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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地关系视角下融水苗族系列坡会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
——融水苗族系列坡会群研究之一

2022-10-31方世巧刘振新蔡朝笛

沿海企业与科技 2022年3期
关键词:芦笙苗族活动

王 婷,方世巧,刘振新,苏 娜,蔡朝笛,王 仟,过 竹

一、问题的提出

融水苗族系列坡会群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融水苗族自治县的一项重要节庆活动,是以融水苗族为主的各族人民悼念祖先、祈福避灾、鼓舞斗志、交流感情、集会娱乐的盛大民间传统节日。融水苗族有这样的风俗:正月初一不吹芦笙不出门,初二可吹芦笙不可出村,而从初三到农历十七则是集体活动娱乐的时间,其间,各村寨的男女老少举家出动,四处赶坡。到了农历十八,则进入生产阶段,各村寨的芦笙便封存起来,直到秋收完毕。当地人根据坡会举办的日期排序,从“三坡”到“十七坡”依次命名,这就是融水苗族独特的系列坡会群。2006年5月20日,融水苗族系列坡会群被列入国家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以下简称坡会群非遗)。

坡会群非遗作为融水苗族文化集合体,综合表现服饰、声乐、歌舞等多元文化。2021年1—3月,笔者所在团队对融水县19位广西自治区级、柳州市级及融水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下文简称“非遗”)传承人代表进行访谈,致力于深入了解坡会群及其组成部分芦笙、踩堂舞、古歌、打同年等坡会群非遗保护发展情况。

近年来,传承发展和保护坡会群非遗特色文化,引起了融水地方政府和专家学者关注,并取得了丰硕成果。融水地方政府初步建立非遗保护工作的统筹规划体系,系统传播坡会群非遗项目;开展以坡会群为重点的非遗资源普查工作,明晰坡会群非遗现状;将旅游开发与保护坡会群非遗相结合等。访谈过程中,苗族银饰锻造技艺自治区级传承人陈志元就明确表示:“这几年我们融水县发展旅游,把这些(非遗)活动搞起来了,穿苗服、戴银饰的人群变多了,(非遗)现在有市场了。”此外,众多专家学者对坡会群非遗保护进行了多角度研究,如卢晓、龙晓添分别对坡会群非遗文化内涵进行了探讨,卢晓认为坡会本质上是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龙晓添发现随着网络文化时代的到来,坡会群非遗从当地民众的群体内艺术性交际内核衍生出更大舞台的展演外核,实现“破圈”发展。还有许多研究者将重点关注坡会群非遗保护方式及保护存在的问题,如陈炜等探讨对坡会群非遗实行开发式保护,以期实现可持续发展。徐赣丽表示坡会群非遗保护应立足于基础社区保护,维持其生态环境。蒋文宁强调在坡会群非遗保护中面临经济开发与文化保护两难困境时,应处理好原生态文化与变异文化,文化与产业等关系。

通过回顾以往研究并结合笔者团队实地调研与传承人访谈情况得知,随着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当地人民的生产生活方式与传统文化价值观念发生变迁,坡会群非遗保护陷入了一个碎片式保护困境。首先,从参与主体看,坡会群非遗保护传承主要是当地政府主导。长久以来,政府保护经费投入不足,导致坡会场所基础设施的建设和维护,如斗马场、坡会活动后的卫生处理等没有经费投入,无法支撑保护工作的顺利开展和传承人的学习和培养。其次,单一行政力量主导非遗保护与传承,导致市场机制在坡会群非遗利用与活化进程中缺位。目前,融水非遗市场体系不完善,存在品牌化程度低、产品价值与使用价值不符、产销渠道窄、市场需求不足等问题。苗族织锦技艺自治区级传承人唐巧英表示“我们有手艺,但是不知道怎么把这些手艺融入现代,要两者融合创造才能产生经济效益,这就是我们现在目前的最大困难。”此外,苗族服饰、银饰等坡会群非遗传承人在被询问是否有新的传承方式时,大多数表示以政府宣传为主,主要依靠政府扶持与组织培训,主动性不强。最后,当地群众对于坡会群非遗的文化认同观念也在发生改变。随着经济发展,越来越多的青壮年居民选择外出务工,追求现代生活方式,导致青壮年苗民参加坡会群的人数大幅度下降;应试教育减少了儿童学习传统民族技艺的机会与场景,使传承群体出现断裂。坡会群非遗参与主体逐渐孤岛化,年轻人的不断退出,让坡会活动在某种程度上变成“老年人狂欢”。坡会群仪式年年重演,但其背后的历史记忆却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淡忘。

