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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媒体时代网络公共事件谣言的情感动员

2022-10-31陈宝龙

声屏世界 2022年6期
关键词:动员谣言网民

□ 陈宝龙

网络谣言的新媒体嬗变

所谓“网络公共事件”,可定义为四个维度:第一,网民积极参与并起关键作用;第二,事件具有公共性质;第三,话题具有争议性;第四,展开过程既是一个舆论过程,也是一个符号建构过程。进入新媒体时代以来,我国的网络公共事件呈高发态势,具有激烈化、扩散化和多元化等特性,涵盖了广大网民围绕某一事件而在网络空间集中表达意见并产生公共影响的事件。谣言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传播媒介,具有反权力的特性和强大的社会动员效应。网络谣言伴着网络公共事件而生,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使谣言制造更为“本真化”“在场化”,传播范围更广泛、传播速度更迅速、传播路径更复杂。细究近年来的网络公共事件,谣言伴随着事件的发酵与收尾,然而往往官方通告一经发布辟谣效果却不尽人意,要么为网民既定的认知结构所同化或扭曲,要么进一步刺激了情感诉求,助长了各色谣言的传播,延长了事件的兴奋周期。由此观之,对于网络公共事件中的谣言的发酵,很大程度上并非遵循理性计算的逻辑,而是情感动员的机制。

所谓情感动员,本质上就是网民之间的情感互动与交流,唤起公众类似的情感经历并激发参与热情。谣言作为一种渗透了情感的社会文本,在新媒介技术的助力下,依靠文字、音频、视频和图像等多元的媒介形态,以“在场”的方式告知“实情”影响着公众的判断与感知,进而促成集体行动。从中国的社会资源和公民政治参与现状来看,谣言正是情感动员最常见和最有效的手段。立足新媒体时代,若想解答谣言的传播速度为何愈发加快,公共事件中的辟谣工作为何屡屡激起反弹,就应当将视角置于谣言背后的情感动员机制,关注公众情感于新媒体平台上的变化起伏,理解谣言对公民与社会之涵义,并在谣言发酵的潜伏期、爆发期和收尾期均采取预备措施。因此,本文从情感动员理论出发,分析谣言的情感动员机制,以及情感动员所引发的受众行为与媒介效果,并尝试进一步探究谣言的传播与治理背后的权力博弈,为谣言治理提出新媒介视角的看法。

网络谣言的情感动员

情境建构:虚拟集合与在场。首先,在新媒体技术架构的虚拟空间中,“身体缺场”的网民借由情境的建构,创设了一种把遥远分散个体聚集起来的“在场感”,催生了“行动在场”。在网络公共事件中,情境往往通过谣言来建构,从叙事逻辑来讲,那些与更多人的日常生活经历相关能激起判断道德好坏的,有着具体责任归因的情境,能够获得更高的情感共鸣度。一般而言,网络公共事件中的“受害方”将以内视角展开情感叙事,自我讲述遭遇“施害”的过程,在展现痛苦心理细节的同时将建构起与公众道德感全然相悖的情境。在诸多网络公共事件中,谣言所建构的情境是传播加速的肇始,它将吸引网络围观的形成,完成公众意见的“虚拟集结”。倘若谣言文本中所突出某些细节与公众认知框架中相悖,网民便更有可能对此进行身份归类,进而制造出更大的舆论风波。

其次,在“视觉文化”主导的新媒体时代,情绪的煽动不仅借由文本这一单一媒介形式,为广泛调动起公众的感官体验,谣言往往还借助于图像图片、视频资料等视觉化的传达方式,选取事件中最耸人听闻的符号“标签化”和“具象化”情境,实现对情境的进一步加工与意义赋予。当被夸大的惊心动魄的场景与氛围展示在网民面前,网民会对事件中的“强权角色”产生反感和抗拒,自我赋予行动的正当性,进而开展符号抗争行动,以“意见的集结”推动动员的公开进行。

