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东巴医学中的因“秽”致病理论与“除秽”防病机理的数据整理研究
2022-11-01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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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西中医药大学基础医学院,山西 晋中 030619; 2.云南省丽江市民族医药协会,云南 丽江 674100;3.中央民族大学药学院,北京 100081; 4.云南省丽江市农业科学研究所,云南 丽江 674100;5.云南省玉龙县非遗中心,云南 玉龙 674100; 6.云南省中药新资源开发研究协同创新中心,云南 昆明 650051;7.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北京 100700
纳西族起源于我国西北河(黄河)湟(湟河)地带的古羌人,是云南特有的少数民族之一,主要聚居在云南丽江[1]。纳西族使用着世界上仅存的象形文字,人们称之为“东巴象形文字”。“东巴”是纳西族东巴文化的主要传承人,掌握一些医药知识和常见疾病的诊治。千百年来,纳西族先民用古老的象形文字书写了大量的东巴经,这些经卷记录了哲学、历史、医学等方面的内容,被誉为纳西族的“百科全书”。其中,有大量东巴经反映了远古时期与医药文化相关的内容,是纳西族先民对生命、健康、医药的朴素认识,对于研究纳西医药具有重要意义[2-3]。
纳西先民在与疾病斗争的过程中形成了丰富的医药理论、治病经验和防病知识。在纳西先民的病因理论中,“秽”在生命活动中是一个产生和传播疾病的根源,是对不吉利、不干净等东西的泛指[4]。他们认为“秽”的产生原因不仅是自然气候的反常变化和环境卫生不良,也有动物异常死亡等。根据纳西族东巴经古籍文献有关除秽的记载,纳西族先民将小叶杜鹃、大叶杜鹃、云杉、松、蒿草等5种植物作为除秽的主要材料,点燃这些植物熏消居住环境,通过除秽以祛除外邪,减少疾病的发生,这种理念和实践一直延续至今。
CTD数据库(Comparative Toxicogenomics Database,http://ctdbase.org)是由外部化学物质、基因、疾病和通路等资源组成的多功能数据库,收录了许多化学物质与蛋白质或基因的相互作用关系、化学物质与疾病关系以及基因与疾病关系的数据,其旨在促进环境化学品对人类健康影响的理解[5]。通过该数据库可以获得环境中化学物质的潜在作用靶点,所以文章在梳理纳西东巴古籍有关“秽”及“除秽”方法的原始记载的基础上,借助该数据库并结合网络药理学的分析方法探讨纳西族除秽所使用的主要植物发挥作用的分子机制。
1 东巴经中对“秽”及“除秽”的记载
总之,纳西东巴认为“秽”的产生归因于自然气候的反常变化(干净的雾气和不干净的雾气相交产生)、环境卫生不良(干净的雨水、空气和污秽的雨水、空气相交产生,人畜死亡导致的致病微生物)、社会因素(如战乱)等。习煜华[7]将其归纳为四个方面:一是污染环境的脏物,如垃圾、死尸、污浊的空气等;二是危害人体健康的感染性疾病,如烂疮等;三是生活中出现的反常现象,如动物感染病毒死亡等;四是违反伦理道德和风俗习惯的行为而引起的后果,如近亲结婚的害处。
除秽是纳西族古老的传统,在东巴经中占据很大份量,东巴在所有的祭祀仪式开始之前要先进行除秽活动[8]。《纳西东巴古籍译注全集第22卷·禳剁鬼大仪式·给卢神沈神除秽经》较为详细地讲述了纳西先民用小叶杜鹃、大叶杜鹃、云杉、松、蒿草等5种植物(或添加其他除秽植物)制成除秽火把熏除祭祀物件、人类的居住环境和人身上的秽气,使秽气消散,环境得以净化[9]。“除秽”不仅仅存在于东巴的仪式中,也渗透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纳西族人平时也会焚烧一些除秽植物,保持环境卫生的清洁,以预防疾病的发生。
图1 东巴经《大解秽经·秽气的出处来历》封面图
2 网络药理学预测除秽植物预防疾病的潜在靶点及作用机制
2.1 材料与方法