另外,非遗原生态生存环境的变化,也是导致非遗文化面临撕裂式传承发展难题的一个直接原因。随着国家经济社会的迅猛发展,长久以来形成的社会经济环境、文化环境、生态环境等均发生改变,人们逐渐摆脱原生自然地理环境的约束,导致坡会群非遗的组成对象,原有的社会价值和功能不断异化,坡会逐渐丧失其形成的文化土壤。坡会群非遗从以前的生活必需品、日常消费逐渐转化为现在具备艺术欣赏价值功能、文化功能、表演性质的产品。如芦笙是苗族的一种传统语言,起着交流感情的重要作用,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苗族内部的文化凝聚力与认同感。“在苗山、在苗家,会吹芦笙的男孩子就肯定会有女孩子喜欢他。会跳踩堂舞的女孩子,就肯定会有男生追她。”在融水苗族芦笙音乐自治区级传承人郑亚德看来,“现在网络已经很发达了,那些青少年学芦笙的兴趣减少了,因为他们不需要学芦笙也可以‘坐妹’了。”

其实以上种种问题本质上是坡会群非遗保护大多徒留其文化形式,而缺乏对坡会群非遗的本我底蕴与生发根源的根本性认知与整体性保护。对于坡会群非遗而言,形成环境、文艺展演、信仰仪式、活动场域等多项要素构成了其全部文化空间及表达形式。经过梳理可以架构为环境、文艺与信仰三类相互关联的要素,这三类要素存在着根源(生发环境)、内涵(民间信仰)和表征(仪式及文艺展演)之互动关系。从古至今,人类与自然之间始终维持着积极互动的人地关系,并由此构成了人类文化活动的基础。人地关系,既包括地理环境对人类活动范围与广度的制约,也包括人类接收与改造自然地理的过程,以及在这一实践活动中的意义赋予,人类感受自然风物,并采用命名、传说、仪式等方式划分空间边界,从而派生出神圣体验、情感活动和理性认知等。非遗是区域人地关系相互作用的结晶。显然,非遗的产生、保护传承机制,与其当地的人类活动及自然环境有着密切关系。因此,本文拟在田野调查、访谈和资料搜集基础上,对坡会群非遗形成的原生自然环境,展示的文化表现形式,体现的本真内涵进行梳理,通过厘清其要素之间的互动关系,以期对其保护提出保护与利用策略,实现整体性保护。

二、自然环境

一定范围内的人群会在长期生活的某个区域内创造出适应环境的文化。在特定的地理空间中,人、文化和自然环境共同构成了区域文化生态系统。自然环境是人类活动开展的物质基础和空间场所,影响人类活动的地方性,制约着人类活动的深度、广度和速度,影响人类思想观念和对文化内容形式的追求。自宋代迁徙至融水以来,融水苗族经过几百年的传承发展,逐渐适应了融水自然环境,形成了与融水相互协调的人地关系系统,并逐渐形成与融水协调一致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风俗习惯与地方文化艺术形式等独具特色的民族传统文化。特定的生存空间里塑造的民族文化是坡会群非遗传承和发展的土壤。因此,研究坡会群非遗形成保护现状,先从其生成自然环境调研开始。

融水位于广西东北部,柳州地区北部,云贵高原苗岭山地向东延伸的区域。东面与融安接壤,南面与柳城相连,西面与环江、罗城邻近,北面靠近贵州从江。地处云贵高原东南缘、广西盆地北缘,是我国第二、第三地势阶梯的交界处。全县以山地为主,山地占全县总土地面积的86.2%,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称。全境地势中西部较高,东南部较低。全县总面积4663.8平方公里,全境除东南部的永乐、和睦等乡镇外,绝大部分是山区,海拔较高,一般为500~1500米。融水水资源丰富,溪河纵横,大小河道20余条,主要有融江、香粉河、拱洞河等。全县以亚热带季风气候为主,受暖湿气流影响,气候温暖湿润,四季分明,雨量充沛。自然环境为动植物的生长和繁殖、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活动提供了基础,是形成坡会群非遗文化的物质条件。

