门。因此,社会工作者需要与政府部门建立信息共享机制,才能有效获得准确且及时的预警信息。在灾前,社会工作者需要定期对妇女进行风险调查,建立风险信息库、风险预警信息库与风险预控数据库。在此基础上,社会工作者为妇女提供全面且及时的风险信息,帮助其制订风险应对计划。同时,社会工作组织具有自下而上、嵌入性、弹性与个性化等特征,这是政府组织所不具备的优势。它有效弥补了政府自上而下科层制与常态化管理的局限。但政府部门具有资源丰富、合法性与权威性等优势,它也弥补了非营利机构的固有缺陷,因此需要建立公私协力机制[11]。社会工作者与政府共同进行风险预防,才能最大限度地将妇女受灾风险降到最低。
从风险服务方案来看,社会工作者根据妇女风险状况制定服务方案,包括前期风险调查、风险需求评估、风险方案设计与风险服务方案等,尤其需要重视灾区地方文化差异性,重视妇女需求的“在地化”与“处境化”特点。为了制订有效的风险预防方案,社工需要了解妇女风险认知程度,根据风险群体类型与风险分布区域进行受灾风险分析和判断。另外,明确自我身份与服务定位,针对受灾地区风险程度、资源拥有状况及妇女需求等信息,快速进行风险收集、整理与分析,从而为妇女做好风险预防与预控。社工制定妇女风险预防方案一般包括妇女风险需求调查、风险预防方案、资源协调与风险教育等;服务方案需要体现出全覆盖、全过程与全灾害特征,同时了解政府救助与其他福利政策,激发妇女解决风险的潜能,同时强化社会支持,从而增强妇女群体的灾前准备力。
从风险预防措施来看,社会工作者主要采取风险预防措施消除或减少妇女受灾的潜在风险因素,同时运用社会工作服务技巧,并结合风险预防理论从源头控制妇女受灾风险。社会工作者需要时刻关注妇女风险信息与风险评估,在此基础上制定科学性与操作性服务方案。服务方案包括帮助受灾妇女树立风险意识,建立风险信息系统,提供风险预防服务、安全服务规划,开展脆弱性风险分析、风险监测、风险监控、风险教育与应急培训等,形成风险源探测—侦察—识别—评估—控制全过程服务流程,帮助妇女避免或减少受灾风险。
总之,社会工作者需要强调妇女灾前风险预防与灾后救助并重,通过超前性、预防性和系统性方法评估妇女风险,预防其可能出现的风险,并在此基础上通过社会工作方法对其风险进行预测、预警与预控,帮助其避免、减少与转化受灾风险。
四、灾中应急:紧急服务与灾害应对力
应对力是指社会工作者在紧急性、突发性、压力性与混乱性的灾变情境中帮助妇女提高应对灾害的能力。越早对受灾妇女进行社会工作干预,越快处理其面临的问题,就越能将其损失降到最低。在灾中服务中,社会工作者要避免受灾妇女过度依赖外界救助情形,需要对其进行充权服务,增强其自我生存能力,帮助其树立“自救为主、互救与他救为辅”的理念。
就应急服务内容而言,2004年印度洋海啸中死亡人数最多的是妇女[2],因此,社会工作者需要将受灾妇女列为重点服务目标,同时掌握应急方法、应急时机和应急力度。开展危机沟通与社会动员工作,根本目的是在灾害失控后争取重新控制,把受灾妇女及其损失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当应急响应行动开展后,应迅速启用社会工作应急指挥中心,社会工作应急救援队伍应及时进入事后现场,积极开展妇女救助、医疗救护、人群疏散、现场监测与环境保护等紧急事务;当仍然无法有效控制受灾妇女范围与数量,或者复杂性超出社会工作者能力范围之外,社会工作者应对社会工作应急响应方式进行有效创新,以满足非常态情境服务需求。
