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鲁创作之“变”对中国女性主义艺术发展的意义

任静雯

（重庆师范大学）

从肖鲁的《对话》枪击艺术到她的《精子》《婚》，作品从内外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转变，作为一名女性艺术家，肖鲁的作品之变对中国女性主义发展也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本文从肖鲁的个人情感经历出发，详细的展示了这三件作品的内容及内涵，同时结合中国目前所展现女性社会生存的现状，最后阐释肖鲁作品之变对中国女性主义艺术中带去的影响。

一、肖鲁《对话》之作

1989年中国现代艺术展开展第一天就由于肖鲁之作《对话》引起的一系列风波导致展览闭幕。肖鲁1988年毕业于杭州美术学院，她的毕业装置作品《对话》，因其特殊的材料，鲜明的题材获得中国现代艺术展的参展资格。开展当天，《对话》被安置在中国美术馆一楼非常显眼的位置，该件作品呈现的是两个并列的由玻璃和不锈钢制成的电话亭，电话亭里是两个正在打电话的男女背影，奇怪的是看似俩人好像在通话，但两个电话亭之间的红色电话机的话筒却从桌上垂下来悬挂着，这幅作品并不是简单再现了街头一对男女对话的情景，从女性所在的电话亭上张贴的寻人启事、征婚告示显示了女性在男女关系中的一种被动地位以及与男性交流的困难。这件作品不仅是一件当代艺术作品，更是表现了从女性的角度所展示的对男女关系的思考与表达。而肖鲁决定向《对话》开枪是她心中早已决定的，原计划是肖鲁向省射击队的沙勇借枪并在毕业展开枪，但展览当天，沙勇并没有找到她，因此没有完成这一枪。后在中国现代艺术展开展第一天，她的好友李松松给肖鲁送来了他奶奶的枪，肖鲁终于打出了这一枪，而这一枪完全是从肖鲁个人的情感角度出发的，无关政治、社会，是肖鲁对自己过去所遭遇的经历的一种发泄。这次“枪击”不仅正式拉开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序幕，也更是中国女性主义艺术的一次大胆的抗争。而此次事件也引起了轩然大波，正如温普林在文章中写的：“八九大战能够引起永久记忆和震荡的声音就是肖鲁的这两声枪响，它的意义也早已超越了艺术的范围。”对于这两声的枪响的演说还远远没有结束。在当时，先是受到国内外各大媒体的争相报道，直至现在，几乎所有的已出版的相关当代艺术的著作都不得不提肖鲁的这一枪。他们都在揣测这“枪击”行为背后的意义，他们也迫不及待的想听到肖鲁的回应，但是出于她年少的种种经历以及她又再次陷入爱河的关系，肖鲁失语了。

二、肖鲁的两次“枪击”艺术

在中国以男性为主导地位的传统社会之下，女性的名誉是很重要的，而肖鲁在她的少女时期遭遇了一件噩梦般的事，她被父母的好友，所谓的“叔叔”伤害了。迫于世俗的压力、社会的舆论，都导致肖鲁无法言说这个创伤。现如今的社会也是如此，如果发生类似的事件，一旦暴露，会给自身带来巨大的麻烦，而往往这种麻烦更多的带给作为受害者的女性，施暴者却往往不用承担多严重的后果。而也正是这个创伤成为肖鲁打那一枪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这一枪更是肖鲁寻找内心发泄出口的方式。肖鲁的枪声在中国美术馆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在国际媒体的介入下逐渐演变成一次具有轰动效应的政治事件，同时有许多国内的男性批评家把枪声与社会、政治相联系，他们都争相从自己的角度去解释肖鲁的作品。而肖鲁也选择性的失语了，这第一原因是由于肖鲁无法将内心的疼痛公之于众。还有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中国女性主义艺术发展的局限，从事创作的中国女性艺术家对女性主义理论缺乏清晰的认识，所以她们无法对自己的作品进行有力的阐释，因此肖鲁的作品被男性批评家运用男性的视角进行解读是在所难免的。最重要的问题出在肖鲁又一次恋爱，和唐宋，这也就给了唐宋对这个作品侃侃而谈甚至拥有署名权的机会。当每一次需要对“枪声”阐释的时候，肖鲁都躲在了唐宋后面或者不在场，她自愿失语，她觉得既然彼此相爱，则没有必要对作品的署名权作过多的解释。由此可见，肖鲁没有从被击毙的镜像中吸取经验，她再一次将自己投身于毫无保留的恋爱之中。肖鲁和唐宋在国外生活了十五年，她尊重唐宋的意愿，不要婚姻也不要孩子。但十五年后，他们的爱情依然走到了尽头。这时肖鲁终于彻底领悟，她对女性在男女关系中被控制的这种地位有了清晰的认知，她选择再次对自己的人生做一个结果，于是就有了她2003年的一件作品《15枪……从1989到2003》，她对着自己当年1989年“开枪”的照片打十五枪，以表达自己与过去十五年的诀别。这一次的开枪与1989年的开枪相比，则更多的是展现了她内心的一种释怀。