最后,意见领袖的介入将巩固情境建构的成果,维系线上公众的紧密团结,进一步推动谣言的传播。在新媒体平台兴起之后,庞大、垂直且忠实的粉丝群扶植了具备强动员力量的“新意见领袖”,它不仅扮演着二级传播中信息中介的作用,也成为集信息源、信息桥、信息传播媒介等多功能于一体的多重社会角色,构成中国社会一个新的权力层。新意见领袖能部分地介入到事件早期的挖掘阶段,左右信息的流动方向和模式,在网络公共事件中成为特定的“引导者”,因此相当具有促使谣言“破圈”传播的可能性。由此可见,新媒体平台的谣言治理需要关注谣言通过煽情化和标签化所建构的具体情境,警惕公众以共享的“在场感”联结“缺场”的各个主体,尤其重视意见领袖的助力对情感动员发起的关键作用。相关部门要积极建立新媒体信息预警机制,力求在谣言潮爆发之前就进行恰当的舆论引导,形成科学客观的舆论导向。

身份对立:情感张力中的集体认同。塑造集体身份认同是维持同情与悲愤的情感漩涡的重要因素,二元对立的身份格局的形成,将凝结个体愤怒,形成带有强烈情绪色彩的集体认同。身份涉及到集体边界,激发着情感的鲜明倾向性。身份的建构能够在“我是谁,我们是谁,你们是谁,以及他们是谁?”等反思过程中形成明确的心理界限,使得最初单纯的看客转化为更为紧密团结的集体行动者和意欲为自身利益抗争的积极参与者。通过在网络公共事件中强化当事双方的身份特征与对立关系,使网民在“官—民”“贫—富”“强—弱”等多组身份对立中自觉代入,滋生悲伤与愤懑的情愫,构筑起“我们”与“他们”的身份区隔。通过塑造关于“我们”的想象,形成情感共同体。以情感联结的共同体的形成完成舆论造势的步骤,推动公共事件的发展进程。

在网络公共事件中,谣言基于“正义”和“平等”的叙事框架铺展开,塑造或者强化强者和弱者的二元身份对立,通过展现矛盾冲突从而唤起公众的情感共鸣,形成集体情感共同体,争取更多的道义支持。谣言对“强权角色”的专注刻画,与无助守望的“弱势当事人”形成鲜明对比,划分了“强—弱”的群体界限,进而调动起广大网民的相继转发。在身份对立的叙事情境下,对弱者的同情、对强者的痛恨几乎成了一种定势思维,这种身份归因逐渐内化为公众的文化认知结构,影响着公众的情感。在共鸣感的指引下,网民亦会对涉事多方进行新的身份构建,或是加入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或是夸张化一些本就平常的内容,输出一段又一段的饱含情感的文本,突出针锋相对的阶级矛盾,强化为此事发声的个体和群体的行动认同感,故而谣言治理应当找准激发公众情感的对立点,充分利用新媒体平台短、平、快的传播特点,使正确信息以大众传媒为中心形成波状传播,覆盖社会舆论领域,从而瓦解谣言基于身份对立形成的情感认同。

悲愤渲染:重唤集体创伤记忆。集体记忆是大规模研究谣言的可能性方法,它和谣言之间存在着一种双向关系:集体记忆为谣言传播提供动力,反过来,谣言也是社会集体记忆的组成部分。创伤记忆作为集体记忆的一种形式和研究路径,个体的不快经历不仅会对当事人造成精神打击,而且会通过新媒体的延展将个体私密创伤带入公共记忆空间,在公众心中形成长久难以弥合的集体创伤记忆。基于创伤记忆的形成和作用逻辑,社会现实会以各种形式投射到记忆实践中,并被诠释和解构,类似的投射会不断地、不同程度地对特定社会群体的共同的社会情感施以“重唤”,进而激发网络公共事件。

