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探究

匡 迁,匡自林

本刊核心层次论文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探究

匡 迁1,匡自林2

(1.南宁师范大学 美术与设计学院，广西 南宁 530011；2.广西艺术学院 影视与传媒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1)

为探究武鸣壮族传统服饰的刺绣图案，通过对纳福彩绣工坊收藏的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实物样本为研究对象，分析了服饰的形制特征，论述了刺绣图案纹样由动物纹、植物纹和宗教纹组成，探讨刺绣的构图与色彩的艺术特征，解析了刺绣图案蕴含的文化内涵。研究结果表明，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凝练着壮族先民的聪明智慧与独特民族审美观念，是壮族传统服饰艺术的绚丽耀眼之花，并成为壮族文化中灿烂的组成部分。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艺术特征；文化内涵

壮族是我国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其历史悠久，分布广阔、族群众多，使壮族服饰呈现多样性。武鸣壮族是指聚居在南宁市武鸣区双桥乡的壮族族群。武鸣是壮族的发源地之一，中国壮语是以武鸣壮族方言为标准音，被誉为中国壮乡[1]。武鸣壮族传统服饰的刺绣与形制在壮族各族群服饰中最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也最能够体现壮族传统服饰特点，并记录着壮族的发展历史，蕴含着壮族的民俗文化及审美取向，是壮族服饰文化宝库中的璀璨明珠。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华美大气，刺绣纹样丰富多彩，刺绣图案精致典雅，精致华美的武鸣壮族传统服饰是一代代壮族先民用一针一线织就的民族服饰文化，是壮族先民勤劳智慧的结晶。本文通过田野调查以武鸣纳福彩绣手工坊收藏的一套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实物为研究对象，旨在厘清服饰刺绣的艺术特征与文化内涵。

一、武鸣壮族传统服饰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由头帕、上衣和裤子组成。服饰的结构形制复杂；服饰的刺绣装饰繁琐；服饰的面料是自纺、自织、自染的黑色土布面料；服饰色彩以黑色为主，蓝色土布面料在袖口、门襟、下摆进行绲边装饰，并搭配色彩艳丽的刺绣，刺绣用高纯度与高明度的大红、粉色、草绿、紫色、黄色、蓝色等色彩进行配色，与黑色的土布面料搭配，形成质感和色彩上的对比。头帕是壮族传统服饰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头帕造型款式因地而异，在裹戴方式上有着明显的地方差异，也成为区别族群的重要标志之一。武鸣壮族传统服饰的头帕是由裹头布和帕顶布两部分组成。裹头布是一块长方形的土布面料，在土布面料的两端将土布面料制作成流苏进行装饰，面料中间有2对“双凤朝阳”的刺绣图案，四周有几何纹样的刺绣图案环绕；帕顶布是一块正方形的面料，正中心点用四种不同的花纹组成“四季花香”的刺绣图案，在图案外加一圈几何纹样刺绣图案，再用4对“双凤朝阳”的刺绣图案环绕，最后的边框再加两圈几何纹样图案装饰。上衣则为中式立领，右衽大襟，9层宽袖，3层阔摆，领口至大襟右侧腰节线共有10粒一字盘扣，在领缘、门襟边缘、袖口边缘、衣摆边缘、衣袖拼接处有绲边，下摆两侧开衩。上衣的前胸、后背各有一对“凤穿牡丹”的刺绣图案，肩部两侧是对称的蝴蝶环绕石榴花刺绣，第一层袖子至第九层的每一层袖口都有各种纹样的刺绣图案，上衣下摆每一层同样有不同刺绣图案装饰，腰围线处前后片有4个由12枚铜钱做的铜钱扣。裤子由裤身和腰头、腰带组成。裤子整体是高腰宽松的大裆裤，裤身直筒长至脚腕，宽腰头，腰头与臀围尺寸一样，裤裆较深，前片无门襟，右裆的内侧拼接，裤腿从膝盖往下有一整圈的刺绣图案，图案与上衣胸前的图案纹样一样，总共是4对“凤穿牡丹”纹，图案的上下有绲边装饰。见图1、2、3、4。

二、刺绣图案的纹样类别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的刺绣纹样大多取材于自然万物与宗教图腾，如壮族民间信仰中的凤和神仙图案，自然万物中的花鸟鱼虫、日月星辰等，各种纹样交错联结、相互穿插，纹样组织构图严谨并构成生动完整的图案。