就应急服务方法而言,社会工作者需要与受灾妇女建立良好专业关系,主要分为四种类型:援助与被援助、治疗与被治疗、疏导与被疏导、服务提供者与被服务者关系,这些关系都需要社会工作者与受灾妇女平等沟通才能确立。社会工作者能力提升是为妇女提供高质量服务的根本保障,关键要提高其个案、小组与社区工作能力。从个案工作来说,社会工作者需要采取“边服务、边评估与边计划”策略,以“一对一”服务为受灾妇女提供专业服务,同时坚信案主有能力解决自己问题。从小组工作来说,需要为受灾妇女制定应急服务目标、服务方案、服务参与者、财务预算与风险评估等。社会工作者需要扮演协调者与充权者角色,为组员提供良好的应急沟通渠道和危机干预服务,化解组内矛盾。从社区工作来说,社会工作者为妇女参与生命抢救、财产抢救、紧急医疗、紧急心理干预等提供社区应急服务,促进其主动参与紧急响应。面对灾后复杂问题时,社会工作者不仅要结合社会工作专业方法,也要结合危机管理理论进行有效应对。
就应急服务流程而言,面对受灾妇女群体时,社会工作组织服务者与决策者须谨慎行事,要按照科学应急程序,运用社会力量为其提供及时服务。有无规范的社会工作应急响应程序,可能导致的应急服务效果截然不同。在应急服务中能有效动员社会力量却无法有效利用它,可能会导致另一场人为灾难。社会工作者需要建立规范的应急服务响应程序,体现出应急响应节奏感、准备力、行动力与前瞻性。这一程序包括制订受灾妇女应变计划(预案)、灾害发生时立即察觉受灾妇女机制、受灾妇女社会需求紧急评估、拟订社会紧急应对对策、迅速采取社会行动、媒体沟通、社会紧急监控、应急响应调整与强化组织领导等。
五、灾后觉醒:赋权增能与灾后恢复力
恢复力是社会工作者为受灾妇女提供专业服务后,在“化灾难为觉醒”的目标下产生的能力。社会工作者在灾后救助过程中应追求平等,克服传统社会性别歧视,为受灾妇女提供性别平等的救灾服务,挖掘妇女潜能及满足性别平等需求,帮助其从身体与心理上尽快恢复。恢复力强调能力建设,强调发挥受灾妇女的主观能动性。因此,社会工作者需要关注受灾妇女脆弱性,引导受灾妇女自我恢复与自我重建,提高其灾害应对韧性。其工作模型见图2。
图2 灾后妇女恢复的社会工作模型
根据基本内涵来看,它强调为受灾妇女提供恢复重建服务。在重建工作中,妇女需求常常被边缘化。社会工作者需要从结构性角度解决受灾妇女恢复问题,主要为其提供专业的恢复服务,包括身体修复、心理修复、家庭康复、家庭重建方案咨询、临时住处搭建、长期医疗保健与家庭经济影响研究等,尤其针对暴力行为、性别歧视与权益风险等问题,社会工作者需要积极寻找可能的解决方案[2]。首先,社会工作者需要在社会支持层面为受灾妇女提供专业服务,重视其需求的社会资源链接[12]。其次,在灾后重建阶段,社会工作者不仅需要遵循资源补偿原则,还需要遵循资源恢复与扩充原则,争取为受灾妇女带来更多资源[13]。最后,当受灾妇女出现自身无法解决的困难时,社会工作者应根据及时性原则,采用直接的、面对面的“一对一”服务,为受灾妇女及其家庭提供专业服务。
根据心理重建来看,它也是提升受灾妇女恢复力的有效途径。受灾人员在灾后一年内的自杀率最高,尤其是脆弱性较强的受灾妇女更容易出现极端行为。尽管受灾妇女生活逐渐恢复,但心理问题依然存在,容易产生哀伤、消极等待、抱怨、指责与自我弱化等问题。已有社会工作服务集中于灾后妇女精神疾病流行,没有注意促进其心理康复的精神干预措施的运用[14]。社会工作者在制定服务方案前首先要了解受灾妇女及其家庭面临的精神问题,确定其灾后是否出现害怕与人交往及自我认知存在偏差的情况,进而为其提供持续的心理康复服务。同时,社会工作者积极为受灾妇女搭建人际交往的社会支持平台,为其建立沟通与倾诉渠道,帮助其进行自我心理调节,从而提升其灾后恢复力。例如,在汶川大地震中,社会工作者借助“摆龙门阵”风俗为妇女提供心理援助,搭建心理交流的社会平台。上海社工在汶川推动邻里之间开展“巷巷会”,帮助受灾妇女构建社会关系网络,同时收集心理资料以建立心理档案,从而为妇女心理健康提供专业服务。