2.1.1 植物成分的获取和靶点的预测 经第四次全国中药资源普查纳西普查队相关专业人员的鉴定,确定了东巴经中5种除秽植物的基源。根据除秽植物的使用特点,在中国知网(CNKI,https://www.cnki.net/)检索小叶杜鹃(RhododendronfastigiatumFranch.)、大叶杜鹃(RhododendronwardiiW.W.Smith)、云杉(Picealikiangensis(Franch) Pritz.)、松(PinusmassonianaLams.)、蒿草(ArtemisiaannuaLinn.)5种植物的挥发性成分;将CNKI检索获得的挥发性成分依次输入CTD数据库获得上述挥发性成分作用的靶点。
2.1.2 PPI网络构建及筛选核心PPI 将5种除秽植物的潜在作用靶点导入STRING(https://string-db.org/)数据库构建植物靶点PPI(protein-protein interaction)网络,应用Cytoscape 3.6.0软件NetworkAnalyzer功能和CytoNCA插件分析拓扑特征,依次以度值(degree)大于2倍中位数,介度(betweenness)、紧密度(closeness)、度值(degree)均大于中位数为卡值提取核心PPI网络及关键靶点[10]。
2.1.3 靶点富集分析 利用DAVID 6.8数据库(https://david.ncifcrf.gov/)对关键靶点进行GO注释分析、KEGG通路富集分析和蛋白相互作用富集分析。根据P值取前20的通路,利用Omicshare(https://www.omicshare.com/)在线分析平台绘制气泡图。
2.2 结果
2.2.1 除秽主要植物的挥发性成分及靶点 在CNKI仅获得蒿(ArtemisiaannuaLinn.)和松(PinusmassonianaLams.)两种植物的挥发性成分,其中蒿的挥发性成分15个[11]、松的挥发性成分13个[12],祛除重复项得25个。在CTD数据库依次检索25个挥发性成分作用的靶点,仅获得8个挥发性成分的1550个靶点,见表1所示。
表1 除秽主要植物的挥发性成分、靶点
2.2.2 网络构建与分析 将植物靶点导入String数据库构建植物靶点PPI网络,应用Cytoscape 软件Network Analyzer功能和Cyto NCA插件分析拓扑特征,依次以度值(degree)大于38、介度(betweenness)大于160.44、紧密度(closeness)大于0.510、度值(degree)大于60为卡值提取核心网络及关键靶点,获得关键靶点164个。
2.2.3 关键靶点的富集分析结果 将164个关键靶点导入DAVID进行KEGG通路富集分析,其结果(P<0.05)涉及乙型肝炎(Hepatitis B)、FoxO信号通路(FoxO signaling pathway)、HIF-1信号通路(HIF-1 signaling pathway)、人T细胞白血病病毒1感染(HTLV-I infection)、美国锥虫病 (American trypanosomiasis)、TNF信号通路(TNF signaling pathway)、胰岛素抵抗(Insulin resistance) 、甲型流感(Influenza A)、p53信号通路(p53 signaling pathway)、病毒致癌(Viral carcinogenesis)、弓形虫病(toxoplasmosis)、甲状腺激素信号通路(thyroid hormone signaling pathway)等111条信号通路。
通过 DAVID 中作蛋白相互作用富集分析,在protein interactions选项中选择HIV_INTERACTION为背景数据,设定统计指标为P<0.05,发现有138个靶标与12个HIV病毒蛋白之间具有显著密集的相互作用。
根据P值选取排名前20的通路,利用Omicshare在线平台绘制气泡图,如图2所示。
图2 除秽主要植物的关键靶点富集的KEGG通路图
3 讨论