三、肖鲁的创作之“变”

（一）《精子》的创作

肖鲁的两次“枪击艺术”更多的是个人情感的一种表达，是对男女之间的关系从盲目到清醒的一个认知过程，但其实也是其被迫成长的一个选择。从其后来的两件作品《精子》《婚》也可以看出，虽然这两件作品是肖鲁创作的一个重大改变，其对男女关系的不对等、女性的生育婚姻独立的权利的思考是很深入的，这是基于肖鲁自身的经历所阐释出的独一无二的内心独白，她向世人、向社会、向现行的社会制度发出挑战与反抗，这种身体力行的艺术方式带来的正面效应对中国女性主义艺术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2006年5月21日，在延安举办的 “长征计划”艺术研讨会上，肖鲁是受邀的艺术家之一。她做了装置行为作品《精子》，准备了十二个空瓶和一台CM-M型控温仪，向参观者中的男性征集精子，并将这些精子放在特定的温度下冷藏，然后作者将所捐献的精子进行人工受孕，但是没有一个男性愿意奉献他们的精子，他们提出质疑，指责肖鲁将他们当作生育工具。但经由肖鲁本人自述，有部分男性表示在如果在能与他们发生性行为的前提下愿意捐精，这样的一个背后真相让人唏嘘。这件近乎绝望的作品起初令人感到诧异，但是实际上是对现行伦理道德的一种反抗。生育在女性运动和女性主义思想史中始终占据着独特的重要位置，因为生育对于男人来说是暂时的和他人的事情；而对于女人来说，它却是一件长时间的自身的事情。于此一脉相承的是一个较为抽象的问题，即母性的问题。早期的女性运动认为，女性在共同的人类精神上与男性是平等的，但是在育儿和母亲的社会功能上同男性相异。在争取男女平权的过程中，社会努力解决的问题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剩下的问题要靠生理学来解决了。因此，想要真正实现男女平权，女性则需要克服生育这一特殊性。而《精子》一是出于肖鲁对孩子的一种向往，二则是她对现行的女性生育的不自由现状的一种反抗。从一出生，女性具有生育功能就是自然属性，男性是不具备的，在传统的封建社会下，女性被教育被规劝“只有成为一个母亲才是完整的”，并对无法生育的女人进行批判，这在现如今充满高知人群的社会中依旧像去不掉的“陋习”。而《精子》将男女的主体客体对调，女方占据了筛选男性的主动权，将男性置于商品的位置让人挑选，极大的讽刺了传统社会对女性身体的工具化。从世界范围和历史的角度看，女性在作为“妻子”这个社会角色的时候，长期处于被选择、被安排的那一方，甚至在生育上都没有自由选择权，子宫仿佛是属于别人的。《精子》中肖鲁作为有生育能力的自然属性的女性，表达自己也可以选择丈夫基因的权利，选择何时生孩子、是否生孩子。这无疑是一场对旧生育制度的挑战，更是对既定的社会伦理结构产生颠覆的作用。