根据助人心态来看,社会工作者在为受灾妇女提供专业服务时,普遍认为帮助受灾妇女脱离困境是其本职工作,容易形成迫切的助人心态,常常从解决问题的思路出发,而不是以帮助受灾妇女形成解决问题的能力为目标,容易导致服务结果与既定目标背离。因此,在灾后重建阶段,社会工作者要以帮助受灾妇女提高恢复力为基本目标,以此促进妇女意识觉醒、化危机为转机及自我改变(自助)。促进受灾妇女意识觉醒是指社会工作者促进其主动发现自身困境,帮助妇女形成迫切、强烈与积极改变困境的意愿。为了提高受灾妇女的复原能力,社会工作者需要注重妇女组织与合作能力。
根据生活技能来看,受灾妇女生计可持续发展是建立在生理机能有效恢复的基础之上,生活技能恢复也是提升社区应变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社会工作者主要通过社区工作方法,将受灾妇女生活技能恢复纳入社区计划,从而增加其灾中应对力。从生计能力来说,恢复受灾妇女生计资本可以从物质资本、金融资本、心理资本与社会资本四方面着手[15]。社会工作者从金融资本与物质资本出发帮助受灾妇女发展生计能力,协助其申请灾害援助,如房屋修缮、再建贷款与项目融资等。从灾民就业而言,通常归结为“政府一揽子工程”,但在重特大灾害中,由于灾民众多,往往超出政府能力范围,需要建立公私协力机制才能有效完成。
根据常态化与非常态化来看,受灾妇女的恢复重建是全生命过程的重要环节,社会工作者一方面要帮助受灾妇女做好善后处置工作,另一方面帮助受灾妇女开展生产自救,尽快恢复其正常的生活与工作秩序,实现常态化与非常态化社会工作服务的有机转换。在应急响应过程中,为了有效应对灾害突变性、紧迫性、复杂性与压力性等特点的挑战,需要打破常态社会工作服务方法,非常态服务方法成为主要手段。当进入漫长的重建期后,社会工作者需要逐步从非常态向常态服务转变。同时,妇女灾害社会工作服务成效依赖于受灾妇女积极参与灾后重建的能力,通过培养其灾后生存、生活与工作技能,推动其在灾变情境中生存和发展能力的提高。
在灾后重建中,人们往往重视受灾妇女的物质援助,但心理问题的解决更为复杂和艰巨。因此,恢复力也是一种心理状态,依赖于心理认识、准备、自我态度及同周围世界的关系。莫伦(Moreno)和邵(Shaw)认为恢复力是赋予妇女权力的有效途径,应成为妇女灾害社会工作的核心目标[16]。
六、化危为机:后危机学习与提高减灾力
后危机学习是全生命周期的最后一个过程,目的是帮助受灾妇女从灾害中学习,关键是帮助其反思与总结经验教训,避免类似灾害再次发生。灾后社会学习体系有何重要性,其基本内涵是什么,如何为受灾妇女提供科学的学习模型(图3)和有效的灾后学习服务,如何在此基础上“化危为机”,这是下文重点探讨的内容。
图3 妇女灾后社会工作学习模型
就灾害反思而言,社会工作者在灾后重建过程中为受灾妇女提供的服务得到了认可,但是推动妇女积极进行灾后学习的服务仍然落后。因此,社会工作者一方面需要评估受灾妇女需求及共享救灾信息,进而帮助受灾妇女有序自救。另一方面,社会工作者也要积极推动受灾妇女进行灾后学习活动,从根本上提升其减灾力。社会工作者需要与过渡型社区与安置型社区负责人共同开展灾害经验总结、反思与预防学习,帮助受灾妇女提高减灾力。