三、表现形式

民俗节日涉及各式文化表现形态,活动仪式及活动场域等多方面范畴,其中文化表现形式的载体是人和物,并通过相关工具、实物、手工艺品等展示其精神领域的价值内涵。

(一)文化形态

1.以芦笙为主体的歌舞乐活动

坡会群非遗作为当地群众的传统节庆活动,其主体内容是以芦笙为主体的歌舞乐活动,同时派生了“斗马”“斗鸟”“坐妹”等文娱活动。芦笙在融水苗族人民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重要的乐器、法器、神器,被广泛应用于日常生产生活、宗教信仰活动等领域。芦笙踩堂,即“芦笙曲”和“踩堂舞”同时演奏而得名。踩堂舞是融水苗族人民在坡会上最爱跳的群众性娱乐舞蹈,用于表现庆贺、劳作,爱情等内容。舞蹈时,先由参与村寨各自组成芦笙堂,并在芦笙头的带领下,以女外男内的形式分成2个圆圈,对称依圆成舞。芦笙在整个活动中兼具舞具、伴奏乐器双重作用。男青年一边吹一边摇摆,不时下蹲转身,沿逆时针方向舞动。女青年则徒手顺着顺时针方向舞动。舞芦笙者均身着苗族传统民族服饰。坡会上,几堂或十堂芦笙同时吹奏,场面热闹壮观。除了芦笙踩堂活动,高唱苗歌也是坡会常见活动。融水苗歌历史悠久,内容丰富,包含古歌、情歌、劳动歌、仪式歌、时政歌、儿歌等多个形式。融水苗族常年生活在深山高地,山区海拔较高,气温垂直变化大,春秋冷空气活动频繁,山区地质构造复杂,土地资源贫乏,这就给当地苗族的生产生活造成了很大影响。虽然自然环境恶劣,但苗族人民为了繁衍生息,不断与自然作斗争,向生存挑战,所以常用高唱苗歌,欢快舞动等歌舞乐活动来抒发自己的情感。

2.斗马、斗鸟传统体育竞技活动

斗马是较大规模坡会中的必有竞技类体育活动。苗族自古有养马、爱马、玩马的习惯,且很少用于农事活动。在特殊的自然环境和生产生活方式影响下,融水苗族形成以斗马取乐的习俗。斗马历史渊源,源自500年前融水苗寨首领女儿斗马招亲活动,逐渐演变成今天广大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文化体育活动。斗马的步骤包含选斗,耍威,相斗等。斗马场面往往精彩纷呈,惊险刺激,能吸引大量当地人和外地游客观看。斗鸟是指将两个装有画眉鸟的竹制鸟笼笼口对接,开通笼门,使得两鸟口逐爪抓对扑。人们喜欢看刚勇好斗的画眉展开激烈斗逐,主要是由于他们需要这种阳刚性格的陶冶,以达到充实精神、愉悦身心的目的。通过斗马、斗鸟等体育竞技娱乐活动,不仅增加了节日气氛,更进一步促进民族之间的交流,增进民族团结和友谊。

(二)信仰仪式

1.坡会仪式

节日早上,坡会举办地附近的村寨人民开始陆续前往坡会场地集结。大约中午时分,坡会活动从进场仪式开始。进场仪式,也可以称为绕场仪式,由主办村寨举行。主办村寨的寨佬手持芭芒草、禾木树枝走在前头,鸣锣敲鼓,边走边扬起手中之物,意思是将魔鬼邪气驱逐出场地,留这片洁净的地方给大家欢乐。寨佬在前面引领,随后是高举芦笙旗的旗手,手持芦笙的芦笙头和青壮年芦笙手,穿着民族服饰的姑娘压阵。其他芦笙队跟在主办村寨之后。绕场时,芦笙头吹“引路曲”,随即鸣放礼炮,由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者提着祭品,进行祭祀活动。绕场三圈后,寨佬们把手中持有的芭芒草、禾树木枝拿到场地中央,插在树桩周围,并绕桩吹三曲。绕场仪式结束之后,其他芦笙队陆续进入各自的芦笙堂位置,并围成一个个圆圈。各个芦笙队进场后先吹三曲和调作为“暖坪”,然后才踩堂。坡会最后一项活动即“洗坪”,同样是按顺序绕场三圈,寓意着通过“洗坪”将我们的魂魄带回去回家吃肉吃饭,让我们平安健康,来年生活更幸福和美好。