（一）动物纹样

动物纹是武鸣壮族传统服饰中使用最多的，也是整件服饰中的主体纹样，主要有凤纹、燕子纹和蝴蝶纹。纹样分具象与抽象两种，纹样构图灵活巧妙、色彩搭配调和、工艺制作精湛。凤纹总共有三种纹样，第一种是金色丝线刺绣的凤纹，与牡丹花纹组合的“凤穿牡丹”，以牡丹花纹为中心的凤纹左右对称；第二种是红、粉、蓝、紫四种颜色的凤纹，并与太阳纹组合的“丹凤朝阳”纹，以太阳纹为中心的凤纹左右对称；第三种是红、紫、黄、蓝四种颜色凤纹，纹样为独立的二方连续。燕子纹共有两种：一种是由粉、黄、深红三种颜色组成，纹样较为具象，纹样位于第二种凤凰后面，并组合成“百鸟朝凤”纹，位于上衣下摆的第二层；而另外一种是由两种蓝色构成的燕子纹，与石榴花纹和蝴蝶纹组合成一个纹样。蝴蝶纹有具象纹样和抽象纹样两种。具象的蝴蝶纹贯穿于花卉、植物纹样之间，而抽象的蝴蝶纹位于上衣下摆的第一层，与双头鸟纹构成二方连续图案。

（二）植物纹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中的植物纹主要是常见的各类植物、鲜花以及具有某种象征意义的植物这三大类。植物纹主要是通过与动物纹组合搭配使纹样画面更为丰富，表现出生机勃勃的自然之美。代表“花开富贵”的牡丹花纹是整个服饰植物纹样中使用最多的，与凤纹组合或单独成为二方连续纹样贯穿于整个刺绣纹样中。代表“多子多福”的石榴花纹直接位于左右两肩处，周边环绕着蝴蝶纹和燕子纹形成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三）宗教纹样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中将本民族信仰的宗教图案刺绣成服饰纹样素材，宗教纹样主要有双头鸟纹以及宗教标志性的纹样。双头鸟纹是壮族先民崇拜的一种吉祥之鸟[2]2，将具象的双头鸟纹与抽象的蝴蝶纹组合形成二方连续纹样，位于上衣下摆的第一层。宗教标志性的纹样主要取材之八仙人物的各自法器，如铁拐李的葫芦、何仙姑的荷花、汉钟离的扇子等等，法器的纹样贯穿于植物纹样之中。代表财富和吉祥的铜钱纹样作为单独纹样位于上衣的第一层下摆处，同时也将铜钱做成4对铜钱扣放置在腰节线的前后衣片上，使虚与实的铜钱在整个服饰纹样中更具立体感。

图1 成衣照片

图2 上衣款式图

图3 裤子款式图

图4 头帕款式图

三、刺绣图案的艺术特征

（一）构图灵活巧妙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构图灵活，形态各异。构图的形式主要有中心式构图、对称式构图、散点式构图与同心圆式构图[3]。

中心式构图是以某个局部中心为主要的位置，在此中点为周边放置最主要的纹样图案，然后辅助一些零星的散点纹样进行点缀，构图画面形成多层次的刺绣装饰，整个纹样构图分布上主次有序，主题鲜明，构图严谨。如上衣前胸部位的“凤穿牡丹”纹样图案，是以牡丹花为中心点，左右辅以凤纹，在凤纹的后面与下面分布植物纹，凤纹头顶有葫芦纹与扇子纹。裤子的刺绣图案也是以牡丹花为中心，左右搭配凤纹，上下是抽象的花卉纹，周边留白处搭配飞舞的燕子纹，使纹样画面更为饱满。

对称式构图以中轴为中心，纹样的结构对称，纹样图案也讲究左右对称，构图布局按照相对应的格式分布在对称的位置。如肩部两边对称的石榴花纹样，后背中心的左右对称凤纹，头帕中心外围对称凤纹以及9层左、右袖的对称纹样图案，在整套服饰中对称式是运用最多的，对称式构图使整体服饰呈现出整齐匀称之美；散点式构图是通过一种自由的构图，不受纹样轮廓的约束与限制，散点式纹样主要点缀主体纹样图案，将一些纹样均匀地分散地分布在整个立面上，在服饰纹样中具有“群体”感，如在一些主体是“凤穿牡丹”纹的周边，搭配一些飞舞的燕子纹，又重新构成“百鸟朝凤”纹。在一些对称的植物纹样周边搭配翩翩起舞的蝴蝶纹，燕子纹和蝴蝶纹在服饰上自由的构图显得随意而灵活，使服饰呈现出和谐之美。