就重要环节而言,无论是三阶段模型,还是四阶段模型(如经典PPRR模型与4R模型)与五阶段模型等,很少将后危机学习单独作为一个重要环节进行深入研究。人们往往关注受灾妇女本身,当灾害逐渐平息后,人们关注的热情和兴趣会迅速冷却,血淋淋的受灾经历很快就会被抛诸脑后,类似悲剧有可能再次发生。因此,社会工作者需要在灾后帮助受灾妇女反思与总结灾害经验教训,从根本上避免或降低类似灾害再次发生。而且,学习机制有利于促进性别平等,这是实现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问题[2],但这一重要机制往往被忽略。
就基本内涵而言,对于受灾妇女来说,每一次灾害都是一次新的经验教训,既包含失败的根源,也孕育着成功的种子,可以借此发现自身存在的问题,进而加以改进。社会工作者在促进妇女安全与基本需求得到满足后,更需要为其建立学习机制[3]。后危机学习体系主要包括:“化危为机”的受灾妇女学习机制,受灾妇女灾后后遗症诊断机制、灾后受灾妇女学习心理、结构与机制等,社会工作者在灾后重建服务中需要创新性构建这一体系。
就学习程序而言,灾后受灾妇女学习体系非常复杂,推动这一实践具有很大的挑战性,如果没有规范的程序,就很难推进这一实践。社会工作实务界普遍认为规范的社会工作SOP服务流程至关重要。通过灾害原因调查、经验总结、经验分享操作化程序,迅速对受灾妇女受灾诱因及应对过程进行细致分析,帮助其总结受灾经验,评估其应对灾害的合理性与有效性,有助于提高受灾妇女的减灾力。
就“化危为机”而言,无论发生何种类型灾害,社会工作者应当在灾后及时利用这些典型“教材”,培养受灾妇女灾害风险意识,提高其灾害应对技能,进而增进其抗逆力水平。因此,社会工作者不应以灾害终结为目标,而应结合灾害处理过程中各种契机,化危机为转机,积极为受灾妇女进行观念更新与行为变革,充分发挥灾害影响正向发展的积极功能。对受灾妇女来说,每一次灾害也是一次学习机会,并不存在绝对的灾害,只存在绝对糟糕的应对。社会工作者应帮助受灾妇女将受灾经历化成人生机会,化“危”为“机”是灾害社会工作服务的最高目标,它需要建立在有效的灾后学习服务体系之上。
在灾后服务中,社会工作者需要帮助受灾妇女抛开社会性别束缚,鼓励其从灾难中学习、积累、归纳与总结经验,从单一事后救助模式向灾后学习机制转变,全面提高受灾妇女风险防范和应急处置能力,发挥其自身能动性,从而避免或减少类似灾害再次发生。减灾力是社会工作者帮助受灾妇女实现“助人自助”服务成效的重要推动力与根本表现。
七、结语:全过程均衡与女权主义服务创新
妇女灾害社会工作模型不仅形成了“灾前—灾中—灾后”的服务时间轴,也形成了预防力、应对力、恢复力与减灾力的4R理论连续统,同时是一个全过程均衡服务过程,这一过程始终关注妇女平等问题。在前文基础上,结论进一步强调以下几个观点。
第一,就“全生命—全过程”而言,在灾害社会工作服务中,缺乏对妇女全生命与全过程的细致服务。有效的灾害社会工作要求社会工作者为妇女提供全过程服务,目前只注重灾后恢复重建而忽视了灾前预防与灾中应急,还不算真正或成熟的妇女灾害社会工作。近年来学界反复强调源头服务、风险源控制与服务关口前移等,社会工作也需要为妇女提供备灾服务与灾中应急服务,但在实践中没有引起足够重视。无论是汶川地震,还是云南鲁甸地震,抑或其他灾害,社会工作者似乎已习惯针对受灾妇女提供单一阶段与单一过程服务。灾害治理是一个闭环结构的全生命过程,社会工作者需要在灾前、灾中与灾后全过程阶段提供妇女安全与福祉的服务。