自新媒体平台诞生以来,原有的受众角色及内容生产范式被重新书写,用户主体性得以赋予和增强,推动了网络舆论场对不公事件的频繁曝光,一定程度上积蓄了社会的不满情绪。要认识到,情感动员的遣散并不意味着网民情感的完全消散,而是伴随着事件的传播与收尾转化为集体性的记忆,成为下一次网络公共事件相关谣言爆发的“潜动力”。当过往公共事件中的细节经由谣言的情境渲染被反复强调,或将成为唤醒公众创伤记忆的符号,调动起舆论场的情绪氛围,滋生出杂糅着悲情与愤怒两股巨大情绪力量的舆论浪潮。面对形形色色的谣言,非场域内的网民将随着群体情感的走势产生代入感,形成更具普泛性的心理认同,而倘若官方通告并无对网民最受质疑的关键点的正面回应,网民极有可能对这一行为进行“想象性解释”,调侃、反讽乃至污名化权力机构,将权力机构也和事件中的强权一方共同标签化为“一丘之貉”。这就要求新媒体时代的谣言治理需要关注到网民聚焦的事件细节,理清不良情绪滋生的源头,改善原有的澄清路径,强化公共危机的信息公开与应对策略,以更权威、透明、科学的信息流重树公信力的招牌。

舆论审判:道德震撼。情感动员的冲突逻辑,归根到底是一种基于“道德震撼”的审判。舆论审判是网络公共事件动员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它主要是网民通过网络媒介对某些还未正式审判的社会性案件进行分析调查和评判,从而形成舆论压力,影响人们对事件真实性的认识。新媒体技术使得网民有机会通过便捷的信息获取和意见表达,对舆论对象进行一种先在性的“审判预设”,从而对社会事件进行“表态”或“增压”。舆论审判的生成和强化与谣言密不可分,它孕育在谣言建构的特定情境与人物身份中,爆发于情境渲染达到社会情绪的阈值之时。

考察网络谣言的舆论审判形式,当在新闻传播过程中清晰的事实尚未揭晓,现存的制度又尚未具备足够的公信力时,舆论审判的范围会在谣言潮的裹挟下不断扩大化,从涉事的核心单位扩大到相关单位甚至不相关的机构或个人;其次,舆论审判的层次还会彰显出上升化的趋势,由具体的涉事主体上升到抽象化的“系统”“体制”,“扩大化”与“上升化”这两股趋势的动能有可能促成舆论审判转化成激进的线下行动。因此,为防范舆论审判的偏激化演进,削弱其对司法实践的影响力,应当回溯网民情绪肇始的起点,完善网络监管法律法规,加强执法力度,提高网络信息监控技术。

网络谣言与权力博弈

在新媒体时代的众多网络公共事件中,谣言横亘其中,伴随着事件的发酵与终止,很有可能进一步激化事件。网络谣言通过建构特定的情境,塑造对立身份,搭建了传播的“戏台”,采用可视化的手段,删除、强化某些信息渲染悲情与愤怒,从而唤起公众的创伤记忆,催生出明确的集体行动力。在谣言传播的过程中,网民基于正义与公平的叙事框架,将众多公共事件“标签化/脸谱化”成简单的恃强凌弱的故事,并站立于“弱者”一方批判造成不公的“强者”。有人会将网民视作只懂宣泄、不讲理性的“乌合之众”,然而在正常的诉求表达渠道被堵塞的情况下,从某种程度上说,谣言蕴含着网民自身对于事情发展、改变的期待,可被视为社会挤压下的一种体制外参与。

对于网络公共事件中涌现的谣言,媒体一般会首先对关于涉及权力机构的谣言给予澄清,以此重塑其权威性;其次将采取“信息过滤”策略辅助辟谣成效,由此也映射出谣言传播与治理所隐含的权力博弈。在新媒体构建的舆论场域中,谣言治理的方式与效果仍然取决于公权,而网络谣言这一新形式并未改变谣言“反叛性”的本质特征,谣言仍旧是当下社会阶段集体规避风险的一种社会抗议手段,象征着一种持续发生的社会权力。谣言提出异见,动员公众,一般情况下与公权形成了相对立、相冲突的关系。对于谣言的产生和传播来说,公权的强制制裁一般会流于扬汤止沸的权宜之计,仅凭此去试图制止谣言,将会由于权力的冲突而激发更激烈的矛盾,催生新的谣言风波。因此,立足新媒体时代,谣言的治理不仅应对情感动员的具体环节保持充分的预警,重视网民与网络舆论场的潜在能量,还应正视谣言为何,如何牵动公众的心弦,深入公众情感背后的社会心理与社会结构,改善并强化舆情危机公关应对机制和“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的公开运行系统,方才有助于找到打造更具理性的网络公共空间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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