（二）《婚》的创作

现下整个社会占据主导地位的大多还是男性，那么假如对社会、政治等有决策权力的人有强烈的男权思想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这就会导致在政策制定、职位设置等方面很孤立女性。有很多优秀女性，婚姻不幸，并且越来越多的年轻女性选择独身生活，这都是对现下这个现实社会的一种绝望。不难看出，中国男女性别比失调，“剩男”比“剩女”多，但只有“剩女”总是被提起，而“剩男”被提起的次数则少的多。现代社会，家庭的组成越来越多样化，比如单亲家庭，女性与女性组成家庭，这体现女性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家庭，她不要孩子可以收养孩子， “剩女”并不是非要找男人嫁出去，自己成立一个家庭也很好，肖鲁的作品《婚》用行为艺术阐释了“一个女人自己嫁给自己”的一个过程。这个婚礼是以葬礼开始的，在中国传统的送葬乐曲中，四位年轻男子从车上抬出一具黑色棺材，一名男子用斧子砸开棺材上的铜锁，穿着婚纱的肖鲁躺在棺材里，她坐起来，在两名男子的簇拥下，走进美术馆，肖鲁的妹妹对她致辞：“亲爱的姐姐，我祝福你，今天你终于结婚了，这么多年之后，你找到最合适你自己的生活，嫁给你自己。我祝你幸福，祝你美满。”这是一个人的婚礼，只有新娘，没有新郎，她为自己戴上婚戒，她第一次穿上婚纱。《婚》不仅显出肖鲁对婚姻制度的反抗，也是她对女性建立独立家庭的一种愿望。结合《精子》《婚》这两个作品来看，是具有是鲜明的女性主义艺术特色的，但剖析根本来看，更像是肖鲁的一种“无奈之举”，正是因为她无法在两性关系中获得平等的权利，婚姻也好，生育也好，都得由男性决定，可以说是她的经历成就了她的作品。

三、肖鲁创作之“变”对中国女性艺术的启示

肖鲁的“枪击艺术”《精子》《婚》都是十分具有女性主义的色彩的，而从“枪击艺术”到《精子》《婚》的转变就是肖鲁自我升华得一个过程，她从注重对个人情感的抒发转变到注重对现行不公制度的抗争，是一种对女性艺术创作的一种警醒。随着社会的进步、思想的解放，许多为女性而设置的条条框框正在逐渐消失，越来越多的女性意识到了自己的主体性，不再愿意遵守传统古板的守旧概念对女性思想和行为的控制，女性的思想观念也随着女权主义发展的过程而觉醒。肖鲁的创作的改变正是这些意识的体现，她用自己的创作来告知世人，女性自我存在的价值是巨大的，女性可以是自由的，与男性平等的。然而，在现在看似自由无限制的社会大环境中，女性或许确实是得到了表面意义上的解放，各方面需求得到了合理的解决，但女性仍面临着一些无法改变的问题。因为女性的物化、性弱势而受到的禁锢现象依然存在于生活的很多地方。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女性主义的艺术创作是十分不易的，她们受困于这个充满男性凝视的社会之下，被要求既要充满智慧又要美丽大方，正是这令人失望的现实使得一批女性主义艺术家奋起反抗，去勇敢发声。就像肖鲁的《精子》，背后之意不仅是对女性生育的一种自由的向往，也是对长久以来女性“被迫”生育的一种抗争。因为女性生育的自然属性，和国家乃至人口、生命问题息息相关。女性的未来关乎着人类的未来。而女性主义艺术家的存在让女性主义的思想传播变得更加直接感性。肖鲁艺术创作的转变，唤起女性心中的自我意识，使得女性能够正面直视内心，将更多的注意投射到本身，而不要执着于那些根深蒂固的“牢笼”中。肖鲁的作品引发许多女性艺术家产生共鸣，并同时也引发男性艺术家的思考，肖鲁用自己的“变”去正视本该被纠正的一些女性生存的社会问题，对中国女性主义艺术的发展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四、结语

肖鲁的艺术创作从个人情感的抒发到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再到对现实社会的探索，体现了女性观念的自我升华，这一步步的转变背后的原因不仅是由于社会现实中存在的女性权利之争的背景，如生育权、婚姻权，更是她对现行制度的一种反对与抗争，其中蕴含的女性主义思想对社会女性权利的争取有着一定的正面意义。从肖鲁的女性主义艺术来看，充满着新鲜、新颖的表现方式，更加感性直观的表达残酷的现实女性问题，给观者的心灵上带来猛烈的冲击。而中国女性艺术家们应当时刻关注广大女性的生存问题，以一个开放包容的思维去面对女性主义。女性主义在中国社会的发展是一定局限性的，因为每个时代都具有每个时代的问题，女性主义艺术家们更应该时刻的关注自我、关注社会，以一个客观公正的态度去面对女性主义，合理正确的追求女性需求和欲望，然后用自己独特的艺术表现方式向社会、向世界宣告自己的真实想法与期望，这是中国女性真正渴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