2.芒蒿仪式

“芒蒿”被苗族人民视为神灵,据说能消灾驱邪,赐福人类。因此,每年坡会时都将安排专人扮演“芒蒿”,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人民安康。“芒蒿”坡会开始之前,“芒蒿”扮演者需各自上山采集芒藤,并将其隐藏在离寨子不远的地方。当天一大早,扮演者会背着家人朋友前往藏芒藤的地方进行装扮。装扮时,用芒藤编制成类似披肩、衣裙等笼罩在身上,将露在外面的手脚用锅灰涂黑,并戴上木雕面具和棕树皮做的胡须。面具以夸张手法表现各类神灵,有公有母,展示喜怒哀乐等各种表情。正午时,由一位德高望重的寨佬在坡会场址中央举行祈祷仪式。祈祷仪式结束后,人们奏响芦笙,敲锣鸣鼓。“芒蒿”听到锣鼓声时,从山上各个角落叫喊蹦跳出来,来到芦笙坪和大家共度美好节庆。

(三)活动场域

融水苗族每个村寨都有一个芦笙坪,位于寨中央,是坡会群非遗的主要活动场所。芦笙坪约有一个篮球场面积大小,四周都是吊脚楼,坪中央设立一根芦笙柱。芦笙柱是芦笙坪的正中心,也是全村的心脏所在。芦笙坪是立村建寨时经过民众讨论留下来的,任何人不能侵犯和占用,更不能堆放杂物,是全寨的公共财产。芦笙坪主要是供人们吹芦笙堂,举行芦笙打同年仪式,比赛芦笙的场地,同时它也是全寨居民集中议事,开展苗歌比赛,以及各种重大活动接宾送客的地方,是苗族人民公益性多功能文化娱乐场所。苗族房屋建在半山腰和山顶上,全村依山而居,在这样险要的居住环境下,人们选择将最平坦宽阔的地方建为芦笙坪,可以充分显示芦笙坪在苗族村寨中的地位和作用。

四、本真内涵

民俗学家乌丙安认为:“我们需要了解的不是唱歌、跳舞本身,而是唱歌跳舞背后老百姓的生活状态和他们的生活需求”。坡会群非遗作为融水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成分以及民族文化的集中展示舞台,其文化本真内涵通过上述多种物质载体得以体现。

(一)苗族文化认同

苗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同时也是一个历经长时间、大幅度、远距离迁徙的民族。为解决人口增长和土地匮乏的人地矛盾问题,躲避统治阶级的残酷剥削和压迫,苗族先民逐渐迁徙到封建统治势力薄弱的融水山区定居。民族文化是其人民依据生活环境及经历所创造的东西。长久的迁徙历史、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与融水苗族民族文化的产生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坡会群所展现出来的融水苗族共同的表达方式、民间信仰等不仅反映了当地群众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也体现其共同的文化底蕴。苗族男女老少举家、举寨前往赶坡,踊跃参与苗族民间文化活动,进行村寨之间、群体之间乃至个体之间的交流。在持久的民俗节日仪式互动中,苗族文化认同感、苗族人民凝聚力与向心力不断增强。

(二)祖先神灵崇拜

苗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过去长期受压迫不断迁移,每到一个地方,重建家园,造福百姓。为纪念祖先披荆斩棘、建设家园的功绩,团结整个家族子子孙孙不忘先祖恩德,感激并崇拜祖灵,苗族十分重视各种祭祀祖先的活动。坡会群中许多坡会的举办与这种祖先神灵崇拜信仰密切相关。如苗族系列坡会群自治区级传承人凤邵明认为芒蒿坡会的形成与苗族祖先密切相关,“芒蒿坡会相传是五百年前,我们老一辈为了应对那些强盗而发明的。以前我们那里人烟稀少,强盗横行,野兽出没频频,所以我们那里有一个叫芒蒿的老人家,就进山三个月,头戴面具,身披绿草,把强盗吓走了,然后我们村民就跟着一起装扮,这样其他的强盗野兽也不敢再来了,这就是它的历史来源。”