同心圆式构图是指纹样图案以主要纹样为中心，其他纹样围绕在主要纹样的周边布局，使纹样图案受外轮廓变化而变化。如正方形的头帕中心的“花开富贵”纹为同心圆，四周搭配几何纹样花边，在几何纹样花边的上下左右再搭配“凤穿牡丹”纹，在“凤穿牡丹”纹外再搭配两层正方形的几何纹样花边，整个头帕刺绣纹样形成外扩张的视觉效果，在上衣3层的圆弧的下摆中，一组组二方连续的纹样图案沿着衣摆的每一层边缘排列，使服饰具有滚动、饱满、柔和的视觉效果，呈现别样的形式美。

（二）色彩对比调和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非常讲究色彩的选择与搭配，服饰呈现出具有民族地域性特色的特征[4]。

对比的色彩是最具有视觉冲击力的。黑色的土布面料为底色与绚丽多彩的刺绣颜色形成一种强烈色彩对比效果，色彩在整体服饰中显得更加跳跃，使服饰整体视觉更为明亮而华美、活泼又丰富。武鸣壮族传统服饰中的刺绣色彩主要运用了明暗色对比、冷暖色对比、补色对比、色块大小对比等等，使服饰富有节奏感。如绚丽多彩刺绣色彩与黑色土布面料形成的明暗色对比关系，刺绣色彩中的湖蓝色与粉色、大红色形成的冷暖色对比，大红色的牡丹纹与绿色的植物纹、黄色的蝴蝶纹和紫色的花卉纹形成的补色对比，大牡丹纹与小牡丹纹形成的色块大小对比。对比色的运用使服饰色彩形成了冷暖搭配，深浅有序，色调和谐的视觉效果。武鸣壮族传统服饰的色调鲜丽与朴雅风格，体现了追求独特视觉审美。

调和是把具有相同、相互近似、有差别、对比的色彩，为了构成和谐统一的视觉效果而进行调整与整合的过程。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注重色彩的搭配与调和，将绚丽多彩的色彩进行有机的调和使整体图案色彩对比又谐调，如黑色的底布面料搭配红、绿、蓝、橙、紫等各种颜色，通过各种不同纹样色彩的交替搭配的调和，使刺绣的层次感更为丰富。在刺绣色彩中大量汲取大自然的色彩，同时也将色彩加以提炼，并进行调和处理使画面更为生动，如一朵大红色的牡丹纹运用深红、大红、浅红等分层搭配，牡丹纹周边搭配草绿、墨绿、翠绿的叶子纹，同时又用一些柠檬黄与湖蓝色的蝴蝶纹进行点缀装饰，使刺绣纹样图案更为生动与自然。

四、刺绣图案的文化内涵

（一）文化交融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既保留了壮族刺绣的质朴，也吸收了汉族服饰刺绣图案。武鸣壮族聚居地是封建王朝建立壮族土司制度的地方，其经济、文化是壮族地区最先进的地方，也是受汉文化影响最深的壮族聚居地[5]。壮族土司制度文化是壮族与汉族文化的融合者，在武鸣壮族传统服饰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如前所述，武鸣壮族传统服饰的形制特征与汉族服饰形制特征一脉相承。刺绣图案同样吸收了汉族服饰的艺术精髓，如汉族的湘绣风格是色彩丰富鲜艳，强调用色的阴阳浓淡[6]，而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呈现出的刺绣色彩与湘绣风格十分相似。相比较而言，湘绣的针法多变、劈线细致，而武鸣壮族的刺绣针法以平绣为主，操作简便实用，这与壮族刺绣时所使用粗糙的土布面料有一定关系。这种既吸收与借鉴了汉族湘绣技艺的部分，又结合本民族服饰的面料特性，演变与延伸出特有的壮族刺绣技艺。在刺绣图案纹样中大量运用了汉族吉祥图案，如汉族传说故事中八仙过海人物的法器，寓意祈求保护，汉族的凤作为吉祥、善良、美丽象征被使用在武鸣壮族传统女子服饰上，蝴蝶代表着真挚的爱情并与汉语的“福”发音同音，也被广泛地应用在服饰纹样图案中[7]。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的凤纹、蝴蝶纹、八仙法器纹是壮族先民对汉族文化的学习与再造，体现了对先进的汉文化进行大胆吸收与融合，成为壮汉文化交融痕迹的一种艺术载体。