第二,就“女权主义—性别平等”而言,鉴于现有灾害社会工作对性别的忽视,很少质疑父权制对灾害各个阶段的影响,迫切需要在社会工作服务实践中弥补这一空白。性别关系是人类灾难经历的一部分。在某些情况下,处于危机状态妇女的基本人权可能被剥夺。对性别的关注不仅限于政策层面,还应重视社会服务实践,社会工作者需要在性别不平等与女权活动中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对性别关系的关注也是衡量这一新领域服务成效的关键指标。社会工作者需要考虑妇女这一复杂、关键与特殊的服务需求,将此作为社会工作服务创新的重要领域。如果在妇女灾害服务与研究中不提及女权主义与性别平等,研究就会存在重大局限性。这是本研究特别强调的地方。
第三,就“危机—转机”而言,由于灾害具有生命周期,消失并不难,对于社会工作者而言,难的是帮助妇女“化危为安”与“化危为机”,难的是帮助妇女恢复正常生活甚至提高其应对力。然而,灾难会产生许多功能障碍,女性必须面临与男性不同的挑战,其面临生计机会丧失、救济资源缺乏、性骚扰、性暴力与社会排斥等。同时,灾害也创造了一个条件,可能产生各种积极与建设性影响,例如,妇女变革、女性主义与女权主义会受到更多关注,进而推动社会观念更新与社会政策变革。社会工作者需要充分将灾害的消极功能变成促进妇女平等的积极功能,“化危为机”是灾害社会工作的最高目标。
第四,就“心理—社区”而言,灾害会给妇女群体带来各种后遗症,社会工作者不仅要帮助妇女恢复身体功能,更要帮助其恢复心理功能。心理服务成为妇女灾害社会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在实践中缺乏对妇女心理健康干预措施的有效运用。当灾害发生后,社会工作组织需要采取各种措施治疗妇女灾害后遗症,抚平其心理创伤,尽快使其恢复正常的生理、心理功能与生活信心。灾害心理服务不应局限于个体创伤应激障碍(PTSD),社会工作者需要从社区层面出发唤醒妇女集体意识,为其制定社区心理健康计划及提供社区心理照护。这是灾后女性幸存者心理康复的有效策略,应成为资源匮乏国家与地区应对灾害不可或缺的方法。
第五,就“脆弱性—恢复力”而言,灾害造成社区性别关系发生重大变化,增加了边缘与无权妇女群体的脆弱性,从而加剧了妇女不平等现象。社会工作者需要在灾害不同阶段促进女性平等,将服务注意力集中在妇女深层次需求上,加强对妇女群体风险因子的关注,通过改善灾区社会条件与生活水平,降低妇女社会脆弱性。虽然灾后妇女脆弱性会进一步增加,但恢复力有可能抵消妇女脆弱性。当灾害发生后,社会工作者从身份、心理、社区与组织等不同层面加强恢复力建设,帮助弱势妇女群体组成合作团体,帮助其积极参与救济与恢复过程,进而有效控制与减少灾害给妇女群体带来的危机。
妇女灾害社会工作模型是一个理论连续统与实务体系,同时融入“风险—灾害—危机”多学科学术连续统,它也是一个预防、响应、恢复与学习的全过程动态均衡的社会工作服务过程。尽管这一模型还存在概念重叠、内涵宽泛、操作复杂与多学科交叉不足等局限,但它为妇女灾害社会工作提供了新的理论支撑、范式整合与实践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