(三)族亲血缘联系

坡会有一项重要功能是集体聚会,交流感情。当拥有的社会资源相对有限时,通过举办固定时间地点的民俗节日,区域社会内各村寨不断强调和重唤其亲密的血缘宗族关系、地缘同居关系,不断创造姻亲连接关系。目前,坡会仍然是融水青年苗民认识异性、走向婚姻的一个重要渠道。苗族“打同年”自治区级非遗传承人潘文先表示:“‘坡会’和‘打同年’就是一个交流的平台,给不认识的村、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一个认识的机会”。坡会就像珍珠项链的线索一样,把一个个分散定居的村寨“串联”成一个祭祀有序、关系密切的区域社会。以坡会为中心,融水苗族进行血缘、姻缘、地缘多等重纽带联结,将远距离的村寨从“半熟人社会”逐渐拓展成“熟人社会”,从而形成一个有着共同的节日仪式、情感伦理、规范价值的族亲血缘区域共同体。

(四)以农为本底蕴

苗族原本是游耕民族,在融水定居以后,受相邻的侗族、壮族影响,在低山丘陵地区发展了水稻种植业。覃乃昌在《广西世居民族》中指出:“苗人依借山坡走势修筑梯田,种植水稻,大部分苗区以种植糯谷和粳谷为主,清明时节播种,端午插秧,重阳收割,一年一熟,亩产300~400公斤。”受山地地形、高海拔地势及气候条件等限制,融水苗族十分关注农业生产活动的顺利开展,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形成了重农的思想根基。农业生产必须遵循固定的时令,顺应天时,而农作物的生长受光照、雨水等外界影响较大,丰收与否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受农业生产条件的限制和期盼丰收的美好愿景,融水苗民产生了以农为本的诉求,并逐渐形成坡会群祭祀祈求风调雨顺的传统。

五、措施建议

非遗是与民众生活密切相关、在民众中世代传承的传统文化表现形式,是以人为本的活态文化遗产,在一定程度上是社会历史时期的人地关系产物。随着现代生产方式的变化,人们的生活观念,精神需求、休闲娱乐等内容也发生着不同程度的改变,也导致非遗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异。坡会群非遗保护本质核心是构建新时代背景下的人地关系。因此,本文基于人地关系视角,根据相关资料及对传承人的访谈反馈的问题,从“人”“地”两个方面提出措施建议。人地关系中的“人”即人类社会及其活动。坡会群保护过程中的“人”主要是指政府主管部门、学校、市场营销机构等具体参与者以及传承人。“地”即原生环境空间以及在此环境中形成的文化内核。

(一)整合多元主体力量,共促非遗持续发展

人地关系发展过程是人的主动性由弱到强的过程。人类社会及其活动对自然环境所起的功能作用日益扩大,因此,坡会群非遗保护实践需要多方力量共同参与,过分强调任何一方参与主体都不利于其可持续发展,进而影响民族文化存续。

政府作为非遗保护主体体系的基本构成,其组织和支持能力对非遗保护成果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首先,在做好坡会群非遗文化普及工作基础上,加强坡会规划编制。“通过传统(文字、录音、录像等)与现代(数字化平台、多媒体、微博、微信、QQ群等)相结合的方式,对普查的非遗资源进行及时、全面、真实、系统记录,建立分类档案和数据库”。对影响力大的,有固定场所的坡会做好规划,对活动时间给予合理安排,引领坡会活动顺利开展。其次,政府应加大经费投入,加强非遗保护发展工作和相关基础设施建设。对此,政府应每年从财政预算中划拨出相对固定的经费,加大坡会群非遗的扶持。最后,创新坡会发展模式。针对目前坡会载体较为单一、坡会主题不够鲜明特色的问题,政府应把非遗保护与旅游、商业、扶贫、企业、互联网、城乡建设等各个方面相关联,形成“坡会+旅游”“坡会+扶贫”“坡会+互联网”创新发展模式,促进个人、市场和民间组织等对坡会内容形式进行提取转化,力图打造特色鲜明的坡会群非遗来带动民族特色产业的发展。