有研究[13-14]表明,烟熏消毒是非口服中药预防控制传染病通过空气传播的主要手段之一,是中国传统的预防疫病的方法;中药燃香可有效减少空气中菌落数,达到空气消毒的效果。由于地域和自然资源的差异,各个民族均有自己的使用经验,只是焚烧的材料不同。如汉族使用苍术、甘松、川芎、乳香、降香及北细辛等[13];彝族使用桉树叶、侧柏叶、艾叶、青蒿、野巴子、透骨草、野艾蒿等;蒙古族使用十一味云香散;壮族使用苍术、艾叶、大叶桉等;傣族使用艾蒿、香茅草等;土家族使用艾条、大黄、茵陈、瓜蒌壳、槟榔壳等;羌族焚烧茹玛等[15]。此外,多项临床研究表明,用草药燃烧的烟气熏蒸皮肤病患病部位,具有祛风除湿、杀虫止痒、软坚润肤、回阳生肌、通经活络的功效,可用于红斑鳞屑性皮肤病、变态反应性皮肤病、神经障碍性皮肤病、病毒性皮肤病等多种慢性、顽固性皮肤病的治疗[16]。烟熏疗法治疗鼻炎、咽痛、喉炎、急慢性咳嗽、各型支气管炎和各期慢阻肺等呼吸系统疾病,可有效缓解症状[17]。
“瘟疠”“疫疠”“瘟疫”“秽”“恶”等为古代疫病的范畴,包括了西医学的传染病以及一些西医学未命名的具有传染性和流行性的疾病[13,18]。纳西医药中秽邪因自然气候反常变化等气候因素,环境卫生不良等环境因素产生,且具有致病性和传染性,可以归属于“疫病”范畴。与传染病的斗争经验使得中医形成了独具特色和优势的疫病防治理论。疫邪与六淫共同构成了中医的外感病因。尽管疫邪也有风、寒、热、湿等性质之不同,但疫邪显著区别于六淫的地方在于其基本不受体质强弱影响的传染性和发病后的高度相似性[19]。林明欣等[13]基于文献和数据挖掘的方法对古代非口服中药防控经空气传播的疫病方药进行统计分析,发现古代医家认为疫病的病机是感染风邪、毒邪和虫邪,防控疫病主要使用辛温药、芳香药、杀虫药、苦寒药。中国古代烟熏避疫方药的功效配伍以祛风、燥湿、杀虫、解毒为主[20]。
根据纳西族东巴古籍的记载和第四次全国中药资源普查纳西医药普查队对民间医生的采访,除秽主要植物中小叶杜鹃具有祛风除湿、杀虫、止咳祛痰、暖胃止痛、消炎的功效,可以治疗咳嗽、牛皮癣;大叶杜鹃具有祛风除湿、杀虫、止血、止带、消炎、杀菌的功效,可以用来治疗胃痛、外伤出血、白带异常;蒿具有清热解毒、祛瘀止痛、杀虫、凉血退热、退黄、清虚热、除骨蒸、清热解暑、截疟等功效,可以治疗中暑、痔疮、感冒、疟疾、皮肤瘙痒等;松具有祛风除湿、杀虫、舒筋活络、活血止痛、止痒、消炎生肌、醒脑安神的功效,可以用来治疗支气管炎、肺结核、眩晕、预防流行性脑脊髓膜炎等;云杉具有宁心安神的功效,可以治疗癫痫、胸腹冷痛、发痧、高血压、关节酸痛、头痛、疝气等。5种除秽植物基本兼具祛风、除湿、杀虫、解毒的功效,契合疫病的病机,与烟熏避疫方用药规律的研究结果一致,理论上可以用来预防疫病。
根据网络药理学分析结果,KEGG通路主要包括乙型肝炎、FoxO信号通路、HIF-1信号通路、人T细胞白血病病毒1感染、美国锥虫病、TNF信号通路、胰岛素抵抗、甲型流感、p53信号通路、病毒致癌、弓形虫病、甲状腺激素信号通路等。其中一部分疾病类通路与病毒感染相关,如乙型肝炎、病毒致癌、甲型流感、HTLV-I感染,有138个靶标与HIV病毒的12个蛋白具有相互作用,说明纳西族除秽植物可能有一定的抗病毒作用;一部分通路和炎症反应相关,如FoxO信号通路[21]、HIF-1信号通路[22]、TNF信号通路,说明纳西族除秽植物可能对抗炎有一定作用。东巴经文中记载的“秽”是对不吉利和不干净的总称,自然包括细菌、病毒等不利于身体健康的有害物质。古代纳西族先民认为,秽邪是生命活动中疾病产生和传播的源头,因此“除秽”是东巴祭祀活动的主要仪式,也是纳西族人民的生活习俗[6]。除了进行除秽仪式外,人们通常直接使用一些芳香类植物制作成香燃烧,或将其悬挂在窗边或门口,或将其制成香囊随身携带,通过这些植物散发出来的芳香气味来消除细菌、病毒,避免蛇虫等咬伤,或愉悦心情。除秽虽然是原始宗教性质的活动,但实质上是消除细菌病毒、保持环境卫生的活动。
综上,纳西族除秽植物可能通过多种挥发性成分作用于多靶点抑制病毒、调节炎症反应,发挥消毒杀菌、预防疫病的作用。文章仅基于网络药理学初步探讨了纳西族除秽预防疾病的合理性,但由于可纳入分析的数据不充分以及研究方法的局限性,难以准确评估其预防效果和作用机制,今后还需要利用现代科学技术和方法开展深入的研究,以明确纳西族除秽植物防病治病的效果和作用机理,以利于更广泛地推广和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