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为互联网资本设置“红绿灯”

文_欧阳日辉

互联网平台既直接连接财富，又是数字经济的核心组织形式。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为资本设置“红绿灯”、防止平台垄断和资本无序扩张，数字经济和平台企业是重要的领域。2022年3月16日，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召开专题会议再次提出，按照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的方针，通过规范、透明、可预期的监管，稳妥推进并尽快完成大型平台公司整改工作，红灯、绿灯都要设置好，促进平台经济平稳健康发展，提高国际竞争力。如何理解为资本设置“红绿灯”不是打击资本；“稳字当头”大局下，怎样为资本设置“红绿灯”呢？

一、设置“红绿灯”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

资本无序扩张主要在房地产、教育培训、文化娱乐、互联网平台、互联网金融等领域，强化反垄断的主要目的是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从202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到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为资本设置‘红绿灯’”，中央关于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思路不断完善、路径更加明晰。

2020年12月1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首次明确提出，“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此前，11月30日，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五次集体学习也提到，“要统筹做好知识产权保护、反垄断、公平竞争审查等工作，促进创新要素自主有序流动、高效配置”。12天内中央两提“反垄断”，这也是2008年反垄断法生效以来，中央政治局明确表示强化反垄断。

2020年12月11日中央政治局会议召开之前，相关部门已经部署了一系列反垄断工作。11月3日，上交所披露《关于暂缓蚂蚁科技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科创板上市的决定》。11月5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在杭州召开“规范网络经营活动行政指导座谈会”指出，近期网络经营活动中存在的问题，排在首位的是“平台竞争加剧、‘二选一’问题突出”。11月10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就《关于平台经济领域的反垄断指南》公开征求意见。11月18日，国家反垄断局正式挂牌，升级为副部级国家局。11月19日，国务院同意建立由市场监管总局牵头的反不正当竞争部际联席会议制度。

2020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是2021年经济工作的八项重点任务之一。会议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高度，强调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重要性，明确将“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与平台经济、平台企业挂钩，并要求有关部门以规则、法律规范等规制和监管能力两个方面为工作抓手。从此，以整治互联网平台为重点的反垄断浪潮正式拉开序幕。

根据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部署，2021年我国政府对于平台经济的监管态度从包容审慎转向加强监管，反垄断工作全面深入地展开，不断完善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的顶层设计。政府工作报告论及2021年要重点做好的工作时，再次强调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坚决维护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表决通过的“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再次强调“加大反垄断和反不正当竞争执法司法力度，防止资本无序扩张”。2021年3月15日，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九次会议强调，我国平台经济发展正处在关键时期，坚持发展和规范并重，明确规则，划清底线，加强监管，规范秩序，及时弥补规则空白和漏洞；反对垄断，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实现事前事中事后全链条监管，充实反垄断监管力量，增强监管权威性。

为了加强对互联网平台等大型科技企业的监管，我国探索给资本设置“红绿灯”作为防止垄断和资本无序扩张的解决之道。2021年8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了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二十一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强化反垄断深入推进公平竞争政策实施的意见》，会议明确提出为市场主体明确规则、划出底线，设置好“红绿灯”。

为资本设置“红绿灯”，成为中央有效监管资本和规范发展平台经济有机结合的政策方向。2021年10月18日，中央政治局就推动我国数字经济健康发展进行第三十四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又一次提出，“防止平台垄断和资本无序扩张，依法查处垄断和不正当竞争行为”。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明确提出：“要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同时有效控制其消极作用。要为资本设置‘红绿灯’，依法加强对资本的有效监管，防止资本野蛮生长。”

综上，中央提出并部署“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但也明确指出“推动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这表明支持平台经济发展，是国家发展数字经济的基本战略支点。平台经济是以互联网平台为主要载体的新型经济形态，强化反垄断与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目的在于维护市场竞争秩序。政府提出要解决资本无序扩张的问题，目的不是打击资本，是为了引导更多的资本进入和国家宏观政策相吻合的轨道，解决中国经济运行中的短板。

二、如何理解为互联网资本设置“红绿灯”

为互联网资本设置好“红绿灯”，既要明确规则、划出底线，引导互联网资本良性流动，又要依法加强对互联网资本的有效监管；既要把监管和治理贯穿互联网平台创新、经营、投资全过程，有效防范化解金融风险，更要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促进互联网资本发挥积极作用，为构建新发展格局、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构筑国家竞争新优势提供有力支撑。

马克思认为，资本不是物，而是人与人的生产关系；人们扮演的经济角色不过是经济关系的人格化。当产业资本演化成金融资本之后，资本不再进入生产环节，资本逻辑主导下的社会生产不再是为生产使用价值，而是为了获得资本增值。所以，资本闯红灯的根源并不是资本拥有者的觉悟不高，而是资本这种生产关系运行的客观结果。只要存在资本这种生产关系，资本就有野蛮生长的冲动。设置资本“红绿灯”，是规范资本生产关系规范运行的重要举措。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同时有效控制其消极作用，是设置资本“红绿灯”的双重用意。

当前，在全球疫情和国内经济面临多重压力的背景下，我国民间投资仍未恢复到2012—2018年占比60%的水平，投资动力不足和资本无序扩张同时并存。政策既要鼓励资本加大对实体经济的投资，消除市场出现的一些担忧，又要防止资本野蛮扩张，避免垄断和产融的不当结合等。设置“红绿灯”，意味着建立健全资本监管的制度和体系，划清可为与不可为的界限，明确鼓励和禁止的领域。我们反的是垄断与资本的结合，防止的是资本无序扩张，鼓励资本有序流动和健康发展。