通过市场化改革,引入新的市场机制不断扩大坡会群非遗的受众人群,能有效激发非遗保护活力。首先,要满足多样的市场需求,培育多样市场。民俗节日本身就是极为重要的非遗,同时能够借助其有效整合多种民族文化资源,促进众多其他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有效保护和传承。如苗族银饰的传承人马贵兵在坡会群上展示售卖的银饰,是根据市场需求适当改变非核心要素,针对不同的受众群体进行生产制作。在坡会前主要为跳踩堂舞,身穿民族服饰的苗妹们制作银饰,节日时期则为游玩体验苗族风情的游客们制作精细银饰。其次,通过合理的市场规划和运营项目,将坡会群非遗与文化产业和旅游业结合,并采用现代方式来表达非遗文化,延长非遗产业链,发挥其“造血”功能。这不仅可以使坡会群非遗文化与现代生活相交融,也使非遗保护工作在政府补贴的基础上实现自我供给,进而更加有效地保护和传承好优秀的民族文化。苗族银饰锻造技艺自治区级传承人陈志元在采访时就多次强调非遗产业化的重要性:“你看看,就传承这个东西,你要养活你自己的话,你就必须要有造血功能,你没有造血功能,你传承一天天吃穿就靠政府那一点的话,也不可能呀。政府也不可能一直帮呀,人家(政府)主要是画龙点睛,来帮扶我们的。(所以)我们就是自己要有一个生产能力,要做生产设计,然后再搞一个生产基地,将传承基地跟生产联系在一起,做成产业化,产业化跟传承没有冲突的。”

代表性传承人作为非遗传承与保护的主体,对坡会群非遗保护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第一,需要转变传统的思维方式,培养现代传承方式。坡会群非遗,由于涉及面广,其传承方式以群体性传承为主。受其传承形式的特殊性和传承群体的广泛性影响,寻找适宜的传承人和保护传承方式具有一定困难。在访谈时,后继传承人的挖掘与培养是大多数代表性传承人的难点。因此,传承人应利用数字化技术的发展,在保留师徒制传承、家庭传承等传统传承方式的基础上,大力培养互联网传承、校园传承、产业传承等,扩大传承群体。第二,坚持以艺养艺,用适应市场化需求的非遗产品去保证传统非遗产品的传承和发展。苗族织锦技艺自治区级传承人梁桂花说:“我们采用机器完成大订单的客户需求,如果单是手工织锦生产,是没办法养活自己的,而电脑开发就是以艺养艺,将(机器和手工)两种结合了”。第三,贯彻终身学习观念,不断提高自身素养。笔者在与多位相关传承人交流时发现,许多传承人认为自己的非遗制作技艺还不够标准,渴望获得进一步提高的机会。融水苗族芦笙音乐自治区级传承人郑亚德表示:“最大的困难是我们自己,没有得到系统的学习。”因此,地方政府应大力组织传承人外出学习,增加对外交流的机会,向发展成熟、市场完善的区域学习保护方式,增加非遗产品的创造性转化。如苗族银饰传承人马贵兵将在清华大学学习的景泰蓝等新工艺融入本地产品的生产,将银饰结合到山水画里,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力图创造出有自己特色的产品。

继续发挥学校教育对坡会群非遗文化的宣传与传承作用。学校教育是传承非遗文化的重要渠道,只有通过系统教育才能对我国坡会群非遗的保护与传承发挥长期有效的作用。学校不仅是弘扬和研究非遗文化的阵地,更是一个持久培养非遗文化人才的地方。在日常教学工作中,学校可以采取传承人进校园以及学校组织学生体验非遗创造活动,如组织学生前往非遗保护场地等实地体验,聘请非遗传承人讲授知识等,扩大非遗知名度与吸引力。此外,各级学校可利用能集中学生开展非遗传承活动的优势,建立融水非遗传承基地学校,开展非遗课程及非遗体验展示活动,制定非遗课外读物,培养传承群体及激发下一代保护和发展非遗的内在动力,并最终落实到保护实践活动中。