（二）祖先崇拜

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纹样反映了壮族的信仰崇拜，将图案纹样转换在服饰上表达了对祖先的崇拜。凤纹在整套服饰中有三种不同形制纹样，共有56个凤纹，由此可见“凤”作为一种图腾在壮族心中的重要性。凤纹作为图腾被壮族先民称为神鸟[2]18，通过对凤祈福能帮助人们克服各种灾难，使人们能繁衍生息，生生不息。有这样一个古老的壮族图腾神话，相传壮族先民经历一次罕见的大洪水，壮良和壮妹爬上高山寻找对象婚配，在高山上遇到一对凤凰给他们说媒成亲，婚后壮良和壮妹生下许多儿女，但不知如何抚养他们，凤凰唤来百鸟将这些孩子抚养成人，为了感谢和纪念凤凰的恩情，于是将凤作为民族崇拜的图腾。在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中花占据了整个刺绣画面，各种类型的牡丹花、莲花、茶花、梅花、石榴花等等，壮族爱花与对花的生殖崇拜信仰有关，壮族崇拜的“姆六甲”[8]成为壮族掌管生育的花神婆。壮族先民认为壮民都是花神婆花园里的花朵，花的盛开与人的生死息息相关，花神婆是壮族的生育之神与保护儿童之神，也被称为“送子婆婆”。壮族先民将祖先崇拜情感倾注在方寸绣物精美的服饰上。

（三）崇尚自然

在原始社会极端低下的生产力水平决定了壮族先民依赖于大自然，并认识到了大自然的力量，感受到了大自然对生存的重要性，对大自然既热爱又惧怕。武鸣壮族先民将对大自然的热爱与敬畏转化成信仰崇拜。壮族生活在亚热带地区，气候湿润温暖，四季繁花盛开。花成为壮族先民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物种，长期的耳濡目染使他们对花产生了独特的情感。同时，鲜花的盛开，绽放出的美丽画面，象征着美好的生活，于是，她们将日常所见的各种花与鸟、植物组合成团，并进行写实化或抽象化刺绣在服饰上。如在服饰的刺绣纹样中大量使用了“四季花香”“彩凤牡丹”“凤穿牡丹”“百鸟朝凤”等纹样图案。对于稻耕文化的壮族来说，太阳光照世界，代表着希望，养育苍生万物，是万物之灵，保佑着壮族儿女[9]，她们将太阳作为刺绣纹样素材。在武鸣壮族传统服饰上共有两种太阳纹，一种是与凤纹组合成的“双凤朝阳”图，另外一种是太阳与凤纹构成二方连续纹样图。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纹样素材从大自然中提取，是壮族先民崇尚自然的真情流露，是民族朴素至美的情感表达，将这些自然万物作为刺绣素材是壮族先民对自然崇敬以及对美好生活向往的情感寄托。

五、结语

本文以壮族最具代表的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图案为研究对象，分析了服饰的形制特征，刺绣图案在壮族传统服饰的应用使服饰形制与刺绣图案完美地融合为一体。论述了刺绣图案纹样由动物纹、植物纹和宗教纹组成，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图案纹样包含着壮族先民对美好生活的期望，将具体象征意义的纹样图案装饰在服饰上。探讨了刺绣图案构图与色彩的艺术特征，刺绣图案的构图与色彩融汇着壮族先民对自由、幸福、和谐生活的无限渴望，建构了装饰与实用的完美结合。解析了刺绣所蕴含的文化交融、祖先崇拜、自然崇拜的文化内涵，显示了刺绣色彩与图案的装饰价值，体现了壮族服饰依附于本土民族文化，记载着壮族的历史、信念和审美情趣，表现了壮族的民族时代文化修养与精神面貌。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具有独特的艺术审美特征，是壮族先民经过数千年的智慧和辛勤劳动的积累与沉淀，是壮族服饰艺术的绚丽耀眼之花。武鸣壮族传统服饰刺绣展现了壮族先民的精湛技艺与壮族传统服饰的无穷魅力，充满浓厚壮族文化内涵的艺术宝藏，吸引着后人不断去探知，感受壮族先民精湛的精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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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5916/j.issn1674-327x.2022.05.021

J505

A

1674-327X (2022)05-0079-04

2022-04-25

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青年项目(20CG190)

匡迁(1986-)，男，湖北洪湖人，副教授，博士。

(责任编辑：叶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