资本“红绿灯”是政府建立一套比较完整的资本引导和规范制度，政府和市场都应该共同遵守资本“红绿灯”规则。所以，为资本设置“红绿灯”有双重含义：一是政府进一步创新投融资机制，为资本活动制定负面清单和正面清单，亮“红灯”是约束资本开展活动的行业和领域，避免其带来负面效应，开“绿灯”就是要激活资本发挥积极作用的产业和领域；二是政府充分尊重市场规律，遵守“法无禁止即可为”的原则，对资本进行依法监管，优化监管方式、提升监管效能，不应过度干预资本运行体系，切实实现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更好结合，增强投资者的可预期性和稳定性。政府对资本制定“红绿灯”规则，规范“红绿灯”运作，防患于未然的制度安排，要优于对资本无序扩张的事后处罚。

在数据和算法的双重优势下，互联网行业的新型垄断竞争市场结构表现出两个新特征：一是超大型平台利用流量优势、跨边网络外部性和“守门人”的角色，极易形成垄断，并将垄断从一个行业扩展到另一个行业；二是超大型平台借助流量资源参股、控股或并购其他企业，并巩固这种垄断结构。超大型平台将流量仅分发给被投资企业，而不分发给同一行业的其他企业，被投资企业也乐于接受流量资源所有者的投资与合作，流量资本化成为平台资本无序扩张的“撒手锏”。流量资本化助推拥有流量资源的超大型平台强化垄断，进一步推动平台资本在“跨界竞争”中无序扩张。所以，对互联网资本制定“红绿灯”规则，是反垄断的重要抓手。

金融是实体经济的血脉，为实体经济服务是金融的天职。从实体经济数字化转型的角度，为互联网资本设置“红绿灯”有三层含义：一是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毫不动摇地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地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支持和引导互联网资本规范健康发展；二是互联网资本服务产业数字化，特别是推动制造业、农业领域的数字化发展，实现我国数字经济“双腿跑”，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双轮驱动，消费互联网与产业互联网同频共振，催生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进一步提升我国数字经济国际竞争力；三是推动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推动经济发展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加快实现新旧动能转换、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助推高质量发展。

三、疏堵结合：“红灯”“绿灯”都要设置好

纵观资本发展史，从资本逻辑导致资本主义社会产生的一系列难题及陷入的困境，可以获得的重要启示就是，国家应该加强和改善对资本的领导和管理。促使资本服务于社会，而非社会受制于资本；在利用资本的同时不被资本逻辑所俘虏，运用资本的力量但不让资本逻辑成为主导，是新时代的重要课题。那么，为互联网资本设置“红绿灯”依据什么原则？“红绿灯”规则该怎么设定？该怎么有效运行资本“红绿灯”规则？

为资本设置“红绿灯”，首先要明确界定什么是资本无序扩张。违反相关法律法规的无序扩张，比如非法集资和诈骗等，应该列入刑事犯罪打击范围；依法合规途径做大的资本，不可判定为无序扩张。笔者认为，互联网资本无序扩张是指超大型平台企业利用数据和技术优势，向所有能够渗透的线上和线下行业进军，形成多轮、多领域的垄断。为资本设置“红绿灯”，应该坚持三个原则：一是坚持市场化的原则，充分尊重市场规律，要相信市场、依靠市场，平衡好各方利益。为资本设置“红绿灯”，实际上就是让市场的归市场，社会的归社会，让资本为社会发展服务，而不是相反；二是坚持依法监管的原则，敬畏市场的前提是敬畏法治，切实推进依法治市，大幅提升违法违规成本；三是坚持做强做优做大数字经济的原则，进一步推动平台经济健康发展。

为资本设置“红绿灯”的目的在于维护市场竞争秩序，最终实现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和人民的高品质生活。各级政府部门应该注意以下四个问题。一是坚持国有资本和非公有制资本一视同仁，资本“红绿灯”不能出现双重标准。二是不同部门应形成监管合力，严防出现合成谬误。进一步畅通部际协作、央地联动的工作机制，处理好防止资本无序扩张中的中央与地方关系，推动形成共建共治的反垄断和资本无序扩张治理模式。三是强化科技赋能，综合运用相关法律和监管工具，运用数字技术建立事前事中事后全链条全领域数字化监管体系，进行实时、动态的监管，加强垄断和竞争失序风险研判和识别预警。四是强化预期引导，将传统的事后处罚进一步前置化，强化行为监管和功能监管，弱化传统的事后处罚机制，实现线上和线下经济统一监管，营造法治化、有序竞争的营商环境。

资本“红灯”应该包括：一是坚持底线思维，底线就是不能干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方向，不能操纵国计民生，不能损害国家利益，不能腐蚀党员领导干部，更不能谋求不当政治利益；二是不断定期完善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在新领域开展监管沙箱试验，探索宽容创新、及时规范的资本秩序，建立过度扩张资本的退出机制；三是在共同富裕的指引下引导互联网资本创造价值做大“蛋糕”，禁止互联网资本在医疗、教育、地产、金融、文娱等行业制造乱象，严防互联网资本跨界进入与国家宏观战略相违背的领域和涉及国家安全较敏感的领域，在“割韭菜”的领域设置“红灯”；四是建议在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和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的统筹协调下，构筑金融监管机构和反垄断机构之间协同联动的权力配置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