(二)传承原真文化底蕴,重构当代价值功能

地区非遗涉及到广大的群众,不做一些形式上的改变难以继续传承。但在改变的同时,必须坚持文化本质的核心精神与要素。因此,坡会群非遗保护过程中,应严格区分核心、非核心因素。民族神圣性内核可以借助博物馆等途径展示供大众了解,通过说服外地游客参与时需保持一定的距离和尊重,以免节日文化仪式受到外界的干扰和破坏。非核心要素包括地方物产、服饰、饮食、歌舞等,可以依托原有基础进行改良创新,适应市场需求,承担经济开发价值。

随着历史发展和时代进步,传统农事节律与现代生产生活方式存在一定冲突,与传统农耕时代相适应的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也失去了其原有功能。已经失去原有的生产生活场景的文化遗产,如果不能重建缅怀和审美之外的其他功用,只是依靠政府保护、公共展示和小众兴趣,也将逐渐丧失其生命活力。所以,必须重视坡会群非遗当代价值和功能的重建,使其不断传承与扩散。融水苗民曾经受制于险峻的高山、有限的耕地、交通贸易不便等,在艰苦的农忙时节,要抓紧时间耕种农作物,只有坡会等农闲的一小段时间集体放松娱乐。现在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被访谈者凤邵明认可融水苗族人民的精神文化需求正不断增长观点。他说:“现在生活好了,经济富足点了,大家又回望乡土了,精神方面渴望的比较多了。”在坡会群非遗的保护传承发展中应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不断增加人民群众的参与度和获得感,使坡会群非遗重归当代生活,在日常场景中重构其休闲聚会、祭祖祈福、欢庆丰收等传统功能,并逐渐融入新的时代价值,如民族文化展示、精神文化需求。

(三)保护非遗原生环境,加强文化空间建设

非遗,尤其是民族文化非遗,具有传统性、民族性、动态性的特点,真正意义的保护不仅要保护非遗文化本身,还要为之提供安全的屏障,创造良好的生态土壤和生存环境。融水地处山区,生态系统脆弱。每年坡会群上的斗牛、斗马等活动需要较大的场地支撑,而芦笙表演需要采摘当地竹子,这些都会对当地的生态环境产生一定影响。所以,地方非遗保护实践应以保护生态环境为底线,改善居住、生存和传承环境,使当地民众、传承人等传承主体能留得下来。除了地方保护,坡会群非遗应积极争取国家项目资金支持,使坡会上所保存的珍贵实物、场所、原材料等及其所依靠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能得到系统性、整体性保护。

民俗学家乌丙安曾表示,节日作为民俗文化空间,应是中国非遗保护的重中之重。如何更加科学合理保护大型综合文化空间活动,成为我国非遗保护的重点和难点。我国文化生态保护区及其类似的传统文化空间旨在营造一个良好的文化保护和传承的环境,有利于区域非遗得到良好的传承。每一个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应当寻找出区别于其他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的最鲜明特色,并依托多维度地营造文化情境加强鲜明特色。苗族文化(融水)生态保护区已于2013年设立,对区域内集中分布、特色鲜明、形式和内涵保持完整的苗族传统文化及其他非遗代表性项目的文化生态实行区域性整体保护。自保护区设立至今,已系统整合了当地特色文化资源,实现民族文化经济向前发展的大进步。但仍有许多建设尚未达到预期目标,如缺乏强有力的机构来规范和推动保护工作,隶属于文化遗产、自然生态和资源等不同部门或者涉及不同行政区划的工作仍难以协调等。在今后的实践活动中,政府应注意引导,以苗族活态文化空间的典型代表坡会群非遗为重点内容,通过加强以坡会群非遗为代表的文化空间建设总结出融水苗族文化生态保护区独特保护经验,平衡多方利益和关系,为坡会群非遗保护营造多元外部环境,充分发挥文化生态保护区的保护作用。

苗族坡会群非遗,需要保护的不仅是其所展现的各种歌舞乐活动、传统体育竞技活动等文化形态及各式各样的节日仪式,更重要的是保护地方与文化、自然与人长久相处过程中所形成的古朴生活方式和活着的传统文化,明晰文化在自然环境影响下的形成机制。本文通过分析坡会群非遗保护现状,梳理出其形成机制,进而从人地关系视角追溯坡会群非遗形成的原生环境、表征形式与文化内核,并提出相应保护措施,以期能激发民族传统文化活力,将非遗进行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实现人文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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